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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在 “ 介入”与 “介出”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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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2-20 21:3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关于“中国微小说诗”的“入”与“出”

    诗人多少好斗,不乏兼身革命的。在《摩罗诗力说》中,鲁迅鼓吹了拜伦、裴多菲、密茨凯维奇等舍生取义的英雄。但事实证明,近现代以来,中国似乎并未出现鲁迅所推崇的英雄诗人(当代似有商榷)。自戕的倒是不少,但大抵并不政治,与革命也不沾边。粘上政治与革命的,要么是打了鸡血,要不是割了阳物;前者是嗷嗷直叫,后者则阴阳怪气;皆大抵不得好的结局。在后人看来,徒增可哂可哀与可叹。但诗人的确是一种亢奋与敏感的动物。生存与政治的暴力总是容易触动他们敏感的神经,促使他们发出批判与抵制——或至少是审视的声音。

    虽然如此,诗歌终归是无用之物。鲁迅说,“一首诗吓不走孙传芳,一炮就把他轰走了。”诗人当然也可以去打炮。但可以打炮的诗人为什么要写诗呢?我想,这是因为,打炮是行动,写诗,则只是表达。行动是一种意义,表达,是另一种意义。古人有“立德、立功、立言”之说,诗人也可以“立德”、“立功”,像拜伦、裴多菲、密茨凯维奇;但当他作为一个诗人,他就只是在致力“立言”。诗人所立之言,或者是锤炼而出,精制而成;或者是神来之笔,妙手天成。总之,其优异者,可以叹赏,可以咏诵,可以传之后世而不朽。当然,仍然是做不了枪子与炮弹的。所以说,诗,从本质上讲,只是一门艺术。

    但诗歌艺术的建构介质是语言。语言是什么?夸张点,“一言可以兴邦,一言可以亡国”;或者“下以讽上,主文而谲谏”……然而,“国有道,则庶民不议。”历来,统治者对语言总是神经过敏的。不管有道无道,庶民不议当然是理想了。实在要议,则有“弭谤”,则有“焚坑”,则有“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则有、则有、仍则有……但诗为心声,“情动于中而形于言”,不管怎样的“则有”,诗人们总像那“野火烧不尽”的野草,一年又一年、一茬又一茬地往外冒。盖因,人生而有口,除了吃,免不了就要说;生而有脑、有心,就免不了要思、要写。儒大概可以坑完的吧,但诗人,总没有见得杀得尽的。
这样说来,诗人确实是够不幸了。——尤其中国的诗人?原是执着于艺术——甚或仅仅是表达,不见得“反动”或“革命”,但生在统辖下,“情动于中”而作出的诗,却总不免触着诸多的忌讳,碰上一个又一个 “则有”。于是乃有古之隐逸,于是乃有今之“拒绝”;古人隐逸的,当然也有成功的例子,但高青丘也免不了被太祖腰斩于市;今人“拒绝”的,即使逃过了“无产阶级”的劫数,在今日雾霾中的哼哼唧唧,听来也着实显得“阴阳怪气”。

    由此可见,做诗人可算是难为了。然而,诗人的基点本是人。做人难,做诗人如何不难?做诗人没有好下场,做普通人就有好结局?问题的根本不在于做不做。做,就得做;不做,也得做:这就是人之为人的宿命。既然如此,剩下的,当然就只是怎样做了。具体而言,就是一个诗人怎样处理创作与政治、伦理、宗教、法律之间的关系;当然,尤其是最为敏感的政治。因为不管你主观上“介入”与否,生存本身就是介入,写作本身就是介入。诗人反价值、反文化、反意义,这本身构成价值、文化、意义。反过去之后,自然又反过来。于是乃有周伦佑先生的“深入骨头与制度”的“红色写作”,或说,“介入的艺术”——提倡“ 不逃避严峻的现实,勇于直面时代的暴力,并甘愿承担起命运的重轭……”。

    没有人能“把自己拔出地球之外”。“介入”,只是多与少,显与隐的问题,只是在于有没有正视的勇气,在于有没有把握的智慧和能力。自觉不自觉间,“中国微小说诗”对政治、对生存进行了一定程度的介入;甚至可以说,碰触了“骨头与制度”,鞭挞到国民的劣根性:一部微小说诗,竟不经意间勾勒出中国现当代以来的“微史”。这是一部带辫子的微史,是一部被“关心”、被“自杀”、被“重点”、被、被、仍被……的触目惊心的微史。这部微史触动别人之前,首先令我们自身触痛:同时带来了惊恐。生活和历史竟是这样的么?是?还是不是?如果不是,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了;如果是……我们,这些在硕大的绞×机前,不值一提的蚍蜉与蝼蚁,究竟有何居心?然则有何居心呢。我们——阉割未竟的一代,或割而复生的一批,充其量,也就是憋腔拿调地叫了几声罢了。能改变什么?该“被”、“被”、“被”……还不是照“被”、“被”、“还被”……?

    而我们还是希图着不要轻易被“被”。如前所述,诗虽无用,诗人的“反动”与“革命”与否,与写诗也远不是一码事。萨特积极介入政治,呼吁文学的介入,但并不赞成诗的介入;加缪积极参与政治,但他的《局外人》被罗兰•巴尔特归入“零度写作”;北岛的诗歌以昂扬的姿态介入了政治,但北岛本人并没有操起枪杆一头扎入“反动”与“革命”……只是既然语言敏感,就像Q兄头上的“癞”,连“光”和“亮”都要讳的,我们似乎还是要注意表达的尺度与策略;在主观可控的范围内,避免可能发生的“则有”。于是,有所删减,有所微调,以使表达和“癞”之间,至少不那么零距离。这正好适于微小说诗开拓“曲笔”的技法;也应了伦佑先生的话:“ 介入也不仅是内容的介入,而更强调形式上的介入,即以形式革新实现语言变构和艺术变构……”。

    然而,王静安云:“诗人对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入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其外,故能观之。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我们认为,静安先生的一出一入,道出了普遍的文艺之道。这与扎加耶夫斯基所谓:“如果诗歌只面向永恒不变的事物,它会有成为纯学术的危险。然而,当它仅内疚于社会和政治的主题,或仅拥抱社会和政治主题,它有变得歇斯底里的危险” ,也可以说有异曲同工之处。希尼说,“一方面,诗歌自然而神秘;另一方面,它必须介入这个粗暴的公共世界。”在此,我们可以反过来:一方面,诗歌必然介入了这个粗暴的世界;另一方面,诗歌本身与诗歌之外,也的确存在一个自然而神秘的世界。所以,在《鞭子》中,走召写出了“天地不仁”的力量;在《汉北河三十年》中,魏博写出了年岁无情的永恒;在阿刀的“小李飞刀”式的解构与穿刺中,充盈着“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的幽默、睿智与洒脱。

    白石老人论画:“不似为欺世,太似为媚俗。妙在似与不似之间耳”;转引论诗不妨为:“不入为避世,太入为泥世。妙在‘介入’与‘介出’之间耳”——因为,不“入”,失去了诗人的脊梁与精神;不“出”,封塞了诗歌的空灵与意境,也增加了为诗人招灾致患的或然性。因此,在“入”与“出”上,“中国微小说诗”,既是“介入”,也是“介出”;力图抵达的,是在“出”“入”之间的适度平衡,是立体、多维的人生与诗学的意境。
  
       2013-12-1
    (参考文献(来自网络):梁雪波,《诗歌的介入:悖论、存在与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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