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张洁 于 2013-2-21 21:09 编辑
献 给 母 亲
——读翟文熙《冬天的离歌》
(文/张洁)
《冬天的离歌》(翟文熙)
寒冷的风,摩擦着 生者干枯的脸,通往乡村的公路 冻霜覆盖,树冠竟是静止的。
冷风不知道从哪里刮来。农场的桉树林边 伐木工燃起了炭火,冻伤的灰鸟 缓缓从路面走过。
兄弟们开车驶向南部。 一个孤立于上个世纪的小村。我们说起母亲 我手里提着保温壶,饭是热的。
小村死寂,断墙立在风中。 打开小屋的门,床已经清空,母亲的 味道就在那里。
我们叫着母亲吃饭。 长时间的沉默。树在远方发芽 我的母亲回来了。时间的岩层布满了溶洞。
读文熙这首诗,有想哭的冲动。但是,我已许久没有眼泪。 我是在诗人原之罪那里读到这首诗的。原君也是一位性情中人。他感动之余,写了评,还为文熙之母写了一首挚情的悼诗。 我有一个习惯,读评论之前,总是先读原作,免得产生先入为主之见。 今天一读文熙的诗,我就没有再读原的评,请原见谅,等我写完我的读后感,再去细细拜读你的文字吧。 这里,我也要请文熙原谅。刚刚我才发现,你1月7日发表于新浪博客的这首《冬天的离歌》,我已经顶过了。但是,我断定那时因为忙于生计,并未通读——我必须羞愧地承认,我就是这样一度与一首感动我的好诗擦肩而过,对它的视而不见,今天看来显得多么冷酷无情!
母亲终于还是去了!我们挽留的手臂多么无力…… 其实,我早就知道文熙的母亲病着,病得很沉。大概是去年10月吧,文熙曾请假回到乡下陪伴母亲。母亲睡着的时候,文熙还醒着。他那时正在为我的拙作《草上的月亮》作评,所以我在交流的纸条中捕捉到一些压抑的伤感气息。我这样说也许是错的,因为文熙偶尔提起的时候,文字中更多的是镇定。他就像一个修行的高士,了然宿命,处变不惊。他依然在写诗,他的诗歌中散发着文熙所特有的神秘与宁静,以及模糊逐渐明晰起来的探索历程。 但我没有料到的是,悲伤的离别来得竟这样迅疾……
——愿母亲在地下安息!
“冻伤的灰鸟”。“生者”。脸是“干枯的”。你哭过,或许没哭。总之,你不给我们看见眼泪,仅仅只呈现给我们你“干枯的”脸,你把我们的痛也堵在心口,你不让我们畅快地流泪。
“一个孤立于上个世纪的小村。我们说起母亲 我手里提着保温壶,饭是热的。” 我们说起母亲,必然和“热”在一起。“母亲”和“热”,就是我们诗歌紧紧相连的的上下句。 但是,母亲,已经和小村一起被“孤立于上个世纪”了,孩子啊,只得提着饭盒,再次上路。
“静止”。“死寂”。“沉默”。 诗歌里反复传达给我们的气氛是这样的,这样,无异于无语凝咽。但诗歌却不愿停下,它就是那只冻伤的灰鸟,还在路上缓缓而行。 它说有风在。它反复述说风的寒冷。但树冠却是静止的。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啊…… 悖论一直都在。诗,只是依从事实的真相而已。 静与动。冷与热。沉默与述说。空与满。去与来。枯干与发芽……
“打开小屋的门,床已经清空,母亲的 味道就在那里。” 这时,“空”即是“满”。空空的小屋,空空的床铺,空空的时间的溶洞。“空”的每一分子,都是孩子的伤痛与悲苦。 视线中丢失的,统统在无形无色的气味中,经由鼻孔,充溢大脑与心脏。
“我们叫着母亲吃饭。 长时间的沉默。树在远方发芽 我的母亲回来了。时间的岩层布满了溶洞。” 我们叫着母亲吃饭。就像一直以来我们习惯的那样。感情已然被永别占据,而我们的意识还倔强地不愿承认。于是,它脱口叫出母亲—— 我的母亲回来了。 是因为你听见了一声耳熟的呼唤,还是因为“树在远方发芽”?
爱与不舍,伤痛与怀念……当我们和至爱永别,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是人所共有的。但这首诗中,文熙不说这个。他只是呈现给我们看,一个个无比真实的画面(我愿意相信!),灰色调的背景中,人和鸟和树,都是淡淡的影子。他由着我们自己去填充我们的感情。他不说的地方,全交给了我们。他好心地留给了我们一块私密的领地。我们可以在那里,悼念我们失去的亲人,或哭或歌,全由我们自主。而这,正是这首诗吸引读者打动读者的主要原因,我以为。 作为一个诗写者,文熙无疑是高明的。短短的15行文字,在回环往复中螺旋式推进诗意,直至唤回已经痛失的母亲。“我的母亲回来了”。但回来的母亲并非原来的母亲,因为,我分明看见“时间的岩层布满了溶洞”…… 有人说一首好诗是不应该被切割的。但文熙这首诗告诉我,一首好诗,如果切割,之后的每一节、每一行,仍是好诗!
谨以此文献给母亲
张洁,2012/2/10,匆匆草于金陵,激动之中写下这些潦草的文字,心绪仍久久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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