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试图与他们说话(组诗)
刘炜
对于这个世界/我们都是临时演员/戏分多点/少点/不必计较/上帝在天上/我们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他都知道——临时演员
莲,天就要亮了
莲,天就要亮了
月光就要卷走所有的温柔
只有蛙鸣还在等着鸟鸣接班
莲,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
就连草尖上露水高仿的钻石
也将被太阳没收
莲,站在黎明的村口
火车将把我运走
只留下爱情,上弦的思念
下弦的寂寞
莲,你的心天生就有爱神的箭孔
就像我耳垂上,没戴过金银的耳洞
莲,在下梅林农批市场
我帮老板运送白色的莲子
它们就像是我走后,你泪水的化石
我不止一次把手伸进袋子,摸过它们
就像摸着屋后的莲塘
阔大的荷叶下,你心田腾起的细浪
莲,在深圳一个叫莲塘的地方
我在山上的弘法寺上香
那天下着雨,雨伞就像是风吹动的荷叶
莲,我一直怀疑那天
曾经与你擦肩而过
这让我的心里,布满了惊恐与忧伤
在深圳,季节更像一间服装店
这几天,深圳好像还赖在夏天
公交车候车的铁皮橙
被太阳晒得人不敢坐
候车的人,喜欢躲在树木与站台的阴影里
窥视。一只瘦小的麻雀
旁若无人地蹦来跳去
若是在雪地上
就会留下竹叶似的小脚印
当然,还会有踢出被窝的麦苗
楝树上叨着楝树果子的灰喜鹊
河里被冰冻住的土疙瘩
离这只麻雀,都很近
但在深圳,季节更像一间服装店
春夏秋冬可以挂着一起卖
如果你在深圳说,希望能下一场雪
连你自己也会骂一声,神经病
记得少年时读《冬天里的春天》
觉得书名有些奇怪
但在深圳,你即便说冬天里的夏天
我也不再会有半点怀疑
我们一家在深圳,度过了两个春天
2012年四月,我们一家三口从江苏经重庆
辗转来到深圳。朋友不在
电话里让打的到竹子林
接我们的女人
偏瘦,甚至可以说有些憔悴
她说,园博园附近的宾馆都已客满
然后,带着我们在深圳满大街寻找旅店
我们大包小包的背着,怀抱着一大堆棉衣
像一群难民,汗流浃背
吸引了许多眼球,当时真的有点无地自容
如果说2012年四月的深圳是一首诗
我们就像是三个需要订正的错别字
在深圳的小旅馆,蝉一样脱下一层皮
蟋蟀一样,低吟浅唱了一会
我们就开始整理行李
我们不是固执的人,我们是乐意向命运低头的人
2013年的四月,日子又逝去了一年
我在横岭五区的出租屋里
写下:深圳不下雪
深圳的春天,是一幅不断修改的旧画
不像故乡,融雪之后
春天,每年都是一幅新画
2012年的四月,与2013年的四月
我们一家在深圳,度过了两个春天
与故乡度过的春天相比
更像是一个意外
我一直试图与他们说话
我站在窗口
向着另一个窗口挥手
为了证实这种错觉
我做了许多动作
他也跟着做,并且总是准确无误
我站在竹子林的高楼上,看地下的车流
浮在灯火上 ,就像是所有的车都开上了银河
没有行人,诡异的空气里
飘零着陌生的花香
我抬了抬头,月亮似地看了看头顶的花园
这一秒,月光,像决堤的洪水让我窒息
我看见许多熟悉的面孔
他们友善,或者凶神恶煞
为了证实,我还活着
我一直试图与他们说话
可事实上,我也并不清楚为什么要活着
我一直固执地认为他们与我一样
相爱着,仇恨着
在金钱与权力的尘世手舞足蹈
也只是想弄清为什么活着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活着
但我确信人总要死去
并且不能像多年生植物似的冬眠
也不能像一粒种子,埋到地里
在春天复活。所以,我喜欢用回瞬减轻时间的推力
我不着急赶路,我确定还有大把的时光
允许我准备投胎的事情
我向着另一个窗口,再次挥了挥手
我不想这么快,就与自己的影子重逢
我不敢保证他们,现在就能够严丝合缝
青春就是这样,不见的
干活的时候,一不留神
腰闪了,莫名地想起一句歌词
——我被青春闪了一下腰
于是,偷着乐
工友问——昨晚干啥了
我说——老婆不在家
能干啥,不就是洗澡
吃泡面
看电视,睡觉
——只是没有说
青春,其实跟闪了腰
也差不多
有点疼,有点不适应
闪电一样
突然,就不见了
我愿意为你虚构一个桃花源
英子,我愿意为你虚构一个桃花源
一个冬暖夏凉的山洞
四季有桃花与流水,侍候
在这之前,我得学会种菜打粮
学会劈柴,喂马
为确保你的幸福,英子
我甚至还得学会打铁,烧制陶器
饲养一群母鸡下蛋,一只公鸡打鸣
学会竹笛,能吹露水一样干净的音符
下雨的日子,可以一起织点鱼网
天晴的日子,可以搂着你
骑着没上马鞍的马,看看山上的风光
在横岭,租住的屋子里
英子,我们并排躺着看窗外
姓李的月光,听我为你虚构桃花源
我亲爱的儍女人,你总是微笑着
像一朵安静的桃花,这辈子
从不曾让我因为清贫,感到自卑
英子,我愿意为你虚构一个桃花源
你却给了我一个真实的桃花源
英子,百年之后
若这个世上还有什么可以带走
我就带着我们的爱情
我想说秋天
我想说秋天,英子
你知道的别离,一场秋雨
空旷的麦田
麻雀,在田野里跺脚取暖
菊花的灯盏就要被大风吹灭
化蝶,飞过串场河
平静的涟漪。英子
白霜与月亮,千年的误会
只是一个比喻
抬头低头,你都是故乡
我们的果实,已摘了一半
也许,不一定非得在这个秋天摘完
还有许多的日子,可以白头
英子,我想说秋天
它的背影,越看越像我们的树荫
它们会在黄昏
转移到别处。记忆
总是不够完美,秋天
就像闪电,它消逝的过程
犹如瓷器上的裂纹,被尘埃掩护
英子,秋天的串场河
明显的瘦了
石拱桥与彩虹
也很久没有出现在梦中
包括串场河边,父亲种下的枣树
克服了水土不服
就像我与民治的关系,已十分亲密
我想说秋天,串场河
弯曲向大海,与深圳河相似
就像你纤细的腰,英子
我已记不得搂过几次
明天,南方的绿叶
也会与北方一样,因负不起的倾诉
终将纷纷落地
为什么非要说春天的事呢
为什么要说春天的事
无花果心花怒放
树下经过的人,成了盲人
在许多年之前
我去过草原,那时候已过了春天
草原还是绿的。琴说
要是早点来就好了
我躺在草地上,看着天空
不说话,琴也躺到我的身边不说话
是呵,要是早点来就好了
可以看到更多的野花
我自言自语。草原上的女人
骑马的样子,让我神往
她们头上的头巾,让我神往
她们的蒙古包让我神往
其实,我是说草原上的女人让我神往
草原上,马头琴有些忧伤
琴,也跟着有些忧伤
为什么非要说春天的事呢
在露天的水井里照镜子
阳光越好,镜子里的人越清晰
我坐在井沿上,摊开手帕
手帕上,有许多盛开的野花
这是琴想要的
我能嗅到,草原的香味
琴,那年在草原走散
春天就更远了
我把草原,折叠起来
藏在记忆里,不再轻易打开
就像日子上,越来越多的沙眼
鸟鸣,说旧就旧了
破了音。雨水像一条条肥胖的蚕娃娃
沙沙沙地吃着它,沙沙地熬夜织补时光的漏洞
我躲在桑叶的背面
蚕娃娃,打开了黎明
像小菊送的针织衫,白色的
穿了许多年,阳光还能钻进来
有时候,会想家
像一只麻雀,在横岭
蹦来跳去的叫着
鸟鸣就旧了
会漏雨,漏光,泪水也流不成一马平川
唱针走过去,巅,跑调
像上海滩30年代的老唱片,带着妖气
脖子上缠着狐狸尾巴的女人
冷眼走过
嗖嗖地,像一阵风
裏着化学的香,刺鼻
从鸟鸣的声线,破坏一匹丝绸
马匹。店小二
总是晃着马的尾巴,抚着月光的乱麻
在月亮上走来走去
我们不敢听聊斋
却又有点胆怯的渴望
小菊,已经嫁人了
杳无音讯。爱情只是一种装修
不装修,也可以住人
鸟鸣说旧就旧了
就像日子上,越来越多的沙眼
我们堵不住
愿意,月光似地落到地上
不碎,月光是软的
轻,滑,这样的一匹丝绸
可以给小菊,多少抚慰
在深圳,我没有算过
没有剪刀,尺子,针线
没有学过裁缝
鸟鸣破了音,还是鸟鸣
是另一只鸟在叫
在深圳,天热
小菊送的针织衫,我试了几次
一次都没敢穿出去
死亡,就像一只宽厚的手掌
起伏的群山
金黄色的植物与绿色的松树
一起呈现,秋天的蓝与白
多么干净,像婴儿
而你被尘世牵挂的心
一只淋过雨的麻雀
在阳光和风中,纠结的羽毛渐渐蓬松开来
躺在一堆干草上
看夕阳下山,晚霞熄灭
死亡,就像一只宽厚的手掌
接近冰凉。雪开始飘落
身体的海拔,瞬间矗立
白,是一种宿命
让草木拥有了梦中的花季
掏出内心的善
压下恶,就像黎明驱走黑暗
这个过程,需要坚持
当冬季结束,雪水
洗出的绿叶,和花都是新鲜的
这反而让空气里的鸟鸣
显得陈旧。我们每天都会丢弃
一个自己,虽然
并不能保证下一个会更好
就像雪覆盖的世界
一个春天之后,渴望的
另一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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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炜,江苏省大丰市人,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在《诗刊》、《诗选刊》、《诗林》、《星星》、《少年文艺》、《绿风》、《扬子江》诗刊、《雨花》、《上海诗人》等发表诗作。作品入选《2008年网络诗歌年选》、诗刊社《2000年度最佳诗歌》、人民文学《2004文学精品诗歌卷》、央视《中外抒情诗歌欣赏》、《触动大学生心灵的101首诗》等。多次在诗刊社组织的诗赛中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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