青青居:小心器(散文诗组章一)
鲁橹
你好,乌鸦。
——谨献给西北天狼,他著有诗集《你好,乌鸦》
你好,乌鸦。 中国。兰州大地上乌鸦在占领高地。秋天的兰州我没去过。冬天的也没有。
但我看到一只乌鸦,有王者的气度,坐在兰州大地的深处,把沉思当做山头,自己是山头歇息的英雄。
你好,乌鸦。在冰冷的街道,在枯草蔓延的山坡,在水滴的屋檐下,你,你,你就是倒地的英雄,以羽毛当长剑,以落叶作披风,凄厉的叫声,只当把全世界喊醒。黎明渐临,人们会看见一道黑色的闪电,似乎消遁于天边,又似乎消遁于自己的身体。
你好,乌鸦。在满眼曾经投注凤凰树的的春天,我也曾目睹一朵花的凋零先于一朵花的盛开,正如英雄所说:“我感到花的危险先于花的幸福。”我闭紧嘴巴,春天不只对英雄盛开,乌鸦降临,完成新一轮季节的颂词。
你好,乌鸦。你跻身这苍茫大地,混沌不开的年华,你是否全身捆绑玫瑰?露水颤栗,清晨的阳光如大雨泼洒,你低声倾叙的青春,至今没有休止符号。可你,已躲在街角学会怒目了,可你,已醉倒在断枝的平原,被噩梦的咒语撕去平静。
你好,乌鸦。我们都住在大地上。手触摸到天空,你看啊,我却触摸不到神。我在你迅疾掠过山岗时低头哭泣,我在你茫茫然隐身于黄昏时哭泣,你看啊,神爱怜每一个人,犹如每一个人都看得见乌鸦,但不是每一个人看得见乌鸦身体里的神。
你好,乌鸦。我以为我不会看到这么密集的森林。像古代的森林,没有砍伐的森林,清纯得在大风来时只摇动自己的碧浪。谁说没有迷路的人,谁说你真的找到了方向,在树叶铺开地毯的秋天,我愿意是那个迷路者,并且不被引出。
你好,乌鸦。
草木佑人
院子里的茶花,那种大朵的红,已大多凋零在地。我今早拾起一朵,冰凉冷缩,禁不住眼泪盈眶。
我细细地看:麦冬草都有绿色的萌动,过到明春,该连连的串起满院的绿了。
桂花树枝繁叶茂,有些新芽齐刷刷的点缀在枝桠间,想月份到来,该是铺天盖地的香。
有一棵紫薇开得热闹,而另一棵却树皮掉落,没有一点动静。昨晚精通园艺的师傅过来,告知不妨事,再挨些时日,就会有迹象了。
蓝天竹也是好学生模样,天天向上。
龙爪槐一派新气象。我真是爱它们歪歪扭扭的淘气模样。
玉兰树、樟树安静了些。这些,都不能超之过急。
这周朋友会带了师傅来,院墙处再加上几棵桔树、桃树。
花园里还落脚些金银桔。
姐姐前周来,已将过气的白菜剁细肥了土,菠菜已有老去的趋势。莴笋的叶开始黄了。大蒜、葱、茼蒿还是长势喜人。
接下来,该种下什么呢。我最喜的是辣椒、丝瓜、苦瓜,想必它们都会来。
草木果蔬,皆可佑人养人。
天不薄我。也不会薄人人。只是人人该互佑,佑既是善、既是仁。
春衫薄了
春衫薄了。夏日如你等待的模样开始行走。有人站在绿意深深的枝头,看你兀自剪破池面那方皱水,舞动翩翩长袖,投你婆娑的倒影;
停止歌唱。再不让嘶哑撞破残墙,那弯爬满青藤的小径,再不会纠缠你的潜行。那朵沾着淤泥的蔷薇,独自贴着冷雨,细细的心事只说给风听;
回家的路远比出走的路漫长。一生的期待化不开注定的宿愿。
只听这脚步伶仃。只看这心事缜密。只有这一寸砚台。只溅这三点墨迹。
干了。干了。干了。——到底是干了,有人在花木深处长长的透了一口气。
冬日早行
侵晨。黑暗里只有星光是活的。只有冷是活的。只有风是活的。
而我愿意死去。当你们都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星光里看到自己的灰烬。
今晚做这个梦
我梦见发誓:诅咒所有的方向,迷失它们。 用漆过的木栓关紧痕迹。 它们更加凸显,有人想剜走这些。
我梦见三月的面孔在尘封的扉页,永远都翻将不过去,你没有新的篇章可读。
我梦见众鸟散。森林蒙住了黑暗的挣扎。
我梦见自己骑一只陶罐滑翔。然后从山顶撒下手臂,撒下眼珠,撒下身体……而且不会醒,一直坼卸。
我消遁于明天。
前方
前方的路远比前方的路更动人。我还是愿意停下来。
我停下来。过眼前的日子。看见亲爱的人们。
亲爱的鹤
亲爱的鹤。 我真的被好天气抛弃了。 黄昏黑的如同一个结束。
白亮的闪电和雷声令我缩在沙发上,像极了一小堆废墟。
我使劲的肥胖。大白天出门也不敢把手拿出去。我比它们更需要躲藏。
给我一个平房吧。我在后门的菜园子里打发这些暮年。我如果能等到你们。
一个老人说:继续种下去,花会死,瓜也活不成。
这是对我目下生活的评点:精辟又凌厉。
亲爱的鹤。那个大笑着的是虚假的。这个,是真实的。
“鬼爪子”一来,它就拯救我了。
生活还是高尚。而我,常常贱笑。
砍!!!
躺在黄叶村的瓜棚下。去年的瓜棚吊了好多只篮瓜。它们青青黄黄,大大小小,自在的吊着。今年不见了,木架子上吊的什么我不认识,也懒得去打探。只要它能在大伏天给阴凉我,我要认识它们做什么。
躺着能看见的:一小簇紫苏挤挤挨挨的抱着,叶子尖一律朝下,舒展的身体在微风里有着轻狂的摆动。我甚至闻见了她的气息:那是在遥远的乡下,一大锅鳝鱼汤里漂着的几片紫苏,它们静静地吸附腥味——那时的南方似乎并不知道它能食。
我还能看见的:一大堆衰草像是陈旧的荒地上的叛逆。它们把自己的尖尖打扮成青色,嫩嫩的,像从春天偷来的一段容颜。而颈部以下全捆成金黄,阳光里有着刺眼的衰败。
我好像听到一声刺耳的尖叫:老公,我体重又增加两斤呢!能不增加吗?脸部的化妆品像砌墙似的。
手机就响了。响响响。43分钟。荡子哥只说了一个字:砍!
鲁橹你要砍!鲁橹你要砍!
只要留下6月13日,其他的都要砍!
我爬起来。指着瓜棚说:砍!
指着紫苏说:砍!
指着衰草说:砍!
我是那么手软。它们未倒下之前,我已被什么拦腰截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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