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德;别拿海子来说诗 今年参加了两个诗会,无论诗会何种性质,或研讨什么内容,那些坐在主席台上的家伙,最后总结陈词,无一例外,总是拿海子来说诗。仿佛海子就是新诗百年的一个丰碑,一座逾越不了的大山,诗歌永远的王。现在诗歌无人阅读,当下诗歌乏善可陈,似乎都背离了“海子精神”。那么,到底有没有“海子精神”?有呀,一个叫悠哉的学者,就不惜长篇大论,论述归纳了“海子精神”;是一种理想主义情神,英谁主义精神,殉道主义精神。无独有偶,谢冕老先生,也在最近一次与余光中的诗歌对话中说,“这么些年,让我感动的诗,海子以后就很少,我有机会接触到很多很多诗,但几乎没在我脑中留下印象。”。谢冕何许人也?北京大学教授,中国诗歌研究院院长。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当朦胧诗刚在大陆出现,并饱受各界非议时,就是他挺身而出,为朦胧诗证言,从而使北岛与舒婷们走向前台,成为那个时代的诗歌英雄。老先生这番话,语重心长,并对海子之后诗歌的现状,有一种痛心疾首的况味。但他的言论,还不算极端的,更有甚者,一个叫骆少的家伙就曾说过;“读完海子,中国再无诗可读”。
果真如此,海子代表了中国诗歌的全部吗?那么就让我们追寻海子的脚步,看下在他那短暂而苍促的一生,为我们留下了怎样精彩人生和诗歌。
海子;原名査海生,生于1964年3月24日,在安徽农村长大。1979年15岁时考入北京大学法律系,大学期间开始诗歌创作。1983年自北大毕业后分配至北京中国政法大学哲学教研室工作。1989年3月26日在山海关卧轨自杀,年仅25岁。
以上这些文字并不是我的杜撰,是从百度词条中搜索来的,这短短的一节文字,几乎涵盖了海子的一生,它至少给我们提贡了几个关健词;64年、安微农村、15岁、北京大学、诗歌创作、89年、山海关、卧轨、25岁……。那么,就让我们按以上这些关健词,索引出海子短暂并不诗意的一生。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由于三年自然灾害以及与前苏联意识形态的交恶,国内供给短缺,城市居民在温饱线上挣扎,而农村人口则饿浮遍野;以安微农民外出逃荒最甚,以至到文革结朿后,都流传着“要吃米,找万里”这种民谣。海子诞生及其成长,就是在这种贫穷的环境中;他瘦小懦弱,无疑伴随着特定时代的营养不良,但非常遗憾的是,少儿这种贫穷饥饿的现实,在海子以后的创作,并没有得到很好的反映。与之相反,这贫瘠农村土地,日后在他的笔下,则幻化成了层层的麦浪,“麦地”则成了人们追忆他的美好意象与符号。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说海子是中国最后一个农业时代的抒情诗人,也不无道理。
15岁,海子就考上北京大学,这一点,至少可以说明,海子是个读书的天才,不但是个天才,还异常的刻苦与努力。试想在安微农村,师资队伍与读书条件,可想而知,况且海子的父母都是极其普通的农民,在学业上并不能给他多少帮助。他只有刻苦用功,灵魂附体,才能在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当时的北大,堪称中国第一高等学府。七九年,刚好改革开放,拨乱返正,文艺复兴,西方的文学刚解禁,海子进了这个学府,肯定迸命地读着书,柏拉图、荷马、但丁成了他的首选。读多了,肯定要写点什么吧?还是写诗,因为那个年代,十个年轻人,九个想成为诗人,海子也就为此推开了所有的法律条款,没日没夜的写着诗。
“我有三次幸福:诗歌、王位、太阳。”这些美丽的大词儿,多么养人的眼,并使人神往,但一点也不及物,似乎与当下的生活没有一点关系。但海子沉湎于此,难以自拨,越写越大,离生活也就越来越远,天天生活在想象之中,并把自已想象成诗中的王。但现实是残酷的,当他收拾好自已的诗稿,才发现有200万字之多,他云游四方,四处推销,却很难找到知音,通过恋人和同学的关系,生平才在《十月》和《草原》等几家正规刊物,发表了几首短诗。发不发表,对于当下的诗人并不重要,因为有互联网,只要你写得好,往网上一贴,“天下谁人不识君”。但在那个年代,刊物与报纸,几乎是传播的唯一渠道。有些男诗人为了取悦掌握取舍大权的男编辑,不惜取个女性的笔命,为此,不知闹出了多少笑话。但海子并没有如此变态,他不停地写,不停地打印,大部分的工资都消耗于此。可那些油印的小册子,在圈里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涟漪,特别是在京城,这个外省默默无闻的文艺青年,受到越来越多的冷落。好不容易挤身那些顶级的诗歌沙龙,念着自己热气腾腾的诗,却没有获得自已想象中的掌声。海子迷惑了,感伤了,他借助于气功与酒来麻痹自己。他说,他已打开了自已小周天,离诗歌的王位越来越近。而一端起酒杯,自己俨然成了诗歌中的王,不修边幅,指鹿为马,甚至在酒吧中,缠着老板要用诗稿当消费券来使用。可惜他那些高蹈的诗,酒吧老板一点也看不懂,只能把他当成精神病来处理。这就让他身边那些写诗的朋友,当时异常地尴尬,传说中的斯文扫地,也莫过如此。
89年,对于我们这一代人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一种幻灭,意味着一场裂变,意味着心灵一次的彻底动乱。而海子当时正任教于中国政法大学,离89年这场风暴的中心并不远,作为诗人,且极为神经质而想象力罕见的诗人,对于这场风暴的发生与发展有没有前瞻性与预见性,我们不得而知。在他所留下来的文字中,没有这方面的记载,在他的诗歌中,也看不到任何的蛛丝马迹。他给人们留下的最后一首诗是《春天,十个海子》,在诗中,他这样吟哦;在春天,野蛮而复仇的海子/就剩这一个,最后一个/这是黑夜的儿子,沉浸于冬天,倾心死亡/不能自拔,热爱着空虚而寒冷的乡村。他给世界留下最后的文字;我的死,与任何人无关。他等不及了,在1989年3月26日,也就是他25岁生日后的两天,在山海关卧轨自杀了。他死后不到一个月,胡耀帮逝世,并在全国上下掀起轩然大波。5月13日,北京学生组织成立“高自联”,并宣布在人民广场绝食。如果海子不死,他会不会参加“高自联”?会不会成为“高自联”背后那群长胡子的家伙?没有如果,海子死了,死在铁轨上,身边带着梭罗的《瓦尔登湖》、海雅达尔的《孤筏重洋》、《康拉德小说选》和《圣经》。经过尸检,人们在他的胃里,还发现了几瓣诗意的橘子。我可以大胆预言,海子就是不自杀,发生在89年的这场伟大的风暴,也与其无关。他内心深处需要“王”,他只关心姐姐,而不关心人类。他一辈子都在为那些逝去的或正在失去的农耕文明,唱着挽歌。而这些蔓延着民主与自由,科学与正义的斗争,与他的精神相去甚远。在他没逝世之前,这场风暴已在地下四处漫卷,他没有选择投入,而是选择了逃避。这不是他的错,几千年封建统治与农耕文明以及派生出来的小农意识,已让我们插翅难逃。许多人摆脱不了,干脆选择了出国,而海子只能以东方几乎有点神秘主义的殉道方式,了此一生。
为什么选择山海关?为什么选择卧轨?为什么又选择刚满25周岁?这一些连串的问题,又让人百思不其解。好在中国不缺乏这种无聊的评论家与考证者。光海子所想到的自杀方式,这些无聊的文人就考证有八种之多,而且有理有据,还有诗歌为证。我想如果一个人真的厌世了,手段并不重要,目的才是根本。他死了,死的干干脆脆,没有一个亲人在身旁,也没有个朋友在此时呼喊他的名字;如果真的有人呼喊,他肯定一时半伙死不了。又勉强的活着,等待着下一个轮回。不错,死亡的阴影一直笼罩在海子的头顶,他的字里行间,弥漫着死亡的气味。我请求/在夜里死去/我请求在早晨/你碰见/埋我的人《我请求:雨》亚洲铜亚洲铜/祖父死在这里父亲死在这里我也会死在这里/你是唯一的一块埋人的地方《亚洲铜》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我也愿将自己埋葬在四周高高的山上/守望平静的家园《祖国,或以梦为马》这一切又能说明什么呢?说明海子已为自己的自杀做好了精心准备,说明了死亡是海子的唯一选则,这显然是个笑话。这些陈述者与评论家犯了一个极其低级的错误,因为一个优秀的诗人,对死亡领悟得比旁人更深,死亡意识来的比别人更浓,就像比海子晚一年出生的诗人道辉,十多年前,就组建了“死亡诗派”。在他的诗中,死亡也成了无形的主题,但并不妨碍其热爱生活,人间烟火,七情六欲。对于诗歌的狂热,他甚至比海子更甚,一首诗,可以写上三十万字,每年还要抽出资金,帮朋友们印着诗集。退一步来讲,就是想死,海子也不应该选择山海关的铁轨上,而应该选择自己所熟悉和热爱的麦地里,其实对于自已的死,海子是有过非常具体的描述的;
我所能看见的少女
水中的少女
请在麦地之中
清理好我的骨头
如一束芦花的骨头
把他装在箱子里带回
我所能看见的
洁净的少女,河流上的少女
请把手伸到麦地之中
当我没有希望坐在一束
麦子上回家
请整理好我那凌乱的骨头
放入一个小木柜。带回它
象带回你们富裕的嫁妆
但是,不要告诉我
扶着木头,正在干草上晾衣的
母亲。
死亡之诗(之2)
对于海子的死因,那些可怜的学者们,又众说纷云;走火入魔、失恋、不被诗歌善待,为某种主义殉道,精神分裂……甚至连朱大可这样知名的学者,在《先知之门》这篇文章中,极为形而上地剖析着海子的死“意味着海子从诗歌艺术向行动艺术的急速飞跃。经过精心的天才策划,他在自杀中完成了其最纯粹的生命言说和最后的伟大诗篇,或者说,完成了他的死亡歌谣和死亡绝唱。”这些都是无稽之谈,倒是海子生前好友与邻居孙文,一语道破了天机;“如果把顾城得到的宠爱,得到的机遇分丁点给海子,他至今还欢天喜地地活着呢。”顾城是朦胧诗的代表诗人之一,少年成名,三十岁左右就出国,在世界各地巡回演讲,并有美丽的妻子相伴。当他在新西兰激流岛定居时,想建立自已的理想王国,不但拥有谢烨,还想纳英子为妾,三人生活在一起。当他理想的王国,还没建立就塌陷时,他先杀了妻子,然后自杀。而海子呢?也是个情种,爱过许多女孩子,最后却摆脱不了单相思的宿命。据西川文章回忆,海子自杀的导火索,源于自杀前的那个星期五,海子见到了他初恋女友,那女孩曾经非常喜欢海子的诗,海子也曾为他写过许多诗,“发起疯来一封情书可以写到两万字以上”。可惜这女孩已嫁了人,见面时对海子也很冷淡。晚上,海子与同事喝大了酒,说了许多和那女孩之间的秘密。第二天,酒醒后,他非常自责,不能原谅自已,然后想到自杀。这可能是海子的死因之一,但并不是海子自杀的全部。
海子真正的死因,一言以敞之;就是人生在世不称意;这种不称意不是单方面的,而是多方面的、综合的。就像他诗中所说;“我有三次幸福:诗歌、王位、太阳。”而实际上,诗歌不被人认知,王位遥不可及,太阳离他更远。李白尚能;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而我们的海子呢,还是太小,太年轻了。他只有25岁,永远的25岁,别说弄扁舟,他连自行车也不会骑。他只能选择死,用死的方式逃避。当然,他可以不死的,如果谢冕老先生那番温暖的话,能在海子生前说出,海子不但不会死,一定比我们还活得新鲜和诗意。
海子的死,在当时的诗坛并没有现在人们想象的那么轰动。89年,那年的死亡太多了,年轻的血,在广场流着,不几天就不见了。后来骆一禾又死了,这可是海子的好哥们,海子为数不多的几次发表,都与骆一禾有关,他和海子是校友,又是《十月》的诗歌编辑。两位诗人,死于同年,又有北大背景,这就给人们炒作死亡有了由头;1991年,《海子、骆一禾作品集》(周俊、张维编)由南京出版社出版,收入海子的短诗、长诗节选、散文、小说和诗论等,第一次较集中地展示出海子创作的全貌。1993年,北京大学一年一度的“未名湖诗会”也从以往每年的五月份,改在海子忌辰3月26日,有人提议,把这一天,定为中国诗歌节。这些无畏的家伙,想让海子比肩于屈原。1995年,《海子的诗》,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1997年,由西川编辑的《海子诗全编》,由三联书店发行。2009年,西川编撰的《海子诗全集》,又由作家出版社出版。伴随着这些诗集的出版,一些有关海子的生评,传记,评论等专著,也不断的问世。一场轰轰裂裂的造神运动也悄然开始,什么“诗歌英雄”、“永恒的王”、“唯一的大师”,林林总总,迷篇累犊,让人目瞪口呆。
这真是次漂亮的死亡,不可复制的诗亡,几千年难得一预的死亡。后来被许多诗人竟相模仿,但却没有一个能达到海子的这种效果,为什么呢?因为海子的死以及其诗歌,契合了某些活着者的心机。伊沙就尖锐地指出;“海子之死的炒作结果,使原本已显背时的一股诗歌流向一跃而为诗坛主流,当海子被推为“一个孤独的王”之后,成全的是那些活着的王爷们──海子的那几个哥们儿弟兄在海子生前没有一位是诗坛领潮的人物,海子死后便不一样子,每个人都牛皮哄哄地尽现大师相。这就叫抬着死人的棺材打江山,坐江山的是活人。”
于此同时,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海子之后,轰轰烈烈第三代诗歌运动也悄然结束,充斥在诗坛上的是西方式的、乡村式的、抒情式的、才子式的诗歌元素与意象,泛知识分子写作一统江山,他们不敢面对意识形态的保守与专断,又不敢面对消费时代的金钱至上,只能躲进学院的书海里,打打哑谜,说说主义。当这些王爷们,用海子的死来说诗,而海子的真正同学与诗友陈陡云却选择了沉默。这位早海子一年出生,晚海子一年毕业的诗人,不但与海子同一个学校,还同一个系。当他在南国沉淀许久,在新世纪携诗重出江湖,其诗更喷发出海子诗歌特有的气息。而真正的诗人,真正的先锋主义诗人探索的脚步并没有停止过。当人们集体沉浸在麦地里,企图为海子招魂时,伊沙,这位身心博大的诗人,于1990年,刚走出北师大校园时,就写出了名噪一时《饿死诗人》
那样轻松的你们
开始复述农业
耕作的事宜以及
春来秋去
挥汗如雨收获麦子
你们以为麦粒就是你们
为女人迸溅的泪滴吗
麦芒就像你们贴在腮帮上的
猪鬃般柔软吗
你们拥挤在流浪之路的那一年
北方的麦子自个儿长大了
它们挥舞着一弯弯
阳光之镰
割断麦杆自己的脖子
割断与土地最后的联系
成全了你们
诗人们已经吃饱了
一望无边的麦田
在他们腹中香气弥漫
城市中最伟大的懒汉
做了诗歌中光荣的农夫
麦子以阳光和雨水的名义
我呼吁:饿死他们
狗日的诗人
首先饿死我
一个用墨水污染土地的帮凶
一个艺术世界的杂种
这首诗,像一篇战斗激文,给那些沉浸在麦地的意淫的诗人当头一棒。用一种近乎強蛮的解构的方式,对那些矫揉造作地伪田园写作,无病呻吟地假抒情,进行了无情的嘲讽与批评。从而预言了,这注定是个饿死诗人的时代,一切假模假式的、远离生命本质、大面积复制的、缺乏真正灵魂的写作,必将受到人们的抛弃与嘲弄。
这首诗不但是伊沙式的个人宣言,也代表一种一种新势力的登场与聚集。十年以后的“盘峰论争”,表面上是“民间写作”与“知识分子”写作的对质,其实是在拷问,中国的诗歌该往何处去?是躲进乡村田园式的浪漫抒情,还是回归城市日益变化的现实?是虚无的懦弱的精神抚摸,还是灵魂的赤裸裸的展现?是形而上的玩味,还是形而下的感悟?是复古还是创新?这种论争当然没有结果,但却给诗歌带来了诸多可能,海子的神话被消解了,展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一部现场的多元化的活生生的诗歌场景。
为了写这篇文章,我又大面积的翻阅了海子的诗歌,再一次被他抒情的绝望的易碎的语言所吸引。这个永远长不大的海子,在他的语言宫殿里,点着一盏盏理想的诗歌之灯。他给它们不停的命名,并拉开开关,试途把梦想中的土地照亮。可夜太黑,那些破败的影子,聚集起来,挥之不去,别说照亮土地,连自己也照不清。面对这一窍不通的现实,海子只能低下自己高傲的头,并在自己的内心世界,构筑自已的精神保垒。海子那些长诗,是别人逾越不了的屏障,上下五千年,纵横东西方,意象叠加意象,更多的是自说自话,无论是《弥赛亚》还是《土地》,都藏匿着海子独特的个人符号。也就是这些长诗,生前受到人们诟病,死后留下骂名,但诗歌几乎永远是这样,只在深入之后,才能豁然开朗。而海子的短诗呢,行云流水,朗朗上口,不论是公众的探讨,还是私人的雅聚,你都能听到;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与这首被选入中学裸本的名篇相比,我更喜欢是他的《明天醒来我会在哪一只鞋子里》
我想我已经够小心翼翼的
我的脚趾正好十个
我的手指正好十个
我生下来时哭几声
我死去时别人又哭
我不声不响的
带来自己这个包袱
尽管我不喜爱自己
但我还是悄悄打开
我在黄昏时坐在地球上
我这样说并不表明晚上
我就不在地球上 早上同样
地球在你屁股下
结结实实
老不死的地球你好
或者我干脆就是树枝
我以前睡在黑暗的壳里
我的脑袋就是我的边疆
就是一颗梨
在我成型之前
我是知冷知热的白花
或者我的脑袋是一只猫
安放在肩膀上
造我的女主人荷月远去
成群的阳光照着大猫小猫
我的呼吸
一直在证明
树叶飘飘
我不能放弃幸福
或相反
我以痛苦为生
埋葬半截
来到村口或山上
我盯住人们死看
呀 生硬的黄土 人丁兴旺
二十多年前,我读这首诗的时候,眼前就为之一亮;二十多年后,我再读这首诗的时候,还是如此,这就是诗歌的魅力,抑或是海子带给我的魅力。你看全诗极为简洁,语言极为奇特,“老不死的地球”,这就是海子似的命名,有意象,有语境,还有很好的口感。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海子也是个先知先觉的诗人,有着天然的口语成份,后人对于他的解读,太多采取了拿来主义的手法,把自己所需要的部分加以扩大,曲解了这颗纯真的心灵。你看此诗的收尾部分多好;“呀生硬的黄土人丁兴旺”。但就此把它打造成一个诗歌英雄、先知、唯一的神,不知是某些人的阴谋,还是某些人的阳谋。毕竟海子还是太小,他只有二十五岁,通观其整个写作,青春期的、理想化的、抒情性的、虚无的、浪漫主义的东西居多。他也想“面对实体”,但在强大的实体面前,他只能“微微的颤抖”(以上引言,见海子诗学笔记)。与此对比,我们再看看旧俄的普希金,这也是个早逝的天才,他并不是死于自杀,而是为美人的一场决斗。在他死前半年,曾留下了这样的千古绝唱;《纪念碑》
我为自己建立了一座非人工的纪念碑,
在通往那儿的路径上,青草不再生长,
它昂起那颗不肯屈服的头颅
高耸在亚历山大的纪念石柱之上。
不,我不会完全死亡——我的灵魂在遗留下的诗歌当中,
将比我的骨灰活得更久长和逃避了腐朽灭亡——
我将永远光荣不朽,直到还只有一个诗人
活在这月光下的世界上。
我的名声将传遍整个伟大的俄罗斯,
它现在的一切语言,都会讲着我的名字,
无论是骄傲的斯拉夫人的子孙,是芬兰人,
甚至现在还是野蛮的通古斯人,和草原上的
朋友卡尔梅克人。
我所以永远能为人民敬爱,
是因为我曾用诗歌,唤起了人们善良的感情,
在我这残酷的时代,我歌颂过自由,
并且还为那些倒下去了的人们,祈求过怜悯同情。
…………
在这首诗中,普希金不但给自己做了总结,也给世界发出了预言;我的灵魂不会消亡,只要还有一个诗人活在月光下的世界上。因为在这残酷的时代,我歌颂过自由,我不屈的头颅,将高耸在亚历山大的纪念石柱之上。这就是诗神,传说中的先知,旧俄诗歌唯一的神。在这里我拿普希金出来说事,无意贬低海子的诗歌成就。海子毕竟是个孩子,他离他所梦想的王位,还相差得很远。韩东就说过,海子只是个天才诗人,还没有进入一种自觉状态,他非正常死亡才引起了大家注意。而欧阳江河也指出,海子没有直接处理现代经验和复杂的人类处境的地方,他只是个抒情歌手,而不是思想家。而我论为,海子是农耕文明的产物,几乎是最后的唯一的产物,他的一生,都在为那种农耕文明唱着挽歌。我可以在这里大胆的预言,海子似的吟唱还会源远流长,海子的扮丝还会越来越多。因为中国夲身就是农耕文明的产物,现在虽然大面积的城镇化了,那些搬上高楼的人们,再也找不到自己理想中的家园,却能找海子的字里行间,寻找到埋葬自己的故土。
别拿海子来说诗,是因为这几年,大伙儿说得太多了。越说越离谱,越说越走神,越说越离奇。海子真的是一座诗歌宝藏,就是有太多的金子,也被那些剽窃者盗得一干二净。况且,海子的诗歌离我们这个时代越来越远,我们不能躲在麦地,虚无着破碎的田园。其实,作为一个个体,海子本身并没有错,错的是一帮以文字为寄生的伪评论家们,他们妄图借海子的尸还自己的魂,把中国的诗歌拖回腐朽的意淫的封闭的缺乏灵魂的才子式的个人吟唱中去。他们不敢面对这日益变化的现实,也不敢行走在光怪陆离的现场,他们只能面对着墙壁,为自已丧失的岁月,唱着自言自语的挽歌。尤其是那帮无聊的诗歌评论家,在海子在世的时候,个个对于海子的作品不著一词,噤若寒蝉,等海子一死,大伙儿蜂拥而上,连篇累牍,到底是要分羹?还是要造神?在今年三月份的一次诗会,某个评论家又在圆桌会议上说到海子,说他已完成了自己的诗歌体系,我插了一句;海子什么也没完成,是你们这帮评论家帮他完成的。坐在我身边的伊沙,听到我这话,会心一笑。而来自西安的诗人黄海,则私下里对我说;看到这帮人的表演,我越来越珍惜我身边的朋友。
别老拿海子来说诗,海子的时代已经过去,那种农耕时代的乡村抒情,看过去很美,但经不起现实的撞击。海子只是一元,不可能成为多极,也不能涵盖诗歌的全部。中国经济已和国际接轨,意识形态必将与世界同步,在全球一体化的大背景下,汉语写作,不可能回到过去;那些才子佳人的涂雅,那些田园山水的构画,那些士夫们的趣味,那些宗教似的诓语,必将伴随着历史的变更,退出人们的视野。当下的现实告诉我们,没有足够大的心灵和胸怀,千万不要去写什么诗。只有面对现实,穿透现实的残酷,在日益变化的现实中,不断拷问着自己的灵魂,才能从必然走向自由,才能在自觉中完善自我,才能自信地而有尊严地说出。诗歌曾相信过死亡,仅此一回。海子之后,死亡显得多么无辜,我们虽然不是帮凶,但也是有罪的人。
千万,别拿海子来说诗。
本贴由老德于2012-5-16 11:03:47在〖赶路论坛〗发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