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80年代,现代诗歌和物质生活两个毫不相干的概念被牵扯到了一起,对于时代本身而言,这是一种无意的对立,这种对立将有助于彼此的发展和变迁。毫无疑问,经过这几十年的摸索和碰撞,物质生活带来的变迁要远远浓于诗歌艺术带来的精神体验,这种落差感不仅仅表现在形式上,更多的潜藏于诗歌艺术创作过程本身。21世纪的今天,当我们再次谈及现代诗歌被赋予的历史责任时,我们是否应当沉下心来,放下所有包袱,先从现代诗歌最本真的东西说起——关于现代诗歌的定义。何为诗?文学理论中对它的定义可谓“百花齐放”,但其核心理念终归离不开两点:一是诗的语言,二是诗的想象(亦指诗的内容)。今天和大家分享的便是诗歌语言及内容上的“陌生化”。
英国现代诗人威•休•奥登曾说:“一个平庸诗人与杰出诗人最大的区别在于:前者只能唤起我们对许多事物既有的感觉;后者则能使我们如梦初醒地发现从未经验过的感觉。”而这里的“从未经验过的感觉”说的便是感官上的“陌生化”。以下让我们走进一些作品进行抽离并寻求这种“陌生化”带来的感官体验。
“我哑然失色,以发炎的喉咙/靠近擂台。我你他,号码举起/带着血腥的味儿,下面/我们嘶喊,吹口哨,我们是人家的舌头/人家的拳头,人家的肉体” (《黑市》文/半遮面)
当我们的肉眼接触到“我们嘶喊,吹口哨,我们是人家的舌头/人家的拳头,人家的肉体”这些非常规意识形态下的语言时,第一反应便是好奇和震惊,紧接着会上升到心理体验,会在内心意念中联想到它的可能性和思想性。事实上,“我们是人家的舌头/人家的拳头/人家的肉体”用到的是诗歌陌生化创作技巧中的“荒诞”手法。荒诞,是对事物极度夸张的一种手法,通过这种违反常态,甚至光怪陆离的意象来谋求特定的诗性需要。
“当我咬紧牙关,所有的事物/已扭曲,它变成瘸子、独眼龙/甚至犬吠的狗。就像这健壮的男人/他来自河南的荒地,那儿如坟墓/因此他只能在黑夜。到那石阶/的上空尖叫“我是另类的种族”(《黑市》文/半遮面)
毫无疑问,这里的事物已经开始裂变,开始在诗人的精神世界里变形。它所带来的感官体验就好比一次又一次的闯进禁区,又一次又一次的安然折返。这种意识“变形”在给予诗歌建立多维思想空间的同时,更有利于化解读者的感官疲劳。
“我在啃着一节骨头,千方百计/寻找着其中的裂缝/房门被轻轻地推开,一股秋风/掠过女儿的裙摆,一串葡萄的紫/滴落在我的书桌上,显得/籽粒饱满”(《酝酿:紫.....》文/程东斌)
这根“骨头”,在诗人嘴里到底是怎样一种味道,以及赋予了怎样的思想?这里带给读者的不仅仅是触觉上的体悟,更有可以感知的意识裂痕在涌动。而这时候的“紫”出现的非常及时,似乎象征着一种潜在的希望和生命力。“一股秋风/掠过女儿的裙摆”似梦非梦的出现在读者面前,它似一种非理性状态下的思想呓语,而这种非理性感官带来的艺术效果,则直接推动着诗意的整体向前运转。
出远门/我几乎坐的都是火车/好像坐过无数次火车/很喜欢坐火车/因为火车上人多/心想/有这么多人和我一样出门/或者有这么多人和我一样回家/心里就暗暗高兴起来/睡一觉/火车过了两个省(《又坐了一次火车》文/刀歹)
这是一段看似平庸的文字,它的精妙之处在于内容的陌生化。总的来说,这是一首看上去普通实际却与众不同的作品。诗人截取了“坐火车”这样一种平常百姓都可以随时体验的方式来命题,在给人温暖的同时,也埋下了深深的惆怅,这种惆怅从文字表层中是无法察觉到的。也就是说,诗歌内在的情绪被藏在了文字以外的世界。尤其当我们读到“睡一觉/火车过了两个省”这句时,内心深处的洪流仿佛片刻间就要决堤,这便是陌生化带来的生动体验。
“天空布满乌云,行走在村民、族长/和妇孺们的脸上,麻雀向他们嘶喊/在一个委员的坐骑下,七月/显得那样疲惫而无助/充满了树胶桥,充满意外和死亡”(《45°》之“意外”文/半遮面)
“天空布满乌云,行走在村民、族长/和妇孺们的脸上,麻雀向他们嘶喊”,这个场景塑造的很是传神,诗人运用了诗歌陌生化技巧中的“关系换位”法。按常理来说,应当是“天空布满乌云,村民、族长/和妇孺们行走在乌云下”,但诗人却写成“天空布满乌云,行走在村民、族长/和妇孺们的脸上”,这里属于物与物之间的关系换位,将“乌云”和“脸”进行了角色互换。关系换位看上去有悖于常理,但歌德也说过:“这个包含在大而深的理性之中的‘小小悖理’,赋予诗歌以特殊的魅力。”这种特殊的魅力,指的就是诗歌陌生化带来的意义。
“我在水里放火/构造陷阱。黑暗的野兽胁迫词语/一次次成空的愿望,在镜子里饮额头的疤痕。”(《你是我的图兰朵》文/剑客无剑)
通常情况下,当我们读到“我在水里放火”这样的句子时,都会有一探究竟的心理欲望。当然,如果我们只是“一叶障目”的去看待某个句法的话,那将永远也见不到“泰山”。如何真正走进这种违反常态、被扭曲属性的语言,必须站在一个整体空间状态下去审美和剥离。“我在水里放火/构建陷阱”这些都是虚无缥缈或者苍白无力行为的象征,可以看出,这是诗人极度低调下的情绪写照。而这一切的“荒诞”式语言,都是为最终诗性所服务的。
我行走在北京的大街上/遇到的第一个熟人就是自己,他正在过敏,“嗨”他向我招手/头大如斗。范宽早就画出末代山野/头大如斗的更夫,他作弊了几个朝代的烟云。(《无路可走》 文/ 这里有阳光)
“遇到的第一个熟人就是自己,他正在过敏”,这是一种何等的孤寂啊。结合“我行走在北京的大街上”这句修饰语来看,将会发现这种“荒诞”写作手法并非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经历过深思熟虑之后的一种艺术行为。而恰是诗人这种一反常态的语言给了作品不一样的生命力和感召空间,才使得它与“头大如斗/头大如牛的更夫,他作弊了几个朝代的烟云”在性质达成一致。从而也使读者在陌生化的云里雾里实现了一次绝美的感官体验。
“在牛头湾 我看不见的那一部分/正隐于一棵树 或者一把泥土/或者干脆是某个人在用手语回应着我和时间” (苦杞树(组诗)文/万世长青)
其实,要把诗歌语言上升到梦幻状态,并非一件轻松的事情,这实在是考验诗人的内力。“牛头湾”是诗人精神世界里现实存在的客体,在这个可以触摸的客体上来构建一种陌生化感知效应,从逻辑上来说有了一定的合理性依据,但这并非是诗人的真正动因,“牛头湾”在整个诗歌里头它只起到坐标性意义,它是诗歌现实客体的符号,是诗人情感铺设的参照体,真正有意义的元素当属后面的发散部分。也正是因为这些隐隐约约的场景,才给了诗歌梦幻般的感触。这种半梦半醒状态下的语言,极大的刺激了读者的思想意识,并强化了诗歌在陌生化方面的感官效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