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一部关于衰老的电影》
或许因为距离太远而变得更加真实
在中途突然流泪,隐秘地想着生活的艰难
你我都要走过如此漫长而又短促惊人的路
而往往只有一人
像被中途抛弃,被粗鲁地填满,需要大口的呼吸
那些孤独,爱情,甚至是希望
滔滔不绝,以水滴石穿般的耐性让自己
消失在自己的声音里
让别人听见,寂静的黑夜听见
一刻不停,没有半点的空间再留给沉默
我记得曾经在夜里惊醒,穿过客厅
去厨房取水。墙壁和金鱼沉睡,无声里
我被许多年后的自己拉住
面孔与面孔,似曾相识却依旧陌生
走过窗子的流浪猫向房子里看一眼
热闹的餐桌上,人们回忆,计划旅行
和准备出发。新生活与未知,都充满了力量与诱惑
而电影里的他们在这重要的时刻沉默
拿着酒杯,被语言和回忆拒绝
尴尬而无所适从
没有具体的时间和地址
已经活到如今,遗憾太多而紧张不安
时光流逝,突然老去,即使面对
一张崭新的脸庞
依旧空无一物,像那个夜晚我的厨房
2013 12. 9
2013 12.11 修改
《切面》
只有一天,甚至会是一次等待他人的十几分钟
生活被银色的刀切开,闪烁着雪的光亮与冰凉
我们仔细的观察和研究,像祖先的骨髓
昆虫学家第一次看见红蚁的身体
那些发丝般的骨髓,透明的皮质与血管
在显微镜下汩汩流动
疼痛而孤寂
似乎被巧合地击中,那一刻
往事,回忆,厨房火炉上的水罐,绝症
和爱情的断然失去
静悄悄的大厅里,服务员昏昏欲睡
你却依旧精神抖擞地等待着
四下张望,透过玻璃幕墙看见流离的自己
水滴石穿的不动神色,偷去了面容,眼神
嘴角的浮动
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桌子下绞动的双手抓伤手背
等待的人始终没有出现
2013 12. 9 午后
《说话》
渔网般在捕鱼者手中,第一次缠住他们
即使他们也未意识到多年的海上经验
会变成如今的难堪与羞耻时刻
我为此而穿行其中,成为他的随从
失去意义,没有言语和鲜明的个性
美感和力量
甚至还未张开嘴,牙齿已经开始抵触
伤害舌头却不自知,被唾沫湮灭
忍受着,忍受着自己和厌恶的他人
人们滔滔不绝的说话——一次次以此伤害
关于什么?早晨的迟到,购物,了无生趣的琐事
家人,电话,烦恼,奇特的纽扣和冬天的帽子
没有新意,却反复出现,与嘴为敌
难道没有一次真正的沉默是我所能做的
我所渴望的
用来思考,难过,留给私人
人们说了太多,在太多的时间和地点
渴望他人了解,明白其中的细节,过程
甚至是意义
强求而粗鲁的干涉每一个句子,每一个词的此时含义
因为沉默,四下黑暗的陌生海域
曾经经过,却从未停留
我害怕其中一无所有
害怕其中有的太多
2013 12. 10
《钟声》
在陌生的飞鸟和整片天空之间
我在其中推起吱吱作响的铜质巨轮
隐藏着岁月的秘密与受伤者的小屋
虔诚的法师依旧住在其中,最后一次听这钟声
在黑夜之后响起,清晨的毁灭
让一切安宁失去意义
机器潮水般拥堵在墙外
没有一个地方是独立的,亦没有一个地方是安全的
都被荒诞地征服
驱赶其中的主人和一只养了多年的白鹿
这钟声熟悉,为此增添了不安
甚至是被禁闭的恐惧
从一九三四年的某个夜晚*
从西方的孤海到远离村庄的边陲荒地
我在记忆里被看见,耳朵引领着另一条隐秘的路线
连接起坟墓的诉说与流放之地的抱怨
在死亡的巨大回声里
我变得和幽灵与惊起的动物一样
连接成艰难的线,串起迷失的陆地
结婚戒指,手稿和丢失的兄弟
从东至西,从洞穴至孤独的卧室
想尽办法听到这从未停止过的钟声
再一次拥有,再一次失去
*曼德尔施塔姆第一次被捕的年份
《标签》
露出面孔,就贴上标签
自我定义,走进属于合理分类的一栏
四处张望并没有意义
我们都一样
有异性恋,同性恋,双性恋和无性恋
在我学习的建筑里:
有古典建筑,洛可可式建筑,包豪斯建筑
和后现代主义建筑
而从六十年代开始,有了嬉皮士,破坏者,
无政府主义者
未婚人士,已婚人士,独身人士或是鳏寡人士
即使性别
也分外男性,女性和中性
夜晚入睡时我会像蜕皮般
一层层脱掉
赤裸而苍白的成为无名的一物
像喝完的纯净水瓶,什么也没有
而为了不那么孤独
我学着称呼自己
像母亲和陌生人那样
但他们都一样,只叫我的一个名字
而另外的九千个依旧无人提及
一些被遗忘,好似绿色的纽扣
连我自己都没再见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