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王征珂 于 2013-9-29 18:23 编辑
孙灵芝的诗,选自《绿风诗刊论坛》
我一生写过两次诗
天空虽然破烂,但内心瓦蓝
一个高贵的领主永远不容侵犯
贫穷的母亲呵,勤劳的母亲呵!
你内心盛满珍珠,丰饶我的一生
而我一生只为你写过两次诗:
一次是遇见你,一次是离开你
母亲,感谢你给予我生
我能有怎样的人间之路,全然因你的恩赐
这最大的慈悲,是我一生最深重的感念
母亲,你看着我,眼里是喜悦的
我这么一个奇特的生命
是如何从你体内孕育并且诞生的呢?
当我从懵懂无知的幼童成长到
有了自己的想法的大孩子
你有没有觉得,这一只小鸟要飞了
你已经抓不住她的翅膀了?
就算抓不住她的翅膀了
母亲,我知,你是含泪要她远行的
你是要她成长为自己的样子的
在他乡,我蹦跶,我愤怒,我大闹
我哭泣,我软弱;我大笑,我锋锐
这是我的暴戾与天真,总会有人来爱我
爱上我的好与坏,如你这般,无限地容纳我
容我继续有孩童般的天真与欢喜
我一生只为你写过两次诗:
一次是遇见你,一次是离开你
遇见你的时候你在笑,我在哭
离开你的时候我在笑,你在身后落泪
可是呵母亲,我常常将你的微笑挂在我的脸上
因为我爱你的微笑,不免从你那里偷取过来了
那是我抵抗这世间种种不如意的武器
我知,爱是无畏的武器
我一生只写过两次诗,每一次都是徒劳地穿越
穿过一排铁怪兽喊姐姐吃饭
下班了、下班了
我跑到姐姐的厂里喊姐姐
织布厂的铁怪兽还没下班
轰隆隆、轰隆隆
姐姐、姐姐
我看见姐姐了,她抬头看见我
我只看见她笑笑的眼
和我一起回家的路上
她一边摘口罩,一边抱怨
很多时候,她听不见我们喊她的声音
会唱歌的沙
我种过地:插秧、割稻、打稻……
我打过工:在窑厂背砖,这是父亲的暑假教育
在餐厅端盘子,对陌生人微笑
在电子加工厂组装零件,手上的皮磨掉一连几天捏不住笔
可是和妈妈相比,我所做的太少了
我所能做的,不过是象征性地减轻她的劳碌和疼痛
我个性要强,不喜欢国家助学金,这让我有无功受禄的感觉
我总是申请国家奖学金,因为我要努力得到全班第一
要的是国家的奖赏和肯定
我不愿用父母给我的际遇去争取同情
我只牢记父母的箴言:
物质已经空空如也,可精神有它的荣耀之国
当我站在那些庄严的事物面前
我仅剩的一件修辞只有礼貌
我的诗歌是细小的,我的情感是细小的
恒河沙的众生里,我是细小的沙
即便是一粒沙,它有它要唱的歌
橡皮人
这不饮山泉,长久已不事稼穑的人子
在海河滩,有时候饮西风,有时候击壤歌
他摸过谁的胸我都看着呢,我是小孩子
对于我他没有隐瞒欲望的必要
他是冒家庄的外姓人
因为没有志向,所以也没有自己的朋友
空长了一张脸和一个好胃口
冒家庄的外姓人都是散兵游勇
他本可以用糖果买通我
可那时候他只盯着姐姐的胸看,哪看得到我
十年过去了
他的移动小屋,据说刚刚才有女主人
疼痛的沙
疼。她举着流血的手,疼的是手
可她不喊,她不想祈求命运的同情
因为她认为这该是她背负的责难
把疼疼成习惯就不会疼了,她说
想想读书读到博士的女儿,她就有笑容
贫瘠的沙漠也能捧出绿色的仙人掌
用这样的安慰,去减轻肉体之上的疼痛
小心翼翼地活在异姓人的土地上
小心翼翼地疼着
有时候想到我那疼也不哭的娘
我就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蝴蝶令
有翅膀,还有装蜜的小篮子
在暮春、在初夏,在花香甜蜜蜜的季节
一件两相成悦的事,一只小蝴蝶在春风中饱腹
穿过一只蛹的一生,穿过那些忧伤的时刻吧
走到这一刻她的面前
镜头前她排练着饮香吃蜜的姿势
她平凡的前半生
只是暗夜打坐,修炼人间道
一只蝴蝶的辞令,无非是习惯了
在异乡,对所有的亲人报喜不报忧
疾病的隐喻
出车祸的爸爸,这次摔成了脑震荡
躺在病床上,胡话说了一天
远在远方的孩子,一个月后才知道
电话里老爸的吼声如同往昔
她鼻头发酸,只记起“父母在,不远游”
出车祸的爸爸,二十年前差点没保住自己的腿
而今走起路来仍旧不稳,他胸口的肋骨断了几根
爸爸对妈妈这么说:
“家里出贵人的时候,贵人的家里人总要受点罪”
如果这就是注定的隐喻,这一个贵人
宁愿读书未曾开启过自己的心
这样那莫名其妙的罪就无从降临
别亦难
要轻,但不是以一根羽毛的形态
而是成为一只鸟,以水滴的形式
击破石头般的人心
爱我也是,轻轻的,我不会让你为难
洪荒六合的世界,遇到你是一件多么恰好的事
上一世,你是露珠,我是受你恩的草叶
上上世,我是小鹿,你是插在我心口的利箭
轮到我了,轮到我伸出远方的手
我有多恨我自己,我就有多爱你
烛火渐次熄灭,向晚的花倦了
初遇的心跳,原是为了长久地眷恋
作者简介:孙灵芝,女,一九八八年出生于江苏南通。现在中国中医科学院中国医史文献研究所读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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