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
(散文诗文体试验文本)
吃饱喝足了,蝉才不会喧闹。否则,蝉将继续抱紧身下树的枝干,举起管状的尖喙(有人说是黑色钉子),它一边竭力嘶叫,一边逐层逐层的用尖喙钉进树的肌肉中去。蝉明白钉树的一刹那,自己的嘶叫声会呈网状散开,罩紧午后的空气,便会使整个夏日的午后如一尾鱼,粘在它织的网间噼里啪啦地抛出几声尾响之后归于沉寂。如果有人恐慌蝉的吵闹,解决的方法,可用自己的一根手指预先塞紧耳膜,腾出另一掌拍击摇晃中的头颅,塞进自己寂静中的胸腔,如一头小鹿,逃脱狼的追踪,钻入黑松林深处的一座岩洞,安全也安静了;或者用力撕裂午后死寂了的空气,推开窗户,跳上枝头寻找藏在树枝中喧嚣的蝉,并举起竹竿全力拍打它。在你的追逐和残杀中,树枝上大餐中的蝉,尽管抱紧怀中的枝干依依不舍,仍然会在你扬起竹竿风起的刹那间,它快速收起沾着树液的尖喙,从这树枝上飞至另根枝上,继续向落在它怀抱中枝干的肉中,锤进它未能尽兴的午餐中的尖喙和散开的嘶叫声音(这似乎是幻象)。蝉明白,谁来,自己都可以飞走。人类也不可惧,何况他们已经退化,落光了羽毛,天空的高阔,人类可望而不可即,尽管他们立起的身体,时常向不属于人类的天空做飞翔的姿势。蝉有翅膀,会飞,它虚掩的薄翼,随时可向天空刹那间打开,并在人类的眼前划出优美的弧线,谁也阻挡不住,这是事实。蝉飞走的前夕,唯一惧怕的还是它怀中的枝干,因为它的尖喙用力钉入枝干肌肤内部时,在一阵钻心的疼痛过程中,怀抱中的树,有时倏然地收紧肌肤,咬紧牙关,让蝉插入的尖喙死在它的肉中。我见过这种景致发生,天空倏然飞过的蝉忽然叫不出声音,是因为它赖以生存和呼吸的(有时用于唱歌)尖喙,在飞行的前夕,被它钉疼的树咬断,并夹在树的肌肉深处。我所见到的飞行中的这只蝉不是在天空中飞,而是被树林弹向高空的一粒即将干瘪的骨骼,寂寥地滑入逐渐合拢的天幕。堆高了的天空,幽蓝深处,谁燃起灯火般的星星,那个夜晚,它们围绕在光亮下,载歌载舞,为一只飞向天堂的蝉举行无声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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