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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指尖

灰

灰是一条流浪的鱼
我喜欢对着羊肠小道凝目远眺
对着山水看灰色的石头打开唱腔
吆喝灰色天空下行色匆匆的人和事
我喜欢这些闪动幽怨之光的石头和石花上
拍打翅膀的青灰的眼睛
那些照亮的石头离我的肤色最近
我希望被这样一双眼睛覆盖，被眼睛里
天空的灰覆盖

我的孤独是家乡的孤独，灰色的孤独
是石头和土地的孤独
是幸存下来的小茅屋被风雨剥蚀的孤独
是离人无数，背井离乡的孤独
我用诗歌守护一座石头中间的孤坟
让母亲不再孤独，让孤独的天空
在石头上开花，在流浪中筑城
在回忆里生长巴茅草、芥子蒂、苦蒿、青艾

眼睛的灰
天空的灰
石头的灰
离人的灰

应诗虔

慈悲，懂得

胡兰成的《今生今世》一书中，张爱玲说：
“我画着画着，只觉得她的眉神情，她的嘴，
越来越像你，心里好不震动，一阵难受就再也画不下去了。”
当她说出这句话时，我的眼睛更加明亮了
润物的水，只因慈悲，
懂得在两汪河流里许一世安稳。
借着夜的静，犁开一页一页字行
今晚没有月光白，我却看得一清二楚
葬花人儿自怜，有谁，
守着春光，赏一生时光。

田墅

下一个春天少不了

倒下去的心声
屋檐下结成冰锥
犁开最初萌芽的口语
潜入海底高出云霄
饱腹，同根同生的力量

已经逼近彼此的临界点
只差收拢地平线的距离
如果将此想像出一种可能
该是在倒塌的农舍上
站起，庄稼牛羊
弥留在田间沟壑的身影

那些不知播种的眼睛以及耳朵
有着瓷质铁质金质的性状
它们掺杂在一起
发酵春天的食粮
尽管散发出一股失忆的味道
也否定不了播种的季节
五谷作为主宰者

121

无题

他说
你可以想象天空的纠结
你就是那个结点
过了一会儿他问我
你看到了什么
我说
我看到天使飞过
掉了一片羽毛

幻中行

两个锄草女人

对于她来说，我是草
在自然生长的过程中
偶然进入她的眼里
不经意硌疼了高傲的目光
于是伸出上帝给的杖藜
狠狠地抽了我一下
我不喊疼，并感谢她
“因为你，我首先入了地犾”
从这一点来说，我也是锄草人
借用上帝的花锄
锄去了心里的一株杂草
只是, 春风吹又生哪

哑女

饮酒

你脚上穿着黄色的鸭蹼
这让我想到童年，我们干杯
饺子里的
钢镚一定得吃到，它意味着一年的运气
我喜欢这多少不切实际，唯心主义的愚蠢
谈到下年计划，你说
再养一个软玉温香，生个祖国的花朵
但你是自闭症患者
你女人身后有房，车，漩涡和裂纹
而历史，有妓女之嫌，制度是八脚章鱼。我们干杯
雪地里的马，曾被鳄鱼攻击
每片雪花都长着一双偷窥的眼睛
我们干杯
当门被风吹开就有看不见的东西飘出去
我们越来越倾身于黑暗，你语无伦次
我们干杯……我们干杯……
你是谁，我记不得了
你让我去寻找胸口遗失的一点绿色
上哪里去找呢？
我顺手掏出肝胃气痛片扔给了浮肿的清晨

下里巴人

初中记事


我们的思想政治老师
私下里跟我们说
一个从城里转来的女生
老爱穿牛仔裤
屁股有多大
就显出有多大
如果在文革
一定会被他剪掉
那时候
是一九九五年的夏天
校外柏树上的蝉
叫得很热闹

贾春子

二月诗稿

二月是一场审判
诗人最终出席
屈打成招，腐烂
在最完美的地方栖息


沉默结成判词
法官在台上抽泣
没有一个完美的理由
让黑的白成美丽


暗无天日披在牢笼
猛虎在笼中叹息
一颗铜飞奔
灵魂向空中升起

不用哀嚎
寒风代替冤屈
二月，河裂开一条缝
缝隙上，爬满别离

冷麾

《乡愁》

月光没有错，那三间茅草房
其实就是我遗弃的白霜和粉底
故乡没有变，十七年的守望
依旧是我离别时青涩的模样

现在我能够理解父母的沉默
他们终日操劳，只为化解
一粒种子和半亩农田的隔阂
从灶台到田埂，几百米的距离
他们却走完了一生。现在
我也能够理解父母为什么
饲养那么多小鸡小鸭，它们
多像孝顺的孩子，叽叽喳喳
厮守在房前屋后，代替我
陪着他们说说话、聊聊天
打发那些清贫而寂寞的日子

此时，城市的丁香树绿了
故乡的草木也在变绿
其实，你也知道
我们呼吸的，是同一个春天

梅花不弄

磨刀

春草高到一寸，我在磨刀
刀子磨好，草长到两寸
一面山坡和一把刀子，在春天相遇

原谅我磨刀的声音大过草的分蘖
大过雨点打在岩石上的回响
大过最后一枚泡桐籽落地的空寂
料峭的风中，我一边磨刀一边咳嗽

一把去年秋天用过的刀子，在今年的新春
被我重新取出，它磨损厉害
砍不动树木，斩不断枯藤
它甚至割不完这面山坡上初绿的野草，就要
重新磨一次刃口

半坡上，我坐在一小堆割倒的青草边喘息
一只白羊羔朝我跑来
它毫不害怕这个握着砍刀的人
它没经过秋天，还不认识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