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高月明 于 2012-5-2 10:01 编辑
寒鸦飞过暮空 冬日的空阔从远山的弧线开始。夜幕降临,苍穹冥蒙的暗调加深了乡村的忧郁。 一些粗朴的手在劳作:它们探向寒风中兀立的薪柴;赶路的人在加快速度,乡村的歧路隐藏着生活急切的期盼。还有藏在诗意中兀自玩耍的孩子,他或许正在感受乡村雪意的迫近(自然的课堂让孩子们纯真的血液渗入暮色的隐忧)。 我正在向一条河流走近。我要赶在暮色还没有完全降临之前去看一看柳林萧索的身影(当然我把生活的重压缓释了,我一直在冒充一个散淡的隐者,那些自给自足的想法给了我足够的生活的信心)。我知道,我的这个企图是如此的实在,我真切地感受到冷风拂面的快意,一个活在当下的想法——让我与岸边一株水流掏空根须的杞柳对视良久,这只是一种物与物之间本能的默契,和书本上的教导有着本质的差异。不是吗,“寒鸦飞尽水悠悠”,那只是浸润着文人理想的抒情,却少了民间荷锄相逢、指点桑麻的亲切意绪和旨关艰难生存的悲喜。 有关冬日的薄暮,我不止一次怀念那些即将消失的情境。我的扎根于农耕的想法总是出奇地与郊寒岛瘦的境况一拍即合:你看,寒鸦飞过暮空,那一片绵延不绝的翻飞的黑点,正好掠过我的头顶。我驻足,目送那些曾经点缀过明清荒凉山水的候鸟,在我的视野中翩然而逝。那嘈嘈切切的急促的鸣叫声,遽然隐入远山的林隙,让薄暮的寒意更增添几分轻愁,让孑然的暮行者突然念想起家中的妻儿,让荷锄的汉子蓦然回首家园的灯火。 生活的教导一再提醒我放弃那些虚幻的想法。在乡村,那些家有余财的人正赶着在腊月前修造房舍,他们要把生活的快慰变成可触摸的现实。他们在解构生活的意义中,发现了斧头和树木的功利:他们在寒鸦掠过暮空的一刻,可能正在低头砍伐一棵寂寥的古柳,或者因为一畦地界兄弟间反目成仇。这对耽于典籍和幻想的我来说,多少有些怵惕与不安。我从一个樵子的利益出发,在事物永续利用的背后,我看见白云流过山际的惊诧之美和寒鸦飞过暮空的寂寥和虚无。 你也许和我一样怀有对生活的感念和奇遇:暮色中,一支飞掠的羽毛恰好落向你的额头。那或许正是寒鸦对大地的答谢,对风雪将至未至前的时空的感纫。我一向桀骜的心在寒鸦飞过的一刻,也会为悲情所融。也会从心底捧出万物初始的善意——那是深藏民间渊薮的情愫,她带有桑麻和稻菽的艰辛和体温。在寒鸦飞过暮空之前,生存的乖戾在消解。冷风吹过河川:隐隐透出的雪意中,我嗅到了大地的悲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