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与实境的对接
——刘毅翔《梦游绍田村》赏析
写这篇评论，不是为了应酬，也不是为了“应赏”，而是为了致歉。偶尔在刘毅翔的纯诗博客中闲逛，看到了他的诗集《梦游绍田村》，读完前半部，觉得每首诗在意象表现上，过于率直，仿佛是站在山冈大吼，声有余而韵不足。等读完整个系列，反觉不是这样。静静一思，忽然明白，原来，他是以长卷的构思来做这个系列的，每首诗表面看似不相关联，实则是以“梦游”串在一起，成为一部绍田长卷。以整体来经营，自然每首——“每节”应更准确些——都要以充沛之气来为之。气盛方可意长，意长方可撼人。在当下诗人中，能以如此宏大篇章来再现当下中国农村实况的长诗，并不多见。我读了半部《梦游绍田村》，就妄下论断，结果是自作聪明，自以为是了，惭愧！
《梦游绍田村》立足当下中国国情，以客观而冷静的笔触，全方位描绘和展现了当代中国农村的现实画卷，这个画卷并不以讴歌和赞美为主调，相反，却以批判和反思为主旨。这是此部长诗的最大特色，也是最吸引人、最令人折服的地方。诗人是时代的歌者，他与时代的脉搏同振，绝不频率失真。他只为灵魂服务，绝不媚俗争宠。他并不为歌舞升平的假象而欢歌，也不为繁荣富强的假话而高呼。他是冷静的，清醒的，当然，也是孤独的。
中国确实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然而，由于决策上的急功近利，出现了种种弊端。有人对此不但不警醒，反从个人利益出发，极尽其能来粉饰，让弊端在彩旗的遮掩下潜道夜行。当我们在“城镇化”的热浪中阔步前进的时候，一个荒漠化的怪兽正向我们的大本营袭来。城市大规模扩建，造成无数泡沫和空壳。而农村人口大量涌进城市，田地荒芜，杂草丛生，农村荒辟之象，令人痛心疾首。
一个孤独的老人
坐在阳门边
那块孤独的墓碑上
用只热爱自己的目光
找寻，下落不明的五谷
——《一个孤独的老人》
由此我想到了唐诗的诗《父亲有好多种病》，这是一首反映中国农村实情的现代诗。我在评论中曾写道：“农村是中国的根，根壮，才能叶茂。然而，我们只要叶，不要根，你这根朽也罢，烂也好，与我无关。看到这种现状，你能不落泪吗？”农村在城市的挤压下，已经喘不过气来。为了生存和生计，农民不得不放弃传统，放下农事，奔向城市。做个城里人，成为他们最大的人生追求。
一些农事还依然封尘在仓库里
一些漂荡不定的足迹
还在城里坚持着：等候应聘
——《农事》
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作为一个有良知的诗人，不应躲在洋房里，扒在电脑旁，为赋新诗强作愁，必须深入到现实生活中去，尤其要去偏远农村，到那里体验农民的真实生活。那里有中国的真相。且不说活人的挣扎，就连那童话般的稻草人，也吊死在了山冈上，看罢让人泣血。
一个厮守着远方的稻草人
裸露着乳房
将凋零的鲜花
献给 饥饿的天空
……
思念 渐渐长满不能触摸的头颅
渐渐长出一对黑色的翅膀
……
稻草人 最终吊死在
一个系着红丝带的山冈上
——《一个稻草人》
诗人刘毅翔是冷静的观察者，热烈的批判者。当他目睹这般惨状，便情不自禁地大声疾呼，义愤填膺地大声怒吼起来。我先前责怪他太直、太冲，现在看来，是我太草率和肤浅了，面对如此衰败之象和颓废之气，你不痛陈，你不疾呼，谁人来听？来看？来思？
我们多数人从农村走出，血管里流淌着农民的血。然而，有的人“一阔脸就变”，以曾是农民而感到莫大耻辱。这就好像当年的朱元璋做了皇帝后，当儿时的伙伴提起童年往事，便龙颜大怒，统统将其杀了头。他们在情感上，自觉不自觉地做了朱元璋，不愿再来亮自己的“丑”，也不想让别人来揭自己的“丑”。他们是变态的完美主义者，是腰斩良知的贵族流氓。
作为被良知时时警醒的诗人，刘毅翔并没有数典忘祖，竭力将自身的“土气”掩盖。相反，他对故土的眷恋与日俱增，离故乡越久，思乡之情越深，离故乡越远，思乡之念越切。绍田村经常魂牵梦萦着他，其一草一木，一人一事，一烟一雨，一阴一晴，一笑一颦，时时闯入他的梦境。这梦在喜鹊岭上盘旋，在狮子脑上逗留，在夏水湾里遇险，在刘亭中怀古，在黄花塘边清唱，在书房山中密语；梦中有爷爷的大刀砍向鬼子头，有三条光棍同时跳进虾把滩，有老祖母将寂寞的雪纺成一轮温厚的太阳，有牛羊在七岭上起飞，有一个驼背的老人爬上亮金岭，有一名疯子举着自己的姓氏变卖，有瞎眼婆婆始终用自己的思维在追求一种崇高的完美，有一群迷恋太阳的人高举骄傲的酒杯；还有柳树、杉树、油菜地，还有野花、土屋、暴风雨，还有传说、故事、呜咽声......
愤怒出诗人，但愤怒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对此，诗人刘毅翔有着深刻的体察和思考。所以他在悲愤之余，就其当下中国农村问题的病症进行了分析，这种分析不是理论家式的，也不是哲学家式的，他是以诗人的敏锐，从历史的管窥中，进行直觉分析。他的诗中多次出现宗祠、庙宇、神位、神龛等词，这绝对不是迷信，只有在农村生活过的人，才能真正理解这些词的深刻含义。中国是没有宗教的国家，中国人唯一可以称之为宗教的就是这些了。在信仰严重缺失的当代中国，估计可以救心的也只有这些了。另外，“泣血的太阳”笼罩着整部诗卷，可作长诗的背景，也可作长诗的密码。太阳何时露出笑脸？这是诗人内心深处最为深沉而强烈的呼唤。
《梦游绍田村》意象宏大，五彩纷呈，但在结构安排上稍有欠佳，如能将系列篇章进行归类，分为几卷，其现实撼击力和艺术穿透力将会更强。一点不成熟的建议，仅供刘兄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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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2-1 2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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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2-1 23: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