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村庄关于感情的五种景别》外一些

槐蓝言白

《一座村庄关于感情的五种景别》外一些


1、远景


有一支水系，异军孤零零，突起脾性。
喇嘛千诺！喇嘛千诺！再平整的
大地也会向遥远处弯曲，春风和马蹄，
得意气流会把孔窍弄出声音。好比
歌唱弄笛，树在山坡，浮滑抒怀也在，
陈旧车辆离乡千里，嘀嘀，大路
迷蒙扑朔，初一和十五，烧香的手，
花都艳紫妖红，都是喜欢的妖里妖气。


2、全景

村庄比走地鸡还寂寞，山峦，廊桥，
县城法院，养蜂人一整冬都委靡，
又在春天意义风发，望桃花夫人背影。
云将天色压得低，雨来后，即要汇入
协议注明的小河，水岸，楼池船楫，
才墨之薮，邪念顿生于送眼流眉之时。
眷念和披头散发，乌有乡，木筏扬桨，
谁把舟刻在这里，求剑于祖上的祠堂。


3、中景


狗是人的影子。恰到好处。
妙想非非的圆舞，团结舞，
石柱上的符号说好好活着就能活开咯。
那些挂在风中的照片，人和房子一样安静，
在田埂看到一队赶丧的人，昏聩，
亚麻色的鸭群集体嘶哑。缝隙里
有甘泉，病症纵深，元素像药性一样变化，
圈禁，阴历的朱门已脱落大漆，破窗。


4、近景


菠菜甜美，座钟总沉得住气，十六岁
感情真苦，现在只有后院的得过且过。
磨损皮夹歪在牛仔裤里，雄黄，把日子
捱过黄昏，晒谷场像国王广场，家庭会后
就寝上床。不死心朝堰河上游蛇形进发，
无用的旧时代颂唱者用坛子腌菜，做黄酱，
儿时皮影和诗词誊写中有维生素和苦楝，
瘸腿的教书匠因忧心和幻想而惹火烧身。


5、特写

陷相好入森林之局，往昔风流，言必有物的
晚餐，即兴插枊的好时候。紧张多不易，
有弹性就好，草垛上半推半就，从雪山
下来的都是清冽春水。小环境一松驰，
身子里的小虫就万马千军，咸味，前胸后背
天堂人间，袖套还在袖口，枯叶正盖脸，
平常山水那是电影！电影，你懂吗？他们
分开后两不找，大过年时，各自怒马鲜衣。


《关于黄埔古村的合唱》


（写给1988年广州黄埔军港边的某村）



兴许是突然，1988年，或更早。
某月，将夜，街巷瘦而古老，石板路上
有残枝与乌鸦，翻日历的人还活着，
市镇一言难尽，电子表喀嚓喀嚓。

旧灯笼摇晃着，门楣皆清高。
依稀粤剧呻吟，庭院也深，
孩子们在木戏台上策马，
太师椅，八仙桌，
厢房四处昏暗，十面埋伏灰灰。

聊天的老人是同类人，他们
血型雷同，八字和命理雷同。
他们下决心进步，才能与人同优异，
又说见了不干净的莫怕，要渡它，
但人不要跟滴水不漏的人交往。

金丝眼镜是金丝鸟带着眼镜，
金黄烟丝，闪炽在偏安一隅。
小餐馆里点菜全靠天赋和感应，
灯一暗，一切旋涡都苦楚，天涯路遥，
要是无大姿色，就不建议去学堂学哲学了。

天涯喧嚣滔滔，还是黄埔好啊。
光线疏漏，抖动的腿运来节奏，
童年收留的火花和千里香缠住了妹妹，
风尘依旧，勾人的货郎多年不来，
傻人有傻福呀。梅兰，梅兰。

船坞冰冷，念珠流转，所有人
都火急火燎地往病痛和衰老处赶。
冬天的想法像芽，气味到底要有
多轻薄，才能发出一枝恰如花香？
我反复委身于记忆的一段描述，
站了会，混迹于光阴合唱队中。






《灯塔》


灯塔能望多远？灯塔本就是辽阔。
灯塔能站多高？灯塔本就是屋顶。
灯塔吃饱了饭，干完活，
在海中像在事务中，神情多变，
明天要离开，明晚再来，
日日之事日日沉默。

灯塔是渐渐要消失的，
更远的灯塔不会有人。
只有风平浪静时，他们
在海上会捡到灯塔的影子。

那会让他想过去和现在，
让太多过去像过程般
孕育雾和晃动心灵，
他的妻就该一生美丽善良而不孕，
灯塔啊，清瘦窈窕的躯体，
她几乎站不住，
现在是正确和符合逻辑的。

这让他更爱她，如小小信念，
如对峙，慢慢蒙上尘埃和追忆。
即使在海上也不例外，
每个涉水的人都是涉险的例子。

台风会拟造灯塔飞溅的泪水，
雪也会熏呛、困顿。
雨天在它伞下，睛天在它一侧，
又或是星辰与帆影，指引和祝福，
躁动岛屿又回归安静，半宿，
忽然灯塔亮了，那一道烈光。


《这冬天依旧鼓荡着轻薄春风》


他抚摸它脸，片段和细微处，
乐音在指间缠绕，其气息如烟如香一碧千里，
他动脉里是怦然心动的时辰，轮回春秋。

纷纷攘攘，一切都在运动，
南方就这时好。此际冬天清明透亮，
一朵花淡然而多诗意她势必活在优美与光华中，
山鬼也是仙，丧家犬也是新风上的孩子。

色彩在心中驰行，看得见剪纸上的
水滴也听得见门窗户扇上的歌礼。
风卷来又收走了声气，它无肝火
如忌讳毒汁，又不像四月时那般湿淋淋。

他感激这晶莹叹息，人生如优伶。
在海边翩跹，一朵浪花开往眉线纵深，
他为生命的轻盈所承受和付出的，
是现实中缩紧的消极。

他想留这冬日，有个偏僻处所就好，
遇游医，打江湖麻将，即使哑寂尖刻，报章嶙峋。
江山如此多疑，他总笑，如沐春风里，
梳中分头发，脑子有条清白小路，
或有股清泉汩汩如涓，即使前路是后背深渊。



《若要盼得哟》

      ----新农村感情


“晴冬至，烂年关”这只是猜测。
西风渐老，雪裘稍拥，存在于
左右的是三角梅粉红多次。
与此颜色相近的是另一种，
映山红，若要盼得哟，有春风的
时候人们生产的孩子叫“春晖”
或“春伢子”，水牛们在水里，
河鱼，住民，牛在夕落中的位置。

牛眼和狗眼，给它们人性，它们
就无不悲恸。西风啊，你吹吧，
号声不断，音符自有白雪，广场
持续修正舞姿，舞步是交往字母，
“H”或“S”，又是弹跳“QQ”。
她的美惯用左手，一口好牙齿，
马马虎虎，经济富裕，他衣领清白，
话如水晶，情欲和恐惧也是美的
一半，供销社的墙皮正缓慢脱落。

若要盼得哟，天黑时旧忆不进
低谷腹地，一阳正暗递，还要
炉火白亮，广口瓶里插花枝，
要反复仰仗生活的眺望和神力。
银杏黄叶是外围指认，海柳烟斗
总理性，半途，或学会放弃，
像学生们在晚自习时用胳膊肘
互相顶撞，“我推开你，我才能
更盼你呀，风吹我我不惊慌，”

田园时代的旧家，水枯鱼鸟隐，
谷蔬藏，冬至日时序惊诧，春潮
人影在胸腔内踏响。西风瘦柳，
冷水桥，一声问侯与潘鬓萧萧，
点点苔梅依淙淙涧水，那些
常擦拭的，那些总轻盈的。
若要盼得哟，更多绽放的声音，
时日无多，烟花在他处会都升起来，
竹势如花，凋零亦如花，那些
村庄，浅淡晨昏，那永爱和抵消哟。


《年代的去向》



过两天，火车就要带我母亲回去。
我要尽可能给多的钞票让她
随身带着，让她感到愉快和富足。
其实怎样都不多，跟时光这个
断头台要向她斩割和掠夺的比起来，
她这一生的黑箭还会射向哪呢？

像CF广告，从左向右，从一个
场景跑进另一个场景，跑过四季
或一生，从婴儿跑向一个出海口。
被稀释和幻化成无也不会有多疼吧，
但在这之前，我们都做过好角儿，
闪亮艺名，被亲爱的人含在嘴里过。

只能用“飞溅”来形容自己早晨
梳头时脱发的情景。又好似黄叶一地。
母亲说我像父亲，总掉总长，未见
稀少，这是我现在唯一拿得出手的。
祈愿在我心里，皮相是冷冷锦衣卫，
现实中带着刀子，梦里总觉得死到临头。

惊悸于隐匿顺服的光景，汽笛引来
苍茫之意。怨气，素雅，火车凭碳火，
我们又笑它跑得再快在冬日月下
也只是付贱骨头。又喜欢它，见月光
正照进预订的那节车厢，布草慈软，
见年代在熏呛的香味和倒塌的元音上。







《在北纬以北，东径以东》



在北纬以北，东径以东，
我大度而睿智，穿松阔长裤。
我用木勺子舀水喝，用铜舀子浇花，
用手电把字写在夜空，天一亮，
就让它荡然无存。用行李箱上
积满的花粉做馍馍，用清凉湖水调合。
外围天鹅的嘴角开出含笑，
我毫不担心人群黄昏会入药至我命,
令我愁书一纸。我弟弟
在酒水漂浮的柠檬上将我见到，
衣袖短,夜风凉,我们天亮后就去摘樱桃，
边摘边吃，边摘边吃，
吃着吃着下雨了，吃着吃着雨停了。



《倾刻敦煌》



我们没太多话，她低着头忙自己的。
我清理镜头，删照片，偶尔卷根烟
或起来倒杯水，顺便把门关上。但
还是听得见党河雪水的哗哗声，还是
有阳光从松木窗照进来，正好照在
墙上的儿童画上，月牙泉或鸣沙山，
生鲜、撞色、突兀，猛一看象佛窟
里的壁画叫人心头一动。一切开始
夸张起来或说诗意顿兴，喃喃自语的
病人因寒冷而焚烧了茅屋，汉唐风雨
看不到落叶上的色彩，因美而孤独。
睫毛夹，安定，黑皮靴 ，箴言，
与羌戎的陌生人拥抱就因为她在梦中
读过我一首不起眼的小诗，这真令人
羞涩而口含河西走廊的果籽，但这有
什么关系，“今晚去你家！今晚
去你家”，带了邮票，过了酒吧，
探索队的枪声“啪，啪” ，她摇着我
说“你怎么不说话！你怎么不说话”，
我傻笑着说我在第17窟看到了敦煌遗书
和戈壁西夏，那时云彩飞天，树下有
灵魂柔媚，我为事后的哭泣卷着蓝色
烟叶，见到私奔者道路上明媚的阳光。









《团泊湖》

我在地图上见过它，湖岸的形式游移，
湖边有万朵繁花，湖水宛如
风中之叶的泪水，团泊在抚慰之处。

就象一个秘密，它活在我感怀的缝隙。
与我相随的迟疑是与我相逝的时间，
我来不及撤销的，是酒觞与绮年春情。

托着腮帮，我想象湖底的黑与大岸烧荒。
向我袭来的，是连绵羞赧与野鹅的病，
冷冽的体面、百般的细节精良、好气味。

蜷伏困境的我蜷伏在情绪洼地。朝晖如团，
落日如泊，柔软的胸衾有湖水、鲜花
与我裹在一处，或万紫千红，或波光煦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