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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现代禅诗与《世界现代禅诗选》的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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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7 21:1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现代禅诗:当代诗写突围之可能
董迎春

摘要:
与西方诗学精神与美学追求相异,中国传统的禅诗呈现出空灵、玄妙的诗歌意境,代表中国传统诗学与东方美学的精神内核.洛夫的现代禅诗传承中国传统华夏美学中禅宗美学特征,同时也吸引融纳西方现代主义的表达技巧,这也成为当下汉语诗歌写作突围的路径之一与发展可能.

作者 :         董迎春
作者单位 :        广西民族大学文学院,广西南宁,530007
期 刊:        华文文学  
Journal:        Taiwan Hong Kong and Overseas Chinese Literature
分类号 :I207.22
在线出版日期 :        2013年9月25日
基金项目 :        国家社科项目"朦胧诗以来现代汉语诗歌的语言问题研究"(批准号11BZW096)阶段性成果,广西教育厅《20世纪80年代诗歌话语研究》


关键词:禅;现代禅诗;诗写;当代诗歌

当下诗歌书写的突围,除了追求精神的歌唱性(“内歌唱”),在诗歌形式及表意方式上,中国传统“禅诗”为当代诗歌书写提供了一面镜子。当下有一批诗人开始在传统禅诗上寻找诗歌书写的意境与表意可能,同时他们也关注西方现代诗歌的表现技巧。
“现代禅诗”传承了中国古代传统禅诗的精神、气韵,同时也使用了西方现代诗歌的表现技巧,我们把它称之“现代禅诗”。台湾诗人洛夫多年来的诗歌实践与探索为我们提供了某种话语启示。近几年,大陆与台湾诗歌交流越来越多,洛夫的“现代禅诗”亦被大陆学者、诗人们所关注,同时他的“现代禅诗”写作也影响了大陆当下一批诗人的写作。以洛夫为代表的“现代禅诗”成为当代诗歌书写的某种有效的路径之一。

一、        禅与禅诗

  中国古典美学道、禅一脉似乎向我们彰显了“华夏美学”最明显的东方性、传统性的话语特征,它游离工具层面、儒实的实用性伦理主张而直接抵达内心成为关注自我的一种精神视角,不断旋启内心的诗意智慧与生命哲理。道、禅相联系,作为诗歌与美学特征。禅诗与“禅”联系最为密切。禅,作为一个独立的生命范畴在不断演变中构成了中国古典美学的重要情趣,这对后来文人化、审美化的诗写内容与形式产生了重要影响。
  “禅”作为一个精神情趣,在开端与是“佛学”相关。“恒如中夜时,昼日所见闻,皆是身外事,身中常空净,守一不移者,以此空净眼,注意看一物,无问昼夜时,专精常不动,其心欲驰散,急手还摄来,如绳系鸟足,欲飞还掣取,终日看不已,泯然心自定。”(《楞伽师资记》),这是禅宗空观的开端,这里面的两个譬喻,其一是夜半清净,白天之见皆为“身外事”,要“身中常空净”;另一个有“空净眼”,才能心灵专精,如绳系鸟足,可随时把欲飞的“它”牵着。“如果没有大乘佛教的般若空观,如果没有这个‘空’,佛教的纯粹感性和关于这一感性的直观态度就不可能形成。……意境之意,与其说是言意之辨之意或者意象之意,还不如说是与六根中意根相对的思虑之意,而第六识即是依靠根起作用而形成的意识。这在禅籍当中是有重要根据的。”①“在禅宗的发展历程中,作为空观的禅观被中国人所着意吸收,早期的空观被极度纯而形成了禅宗的现象空观。直观方式悄悄取代了譬喻方式而成为中国佛教尤其禅宗的主流感性经验。当禅宗渐次趋于文人化,禅的经验也就被赋予了更多的诗的性质。”②“而佛禅的‘意解’,一方面联系着庄玄的得意忘言、得鱼忘筌传统,更进一步的则是强化了‘意’的直观和流动的特性。”③
  可见,这种佛学的本土化,似乎也蕴含了与中国传统的老庄的那种清寂无为的思想相合流,或者说,正是这中外合流的美学思想资源,成就了中国独特的禅宗美学与神韵。禅、禅宗讲究佛眼、法眼、智眼、道眼、慧眼,从而形成直观、直觉的思维去触摸、认知事物本质,禅宗之眼深刻影响着传统诗学发展,如宋代惠洪说:“诗者妙观逸想之所寓也,岂可限以绳墨哉?如王维作《画雪中芭蕉》诗,法眼观之,知其神情寄寓于物,俗论则讥以为不知寒暑。”(《冷斋夜话》卷四《诗忌》)这种美学精神与审美态度已经深深地烙印于诗文的书写实践当中。
  禅诗的话语形式则表现为对一种空灵、清寂的诗风的传承与实践,追求精神的意趣与风流,通过诗人自我与自然、社会、他者、世界的生命对话,从而以自我的退场来建构生命的在场。一种在孤寂与淡静的精神情怀支配下,书写生命个体的精神所悟与生命体验。
  老子向世人启示了“道”、“气”、“象”、“美”、“妙”、“味”的东方美学范畴,庄子则在“得至美而游乎至乐”的“神游”与“逍遥”中,外天下,外物、外生,从而追求无己、无功、无名的真人的空虚心境,然而,到了魏晋南北朝佛学东进,文人从思想的“清净无为”开始转向自觉的“文”的时代,在艺术中不断追求“传神写照”、“澄怀味象”、“气韵生动”、“同自然之妙有”的精神情趣与生命智慧。唐宋时期的孟浩然、王维、苏轼等诗人的创作则把这种智慧完全投注在诗歌的书写当中,诗写形式构成了他们生命信仰与精神吁求。司空图说:“诗家之景,如蓝田日暖,良玉生烟,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④
  禅的意趣与审美态度最终与“意境”这一学说合流。晚清著名美学家1908年发表于《国粹学报》上的《人间词话》,标举的“境界”让中国美学有了新的鉴赏尺度与思想突破。王国维受叔本华、康德、佛教等影响的艺术观,事实上与中国传统的禅宗美学也有着某种关系。这种思想情趣上的纽带也成为“现代禅诗”写作的意趣与表现的精神要旨。王国维的意境一说,强调“意与境偕”,在写景上,区分了“隔”与“不隔”的艺术境界,有真感情、真性情的书写,是“无我之境”的物物相混的齐物与空观,“境界之呈于吾心而见于外物者,皆须臾之物。惟诗人能以此须臾之物,镌诸不朽之文字,使读者自得之”⑤,“境非独谓景物也,感情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⑥境界,是“具眼”者纯粹直观的对象,是“不隔”的景,是“遗其关系限制”之理想化,是“须臾之物”。⑦显然,有真感情才可灌注自然、生命之生气,感情亦有境界。
  禅宗美学一路,则是中国文人智慧与生命思想的东方化认同与确立,而禅与诗的结合,则更有力的推动了东方的禅宗美学的发展,“闻声悟道,见色明心”(《古尊突宿语录》卷十六《云门匡真禅师广录中》“室中语要”引古禅语),“禅宗美学的核心问题是境界-意境。”⑧
  禅的大致逻辑发展线索形成了华夏美学的重要理路与精神气场之一,也为禅诗的出现提供了思想资源与观照智慧,同时禅诗的写作也深化禅宗美学发展。因而,禅的意境一说,构成禅诗表达的最基本的艺术策略,当然这种意境更指向了淡然闲逸、空灵玄妙的精神意趣。   新诗百年,“现代禅诗”的写作似乎是缺席的。“现代禅诗”不仅是从时间而言的一个诗歌概念,更是作为一种精神气韵,对中国传统的禅的诗意与智慧的生命再现,更为重要的是后者,如何在不同于古典文学的新诗的语言与思想话语中得以表达,这成为“现代禅诗”的一个重要命题。作为“现代诗歌”的写作,禅味、禅趣、禅思、禅意的体验与语言追求的“意境”与“理意”,似乎在中国新诗写作是缺失的。我们在李金发、废名、卞之琳、穆旦等诗人的作品中可以捕捉到中国传统禅宗美学的机心与情结,但是,相对于其它丰富的各种流派的诗歌,禅诗在当代的传承与革新似乎缺少应有的重视。
  禅,在于般若,在于智慧,在于禅机,在于空观。“现代禅诗”是以“禅”的语言、情趣、智慧、境界为表达要旨的现代诗歌,这一点在“诗神远游”英美的意象派诗人庞德、艾略特、“跨掉一代”的诗人金斯堡身上都能找到痕迹,而在中国更是有着悠远、深久的文化传统,从某种意义上讲,禅宗美学构成华夏美学最活泼、最生动的美学形态有别于西方重实证、理性的美学传统之一。禅宗美学一开始就是诗性、诗意的、最直观,也是最内证自我智慧的。“现代禅诗”不仅追求中国传统美学禅的“意境”、“理意”,还重于道、禅智慧的语言建构与思想陌生化等的语言追求,“禅宗至少在最初阶段是反语言的,其态度要比庄子和玄学更为激励。换言之,禅宗比任何哲学学派都更看重直观和直觉,更具有现象学的倾向。”⑨
  2006年,四川著名诗歌民刊《独立》推出了“现代禅诗专辑”,刊发了《现代禅诗系列理论随笔》8篇和“现代禅诗作品专辑”。同年,国内公开发行的大型丛刊《今日先锋》也推出了诗人南北的“南北现代禅诗选”。2009年8月,南北等诗人创办民刊《现代禅诗探索》。“现代禅诗”逐渐成为大陆诗歌书写策略与精神旨趣的诗写突破路径之一,不断与台湾诗人“现代禅诗”写作水平相靠近。以洛夫、周梦蝶等现代诗歌创作为主的诗人,他们融注西方现代诗歌的表达技巧,融注中国传统的禅诗的诗意、智慧追求,为现代汉语诗歌书写提供了一条重要的书写路径。
  大陆学者沈奇、孙金燕等人对“现代禅诗”做了深入研究,使得“现代禅诗”逐渐成为研究中心,沈奇通过洛夫的小诗、禅诗研究,提出了“现代禅诗”这一概念,沈奇认为,“百年中国新诗,要说有问题,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丢失了汉字与汉诗语言的某些根本特性,造成有意义而少意味、有诗形而乏诗性的缺憾,读来读去,比之古典诗歌,总觉少了那么一点什么味道,难以与民族心性通合。洛夫以禅助诗,最得益也是其最成功之处,正在于此——助之简,助之净,助之清明灵动,助之澄淡涵远,助之素言淡语得言外至味。”⑩孙金燕认为,“在向西方现代主义诗歌、中国古典诗歌参照系统双向开放,自觉结合东方智慧与西方艺术的过程中,中国现代主义诗歌以强烈的现代意识与悖离性创造,实现了西方诗歌的东方化与古典传统的现代化,保证了中国新诗向世界艺术潮流的成功汇入以及个性的确立。”{11}
本文以洛夫的“现代禅诗”为例考察“现代禅诗”的诗写特征与艺术趣味,以及“现代禅诗”创作对中国当下诗歌书写的贡献与影响。

二、洛夫:“现代禅诗”的书写者

  洛夫,是汉诗写作的代表性诗人,在“现代禅诗”的写作上也为我们提供了丰富、智慧的现代诗写形式。他通过“现代禅诗”的创作实践,不断推动着汉语诗歌与西方现代诗歌的交融,也创造出许多具有汉语之美、诗性之美的现代诗歌。正如沈奇所说的:“在洛夫诗歌世界中,我们不仅能获得强烈的、我们中国人自己的现代生命意识、历史感怀以及古典情怀的现代重构,更能获得熔铸了东西方诗美品质的现代汉语之特有的语言魅力与审美感受……让现代中国人在现代诗中,真正领略到现代汉语的诗性之光”。{12}
  佛禅的思想智慧已经构成了洛夫诗歌的诗意形式与表现主题。《五灯会元》中写道:佛祖释加牟尼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此时,众人皆默然,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世尊说道:“吾有正法眼藏,涅般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洛夫《水墨拈笑》同样写道:“不经意的/那么轻轻一笔/水墨次第渗开/大好河山为之动容/为之颤■为之晕眩所幸世上还留有一大片空白/所幸/左下侧还有一方小小的印章/面带微笑”,由此观之,禅宗不借助语言而非常强调直观内证。洛夫还重新诠释《大悲咒与我的释文》,他写到:“佛言呵弃爱念,灭绝欲火,而我,鱼还是要吃的,桃花还是要恋的。我的佛是存有而非虚空,我的涅磐像一朵从万斛污泥中升起的荷花,是欲,也是禅,有多少欲便有多少禅。”{13}可见,佛、禅的思想对洛夫诗歌的影响之重大。
  考察发现洛夫的诗歌从语言、美学等维度具有以下四个特征,体现出“现代禅诗”不同层面的美学追求。
  第一,闲逸恬静的空灵之美。
  禅诗强调空的心境与诗境,追求闲静、空灵、清净、寂寥的人生境界。艺术变成生命诗意与理趣的空中回响。洛夫写道:怎么也想不起你是如何瘦的/瘦得如一句箫声/试以双手握你/你却躲躲闪闪于七孔之间//江边,我猛然看到/自己那幅草色的脸/便吵着也要变成一株水仙/竟不管头顶横过一行雁字/说些什么//你一再问起:/“千年后我瘦成一声凄厉的呼唤时/你将在何处?//我仍在山中/仍静立如千仞之崖/专门为你/制造悲凉的回响”(《回响》),艺术要追求的就是空谷、雪意、山雨、隐者、鸟声……“柴门闲闲地开着/无人进出//满山的秋雨……/无人进出/柴门闲闲地闲着”(《石涛写意》);“入山/不见雨/伞绕着一块青石飞/那里坐着一个抱头的孩子/看烟蒂成灰//下山/仍不见雨/三粒苦松子/沿着路标一直滚到我的脚前/伸手抓起/竟是一把鸟声”(《随雨声入山而不见雨》);“山鸟/隐隐从峰顶掠起/如着火的意象/从一册唐诗中飞出/它的韵味/决不可能在/城市灯火里寻到”(《夜登普门寺》);“山雨滂沱的日子/校书/坐禅/饮一点点庄子的秋水/或隔着雨窗/看野烟在终南山结着发辫”(《走向王维》),这一切组成了洛夫式的禅意、理趣,凝聚空灵的诗性张力与审美空间,这种禅境并非都源自山林从而远离人间,有的则出自生活,最主要的还在于诗人的有一颗禅心;“壶正半空/徐延柱猝然掠空而起/好熟的诗句啊/犹似长安酒楼飞落的/一条儒巾//意正半浓/汉城大学弹琴的女生/掩嘴而笑/再笑/山外的灯火更远了”(《半夜阁夜饮——汉城诗钞之五》);“院子的门开着/香片随着心事向/杯底沉落/茶几上/烟灰无非是既白且冷/无非是春去秋来/你能不能为我/在藤椅中的千种盹姿/各起一个名字?”(《有鸟飞过》);“每层有每层不同景色/每层有每层不同的风声/每层有每层不同的空白/每层有每层不同的寂寞/雨夜的长安真好/酒馆里/淡淡的灯火下/那位打瞌睡的男子据说也是个诗人//这时,塔顶突然有了动静/疑是玄装的脚步声/上去一看/原来是行青苔/悄悄向窗外爬去”(《雁塔》;“人人每天都要刷牙/而国会麦克风的牙齿从来不刷/任细菌扩散”(《绝句十三帖》),可见,洛夫的“现代禅诗”,也注重在现代以焦虑、虚无、孤独、迷茫为实质的生活维度展开思想沉思与精神突围,“禅意和诗意,其实是洛夫在心中永远不息的精神指引的明灯,只要生命依然存在,它们就会在互动互碰中迸发出耀人眼目的光芒,从而使人们在审美的愉悦中获得对人生和生存的信念。这恐怕也正是洛夫内心深处的一种坚定不移的信念。”{14}“现代禅诗”的书写犹如一种治疗现代精神疾病的医学仪器给诗人带来了片刻恬静、安宁,这种日常生活的审美化,也是诗人的“禅心”所在,禅境、禅思的追求,为现代个体生命提供了精神突围的生命方式之一。       第二,沉默语言的诗性之美。
  禅诗需要一种空境、一种智慧,而这种空境、智慧的获取更在于禅诗语言喻指着某种禅境、智慧。《昙花》写道:“反正很短/又何苦来这么一趟//昙花自语,在阳台上,在飞机失事的下午//很快它又回到深山了/继续思考/如何再短一点”,“不错,每个汉字/都在这里找到了残破的家/据说它将以最坚硬的核/巩固我们/即将沦为虚墟的灵魂……”(《碑林》),对语言的思辨与沉思,让我们返回我们的母语——“汉字”,重新反思与建构“现代禅诗”书写的路径与可能。
  《金龙禅诗》写道:“晚钟/是游客下山的小路/羊齿植物/沿着白色的石阶/一路嚼了下去//如果此处降雪//而只见/一只惊起的灰蝉/把山中的灯火/一盏盏地/点燃”,“嚼”、“惊起”,这两个关键的词语串联、嵌入了读者的感官,凝聚诗性,点染虚实相应的诗性之美与艺术空境。在诗歌之外留下了许多“空白”,这是禅诗的“沉默”话语,也是“有意味的形式”的审美空间,“晨起/负手踱蹀于终南山下/突然在溪水中/看到自己瘦成了一株青竹/风吹来/节节都在坚持//我走向你/进入你最后一节为我预留的空白”(《走向王维》),作者所提供的“终南山”、“王维”等等的语汇已身临其境地将自我情感投射于具有联想性的艺术空间,这样的“语言”蕴含着中国传统禅诗所留下来的艺术“空白”,“不着一字,尽得风流”。
  洛夫的禅诗既具有现代诗歌的语言张力,又充满东方意境之美。这种“语言”在《洛夫禅诗》里比比皆是:“在窗玻璃上呵一口气/再用手指画一条长长的小路/以及小路尽头的/一个背影//有人从雨中而去”(《窗下》);“一匹银杏叶/从街边蝶飞而来/躺在掌心/像剪下来的一小片黄昏”(《惊见》)“被一根长绳轻轻吊起的寒意/深不盈尺/而胯下咚咚之声/似乎响自隔世的心跳/那位饮马的汉子刚刚过去/绳子突然断了/水桶砸了,月光碎了/井的暧昧身世/绣花鞋说了一半/青苔说了另一半”(《井边物语》)。
  洛夫的《无题四行》,正如日本的俳句,尼采式的格言,充满着语言的思辨色彩,诗人把生命的自我体验融注语言创造,语言成就诗歌,语言也生成了思想,诗人通过这种带有禅趣、禅味的语言启示了外物、外生命的可能,从而让语言亲证思想,让语言成为思想:“诗能抓住下坠的灵魂吗?/我站在语言的悬崖边呼救//看到你们在诗中行走如踩钢索/我便得意地笑了”;“注视镜中的白发怔忡不语/我发现额上的灰尘何止三千//月历虽是一幅复制的山水/时间却不容亵玩”;“当你们想说服我以皮鞭,刀子,毒鸩/我哑默如墙//只有美丽的雀鸟/才喜欢对着猎人的枪口唱歌”;“清晨的雾中/一株山茶向我伸出白净的手//看到一只毛虫钻进了花心/突然发现爱竟是如此椎心刺骨”(《无题四行》);“有人问大海:/我们如何分辨恐怖和存在//就像海水与盐吗?/大海不答,哗然掀起一阵巨浪”(《无题四行》)。这类禅诗,大多借用“口语”入诗,显然,诗歌使用何种语言并不重要,语言的真正意义在于切合语境、呈现思想自身,让语言回到思想自身这一西方现代语言哲学这一理路上来。
  洛夫艺术上追求的空灵之美还体现为对虚无的短暂性的生命事实的反思,这类诗歌体现了现代诗歌的理意、思辨之美(beauty of intelligence)。洛夫写道:“把生说成激流/把死说成浅滩/把情爱/说成骷髅眼中飞出的蝴蝶/知识是饵/逻辑是钩/你们是风中发臭的鱼/我要说的大多没有什么意义/因而有的不立文字/有的无题/昨日我是真理/今天我是谎言/这一生/说黑不黑/说白——一下子就到了黄昏”(《书虫之间》);“时间之伤继续发炎/其严重性/决非念两句大悲咒所能化解的”(《时间之伤》);“她死去时/黄昏正跌跌撞撞下得楼来/今晚,我准备用一屋子的黑/想她”(《纸鹤》),因而,这种理意、智慧之美与中国传统的超脱、归隐的方式与旨趣也有差异,他不断融注了现代人生、现代生活为存在本体的在场之思,显然,他的“现代禅诗”是对中国传统美学的深化与深入,艺术之美也凝聚了思辨、思想之美。
  第三,禅魔互动的审美之美。
  什么是禅?如何通过诗的形式来呈现禅诗的意境呢?“现代禅诗”又是如何在传统禅诗与现代诗歌之间找到关联?这类问题在洛夫的诗歌得到了较好的探索与呈现。
  洛夫写道:“念未寂,尘境未空,嘴里的鱼骨吐掉还是留在喉咙里?吐掉我便一无所有,那就留在喉咙里,像一切恶业留在肉身中。大悲大悲,鱼骨,血,桃花,是色亦是空。酒是黄昏时回家的一条小路,醒后通向何处?”{15}洛夫在自己的诗歌中不断思考“禅”,通过现代诗歌的形式赋予传统禅诗的精神品质,洛夫一直迷恋、沉思这样的艺术命题。洛夫《禅的味道》写道:“禅的味道如何/当然不是咖啡之香/不是辣椒之辛/蜂蜜之甜/也非苦瓜之苦/更不是烧肉那么艳丽,性感/那么腻人/说是鸟语/它又过分沉默/说是花香/它又带点旧袈裟的腐朽味/或许近乎一杯酒/一杯淡茶/或许更像一杯清水/其它,那禅么/经常赤裸裸地藏身在/我那只/滴水不存的/空空里”,可见,此处的“禅”也凝聚了现代生活的气息,甚至还充满了反讽、解构的色彩,《大悲咒与我的释文》写道:“鱼还是要吃的,桃花还是要恋的。我的佛是存有而非虚空,我的涅磐像一朵从万斛污泥中升起的荷花,是欲,也是禅,有多少欲便有多少禅。觉得乱心,如风动水,但涅磐不是我最后一站,人生没有终站,只有旅程。”洛夫在《隐题诗》集子的卷首说过这样的话:“诗,永远是一种语言的破坏与重建,一种新形式的发现”{16},在《漂木》长诗的创作中,洛夫为避“再次陷入《石》(《石室之死亡》)诗那样的紧张与晦涩”而“调整语言的习惯用法”。{17}“超现实主义”能调动人的潜意识写诗,特别注重梦境与幻觉的探索,主张诗人要从理性的控制下解放出来,这本不失为艺术创作的另辟蹊径的一个新领域。”{18}这种融入西方现代诗歌表现技巧的“调整”也蕴含了某种艺术创造的可能。
  洛夫通过“现代禅诗”这一书写策略,呈现出来的不仅是传统的禅的智慧与思辨,更多的还通过禅与他自身早年受现代西方现代主义影响的“魔幻之美”相结合,形成了洛夫诗歌独特的艺术主张与审美态度。在洛夫自己看来,“魔”即“禅”,“禅”即“魔”,“禅”“魔”互证,方是洛夫诗美的核心。{19}“洛夫着眼于禅的悟性与超现实主义的心灵感通的契合点,发挥不涉理路、不落言筌而又含有无穷之意趣的审美效果。”{20}   “禅”是中国美学的,“魔”是西方现代诗歌理路的。洛夫写道:“说是水,她又耕成了田/说是树,她又躺成了湖/说是星,她又结成了盐/说是鱼,她又烤成了饼/说是蛇,她又飞成了鹰”(《论女人》);“你们问什么是诗/我把桃花说成夕阳”(《谈诗》);“且以风雨听/以冷听/以山外的灯火听/那幽幽忽忽时远时近的溪水/夜色中,极目搜寻/那声呜咽响自何处/什么地方都找到了/就是忘了横梗胸中的那一颗/圆圆的卵石”(《鸟来山庄听溪》);“有时就这么盘蜷过冬/孵一枚小小的/太阳之卵/另些时候则沿着弄蛇者的笛音/爬升/及至舞成/一朵蔷薇”(《蛇子骚动》);“在海边/我盛了满瓶的水/月亮正随浪峰升起/举起瓶子/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看到嫦娥在裸泳/吴刚迎面劈来一斧头/瓶破水溅,湿了/一沙滩的月光”(《梦之一》);“太阳为何坚持循血的方向运行/窗外除了风雪/仅剩下挂在枯树上那只一瘦/再瘦的纸鸢/鹧鸪声声,它的穿透力/胜过所有的刀子/而广场上/那尊铜像为何从不发声/他说他不甚了了//他就是这男子/胸中藏着一只蛹的男子/他把手指伸进喉咙里去掏/多么希望有一只彩蝶/从呕吐中/扑翅而出”(《裸奔》)。
  洛夫《绝句十三贴》中写道许多充满偈语的诗句:“玫瑰枯萎时才想起被捧着的日子/落叶则习惯在火中沉思”;“墙上一根钉子有什么可怕/可怕的是那/钉进去而且生锈的一半”;“夏虫望着冰块久久不语//啊,原来只是/一堆会流注的石头”;“一尾被钓起的鱼/身在半空仍嘀咕不休:这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选择,不可能出错”,这种带有魔幻、变形、移植、陌生化特征的表达技巧,让“现代禅诗”摆脱了传统禅诗中的凝固、单一、呆板、某种似曾相识的写作技巧。
  第四,清远、高卓的人格之美。
  洛夫的“现代禅诗”呈现了这种清远、高卓的人格追求。汉初公孙乘《月赋》写道:“月出■兮。君子之光。■鸡舞于兰渚。蟋蟀鸣于西堂。君有礼乐。我有衣裳。猗嗟明月。当心而出。隐员岩而似钩。蔽修堞而分镜。既少进以增辉。遂临庭而高映。炎日匪明。皓璧非净。躔度运行。阴阳以正。文林辩囿。小臣不佞。”{21}将皎洁的月光与君子的人格相比,这是中国传统诗学中的比德的传统。洛夫写了许多的“有赠”,而能入他法眼的显然是在思想、艺术之维,能够令我们应该怀揣敬意的“真人”。通过对他们的“风流”、雅量、智慧、闲逸的关注,从而形成了洛夫作为诗人自我的情操与灵魂指向。
  洛夫写道:“一位白衫黑裙的女生/问诗,问佛,问深山一盏灯/问洛阳街怎么走/搭讪二三,还好对付/临去顶多赠她一点点禅/一朵苦味的笑/至于那些心狠手辣的催稿者/不言不语,两眼/瞪着你那瘦小的手指/一根一行/十行勉强凑成一首/佛法无边,诗的字数无限/要给就给他们双掌吧/你一面念大悲咒/一面挥剑/十指齐掌而断/喏,拿去/外加几滴血的标点”(《截指记——赠周梦蝶》);“而这一位则寂寞犹如一只海豹/滑入水池只为搜寻自己的影子//他绝望地浮出水面/嘴里衔着一株腐了的藻草”(《赠张默》);“抱着太阳遍寻自己的脚印/这人确曾叶过,花过,也虫蚁蛀食过”(《赠周鼎》);“他画了一个月亮/又在下面/画了一株老松/再加上一笔越远越淡的/钟声//可是他就不知道/家该画在何处”(《石涛写意》),笨拙、自然一直是道、禅美学的人格追求与返璞归真生命状态的再现。相比雍容华贵、声名显赫,自然原本的人格更容易激起生命的认同感,洛夫写道:“我是最初的/我是最土的”(《根》),洛夫在对这类生命个体对话的过程中不断塑造诗人自我的人格之美。洛夫说:“作为一种探讨生命奥义的诗,其力量并非纯然源于自我的内在,它该是出于多层次、多方向的结合,这或许就是我已不再相信世上有一种绝对的美学观念的缘故吧。换言之,诗人不但要走向内心,深入生命的底层,同时也须敞开心窗,使触觉探向外界的现实而求得主体与客体的融合。”{22}通过与这些令人刮目相看的怪人的素描,以及与智者的心灵对话,洛夫来探讨生命的精神意趣与内心智慧。
综上所述,洛夫“现代禅诗”“其易于接通汉语传统和古典诗质的脉息,以此或可消解西方意识形态、语言形式和表现策略对现代汉诗的过度‘殖民’,以此将现代意识与现代审美情趣有机地予以本土化。”{23}20世纪60年代,洛夫曾说过:“超现实主义的诗,进一步势必发展为纯诗。纯诗乃在于发觉不可言说的秘密,故纯诗发展至最后阶段即成为‘禅’,真正达到不落言荃,不着纤尘的空灵境界。”{24}而从80年代开始,他自觉追求“一种沉稳淡定的心境,禅意因之而每每于有意无意之间盎然溢出”,通过现代诗歌中的“超现实手法造成的那种虚实相生亦真亦幻的惊奇之感”{25}借助传统诗歌美学使中国现代诗起死回生,“中国古典诗中蕴含的东方智慧(如老庄与禅宗思维)、人文精神、生命境界以及中华文化中的特有情趣”{26}。洛夫的“现代禅诗”,一方面承接了中国传统禅宗美学的现象空观与审美意境;另一方面又利用了西方现代诗歌的表现技巧,推动了“现代禅诗”创作实践与当代诗歌发展。

三、现代禅诗:当代诗写之可能

  当代诗歌至“朦胧诗”开始,经过“第三代诗”、“后朦胧诗”,一直重视语言的诗歌书写。但是,由于绝大多数诗人只抓住了中国诗歌的传统形式或者西方现代诗歌的技巧,不能很好的平衡,导致了当下汉语诗歌写作走向了书写上的误区,也出现了许多问题。特别是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口语写作”的“叙事”作为诗歌的表达策略,诗歌过于兼顾现实、当下、日常、生活而忽略了诗性(文学性)、张力、诗意、哲理,尽管仍旧有不少在这方面探索取得优秀的诗人,比如顾城、海子、伊沙等诗人,但是诗歌也表现出过于在叙事体现出来的“反讽中心主义”2倾向,“中国当代诗歌写作中,‘反讽’的运用似乎日益陷入狂欢化的泥潭。在只见‘反讽’不见‘诗’的境况中,既缺乏对诗歌本体建构的必要关心,也缺失了关于历史与现实的精神想象。现代禅诗的发生,或可成为当代诗歌反讽狂欢的反拨。”{27}
  传统的“禅诗”呈现出空灵、玄妙的诗歌意境,而以洛夫为代表的“现代禅诗”传承中国传统华夏美学中禅宗美学特征,同时也吸引融纳西方现代主义的表达技巧,这也成为当下汉语诗歌写作突围的某种可能。具体而言,表现以下几种诗写追求:   第一,笔者认为当下汉语诗写应从禅宗美学、传统禅诗中吸取养料,在语言及精神气质上面,不断消化禅宗美学的精神要旨,成为一个有情怀、有境界的诗人。“有境界则自成高格”(王国维语),“现代禅诗”同样需要这样的“境界”传承、融通中、西方现代诗歌的书写。
  第二,西方现代诗歌强调直观、偶然性的体验与把握。禅宗美学也同样强调直观、智性认知世界。直觉诗性有助于我们认识世界。“对中国古典诗学的建构产生了相当大的影响的禅思,它把握世界本体、宇宙自性的一整套思维观照方式,同样也将对中国的现代诗歌创作产生深刻影响,而考量到禅思与现代主义的种种契合,它对中国现代主义诗歌创作的影响可能将更为深沉。”{28}不断学习西方现代诗歌的表达技巧,对现实进行移转、变形、陌生化、调整、凝聚魔幻之美。让语言充满情绪暗示,点染超现实的色彩。诗人情感的主观投射,不合现实的超现实想象,以极其颠覆的联想(幻想)颠覆了空间的秩序,这些深化现代诗歌的表现力量与艺术魅力。
  第三,在中西方美学中寻求到某种知性、智性的平衡,“现代禅诗”为两者之间找到较好会通与融合的语言节点与精神指向。诗歌代表着人类不同于形象思维、抽象思维的第三种思维,是一种通过直觉、灵感为主要特征的思维形态。中国传统的禅宗美学,代表着东方的发散性思维,而现代西方诗歌则以超现实、变形、通感、陌生化等修辞手段来颠覆、消解西方至柏拉图以来的“逻格斯中心主义”(理性)的意识与思维,从而禅宗与西方现代诗歌的“延异”思维相打通,这代表了人类思维的某种可能。对当下汉语诗歌书写,同样具有不可或少的理论启示。
第四,让诗歌成为诗歌,歌重返意境、意趣之美。这既是诗歌书写对自我文体的确认,也是通过这种“确认”承担起诗人远离政治、实用功能等特征的现实关怀。这是诗人之眼、自然之眼、特别之眼对自然与艺术的抽本质、“通其古今而观之”(王国维语)之审美态度与情趣操守。对诗人这一身份的确认,更让诗人在语言这个层面展现自我迷恋与创造。诗人正是通过语言这个媒介来工作,常常如禅宗的“反语言”生成不同的艺术思维与生命智慧。“现代禅诗”,似乎成为某种对语言创造、诗性建构这一特征实践的途径与可能。

结语

  与西方诗学精神与美学追求相异,中国传统的禅诗呈现出空灵、玄妙的诗歌意境,代表中国传统诗学与东方美学的精神内核。洛夫的“现代禅诗”传承中国传统华夏美学中禅宗美学特征,同时也吸引融纳西方现代主义的表达技巧,这也成为当下汉语诗歌写作突围的路径之一与发展可能。


附注:

  ①②③⑦⑧⑨ 张节末:《禅宗美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180页;第242页;第280页;第186页;第180页;第179页。
  ④ 司空图:《与极浦书》,郭绍虞主编《中国历代文论选》(第二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第201页。
  ⑤ 王国维:《王国维文集》,线装书局2009年版,第32页。
  ⑥ 王国维:《人间词话》,齐豫生,夏于全主编《中国古典文学宝库(第56辑)》,延边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355页。
  ⑩ 沈奇:《“诗魔”之“禅”——评〈洛夫禅诗〉集》,《华文文学》2004年第4期。
  {11} 孙金燕:《试论禅思与现代主义诗歌的悖离与整合》,《诗探索》2010年第1辑。
  {12} 沈奇:《重读洛夫》,《淮南师范学院学报》2002年第3期。
  {13}{15}{19}{24} 洛夫:《洛夫禅诗》,台北:台北天使学园网路有限公司2003版,第211页;第211页;第36-37页;第219页。
  {14} 叶橹:《诗禅互动的审美效应——论洛夫的禅诗》,《华文文学》2007年第5期。
  {16}{17}{18}{26} 洛夫:《洛夫访谈录》,《诗探索》2002年第1-2辑。
  {20} 洛夫:《超现实主义的诗与禅》,《中外诗歌交流与研究》1993年第3期。
  {21} 公孙乘:《月赋》,葛洪辑,程章灿译注《西京杂记全译》,贵州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43页。
  {22} 洛夫:《我的诗观与诗法》,《诗的探险》,台北:台北黎明文化公司1979年版,第15页。
  {23} 沈奇:《口语、禅味与本土意识——展望二十一世纪中国诗歌》,《创世纪》1999年第1辑。
  {25} 余光中:《余光中说洛夫〈午夜削梨〉的超现实手法》,《名作欣赏》2005年第11期。
  {27} 孙金燕:《现代禅诗的发生:当代诗歌反讽狂欢的反拨》,《贵州社会科学》2010年第8期。
  {28} 孙金燕:《试论禅思与现代主义诗歌的悖离与整合》,《诗探索》2010年第1辑。
  
(责任编辑:张卫东)

原文地址:http://www.xzbu.com/5/view-4358125.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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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27 21:11 | 只看该作者
回到日常
李淼

我总喜欢说我接触现代诗的过程。不是大学时代读《今天》,也不是后来在美国偶尔翻一翻书店里的英文诗,更不是后来回国后偶尔在网上即兴拼凑两首押韵的诗。
直到2006年,我开始读海子,才算与现代诗结缘。要到2008年3月,我自己才认真写诗。从那以后,读诗写诗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现在很难想象我会离开诗歌,生活再忙,总要抽出一点时间来写诗。如果写诗是一种非同寻常的状态,需要某种准备,那么我至少会找出时间来读诗,不一定每天读,但隔几天是非读不可的。
一个人要到四十六岁才写诗,在此之前我不会信。在此之后,我知道,一个人的生命中可以没有诗歌,也可以有诗歌,有诗歌的生命,是一种更加向内的生命。和一切以艺术和审美为生命的一部分的人一样,诗人是那种在生命中寻找意义的人,无论一位诗人是否有宗教信仰或者宗教感,将诗歌纳入自己的生命本身就是一种宗教实践,或一种宗教行为。
在接触海子之后不久,我就接触了日本俳句,以及与日本俳句有关的英文俳句,而且开始写起了自己风格的俳句。现在回头看,一切都很自然,我很感激自己的幸运,一开始就将日本俳人的闲寂和日本人的物哀感纳入自己的诗歌实践,不能不说是一种幸运,是生命里一种机缘巧合的安排。
回到自己博客上去查,我曾经翻译过英文俳句诗人Jane Reichhold的一篇文章,《俳句技巧》。我自己的汉俳写作,开始于2008年11月。第一次写的几首汉俳后来没有被我自己摘录在含有两百余首汉俳的文档里。那个文档以这样的俳句开始:“水仙/合上冬天的眼睑/女孩的手
”,从开篇第一首,我就有意去写禅意。
不久,我在网上遇到南北的现代禅诗。查我的博客,应该是2009年2月。我在一篇博客里写道:
“介绍两种诗。一种叫现代禅诗,推动这种新诗的诗人是王新旻,一个不出名的诗人。他的禅诗,据我的谦卑的看法,是高过过去的所谓禅诗的。诗的真正禅意是日本的俳句中的那种,来自于诗人对生活的体会,而不是简单名词堆砌或文字游戏(这同样是我对中文古典禅诗的谦卑的看法)。
另一种诗是出现在美国电视HBO上的所谓Def Poetry,这个节目做了6季,从2002年开始。诗的主要特色是直抒以及类似黑人hip-hop music说唱式朗诵方式。这种直抒方式,考虑到中国国情,在中国暂时不可能出现。我看到美籍韩裔诗人Ishle Yi Park的一些诗,简直会使中国的下半身诗人觉得患了荷尔蒙匮乏症——老实说,我对下半身的看法就是没什么就吆喝什么。
两种诗,截然相反,说明语言的变幻莫测。
王新旻写了很多现代禅诗,我后面转贴他的六行体禅诗,真的很有俳句的味道。
至于Def Poetry,我就贴一个Ishle Yi Park的视频,很明显,这首诗的内容有点儿童不宜。顺便说一下,Ishle Yi Park曾经是纽约Queens区的桂冠诗人。”
接着,我摘录了很多南北(王新旻)的禅诗。第一首是《布谷》:

布谷的呼唤
在午夜的空气中
开放
  
后来,是一阵雨
洒向积尘很深的
心中

当然,我在博客中说到“中文古典禅诗是简单名词堆砌或文字游戏”是有道理的,这肯定不包括影响日本人很深的寒山。寒山通过日本文化后来又影响了西方人。这也不包括也许不是故意写禅的陶渊明以及有意参禅的王维。唯有将生活本身禅化的人写出的诗歌是身心合一的。
也算是机缘巧合,2008年我就读了这本《世界现代禅诗选》里出现的何三坡,为他的《灰喜鹊》所感,也专门写了博客。例如我提到他的《落叶》:

秋天了 我的院子里堆满落叶
它们颜色金黄
风也吹不动它们 

我还提到他的《饥饿的鸟》:

夏天,蝉声熄灭。天堂的帽子压得很低
鸟从雨中穿过 带着饥饿 飞行
一个穷孩子,走得很远

一切好的无意为之或有意为之的现代禅诗,大概都有这种天然的意味在里面,不论是何种风格,最后总是让人想到陶渊明或松尾芭蕉。
因此,当我打开《世界现代禅诗选》的时候,第一首诗就将我带进去了:

《日当午》(奥冬)

一滴汗水
沿着额头
沿着鼻洼
沿着嘴角
沿着下巴
艰难爬过

蓝汪汪的天空
绿油油的田野
努力挺直腰身的庄稼
一闪

一滴汗水里走完了一生

有禅意的诗借助一个事物,被言说对象的或者意象,说出一个禅意,而不是说出一个有形的道理,更不是一个在《五灯会元》还是什么经典中提到的机锋或词语。诗歌是语言的创造,离开自身就什么也不是。
一首现代禅诗,可以像日本俳句那么短,也可以长到如下面这首:

《一切都在缓慢中趋于宁静》(古石)

黄昏时分,我喜欢
在清溪河岸独自漫步
有时会想点什么
有时什么也不想
每当这时,我看见
和我一起同行的蚂蚁是缓慢的
清溪河的流水是缓慢的
河面流动的船只是缓慢的
在清溪河上空滑翔的鸟儿是缓慢的
天边散发余晖的落日是缓慢的
吹向远方的河风是缓慢的
被风吹动的树叶是缓慢的
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是缓慢的
仿佛一切都在缓慢中趋于宁静

可以说很多,也可以说很少:

《秋》(何兮)

当采摘的人儿欢喜离去
当树叶都一一脱落
我再细数身上的果
一个都没少

可以写人:

《晚风》(还叫悟空)

晚风掀翻了
头上的斗笠
这才发现
漫山的杜鹃
已经开花了

也可以写物:

《七月的牵牛花》(还叫悟空)

七月的牵牛花长势旺呢
一夜之间,就锁住了
宝相寺的门环——

在西方,比英文俳句更早的,是庞德学习东方的意象派,他的著名的《地铁车站》当然就是一首俳句:

人群中幻影般浮现的脸
潮湿的,黑色树枝上的花瓣

有庞德开头,自然就有了艾米•洛威尔的《蝶》,只是比英文俳句更“露”:

落花飞回枝头:
一只蝶。

说到受东方影响的西方诗人,当然少不了加里•斯奈德,他本人就是学禅的。这首《松树的树冠》简直是青出于蓝:

蓝色的夜
有霜雾,天空中
明月朗照。
松树的树冠
变成霜一般蓝,淡淡地
没入天空,霜,星光。
靴子的吱嘎声。
兔的足迹,鹿的足迹
我们知道什么。

即使不去有意学习中国人或日本人,现代人写出阿巴斯•基阿鲁斯达米《随风而行》又有什么奇怪?

火车嘶鸣着
停住
蝴蝶在铁轨上酣睡

我震撼于这首短诗的强大意向的力度。更不用说有意学习东方的切斯拉夫•米沃什了,他的《礼物》太多人熟悉了:

如此幸福的一天。
雾早就散了,我在花园里劳作。
在这世界上我不想占有任何东西。
我知道没有一个人值得我嫉妒。
不管我曾遭受过什么样的苦难,我都忘了。
想到我曾是那同样的人并不使我难受。
我身体上没感到疼。
挺起身来,我看见蓝色的大海和帆。

我感激这本《世界现代禅诗选》的主编和编委,他们不仅将中国的现代禅诗展示在我们面前,还为我们带来了西方的禅意,以及邻国韩国和日本的禅意,例如韩国诗人高银,大名鼎鼎的金子美玲和谷川俊太郎。

(李淼,男,中国科学院理论物理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是国内年轻的理论物理学家。同时,他也是一位近禅的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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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27 21:12 | 只看该作者
现代禅诗与酒
韦龙

按照佛教的戒律,酒是被明令禁止的,在这里非要把禅与酒放在一起谈论似乎有些不敬。然而我们知道,自古诗酒不分家,杜甫的《饮中八仙歌》中对贺知章、李白等大诗人酒后的神态描写得生动而活泼,陶渊明更是“偶有名酒,无夕不饮”,苏东玻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也是“欢饮达旦,大醉”之后的杰作,曹操更是在宾朋满座的宴席上有感而发——“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中国历史上的大诗人都嗜酒如命,很难想象如果没有酒,中国今天的诗歌会是怎样一种面貌。写诗是人类的发明,酿酒同样是人类的发明,当诗与酒相互碰撞和激发时,诗才会更加夺目,酒也才会更加醉人。
那么有人会问,如果两者有相似性的话,现代禅诗到底是一种什么酒,是中国古代的竹叶青还是苏格兰的威士忌,是温吞的葡萄酒还是啤酒,或者是一种混合了古巴朗姆和美国可乐的鸡尾酒?其实语言就是一杯酒,只要慢慢品味,每个人都能品出属于自己的味道。按照诗人南北的说法现代禅诗应该给人以“静”,这么说现代禅诗肯定不是一杯生猛的朗姆151,也不应该是一瓶56度的二锅头,它更应该像一杯红酒,入口温和,但后劲十足。这么说我们应该像品尝一杯红酒一样去品读我们手中的这部《世界现代禅诗选》。
在阅读《世界现代禅诗选》时,还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如果现代禅可以被当成一个概念提出来,那么一首好的现代禅诗的标准是什么?当然诗不是产品,提“标准”显然非常可笑。尽管如此,我还是用了另外一个“标准”去挑选出这本书中我认为最具代表性的现代禅诗作品。我的“标准”是——凡是一眼看上去很像一首禅诗的诗,肯定不是一首优秀的现代禅诗,一首优秀的现代禅诗它应该超越固化于人们脑海和经验中的既有范畴,如果没有这些品质,它只能落入窠臼。经典当然是好东西,问题是如果食古不化,经典就会成为一笔负资产。因此一首好的现代禅诗,不在于它包含多少经典,而在于它在吸收经典的过程中消化了多少,极端点甚至可以说它抛弃了多少前人既定的条条框框。
按照以上逻辑,《世界现代禅诗选》无疑为广大读者汇集了众多优秀的现代禅诗作品。这些作品以不同和风格、手法、想象为读者带来了不同的阅读体验,给我们的心灵以慰藉和安宁。是的,人不仅要活着,而且要活得更好,甚至像诗那样去设计自己的人生。诗人奥冬的作品《下棋》传达给我们的几乎就是这样一种恬淡的人生态度。

他走一步贫困
我走一步诗

他走一步疾病
我走一步诗

他走一步衰老
我走一步诗

他用死亡将军
我用诗反将

这是一首简单得近于枯燥的诗,如果只读前面三节,几乎让我不屑于读完这样一首单调的诗。然而,最后一节给我以致命的反击,它颠覆了我对前三节顽固的不屑,此时再回头去读前面三节诗,终于让我“顿悟”了——原来前面三节是它给我设计的陷阱。这么“凶猛”的诗冠以“禅诗”之名是不是有点不当呢?其实不然,这是一首很“淡定”的诗,诗人对人生的态度颇有“任尔八面来风,我自岿然不动”的恬淡气度。当年佛祖割肉饲鹰可谓大气,而一个诗人面对贫穷、疾病、衰老、死亡敢以没用的诗歌反将之同样需要极大的勇气和承担。不说了,面对彪悍的人生态度,解释确实是多余的。
与《下棋》试图处理生存、死亡这样宏大主题的诗不同,诗人冰河入梦的《赏画》写的则是生活中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微笑着/我欣赏一幅恶魔图/看着看着/我发现,恶魔竟然对着我/微笑了” 。这首诗只有短短几句,它的戏剧性效果发生在“我”与“恶魔”对位转换的瞬间。当“恶魔”对“我”微笑的时候,“我”仿佛不是在赏画,而是像照镜子,那么在这一戏剧过程中,“恶魔”是不是也像是在照镜子呢?这时“我”与“恶魔”像一组对称的画图,在相互融合的过程中,也许“我”成了“恶魔”,也许“恶魔”成了“我”,善与恶相互交织,相互确认,复杂的人性在诗中得到了非常到位的展示。在对位效果上,写得非常优秀的诗还有诗人昌政的《远方》——“如果还没下雨/那就看云:飘向远方。//既然雨已下过,/那就看水:流向远方。”这首诗非常简朴,语言也很简洁,即使作为一首纯语言诗来阅读,也不失为一首佳作。诗中的“云”“雨”“水”三者三位一体,但三者之间却拉开了很广阔的空间。更重要是诗中透出的恬然自得心态,颇有王维“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效果。前面我曾说过,读禅诗应该像饮一杯温吞的红酒,从东方人的角度看,我觉得写禅诗或读禅诗更像是喝茶或闲聊。
作为一本禅诗选集,《世界现代禅诗选》收录了很多与寺庙有关的诗作,在这些诗作中诗人何三坡的《题红螺寺》是一首非常值得阅读的作品——
       
没有哪一次钟声不是枉然
愚蠢总让人疲倦
你看,下跪的香客比恒河的沙子还多

松风吹过衣衫,云朵和它缓慢的影子
鱼在溪水里欢腾
佛哦,多么美。

这首诗的美在于诗人对于佛的理解与认识,当香客虔诚甚至盲目地对着佛像顶礼膜拜时,显然他们不能真正认识到佛的存在,因此寺庙的钟声将是枉然的,它并没有警醒这些疲倦的香客。庄子曾说“道在屎溺”,其实佛也一样,一花一草皆菩提,因此诗人在云朵、衣衫、欢腾的鱼中看见了佛性之美。说白了,佛就是内心的自由与欢乐,如果非要在内心塑造一座佛像来束缚自我,那绝对不是佛的本意,宗教的本质应该是解放人性而不是压抑人性。因此,诗最后写道“佛哦,多么美”时,我想诗人一定是获得了心灵上的自由。
《世界现代禅诗选》的亮点之一是收录了一些鲜为人知的诗作,其中诗人孔孚的作品尤其出色,入选的几首诗中每首都是佳作,《墓碑》和《大漠落日》这两首诗特别具有代表性。《墓碑》只有短短的三行,“葬你/于心的一隅/我就是你的碑了”,这首诗简单、明了、深刻,没有技巧。而《大漠落日》更短,只有两个字“圆/寂”,这样的诗好不好呢?说实话,可能对于目前国内某些先锋诗人而言,这样的诗他们是看不起眼的,这些人更热衷于技巧、反叛、思想以及语言试验。我个人觉得这是一首非常不错的诗,显然它受到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一画面的影响,但结合具体语境,这首诗创新的部分还是很多的。首先,它用一个“圆”字勾画出了太阳的形象,就一个字非常到位,其次对于大漠的荒凉它也仅用一个“寂”字概括,而“圆寂”合在一起即韵味着死亡或消逝之意,即告诉人们这是大漠上空的一轮落日,整首诗结合的非常紧凑,而完成这一切的过程诗人仅仅用了两个字。什么是好诗?好诗的标准可能很多,但至少其中一条就是以最少的文字表达尽可能丰富的内容,这就是古人说的惜墨如金。至少,在这一点上,这首诗干得不错。另外,诗人南北的《不修禅的竹椅子》、《行到无人处》,诗人商禽的《笼》也比较有特点,极富“禅”味,由于篇幅所限,在此不作详析。
作为一本极具流派特点的诗选集,《世界现代禅诗选》还精选了世界各国具有禅诗风味的优秀作品供读者赏阅,其中包括罗伯特•弗罗斯特、加里•斯奈德、罗伯特•勃莱、W•S•默温、詹姆士•赖特、奥克塔维奥• 帕斯、托马斯•特兰斯特罗默、切斯拉夫•米沃什、叶芝等众多著名诗人的作品。尽管这些作品能否归于“现代禅诗”这一范畴还有待商榷,但这些作品的加入无疑拓宽了我们对现代禅诗的认识,使读者把视野拉得更为广阔,并从更高的视角观照“现代禅诗”这一诗学理论。
我们不妨以入选的部分诗作为例,看看这些作品是否与我们内心所理解的“禅味”相符。我们先读读加里•斯奈德的《松树的树冠》这首诗。

蓝色的夜
有霜雾,天空中
明月朗照。
松树的树冠
变成霜一般蓝,淡淡地
没入天空,霜,星光。
靴子的吱嘎声。
兔的足迹,鹿的足迹
我们知道什么。

这首诗是加里•斯奈德的名篇,诗中写景如同素描般朴素,据说这首诗受苏东坡的《春夜》启发,我倒觉得其意境更像王维的“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诗人对自然的热爱与敬畏通过淡淡的一句“我们知道什么”自然地流淌而出,让人阅读起来自然、不腻。按照诗人南北在《一首“现代禅诗”所能达到的阅读效果》所提出的美、静、愉悦、给人启迪、引人向善等标准看,这首诗不仅是一首禅诗,并且是一首非常纯粹的“现代禅诗”。我们再来看W•S•默温的《我们怎样被播撒》——

黎明以前桔红色的光回到山间
仿佛巨大的重量降落,小鸟们高喊
又把它驮在背上

默温的诗以晦涩著称,相对而言这首短诗还是比较明朗的。有时候,我们不得不佩服默温运用语言的能力以及意象使用的精准。仅运用几个镜头就让一首诗完美得无懈可击,其生动的画面如同好莱屋大片中的特技效果。“桔红色的光回到山间”“ 仿佛巨大的重量降落”,这是一幅气势磅礴的大画面,这一画面滚滚而来不可阻挡。然而,面对汹涌澎湃的光线,小鸟以四两拨千斤的技巧,轻盈地把“桔红色的光”这“巨大的重量” 驮在背上,在山间自由的飞翔。这首诗浑沌与灵动、沉重与轻盈结合得如此完美,让人击节称赞。阳光是生命的来源,但生命是沉重的,然而小鸟的出现,让我们看到了生命举重若轻与自由飞翔的双重可能性。这首诗唯美、安宁并且让人如此愉悦,我可以说它是一首“现代禅诗”吗?
其实纠结于固有的概念完全是没有必要的,与其听命于概念还不如放开心灵,在这本《世界现代禅诗选》中找上几首好诗慢慢品读。就我个人理解,禅就是内心的安详与自由,因此如果你在一首诗中收获了安详与自由你就可以认定你读到了一首非常棒的禅诗。在这本诗集中,默温的《冰河上的脚印》、诺曼•麦凯格《夏日农场》以及詹姆士•赖特的《冬末,越过泥潭,想到了古中国的一个地方官》是我非常喜欢的三首诗,但入选本书的美国女诗人艾米•洛威尔的几首诗精致简短、立意新颖,从形式上几乎与我内心认可的“现代禅诗”更为接近。比如《蝶》也只有两行,有点像中国古代的绝句或日本的俳句,“落花飞回枝头:/一只蝶”,这首诗画面效果独特,仔细想想,你很难分清落花与蝶,到底是谁飞回了枝头。另一首诗叫《和平》,也只有两句——“栖息在炮口上/一只蝶,悠闲扇动着翅膀”,这首诗运用意象对比所形成的强烈反差,让人耳目一新。艾米•洛威尔对蝶作为心中意象似乎有着独特的偏爱,这两首诗让人想起中国古代庄子梦中的那只蝶,这似乎是一个让人迷醉的哲学。不可否认,《世界现代禅诗选》以专业的眼光,为读者精选了大量可以反复阅读的优秀诗篇,相信它一定可以给广大诗歌爱好者带来非常愉快的阅读体验。
最后,我们讨论一本诗选的意义与价值时,它收入了多少优秀的诗篇故然是一条重要的参照,更重要的是看它总结了多少前人的东西,以及它对将来的诗人和读者产生多大的影响力,也就是说它不仅是承前的,也应该是启后的。《世界现代禅诗选》集中了大量来自世界各国诗人的优秀作品,从其选材范围看,无论是时间跨度还是空间跨度都是非常大的,更重要的一点是在这本诗选中,汇集了众多有关现代禅诗的基本理论,它大大拓宽了人们对现代禅诗的认知和理解,也使得现代禅诗作为一个流派的存在以越来越清晰的概念进入到更多读者的阅读视野。有理由相信随着《世界现代禅诗选》的出版,“现代禅诗”将赢得越来越多的志同道合的读者和诗人的共鸣。最后,我希望广大读者都能以平静的心态,像品茶、品酒般慢慢阅读这本诗集。2013-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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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27 21:12 | 只看该作者
禅诗与现代生活
张潇

  《世界现代禅诗选》一书,历时三年多的编选终得以正式出版。“庄禅精神”历来是传统中国文艺创作和审美活动的核心理念。古典诗歌中“庄骚”传统以雄奇瑰丽和恣肆汪洋见长,而本土禅宗影响下的诗歌仅以唐代寒山、拾得流传较为广泛,其余则隐没不闻。近年来,市面坊间虽不乏如《历代诗僧诗歌选》、《禅诗精选》这样的书目,大体都是收录古人篇章,仅为出版发行略加增删仓促而成。加之某些诗歌“外行”为吸引读者眼球巧立名目,所选作品往往良莠不齐,让人难以卒读。   
  “五四”以降,社会思潮对传统文化的态度臧否巨变,文艺和诗歌团体动荡朝夕,在自主创作的个体方面,只有废名、孔孚的诗歌和周作人等的散文作品中某些部分或颇有近似传统禅宗文学观念之处。反观国外,近如日、韩,历来多有禅宗文学的创作,兹不赘言。在上世纪中后期日人铃木大拙等就已经通过讲演和著述的形式将禅宗思想向欧美传播。俄罗斯、瑞典、爱尔兰等国家知识界也极为重视,曾经引发过“禅宗”思想的热潮。
  受此影响,国内八十年代风气初开,正如有些学人所言,由于讯息极端闭塞,那时属于传统乡土中国的旧的东西也成了新的。所谓“往前走,往后看见到的都是新的”(西川语)。笔者以为,一种思想深入现实生活的过程,以在此观念下能否形成别具一格(甚或是有足够重要性的“经典”)的本土文学作品为重要佐证。就如同基督教思想在西方引发了大量的传世文学经典作品一样,目前基督教在国内的各地民间兴盛传播,迄今为止尚未产生有代表性的基督思想影响下的本土文学作品。
  在国内外现代诗歌从题材到表现形式、技法、观念和旨趣都不断更新的今天,大陆诗人南北先生创立“现代禅诗”流派,力图在融汇中西传统诗观和语言特点的持续努力下,在现代人的生存语境中给出“禅诗”的新面目。于是就有了这本《世界现代禅诗选》,集中收录和展示各时期国内外优秀创作者契合“现代禅诗”流派理念的诗歌文本。本书奉献给读者的将是全世界“诗歌同仁”们,特别是国内同道多年悉心照料的婆娑世界之“一叶一花”。
  笔者通读了此次结集编选的全部诗稿。这些入选的国内外文本呈现出净虚、清洁的意象特征,在各位“现代禅诗”作者的日常书写中自发成为一种虚拟的演奏。南北先生说:“我即是山水,山水即是我”。不由得想起明代“心学”大家陆九渊的“我心即是宇宙,宇宙即是我心”一语。从对中国思想史的理路考察来说,两者皆是受到了禅宗思想的直接影响。广而大之,置身本书所选诗歌情景,其间光影、物象如同梵歌音节的涨落和舒卷伴随着奇异的调性。所有这些,只为等待有心的读者挟缘而来,领受一种反思现代生活的精神性洒扫与歌唱。
  虽然常言说“砍柴担水,无非妙道”,何况传世的禅宗祖师有“不立文字,直指心源”的训诫,但六祖《坛经》不意竟成为中土唯一的一部汉语释典。有鉴于此,世界各地“现代禅诗”的写作借助当今日见发达的出版、传媒,也将成为活动于当下纷杂、多元的话语市场,见证各类诗歌文本“供需”关系悖论的一种独异存在。正因此,也势必经受此间世态的各种毁誉和不同人群的品位选择。
  禅意与现代性、古典抒情与东方式领悟的言语极简形态、通感性的灵氛与沉思、喜与忧的悟性转化、神秘的终极探求,在“现代禅诗”写作中都有不同程度的表现。所谓“法门难入” ,笔者认为禅诗的写作和评析都是极不容易的事情。本书所收录的一些国外的名家(如泰戈尔、帕斯、特朗斯特罗默等人)拥有相当深度的诗歌作品,往往通过具体而微的日常书写,深入探讨、追问宇宙的本源和人的本质等哲理。
  此外,在现代性和全球性的语境中,环境保护、人的终极关怀、对科技和人文关系的密切关注与反思,均在“现代禅诗”这一主题下通过不同时代诗人的具体书写得以精微呈现。明确体现了了诗人和时代的互动关系。这也为有心的读者、批评人士深入探查《世界现代禅诗选》编选者的眼光、意图和原则做了“现身说法”。特别地,本书国外入选诗歌翻译质量上乘、用语谨严。经得起反复推敲,能最大程度的体现原作的精神气质和思想风貌。
广义的“现代禅诗”作为世界诸多国家、地区禅文化热潮相激荡、碰撞的新兴诗歌潜流(拥有某种类似十九世纪美国作家梭罗写作《瓦尔登湖》时的精神指向的传统),在文艺、学术思想和文化领域,正在引发越来越多的关注和解读。国内“现代禅诗”流派的各位发起人和参与者,在此试图编选一本既能体现“纵的历史深度”,又能体现“横的世界广度”的现代禅诗作品选集。因此所选诗歌文本在很大程度上具有探索性和开放性。
  愿这本诗集能成为有缘读者在纷繁生活之闲暇,捧读而触发自身禅机的“外物”。境由心生,物随境移,愿这本诗集能让市井诸人的苦痛得到安慰,使街衢人群的“皮相”喜乐得到佛光照耀下的澄明升华。

2013年冬,成都锦江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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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27 21:13 | 只看该作者
浣花洗墨,高楼看云
王贤芝

如同一场金色的风漫过原野,于是整个秋天就成熟了。在一个淡淡的阳光斜照进窗前的午后,我收到了晚秋季节最红的那枚果——策划多年的《世界现代禅诗选》已经编竣,即将正式出版发行。久违的何兮君给我报告了这个令人欣喜的消息,所谓“因缘具足,果自圆熟”正是如此。虽然平时联系不多,但我知道有这么一群人蛰伏在城市森林纵横交错的路口,隐匿在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后,却依然虔诚地以云为墨,以夜色、朝露、星空、雨……磨刀匠的吆喝声为笔,一一写下大地的诗行。他们是现代的诗人,立志于继承和发展中国禅古老而新鲜的精神旨趣。不管时空如何变幻,物质的极大发展如何刺激了欲望的无限扩张,人类“仰望星空”的追求保持了最初的姿态。这是人之所以成为“人”的神圣所在。这是以禅子的心关注当下生活,用诗的语言表达艺术和人生的境界追求的现代禅诗派同人的共相。从最初与“现代禅诗”结缘到现在已整整5年,我默默注视着他们从网络的“现代禅诗研究会”到《现代禅诗探索》纸本丛刊,再到沙溪现代禅诗院、教场沟现代禅文学院,一路行来,山环水绕,柳暗花明。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道理自然都懂,难的是在繁杂生活的洪流挟裹下,还有多少人坚持当初的理想,坚持诗歌写作,坚持那份纯粹的平静心灵?
在现代禅诗研究会诸君中,我比较熟悉的是何兮。在现代诗歌的重镇成都,我们曾有缘一晤。他年轻帅气而勤奋,对于现代禅诗艺术探索的追求,几年来从无懈怠退缩,且担起现代禅诗的翻译工作,积极推进对外交流。在艺术上,诗禅相通,很大程度上来源于二者在思维方式上的深刻契合,佛家之谓“悟”, 简言之即超越事物的二元对待性去接受事物,不凭借外在东西而求得的直接体验。在审美价值取向上,生命、自由、超越、自然、静美、空灵是二者的关键词。现代禅诗派的眼光是开放的,不囿于传统,禅为根本。所以在语言艺术上,他们是积极借鉴,大胆创新的。如南北的六行体现代禅诗,如何兮的汉语“组俳”,张黎对此曾有过精辟评论。雷默尝试的新绝句体写作也获得了好评。作为这个群体中最年轻的何兮,大家对他关注较高。他的诗选了12首在书里,自然都是精华,但未入选的同样精彩。如《残(之三)》一诗:“这场雨下得有深度/一只破草鞋雨后绿了”。文字精妙活泼,如灵光乍现而回味无穷。他的短诗语言清新而又意蕴丰满,深得禅味。试举几例:《旅次忆峨眉山月》:“圆满/至今照我/一尾游鱼溪水声”。《足印》:“雪藏/我的足印/又随春水行”。在他的诗歌题材中,“自然”是挥之不去的主调咏叹,尤其是在田园牧歌消隐、全国霾影重重、全球环境灾害事件频发的情况下,“自然”更是身居都市的诗人们的永恒眷恋。如《炊烟》:“天空是一条河流/望云远游/的诗人住在树上/而现在城市已高过炊烟/燃烧的柴草味/雨后泥土/稻田蛙鸣/每样都让我怀念/走向河流/还是人流——只是19楼的距离”。面对这种自然消失而城市扩张的现实,诗人除了怀念也只有用禅者的心守护那最后的圣殿。“心里有座寺院/馨香一片/我坐禅/在城市的中央”(《城市里的禅者》)。即使末日来临,“自然”仍是人类最后的救赎:“最后的人类/低头寻找蓝色的天空/最后的人类/抱着最后一朵野花微笑”(《最后的人类》)。
禅不仅仅属于中国。从“拈花一笑”的源起到流布四海的禅,因得法不同而姿态各异。读者若能透过不同的文字而会心一笑,那么就是不枉费编者的一番苦心了。生命如同一泓春水,有冬的冰封艰涩,也有夏的欢畅恣肆;有春的深情,也有秋的明鉴,唯波澜不惊时方能映照万千。心静而能安,由安而定,有定才得慧,慧而能后悟,悟而能后得。于是,看山是山,观水是水。于是,浣花溪边洗墨,墨涌成莲;高楼上看云,无去无来。诗与禅,皆在其中矣。

(2014年元旦凌晨于万溶江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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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27 21:13 | 只看该作者
走进内心的现代禅诗
李艳敏

2005年冬,我与南北初识是在他刚刚创立的“现代禅诗探索”论坛上。恍惚之间,已经8年过去了。那时候的我,正对禅宗佛法产生着浓厚的兴趣,同时也开始把“现代禅诗研究”这一自以为大胆新奇的想法付诸行动。于是,我找到了南北,找到了最初聚集在他身边的“现代禅诗流派”群落。我对现代禅诗的兴趣也就源于这相当偶然的缘分。
2005年至今,8年间论坛换了好几个地址,2011年底才最终在“中国诗歌的门户”诗生活网安了家。8年间,论坛上来来往往着一些曾经或者永远对现代禅诗痴情的人。诗人们在这个地方发表自己的禅诗作品,交流各自关于现代禅诗的想法。这本《世界现代禅诗选》,就是中国现代禅诗在探索过程中,一个阶段性的成果汇报。
古代诗歌从山水田园到禅诗一体,经历了漫长的时间。现代禅诗研究会自2007年由诗人南北在黄山太平湖畔发起成立至今,由于大家的辛勤耕耘努力,故而开放出一片美丽的花园。在众多的现代禅诗作品中,编者为我们精挑细选,反复甄别,把最为优秀的诗歌文本呈现给了这个世界的诗人和读者。这本《世界现代禅诗选》里收录了几年来现代禅诗研究会成员的部分诗歌佳作,同时囊括了台湾和国外优秀的现代禅意作品。诗集的编选,在国内部分比较突出选入的是近年来比较活跃的该流派诗人的作品,这其中以南北、碧青、古石、何兮和张黎的诗歌较为典型。废名、孔孚等,是前辈诗人中比较自觉探索现代禅诗写法的作者,编入他们的作品,一者为追根溯源,以示对前辈探索者的敬意,二者为给读者一个整体的印象,展示现代禅诗在时间里的变化与发展。台湾部分重点选入了周梦蝶、洛夫和席慕容的典型禅意诗作。国外部分除了收入众所周知的佛罗斯特、斯奈德、赖特等人的禅意诗歌外,还收入了一些禅意较浓而诗界较少关注的诗歌,比如一行禅师的诗作,金子美玲的童谣体诗歌等。
对于前辈诗人的名诗,论者已有不少细致的评析,我就不再赘言。现在仅就选本中现代禅诗论坛上的几首诗作,来进行一点我个人的解读,但愿能引起大家对当今现代禅诗写作的重视,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
诗歌写作,是诗人个人的展现。但是诗歌被写出来以后,才真正属于这个世界。现代禅诗的写作亦然。南北是现代禅诗写作的倡导者,也是这一中国当代新兴诗歌流派在基本理论方面的奠基人。他的现代禅诗探索实践,自上世纪90年代始,至今已有20多年的经验积累。其诗作清新明丽,把禅意和诗意结合到了浑然一体的地步。大概是因为一切美都蕴藏在自然不修饰的状态中吧,相比起一些他近期的诗作,我更喜欢他早期的作品。
如《风过后》一诗,似乎没有留下什么,而内心的各种风吹过以后,心仍是那颗心,并没有什么不同。

“风过后
是又一个清晨
竹林中一片宁静
露珠又明又亮
在竹叶上闪闪烁烁

太阳出来了
太阳出来
含在每颗露珠里

风过后
风没有留下什么
风的声音消失
风起时在我们心中
引起的震颤
此时已经过去很远”

还有《不修禅的竹椅子》:

“很多人来过了
很多人坐过了
很多人离去了

只有这把竹椅子没有来过
也没有离去
他的心是空的”

真正禅者的心就如这把竹椅,不去刻意寻求禅意,而禅意就在那里。不来不去,不增不减,不生不灭。这类诗作的禅意,很自然地融入在文字中,不着痕迹。
再如昌政的《茶》,写尽了小世界里的大视野,一片茶叶在杯子里的晃荡,大而言之是一叶扁舟在海上的漂流。人饮茶尽,而落日则仿佛是饮尽了扁舟里的人生。

“晃荡的一片茶叶在杯里
你说是船在海上

在海上,一叶扁舟晃荡着
落日嘬圆了嘴”

而冰河入梦的《赏画》,呈现的是一种“佛心观物,处处皆佛”的现象。魔和佛的差别不在外形,而在你的内心。你看他是佛,则他就是慈悲的佛陀。你若看他是魔,则他于你而言就只能以魔的形象出现。有怎样的心地,决定了你拥有怎样的世界和人生。

“微笑着
我欣赏一幅恶魔图
看着看着
我发现,恶魔竟然对着我
微笑了 ”

另外尤其值得提出的是童谣类的现代禅诗。选本中收录的童谣式诗歌仅仅有日本金子美玲的几首。儿童世界的真是我们成人所自愧弗如的,而佛心其实在某种意义上也是童真之心的自然展现。前辈如周作人和废名等在这方面都曾做过尝试和努力,然而在当今的现代禅诗写作中,儿童视角的禅诗之作还算是个空白,尚有极大的发展空间有待挖掘。希望今后能看到这一题材的优秀诗作在现代禅诗论坛上出现。
现代禅诗的产生不自今日始,但它的命名和成体系的研发,的确是始自今日。即使在新诗之初和台湾诗坛上都曾经出现过禅意浓浓的现代诗歌文本,但此前没有谁真正标举出一个叫做“现代禅诗”的流派。南北和他的现代禅诗同人们孜孜以求,不倦探索着这一流派诗歌独具的鲜明艺术特征。现代禅诗流派在诗歌美学上形成了基本一致的认同,在诗歌的具体写作技巧上也尝试着不同的手法和形式。
客观地说,我觉得现代禅诗探索不是没有走过弯路,也不是没有面临过迷失。但幸运的是,现代禅诗流派成员提倡“静心创作,诚心交流,热心付出,同心求进”的“四心”原则,在基本观点一致的情况下,同人们求同存异,消除了严格意义上的孰是孰非之争,出发点和落脚点都以禅心的养成为其要义。既然现代禅诗写作是以文字为筏,目的在于抵达心的澄澈和念的明净,则摒弃那些驳杂的迷乱的消极负面思想,摒弃以丑为美的怪诞语言风格,以及无病呻吟者纠缠于小儿女恩怨的闺阁情怀,就成为现代禅诗写作的必然选择。他们在选材和用字上,是有一点洁癖的,内容上更贴近自然,也不排斥日常的生活经验。只是这些题材经过诗人的提炼、过滤,更趋于纯洁,趋于美好。干净,空灵,美好,谐趣,自在,圆融,平和,冲淡,本真。其言也少,其意也丰,格调高而任自然。当然,现代禅诗作者们作为俗世中的诗人,不是没有烦恼的圣人,但他们相信佛菩萨也是凡人成就的——烦恼即菩提。关键在于把生活中的烦恼转化成生活的智慧,进一步上升到诗歌的精神层面,成为一种审美的艺术活动。这也许才是现代禅诗写作在意义和价值上的真正旨归。
统观目前所见的现代禅诗文本,我以为现代禅诗在本质上可以指归为现代社会里的现代禅修者,用现代语言形式表达个体感悟到的禅思、禅趣和禅悟的诗歌作品。其内容上倾向于亲近自然,贴近心灵;融入日常,展现本真;暗合禅意,传达禅心。形式上崇尚朴质,简洁,多为短诗,句法灵活;善于营造净静合一、物我一体的艺术境界,属于一种纯诗的写作。(所谓的“净”,是指题材的纯净,用语的干净,表达上的不粘滞,不造作,不扭捏。而“静”则是指意境上的空灵,给人宁静安好的审美愉悦。)
任何独立的文学创新,都不可能仅仅只有写作的实践而没有属于自己的指导理念。现代诗的产生依赖于语言的变革和新的诗歌理念的提出。新的诗歌流派也必然要求具备较为正式的组织,较为固定的追求群体,和较为系统的理念基石。现代禅诗群体在前两方面已经形成了气候,相对创作来说,理论建设还有一定的提升空间,这期间出现的主要成体系的现代禅诗理论,是南北的30篇《现代禅诗系列理念随笔》,以及其他几篇具有建设性探讨性的文章,如张黎、碧青和大畜的部分论文。
本书在诗选部分之后,附有南北的《现代禅诗理论随笔》共计19篇,这是完全出自原创的理论性随笔,然而又不能说是严格意义上的理论体系,更多像是一个诗歌理想主义者对于禅与现代诗歌,以及人生境界的独特体验和理解。他在这些灵性的断片里表达了自己对于现代禅诗的认识,对现代禅诗作品和作者的基本界定,对现代禅诗写作内容和审美特质的基本确认。这些观点无疑是带有方向性的,是现代禅诗理论的基本框架和基础。
这本集子,汇聚了现代禅诗同人们在几年间的精华。更有价值的是,这本诗选集中选取了世界十几个国家诗人们的优秀现代禅诗作品。这种世界范围内的编选,需要一种大的眼光、勇气和魄力,更需要对于世界现代诗歌的宏观把握。这又是一种拓荒性的工作,南北和他的同人做到了。他们为现代禅诗的喜好者们提供了具有研究意义的精彩诗歌文本。
现代禅诗写作仍在继续探索之中,这本诗选由于编选者的个人偏好,以及其他诸多的原因,也难免有其遗珠之憾。但我们可以相信的是,这本诗选出现以后,现代禅诗将会逐步走进受众的阅读视野,并且带动诗坛上一股向上向善向内的诗风。只要抱有对现代禅诗的热爱和呵护的善念,不放弃生活,不奢求功利,不渴求私欲,不妄想声名,继续我们对于自我本心的专注和发现,现代禅诗的天地将会越来越广阔,越来越美好。
在喧嚣的尘世里,我们需要诗歌。在诗歌的世界里,我们需要禅心。写诗的过程,也就是修心的过程。向外的无限敞开,势必带来向内的无限深入。走进当下,静心写作,我们都是一朵清净无染的莲。
我们生存在一个充满缺憾的娑婆世界里,任何事物的不完美都属正常。现代禅诗同样不可能做到完美无缺。一致的审美追求,最容易导致的就是雷同——而雷同是一切创作的大忌。显然,现代禅诗的作者们也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而且在努力开拓新的内容,运用新的表现手法。之所以他们这么多年了还在不断的“探索”着,其深意大概也就在此吧。

(李艳敏,曾用网名如解不解。 2013年12月6日草成于河北衡水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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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楼主| 发表于 2014-1-27 21:15 | 只看该作者
特别感谢各位评论作者,对于现代禅诗的批评和关注。
更感谢各位的阅读,以及可能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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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14-1-27 22:50 | 只看该作者
读过洛夫对禅诗的精辟论述,对写诗有启发。问好南北{:soso_e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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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14-1-28 01:00 | 只看该作者
太长了。看了两篇。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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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14-1-28 01:03 | 只看该作者
需要静下来好好学习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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