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腔骨和父亲
记忆中，那条黄牛存在过
不是一天，也绝非一年
大约是父亲的一辈子
父亲吸一口烟就说一句：
“是条好牛儿”
从牛犊开始，一直到它躺在地里
最后只剩一块牛腔骨
父亲挂把它挂在风山上
过路时总是一句：
“是条好牛儿”
它最初拉犁的时候
扯烂了父亲的八张犁头
那是祖祖辈辈流传给牛儿的礼物
父亲总是说一句：
“是条好牛儿”
父亲的第九张犁头用坏的时候
那条黄牛就躺下了，在春天刚耕过的地里
父亲埋了它，在土地上烧了一把麦子
来年的麦子是个大收成
那块牛腔骨被挖出来的时候
麦地已经是一个开发区
父亲把牛腔骨挂在风山上
成了这个小镇最大的新闻
《爹的抱怨》
我的爹，一个庄稼汉
常常抱怨他的风湿病
抱怨他咳得厉害
他从不抱怨气候的晴冷
不抱怨锄头坏了
也不抱怨老黄牛脱犁
我的爹，多年以后只是抱怨
远方的我们，他的儿子
久违的电话只打给母亲
《她的父亲是个瘸子》
女孩等待在街旁，车来车往
更换过太多陌生的眼神
审判她孤独的过错:
孤独打扰了他们的旅行
她等待的
无非是个男人
她管男人叫父亲，她知道
“父亲”的意义就是温暖的阳光
人们管男人叫瘸子，斜着身子
倚靠在小摊窗外，店主偏头询问
终于买了一块滴血的西瓜
还有，即将融化的冰淇淋
——阳光染红了女孩的头发和嘴唇
这世界有太多的冰淇淋即将融化
《父爱深深深几许》
写于父亲节，盖以凡俗之句，寄思父之心。
他们说，今天是父亲节，是父亲的节日。
我们很浓重的涂抹，像作水墨画，像梵高，像毕加索。
从操场到食堂，有人的地方就有热闹在飘。
领导讲话，说他是儿子的父亲，是父亲的儿子。
观众鼓掌，掌声在摇晃，六月的天气在沸腾。
街上有人游行，有大块标语，有学生在发传单。
逢人便说今天是父亲节，是父亲的节日。
然后，我们就知道，今天是父亲节，然后呢？
打电话回家，通了，父亲接了电话，
“喂，爸爸，今天是您的节日啊，父亲节”
“哦，儿子，父亲节是什么节”
沉默从泪水中发了芽，狂欢该是一种罪！
“是一个快乐的节日，是卸下疲惫的节日”
“乖儿子，好好上学吧，要生活费我给你打，
你爸有钱，不用担心，你看，
你爸是个杀猪匠，你爸是个好木工，
你爸是个电管员，你爸是个好农民。”
“——爸，你是个好爸爸！”
天空几朵悠闲的云在飘，热闹依旧在飘。
爸，今天不是父亲节，
爸，天天都是父亲节。
《农民工儿子的一封家书》
按：我所要说的，不是要发表的。
从掌纹中磨破了
清晨工地的安静
冰冷的高架台咔咔在城市之上
我的双手捧住散落的阳光
洒到施工的窗台
铁锤在石头上摩擦了雪花
冬天，呼出一口莽白的雾气
岁月结了冰
眼眸保卫最后一块洁地
还有灵魂，灵魂倚靠一支烟
烟雾弥漫了嘴角，温暖的驿站里住着家乡的红高粱
瞄一眼黄昏，今日的最后一程繁忙
对着破碎镜子洗下粗糙
我用细腻的心
重温一遍父亲母亲的笑
女人孩子的笑
夜晚的梦跋涉辗转，在安静中
无以为继男人的沉默
枯萎的灯光窥视了我的寂寞
一壶老白干坐到夜半，咀嚼着
斑驳的木桌子上的黄色咸菜
醉后我将故乡的山川呼喊
不曾把泪水抛弃在繁华中流浪
我是打工的汉子，赤肩扛着钢筋水泥
血汗日日洗涤城市的自豪
爬上工地楼顶，把名字一笔笔刻下
我最先听到晨光燃烧，和最美的夜景
——
我终将归去
没一座城会把我和它的暂我时分别
信守成永远的怀念
只有行李箱伴着行程
箱子里锁着结婚照
和小儿子三年前满是错别字的书信
结尾模糊的字迹:爸爸，我将长大成人
|
发表于 2013-10-27 17:50
收藏
分享
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