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行诗歌换来22年右派生涯的诗人是谁?
诗人是很无奈的,在历史上,中国诗人因诗歌而荣耀过,因为诗歌也屈辱过。荣耀的诗人可以罗列一个巨大的方阵,屈辱的诗人也可以罗列一个巨大的方阵。还有的诗人,荣耀与屈辱并存,辉煌与毁灭并存。荣耀和屈辱并存的队列里,屈原和李白就是这个队列的两个同志。
1957年,因为诗歌进入屈辱行列的诗人,不止一人。北京有个诗人艾青,成了右派,起到了典范的作用,各个省也都会模仿北京,找一个甚至几个诗人,成为本地的右派诗人,成为了一个省里的艾青。昌耀在青海,就成了青海省的小艾青,当了22年的右派。
昌耀出生于湖南桃源一个王姓望族。湖南的男人,血液里都有自我流放四海为家的基因。昌耀的父辈们,都很早离开了湖南,成为时代的流浪者。昌耀的父亲在北京读书,然后到了延安进了军政大学。昌耀的一个叔父王其梅也是一个流浪者,曾是和平解放西藏的主要首长之一。湖南桃源望族王家,空空落落的院落里,男人们到外边去了留守院落的都是女人。这个家族的宿命在昌耀的身上得到了延伸,他13岁就跟着解放军的部队走了,15岁就参加抗美援朝去了,17岁就负伤了,成为残疾军人,19岁走出荣军医院,到了青海,成为高原上的而一个诗人。
1957年,昌耀写出了一首和湖南男人性格十分相称的诗歌《高车》,成为昌耀青年时代的诗歌代表作---
高车
是什么在天地河汉之间鼓动如翼手?......是高车。是青海的高车。我看重它们。但我之难忘情于它们,更在于它们本是英雄。而英雄是不可被遗忘的。
从地平线渐次隆起者
是青海的高车。
从北斗星宫之侧悄然轧过者
是青海的高车。
而从岁月间摇撼着远去者
仍还是青海的高车呀。
高车的青海于我是威武的巨人。
青海的高车于我是巨人之轶诗。
长期在青海的诗人,可能对于高车视若无睹,而生在湖南的昌耀,看见了高车,就看见诗歌,就以自己浪漫不羁诗人情怀写下了《高车》。几十年过去,人们再读昌耀21岁时的诗歌,没有人认为昌耀的诗歌落伍了。遥远的背景里,一辆高车苍茫着,大地苍茫着。而在苍茫里站立的,是一个21岁的诗 人。
21岁的昌耀,在1957年夏天,还写出了《林中试笛》。有两首短诗组成,每首8句,一共16句。正式因为这两首诗歌,他的厄运开始了。
林中试笛[二首]
车轮
唉,这腐朽的车轮......就让他燃起我们熊熊的篝火,加入我们激昂的搞个吧。
--- 一勘探者语
在林中沼泽里有一只残缺的车轮
暖洋洋地映着半圈浑浊的阴影
它似有旧日的春梦,常年不醒
任凭磷火跳跃,蛙声喧腾
车队日夜从林边滚过
长路上日夜浮着烟尘
但是,它却再不能和长路热恋
静静地躺着,似乎在等着以外的主人......
野羊
啊,好一对格斗的青羊,似乎没有听见我们高唱......请轻点,递给我猎枪,猎一顿美味的鲜汤。
--- 一勘探者语
在晨光迷离的林中空地
一对暴躁的青羊在互相格杀
谁知道它们角斗了多少个回合
犄角相抵,快要触出火花
是什么宿怨,使它们忘记了青草
是什么宿怨,使它们打起了血架
这林中固执的野性啊
当猎枪已对准头颅,它们还在厮打
21岁的诗人昌耀,写好这两首短诗,夏风可能吹过青海高原,油菜花可能在青海湖边开放。但是到了下半年,昌耀就成了右派,就开始了囚徒一样的流放。并且一下子就是22年。21岁的诗人,因为16行诗歌,当了22年右派。这几个数字让昌耀心酸:16行诗歌,构成的枷锁,一行就锁住了昌耀一年多的时间;16行诗歌,不到半个页码,却写着一个22年的屈辱生活。这样的黑色幽默,让昌耀笑不出来,昌耀的朋友笑不出来,就是历史本身,也笑不出来。
1979年下半年,昌耀回到《青海湖》编辑部,就是一个43岁的男人了。22年的岁月,悄然成尘。谁还能找回那些丢失的岁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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