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颁奖词开始
——玉上烟诗歌阅读笔记
□李荣
玉上烟是新世纪诗坛涌现出的重要代表性诗人之一,在与语言相处、相爱的过程中,她像一位魔术师一样得心应手。无论是早期的《由子和我》还是近期的《乳房之诗》系列,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生活在这个社会最底层的劳动者,并以其女性特有的敏感和悲悯之心用诗歌的形式记录在案。尤为可贵的是,她以高度自觉的不断否定自己写作的实践诠释了诗歌的真谛,给我们带来了巨大的阅读热情和快感。从优秀诗人到杰出诗人的羊肠小路上,尽管布满了荆棘,她依然亲切而从容不迫地向我们走来。
上面这段话是我为玉上烟撰写的首届“当代新现实主义诗歌奖”的颁奖词,是在阅读玉上烟大部分作品后得出的总体印象与结论。
我不是一个武断之人,因而从不轻易去否定或者肯定什么,尤其是面对众说纷纭的诗歌艺术。从这个角度来说,我给予玉上烟如此高度的评价是需要勇气的,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冒险。
我喜欢“冒险”这个词。当我捕捉到这个词的时候,我感到一丝惬意。这是一个充满诗意的词,尽管它看起来硬梆梆的,却与诗歌精神几乎完成了一个无缝对接。我不知道生活中的玉上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但诗人玉上烟确确实实给我留下了冒险家的印象。
冒险的结果大抵上有两种,要么粉身碎骨,要么功成名就。粉身碎骨的冒险在我们每一个人的身边随时随刻都在发生,可以说不胜枚举。功成名就的冒险则凤毛麟角。究其原因,冒险需要胆量,而胆量又必须有卓越的能力作支撑。有胆无识是匹夫之勇,有勇有谋才是我们通常说的“艺高人胆大”。玉上烟尽管涉足诗歌写作时间并不长,但毋庸置疑,她的的确确是一个艺高人胆大的女子。她在诗歌之旅上的冒险既有题材上的,如“器官”系列,又有技巧上的,如叙事系列。
我想到了一个职业:训兽师。这是一个很冒险的职业,在训兽过程中,那些凶猛的野兽随时都有可能将训兽师的脖子咬断。我们在观看训兽表演时却不会想到这个可能的过程。题材和技巧在诗人面前就是两头凶猛的野兽,拙劣的诗人可能会在这两头野兽面前受伤甚至丧生,优秀的诗人却不会臣服于它们,而是将它们训练得服服帖帖并为其所用。玉上烟便是这样一名高超的训兽师,在她的指令之下,题材和技巧这两头野兽变得温顺,并做出了各式各样的高难度表演动作,赢得了台下观众热烈的掌声。
在玉上烟的获奖词中有这么一段话:“让现实生活更多的切入诗歌,让诗歌更多地关注现实、反映现实、重视人性,从生活中找到审视时代的精神立足点,是诗人与时代的对话方式,也是诗歌与世界对接的方式。虽然诗人并非道德教化的导师,但诗人有责任干预和呈现真相。”
我是一个时间概念比较模糊的人,但中学时世界历史课本上有一个时间我却记得很清楚:1492年10月12日。这是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日子。这个新大陆自其被发现以来至今仍然是世界上最具活力的一块地方,也一直是全球冒险家的乐园和天堂。如果没有哥伦布的反复冒险,也许,这块所谓的新大陆至今仍然是一片荒凉。这,应该算得上人类历史获得重大收获的冒险行为之一。玉上烟的冒险也许不会发现新大陆,但她用诗歌“干预和呈现真相”这一过程本身就是一种冒险。因为无论你怎样干预和呈现,最终你会发现“只有死亡依然在窥视着我们”(玉上烟:《落日之歌》),其结果就是“就像昨晚,在梦中数次醒来,我看不见一颗闪耀的星星/除了一颗美得惊心的月芽,陌生而孤立——”(玉上烟:《歧途》)。用西班牙著名诗人贝德罗•沙里纳思的话来说,“诗是一种对‘绝对’的冒险”,是“永远对于不可解者施行着手术”(戴望舒译)。诗人在这里成了一名解剖医生,尽管真相永远在真相之外,尽管“这个世界我从不在场/在场的只是我的肉体”(玉上烟:《自我判决》),但这并不妨碍玉上烟从中解剖出怜悯和良知。还有什么比怜悯和良知更重要的呢?我想,这便是玉上烟的冒险带给我们的最大意义了。
我想继续引用贝德罗•沙里纳思的一句话:“在诗中,我特别重视真。其次是美。然后是才智。”(戴望舒译)真和美是针对诗歌本身而言的,才智是针对诗人而言的,诗人决定诗歌的高度和厚度,是冒险成功与否的决定因素。
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冒险情结,即便我们看电影读小说,如果缺少了冒险情节便会觉得索然无味。冒险,让情节活起来,并让我们欲罢不能。
最后我想说的是,阅读玉上烟和评价玉上烟完全是两码事。可以说,阅读是一个自然而然充满快乐的过程,而评价却让人力不从心。这有点像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瑞典诗人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所说的“人必须怀疑诗。人必须陶醉于诗。”(李笠译)一方面,对玉上烟的评价已有诸多客观、系统、深入的论述在前,譬如著名诗歌评论家唐晓渡、李犁等均著有专文论之,另一方面,除了在虚拟世界围绕诗歌偶有交流之外,我对她几乎可以用一无所知来形容。通常情况下,“文如其人”的逆命题也是成立的,我便少了通过其人来认识其诗的途径。这样的评价便很难摆脱一叶障目之嫌。但是,我也是一个喜欢冒险之人,我相信我的冒险会被玉上烟用对诗歌更多更虔诚的冒险所覆盖。而这,正是我所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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