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柏相 于 2013-11-11 08:18 编辑
网络写作不是追求点击率
——浅读洪海《父亲的病友》
芦苇岸说:作为读的第一“觉”,我希望自己所读到的诗歌,既不是“分行改写”,也不是“嗅觉复制”,更非大师的“影子党”,而是有自己的“目力探入”与脑力劳动的“骨质生成”。
——我个人觉得,芦苇岸的这句话,说得非常好。
在我看来,“分行即诗”,是对诗歌最大的侮辱。这种侮辱,不仅是对诗歌外在形式的直觉误判,也是对诗歌语言的凝练性、诗歌结构的跳跃性和诗歌节奏的音乐性的最大漠视。
不凝练的“分行”是口水或糙料,不跳跃的“分行”是思维短路或视野受限,不节奏的“分行”,也不能最大限度的激发诗歌阅读者的审美愉悦。
芦苇岸提出的“嗅觉复制”,按我的理解,可能指两种情况:一是指有些诗歌,只是为意象而意象,只是视觉、味觉、嗅觉、触觉或听觉的通感,只有颜色、声音、味道等生理直感,只是熬制自己的奇思妙想,阅读者体察不到诗旨,只能感受到修辞、句式和视觉的华丽;二是有些诗歌,只是所谓灵感的碎片,只是一些情绪的直觉,只是语言技巧的卖弄,缺乏精神向度和精神质感。
最可笑的是芦苇岸指出的那些所谓的大师的“影子党”。他们这些大师的“影子党”,轻者模仿或照原样拓写,重者局部或全部抄袭;与其说是盲目崇拜和品质恶劣,不如说是掩耳盗铃或欺世盗名,拿读者当白痴。
芦苇岸在他壬辰龙年9月10日的新浪博客,以《读稿小札:人生的诗意,就在琐碎而低哑的韵脚里》,推介了一组洪海的诗歌《做一粒有骨头的沙子(13首)》。我最喜欢其中的《父亲的病友》。
这首诗以父亲住院为背景,给我们诗性塑造了一位多灾多难、旷达乐观的“病友”形象。
这位“病友”,双手被高压电击伤。为了让自己被高压电击伤的双手更接近于手,“他”的主治医生,不得不从“他”的大腿上给“他”的手大面积植皮。在植皮手术之后,“他”每天都举着“他”新生的“手”到处晃悠。当病友们都说“他”是个乐天派的时候,“他”点点头说,“他”所有的悲伤都在去年用完了;去年,“他”唯一的二十一岁的儿子,被一辆卡车撞得粉碎。
这是一个怎样的“病友”啊,当读到这里的时候,有多少人能按耐得住自己内心的悸动。
面对这样的一个“病友”,我们对生活的牢骚,对世界的哀叹,还有对命运的抱怨,还能剩下什么呢?
洪海的这首《父亲的病友》,从表面上粗看,似乎很平直,只是叙述;但是,叙述却很精致,它其实采用的是追忆式的倒叙布局手法,在平直叙事的层层推进中建构了诗意,是以小见大,是言微旨远,属化腐朽为神奇,在正面描摹的主场景中,也能让阅读者感受到侧面烘托的奇妙魅力。
其切入的视角——“父亲的病友”,既明确又新颖,既具有人性化的悲悯又具有广阔性的背景。很容易让阅读者感觉到双线暗合的独特结构和深层对比的诗旨意蕴。
从表面上来看,这首诗的意象建构也似乎很简单。只用了四个比喻:一是把“他”被高压电击伤的双手明喻为两个畸形的大萝卜,二是把“他”从大腿上移植的皮明喻为馄饨皮,三是把“他”术后正在新生的手比喻为两块寸草不生的土地,四是把“他”皮肉无存的手指暗喻为草。
但就是这四个比喻,既能让阅读者感觉到被高压电击伤的残酷和手术的疼痛,也能让阅读者感受到“病友”笑对生活的旷达与直面苦难的坚韧,其中也不乏对未来新生活的期许与希冀。
这首诗表面上是传统的现实主义,骨子里其实是现代的浪漫主义。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它的表象是诗写现实,内质却是诗写精神,诗容是现实主义,诗旨却是浪漫主义。我们不妨把这种新的写实建构,称之为“浪漫的现实主义”。它其实是以生活细节的以苦为乐,来展现精神世界的坚韧与豪迈。它让我们阅读者感受到的是精神的鼓舞与意志的锻造。
读着这样的诗歌,我们卑微且欲图纯澈的灵魂,还能有饥饿感和虚无感吗?读着这样的诗歌,我们还能感觉到朦胧、隐喻、悖论、口水、下半身,甚至垃圾派、后现代主义与魔幻主义的伟大吗?那些对精神白日梦或者生活现实特例的诗性描摹或所谓揭示,能把我们引向哪里?我们在生活之余阅读那样的诗歌作品,对我们有多大的启悟或价值呢?恐怕更多地是把我们引向了低俗与堕落。当然,高层次的研究者除外。
在我们这些平凡人的身边,有些阅读者总是喜欢在谵妄的现实主义里寻觅人生与世界的意义,总是热衷在梦境和幻想里体味人生与命运的价值,总是沉溺在负面或病态的自语症里孤绝自己的圣洁、讥讽现世世界的鄙陋,难道这其中没有可笑的一面吗?也许,读到这里,有人可能会说我的这种观念很落伍,人家那是先锋艺术,是世界潮流;那么,我只能说,先锋不一定就是先进,流行或时尚不一定就代表正确价值或正确指向。常识虽然永远是最落后的,但常识永远也是最管用的。在我看来,中国人现在什么都不缺,就缺常识,而不是先锋。
在国破家碎、外强入侵的时候,我们的确需要“先锋”,在自然灾害瞬间降临的时候,我们也的确需要“先锋”;但是,当我们的精神世界一片蛮荒的时候,我们不需要那些“先锋”,我们只需要常识来明晰我们的生活与命运指向,我们需要听到那些具有思考质性的来自生活本身的真实的明确而嘹亮的声音。
命运可以阉割我们的肢体,现实可以阉割我们的勇气;可文学,或者说诗歌,绝不可以再阉割我们的精神。
文学,包括诗歌,不应该是某个人或某些人用以谋生或扬名立万的手段。想赚钱,就去做商人去吧,想要地位,就去做官员去吧,想要掌声和鲜花,就到演艺界晃悠去吧。那些现世的名声与利益,在很多时候,并不能说明什么;最伟大的那些文学艺术或诗歌作品,在作者活着的时候,往往带给他的不是现世的名声,而更多的是人世的苦难。
许多人现在只是在网络上跟风,就像以前在现实里追星。
洪海与芦苇岸博客的关注度与点击量都不高。
在微时代,点击率不能代表贡献率,有时候点击率也许只是破坏率。最纯粹的那些文学艺术网页,点击率都不高,点击率最高的网页,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许有些关注度只是网络僵尸。
一如传统的纸笔写作绝不是迎合编辑或刊物的口味,网络写作的价值和意义也绝不是追求大批量的点击率和关注度。诗歌写作更不是为了追求世途名声。文学,包括诗歌,包括那些与精神相关的网络领域的写手,都需要耐得住寂寞,忍得住诱惑。
祝福关注度不高的洪海和芦苇岸!祝福日益强健着自己筋骨的中国网络诗歌!也祝福越来越繁荣昌盛的中国!
(2012年11月8日中午柏相于听石斋)
◆附:
◎父亲的病友
文/洪海
父亲的病友是另一位父亲
双手被高压电击伤
举着两个畸形的大萝卜
为了让萝卜更接近于手的样子
它们不得不大面积植皮
皮总是自己的亲
医生从他的大腿上
割了几块馄饨皮大小的皮
贴在红彤彤的血肉上
每天他都举着新生的手到处晃悠
仿佛两块寸草不生的土地
立马要长出草来
病友们说他是个乐天派
他点点头说,所有的悲伤
都在去年用完了
去年,他唯一的二十一岁的儿子
被一辆卡车撞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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