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饮汉江水,食秦巴山杂粮长大的,独特的个性源自自然山水秉赋。因此说,是父母给了我生命,是汉江给了我血肉,是秦岭巴山给了我骨头,是秦头楚尾这方苍茫的大地和灵异的天空赋予了我卓尔不群的灵魂。秦巴汉水,我诗歌母语的摇篮。
我热爱这块生我养我的土地。没有这块古老的土地,就不会有年轻的我。没有我,这块土地上肯定会失去了一位写诗的人。失去一位优秀的诗人,损失的意义不仅仅是诗歌。这些都是形而下的,还有,形而上的。
我不敢说对秦巴汉水的稔熟,如我的四肢,或肌肤。但作为一个生于斯,长于斯,工作、生活于斯的土著来说,对故乡山水的理解和了解我还是占尽了先机的。我父亲是旧时中文先生,母亲是县剧团青衣主演,我从小就酷爱中文,更何况我是在乡下长大,在乡镇工作,几十年都未曾离开过故土和母语的滋养。我熟悉这里的山水和草木,甚至一条小路、一片树叶、一声鸟鸣都和我有特殊的情意,书写、歌唱或赞美这块土地,我有与生俱来不竭的动力。大约去年夏天,因迫于生活计,我们举家迁住安康,也算是背井离乡,可仍在秦巴汉水的护佑之中。
客居安康后,陌生的语言和全新的环境激发起了我巨大的创作欲望,一个时期,我的创作激情尤如井喷。一年间我先后创作了《秦巴汉水》、《中年书》、《风吹陕南》、《世俗的方言》、《安康地名或修辞》、《安康地名志》、《客居安康》等40余组300多首诗歌,全年计在《星星》诗刊、《中国诗人》、《中国诗歌》、《上海诗人》、《北方文学》、《散文诗》等80余家报刊发表658首,有60件作品被选入《2013中国新诗排行榜》等22种专集出版,另有组诗《中年书》、《春天的故事》等60余件分别夺得了首届中国天津诗歌节头奖和由《诗刊》社与深训市组织“观音山杯”全国诗歌大赛二等奖等奖项32次。6月30日,陕西广播电视台“文化三秦” 栏目组以《脚踏实地的追梦人---访青年诗人姜华》为题对我进行了专访播出。这一年,我还公开出版了第五部个人诗歌专集《生命密码》,收入诗歌220首,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写诗不是我的职业,它只是我的一个爱好。说实话,写诗30多年,我从没期望诗歌能给我带来什么,更未奢望越来越弱小的诗歌能改变什么。这些年我的最大收获,就是被一些智商低情商高的早产儿称之为“疯子”。 我承认,在这个娱乐至死的时代,我的行为有时更像疯子,或脑残,我的智商可能卡在了某个时间的缺口,冰冻了。我经常被人骗,骗钱财、骗同情、骗怜悯,即便是再拙劣的表演我都无法识破。在《我遇到了很多骗子》中,我写到,“我这一生/ 遇到了很多骗子/他们像会变魔术/ 有时是男人/有时是女人/ 有时是老人/有时又变成孩子/ 藏进子宫里/ 他们骗走了我的年龄/ 亲情和爱/我浓密的黑发/ 挺拔的腰杆也被他们/骗走了/还有我的欢乐/ 痛苦/ 和哭泣/也被他们骗走了/ 我的财富/ 贫穷和疾病/ 也被骗走了/我曾经明亮的天空/ 坚硬如铁的骨头/深藏在内心的乌鸦和火焰/也被他们骗走了/这些骗子/ 个个手段高明/把我的灵魂都骗去了/ 我还在为他们鼓掌/ 心存感激/现在/ 我走在去天堂的路上/一无所有”。 几十年来,我像一位从秦巴山地走出来的野人,一个人孤独地徘徊在这个城市里,游走在汉江边,或黎明,或深夜,象一个游魂。
我大脑内存里,只有正版母语输入的诚实、正直、扶弱、坚忍、悲悯和爱,它们是这些年我为人和创作的底线和方言。路遇一位卖红薯的大爷,我却似乎看到了种植红薯的全过程,我也曾看见一个年仅十几岁的小孩,偷了20元钱, 被打得头破血流,我却不知道他偷钱的动机,和目的。想起“人之初,性本善” ,想起我远离母爱的童年,我流了泪。我仿佛看见了一幅另类的清明上河图,“一些民间的表情/ 往往被细节忽略/坐在人生的对面/ 细细打量/阳光伸过来的手势/ 把一些微弱的生命/一一扶起/ 让石头说话/尘世的光芒/ 注视并聆听/来自低处的哭泣/ 或歌唱/轻轻地把生活中吹来的失意拭去/打开尘封的美好/ 纵然一生被苦难包围的人/也会被瞬间的欢乐击伤”《尘世的光芒》,这些无处不在的阳光,多么公平而敢于担当。“我曾经发现/ 不论多么贫脊的土地/都能养育顽強的信仰/ 和生命/那些叫不出名字的野花/竟然使一块不毛之地灿烂/把生命的精彩高举/顽强/ 内敛还有些悲壮”《 野花在脊薄的土地上开放》。我以为生命都是平等的,不管是强大的,还是弱小的,都会散发出有尊严的光芒。我就是这样,一边忧虑着,一边在稿纸上渲泄、排列着汉字。我经常告诫自已,幸福的,弘大的,快乐的让别人去写吧,我是一个卑微的人,只能写下这些尘世里的挣扎、痛苦、无奈和心酸。当然,我也会写出一些细小的幸福,和锋芒,就似春天刮过不易擦觉的风。
同时,我的母语里也写满了坚强和宽容。它既有秦巴山的刚毅,也具有汉江水的柔韧。我想让我的诗奔跑起来,给所有行走在低处的动物和植物传递一些温暖。我更想让这些分行的汉字,变成一颗颗闪光的星子或大海上的航标,那怕是一抹灯光或莹火。“多少年来/失语的我/只活在一种声音里/抱紧一个细节/不停地敲打那些瓷器/直到发出光芒/有爱陪伴/还有我苦难的诗歌/ 这就够了/回首中年卑微/左边是白/右边还是白/现在/我的天空经常布满乌云/泪水/和苍茫/初春的阳光照过来/还有什么不能够让我放弃”《雪落的声音》。
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会一个人去汉江边,一坐就是一个上午,或下午。看着那些柔软、包容、奔走不息的水,想象个体生命的弱小、短暂、和苦难。文以载道,这些都需要有人用文字把它们呈现出来,上帝之手,就在这时伸过来,抓住了我。当然,有时我也会去山里。和一棵在岩石夹缝中生长的树对话,抑或去看一棵玉米,一窝北瓜。我知道它们都不容易,能在险恶的环境中生存,并活着,这需要多么顽强的意志和毅力。后来,我又想到了诗歌,我殚精竭虑培育、种植的诗歌,却是生不逢时,既不能悬壶济世,又不能登堂入室。有人说,酒可以让诗歌飞翔,茶可以使诗歌沉寂,而我,则像一颗悬在空中的头颅,上不沾天,下不着地。我的诗,也一样。
但是我不悲观,不消极,我有我的主张。炎热的夏天,我捧出清凉的泉水,严寒的冬季,我搬来温暖的火光,不冷不热的季节,我会吹去自然风。我痛恨一切反人类、不人道的行为,也惧怕那些冰冷的表情、语言、脸色和眼神,一般我不会去招惹他们,也不会对他们侧目,更不会去为他们写诗,那样做我会折寿。我有我的尊严。我当然要发出自己的声音,我只为平凡的、普通的生命和劳动歌唱,甚至呼喊,这样做,我觉得很幸福。有时候,我的目光也会在豪车、别墅和美女身上作简单停留,但我会很快把目光收回来,我对自已说,我不看你们,我写诗。“路搁浅了/我还可以选择行走/心如果搁浅了/还有多少借口/多年以后/我拨开杂草/在月光下/寻觅这样的结果/用左手承接风雨/和阳光/用右手高举亲情/然后用卑微的思想/接近死亡/我曾经看到/一棵行走的树/走着走着/就被风拽倒了/还有一只在夏天高歌的蝉/唱着唱着/它的嗓子就哑了/雄鹰在天空/被多少生灵仰望/落在地上/溅起一片叹息/还有那些欢笑/痛苦/和亲情/正在走向时间深处/悄无声息/妻子/儿女/亲情和血缘/日夜反复敲打着生存的算盘/一盏油灯/正在慢慢被黑夜熬干/现在/我中年的食谱上/ 写满了柴米油盐/烟火和漏洞/它们是我一生的财富”《在人间》。
这些年,我在不停地追问自己。我是谁?从哪里来,究竟要到哪里去?我只是秦巴山中一道微弱的闪电,一片普通的叶子或一阵自由的风,也许是沉淀在汉江河床上一块修炼千年尚未成形的化石。在秦巴汉水间,遍布着我行走的证据,在那些纵横阡陌的河谷里,有我特殊的气味。难道我不是一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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