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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张作梗:文学的谦卑源于写作者心灵的高贵和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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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24 00:5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文学的谦卑源于写作者心灵的高贵和强大——答“天下诗歌”16问

张作梗,本名张海清,男,祖籍湖北。现借居扬州江都。1980年代中后期开始文学创作。主要以诗歌为主,近期兼及随笔、文学评论的写作。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诗刊》、《星星》、《中国诗歌》、《上海诗人》、《北京文学》、《扬子江诗刊》、《飞天》、《绿风》、《长江文艺》、《芳草》、《诗潮》、《红岩》、《滇池》等。部分诗作被《中华文学选刊》、《青年文摘》、《新世纪文学选刊》、《杂文选刊》等杂志转载。有诗入选国内几十种选本,并有少量作品被译介海外。
曾参加诗刊社第24届青春诗会。系湖北作家协会会员。


1、你是由于什么样的机缘开始诗歌写作的?最初喜欢的诗人有哪些?为什么?

张作梗:读初三(1979年)的时候,学校组织一次朗诵会。班主任分配我一首诗人管桦(亦即《小英雄雨来》的作者)的诗(题目不记得了),让我参加朗诵。记得管桦的那首诗较短,但意象密集,句式又长,内容好像是托物寄兴的那种。这就需要朗诵者调整好呼吸,抑扬顿挫的效果必须在较短的时间内把握好。朗诵会之前的好几个夜晚,我一人独自呆在偌大的办公室内,对着一张纸上的诗句,一遍遍诵读——一个变声期少男沙哑的嗓音几乎灌注了整个北风劲吹的空旷校园。是的,就是管桦的这首短诗,就是这次初中三年级的朗诵,让我一下子爱上了诗。但真正动手写作第一首诗歌,还要等到两年之后。那时,我已是高中二年级的一个忧郁少年了。——那时,因特喜欢课本上贺敬之的那首《桂林山水歌》,就模仿贺的句式,写了一首诗(具体名字和内容不记得了)。而随之而来的——这首诗在校园内的广泛被传抄,更坚定和加强了我对诗歌偏爱的信心。到高三,我的诗歌初稿已积压了有足足三小本了。
    在最初的诗歌练习阶段,我喜欢艾青和何其芳的诗。艾青的忧郁,何其芳的纯粹,相辅相成地,丰富了少年时期我那颗敏感而又躁动的心。尽管成年之后,我已多年不读他们的诗歌。

2、在你的写作经历中,哪些诗的写作对你有转折意义?

张作梗:初期的诗歌练习犹如我漫长的青春懵懂期,除了依赖自己的摸索、观察和反复实践,没有任何人可以提供给我确切的训育和帮助。那时,身居偏远的乡村,书籍奇缺,我甚至央求一个小镇上的同学帮我弄过一本《唐诗三百首》。翻来覆去的,就是语文课本上的那几首新诗和古诗,而这些“陈货”,显然满足不了我日益增长的求知渴望。我转而在小说中寻找诗意,去散文中汲取锻造想象力的营养。而小说和散文之类的书籍在当时也是如此稀少,以致我常常会将一本到手的书籍读了又读。幸而我喜欢大自然——这倒是一本阅之不尽的书。我爱去黄昏的河堤上去散步,那儿,一只小小的白肚皮水鸟,就够我研究半天;我爱到微雨后的山冈上眺望、沉思,松涛起伏——仿佛我眼底的山村是一艘小船,正航行在时间的海水中;我还爱在雪天中行走,雪花簇拥着我,天地之间只我一人,那时,“王”的感觉多么强烈和真切。——也许正是这段时期无休无止地亲近大自然,它培养了我观察、认知世界的视角和方式。我敢肯定,多年后的这首题为《雪夜访梅》的诗,一定来自于我早年的一次浪漫经历,它使我第一次在诗中找到了清晰的“自我”和“他我”——

我所要探访的女子深藏闺中
她叫梅
她靠第一场雪滋补身子
靠第二场雪喂养爱情
第三场雪
她妩媚地开了

雪夜仿佛是她蓄谋已久的
阴谋。白色的阴谋
铺天盖地的阴谋
她通过雪夜叙说自己
通过雪夜,把一缕高洁的
情感,缀上枝头

哦,幽暗的谜底,幽暗的火
当你把谜一样的雪夜说破
我仿佛成了迟到的第四场雪
雪夜访梅,是我从天而降的
惟一缘由

(张作梗:《雪夜访梅》)

而一直到1997年,当我写出《北斗》,我才挣脱诗歌习练的哺乳阶段,从“模仿”走向“原创”——

    七根马桩飞上天空
  它要拴住流浪的北方
  
  七匹骏马返回人间
  它要驮回天堂的凄凉
  
  七个少女,在草地上歌唱
  七只白鸽是美丽的音符:盘旋,飞翔
  
  七天――正好是爱情的长度
  一条蛇的长度:比青春更短
  
  七颗眼泪做成的巨勺
  它要舀尽黑夜的寒凉

(张作梗:《北斗》)

3、你的诗歌关键词或主题是什么?与评论家的发现和概括有没有差异?

张作梗:我的诗歌的关键词是悲悯,忧患,时间和死亡。但因着我常常在诗歌中以“佯谬”之法来表现、摹写它或它们,故而很少被评论家敏锐发现和精确概括。倒是有一大半论者将我的诗歌归入“乡土诗”范畴,我暗自叫屈,但处之泰然。究其实,诗人的写作与评论家何干呢?一个真正的诗人,他将外在于所有的论者和读者而独自沉思、生活、写作。他的诗歌就是他一个人的流派。

4、你如何处理创作中出现的惯性词语和表述模式?

张作梗:惯性势必滋生惰性。而惰性,绝对会使一个人的写作走向狭隘甚或枯萎。因此,在写作的草创阶段,我就高度警惕写作中或能出现的惯性词语或句子。除了回避,我还有意打破常规思维,借助想象的力量,尽可能把诗歌安置在心灵之地落户。因为惟有心灵,不会成为易腐之物。而表述模式,我以为不必太在意,或刻意搬弄花样。模式不过是容器,里面装的东西更为重要,它关系到一首诗歌的成色和质量。

5、你每年大概创作多少首作品?有什么样的写作计划?

张作梗:诗歌愈写愈难,不是难在写不出诗歌,而是因为在当下宽泛/宽松的写作环境中,我愈来愈频繁地警告自己:谨慎下笔。少年懵懂,下笔千言是常有的事。年纪大了,终于明了——对于一个纯粹的写作者而言,他一生拼的不是(作品)的数量,而是质量。因此,最近几年来,我每年的写作量都不会超过30首(习练的或应约的东西除外)。
我是一个惯于疏懒的人,特别在写作上,从没有给自己定出一个什么写作计划。花朵为自己定过开放的计划吗?

6、能否用几句话表述一下你判断一首新诗是否优秀的标准?并举例。

张作梗:一首好的诗歌应该是一个优美的同心圆。散射的外延不超过圆圈,透视的焦点不隐没于圆心。自在自足,而又充满浑然一体的活力。譬如,日本诗人福田万里子的《水鸟》,就是一首我认为的好诗——

水 鸟

消失在水草烟雾里
水鸟
小小的巢
静悄然地浮在水上
你,很安详舒畅吧

今天我读了
科采纳尔逊的九百行诗
但是,水鸟
关于希望的逐渐幻灭
我不想跟你提了

就静静地眺望吧
多余的事物
我都不要想
静静的你
在薄暮水草的烟雾里
像一枚蛋
发着光

(今辻和典  刘汝真  张香华译)

7、你认为中国当代诗歌在中国诗歌史上处于什么样的位置?

张作梗:中国当代诗歌鱼目混杂,较之上世纪四十年代,当今诗歌缺少忧患和担当意识;相较朦胧诗年代呢,又缺乏人文主义理想。因此,我认为当代诗歌在中国诗歌史上处于一个承上启下的位置。成熟的中国现代诗歌时代远未到来。

8、你最喜欢的古代诗人有哪几位?

张作梗:李商隐。杜牧。高适。皮日休。杨万里。贾岛。

9、如果只选择五首代表作品,迄今你最满意的是哪几首?

张作梗:写了二十几年,作品也刊发得不少,但满意的确实不多。假如非要罗列几个不可,我只能说下面几个是我迄今为止写得较为契合我写作理念的——

患者

    我爱上了病历
    爱上了病历对身体的微词
“医院建在春天的肺上。取药房,
比我更像一个药罐子。”
我爱上了处方:它有一点点
法律的味道——
它的诊断像一根钨丝
点亮了疾病的灯泡。身体的
阴影,遮蔽着心跳——
我爱上了肉体的走廊——它昏昏欲睡
而“二楼才是我的头颅,
那儿,有一座缺少偏旁的手术室。”
顺着点滴走下体温计冰凉的
台阶,我爱上了
青霉素的小小病室
——我疼痛地爱着。有时
我觉着病是某个器官
耍的小阴谋。它奔医院而来
不过是要人侍侯着
让身体,度一个慵懒的假……

(2003年)

小妖精

时光这个小妖精
她躲在镜子里写匿名信
她要我的脸应答
她要我的衰老作贡品

春天的电话
拨到秋天就有些凉意了
火焰的草籽,纷纷扬扬
有几粒跑进了水底

如果我手中的线没了
天空便只有风筝那么高
飞机把一个平坦的人
飞成了悬崖

最后。我将以我做结束语
我把故乡留下
做别人的异乡
“蚂蚁,你过来,
搬走我头盖骨中的睡眠。”

(2004年)

秋天,我们捡……

我们在屋顶上捡拾星星的碎片
捡拾天空熄灭的语言
井台高于嘴唇。我们在屋顶
研磨秋风的墨汁
要写出一幅狂草的悲伤
  
时间相忘于时间之乡
就像果实忘记花朵
我们在屋顶种植霜降,大地的
布衾,翘卷于垂直死亡的
云朵之上
  
哪两块瓦片之间,藏匿着
杜松子的秘笈?哪声雁鸣里
有我们急着赶回家的亲人?
我们在屋顶登高,不敢望远
身影仿若碑铭,录刻在瓦棱上
  
我们捡拾亡灵的麦穗在
屋顶上,在怀念下榻的乡村旅馆
马车深陷进它的跑动里
我们拆掉秋风的第三级台阶
那儿,一个灰白色的影像慢慢
流出来,像是隔代的遗传。

(2005年)

塔尖

我爱天空中的塔尖——那一点神秘、
旋转的白色,
幽黯如我们的青春。
如风中衰老、疲倦的鸽哨。
多少星云缠裹着它——
多少不明飞行物,雾,鸟,钟声……
它有时落下,但不是地上,
而是一颗苹果里,
——像是早上某个僧侣的祈祷。

但它疲倦、衰老;头颅忽略身体,
一直长到天空里。
那空中电波——那蓝色弯曲的
门槛——它们被过滤,被张贴,
有若花瓶里流出的沙——

我爱空中的白色麦芒——它
穿透时空的暗喻,
——一个向内旋转的陀螺,
像虚无流进我们血液里。
我向它看齐,向它致敬,
但它的垂询是如此遥远和卑微,
我甚至刚一点上灯,
它就消逝在茫茫夜空中。

(2007年)

纸的石头

纸的石头。它的石质由语言
和它衍生的
空白以及意义构成。沉甸甸地,它提在
你手上,像提着一块即将融化的冰。

而世界本就是一块坚硬的冰;
它的不易融化就像我们面对它时
内心随时涌出的疑惑。只有当我们的
思想,像云隙偶然迸出的
一缕炽热的阳光照射到它时,
才可能从它那巨大的问题的表面,
滴下一滴疑似答案的水珠。——

这时,你手上的石头变轻,
纸卷起石头的四角,轻柔如
一次你对事物内心幽独的造访。

(2010年)

我们破裂如处子

我们破裂如处子,
弥合如水花迸溅。
我们合二为一。我们又一分为二。

在我们心的大陶罐中,
满装着我们淫荡的生和罪恶的死。
我们喷吐毒液如吮吸甘露。
我们在彼此身上搭桥如掘挖深壑。

在我们从未走过的路径上,
沿途都是我们栽植的落日的篱笆。
我们像一滴水一样抱在一起但
无时无刻不在告别。

在我们嵌合而又悖离的性别中,
我们把时间更改为空间,
而把空间缩写成我们的身体。

我们互舔伤口如彼此攻击,
我们飞升如坠落。
在不停旋转的生之大赌盘上,
我们小心翼翼地掷骰子如豪赌。

(2011年)

10、你的阅读兴趣是哪类书籍?写作之外有哪些爱好?每年有没有出游的计划?

张作梗:①:传记和人文随笔。②:户外散步。③:没有出游计划。

11、作为个人品质的内心界定方式之一,有没有你厌恶并警惕的诗人、作家与作品?

张作梗:那些虚假的、矫情的、目空一切的诗人或作品都是我素所厌恶并警惕的。我知道,文学的诚实和谦卑不是媚俗,而是源于一个写作者心灵的高贵和强大。

12、请列出十位你愿意跟踪阅读的当代诗人或作家、艺术家。

张作梗:十位?不到十位。就我目力所限,作家方面,我更愿意阅读史铁生、张承志的作品。而诗人,我最为欣赏并看好的是:于坚、车前子、余怒、韩文戈和王小妮,他们的作品无一例外我都爱读。

13、你的本职工作是什么?是否喜欢这件工作?为什么?

张作梗:自由职业者。另有一小部分身份是小商人。我非常喜欢我目前的这种生存状态。它使我能有充足的时间、精力和必要的生活保障来亲近我的心灵,而又不致与这个时代脱离的太远。有限的自由刚好能满足我对大自然的好奇心。

14、你的出生地与你的写作风格是什么样的关系?你最喜欢的城市是?为什么?

张作梗:坦率地说,出生地乃是我心灵上的胎记。无论它丑陋还是美丽,都永远葆有我身体和生存的温度。只要我活着,只要我还在写着,我就会一次次以我的血液,去亲近它,抚摸它,安慰它,歌唱它。我出生在湖北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就算我后来写出了如许多所谓城市题材的诗歌,它的背景依然是乡村的底色。或者可以这样表述,我的一切诗和歌,都是我的出生地——这面镜子所映照出的镜像。

15、你平时与哪些人交往?是否经常聚会?

张作梗:早期,爱与文人、画家、书法家等人交往。自2003年以后,由于多少了解到所谓“笔会”、“作品研讨会”的内幕,转而更爱和社会上三教九流的人往来。与他们喝酒、聊天、打牌更见性情,也更诚实、率性。正是他们,给我打开了一面了解、观察、洞悉社会的窗口。

16、请推荐几位你最喜欢的作家、导演、学者、艺术家等,以及他们的作品或书籍。

张作梗:我喜欢国外诗人、作家的作品更甚于国内的。哈代、罗曼·罗兰、托尔斯泰、卡夫卡、杜拉斯、聂鲁达、米沃什等人的作品我尤为喜爱。

备注:《影响我的十本书》:

①鲁迅:《呐喊》。②聂鲁达:《诗歌总集》。③托尔斯泰:《战争与和平》。④托尔斯泰:《安娜·卡列尼娜》。⑤泰戈尔:《园丁集》。⑥傅雷:《傅雷家书》。⑦卡夫卡:《短篇小说全集》⑧卢梭:《忏悔录》。⑨周作人:《雨天的书》。⑩曹雪芹:《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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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14-3-24 00:54 | 只看该作者
张作梗近作十首

非虚构

1.
生命低垂。飞扬。翻卷——
不过是心在虚构它。

不过是你用风,打造着一件莫须有的器物。

道德感有赖培养,
而羞耻心与生俱来。

2.
一个被生命虚构的人是一个上帝虚构之人。
当他把手指卷成骷髅状的
骨笛,忘情地吹奏——

他真切地感知到了生而为人的欢娱。

他热爱生活,
而生活像艺术,浸渍在虚构的世界中。

3.
然而死亡从不虚构:
不被。也不主动参与。

时辰一到,它负责拉下每一扇嘴的卷闸门,
仅留给生命一个虚构的口实。

而当一个人,以其逶迤的呼吸,
不断修改生命的履历——

虚构,或许将增加他在
万物中所占的比重。

2012-3-31 江都

黑蝴蝶

1.
它的翅膀是黑色的。它像灰烬一样飞。
它飞在自身的灰烬里——

在风的灰烬中飞。
在太阳的墓冢间飞。
在下午的河流里飞。黑色的翅膀上,
世界明明灭灭,
像一扇扇奔跑的火车窗口——

飞过草木编织的钟声。
飞过一个诗人思绪的子午线。
飞过群山的塔吊;落日低矮的城门——

2.
像一顶微型的黑色降落伞,
它收拢四围幻灭的天光,缓缓地
飘落。当它梦一般,
歇停在一根开满白花的栗树枝条上,
仿佛为了减缓着陆的
反弹力,它的翅膀依然轻扇着;
小小的肚腩,像一滴颤动的墨水。

3.
它累了。它的疲倦漆黑一团。当月光,
像泡沫堆满山谷,
夜很快同化并
兼容了它——仿佛夜,
是一只更大的黑蝴蝶,扑扇着天空和
大地的翅膀,在尘世的灰烬里飞。

2012-4-5 江都

沙之书

经由眼睛  嘴巴  毛孔  鼻子——

那么多的沙子跑进体内,仿佛肉身
是一个古老的  漏斗——

莫非  只有在
无尽的漏滴中  生命才能集腋成裘;而
衰老和晚景,也只能在
流沙的显影剂中
显现出它们的真容——

然而  这运命的悲苦
这人生的烦愁,这成长中的
孤独  渴望  失败,为什么不能随那沙子
从时间的豁口流尽  而是
一粒粒累积着
纠结为体内的结石?——

为什么青春像滴漏那么短
而苦难  像更漏那么长

为什么磨折眼角的  不是泪水
而是一粒沙
(不。不是一粒
沙——是心灵的  叹息)——

为什么生如沙  一点  一滴
在漏斗中流失
而死  像它漏出的沙子
慢慢  堆垒成一个  坟丘?

2012-4-7 江都

河 湾

那儿,落日像一个漩涡在河流中挣扎。

一个挖沙者从水中抬起头来,望着水面发呆。
三个挖沙者从水中抬起头来,望着水面发呆。
八个挖沙者从水中抬起头来,望着水面发呆。

我试图穿过落日,去到对岸。
我试图穿过挖沙者以及在
河水中打旋的运沙船,去到对岸。

远远地,树把它灰黑的
影子投映到河面,仿佛一座桥。

我试图穿过这座桥,去到对岸——

那儿,挖沙者从溃散的落日中抬起头来,
火车转弯,山河寂寥。

2012-4-22 江都

献 辞

在我们国度,我见到的土地曾如此清澈,
根本不需天空的反光,
它就能清晰地
倒映出我们村乡的万事万物——
风的细微的吹拂,狗的吠叫,
植株轻缓的吁叹……就连一粒豆从
豆荚跳出,一星土自墙皮上脱落,
它也能以自身深邃的涟漪,
一笔一划精确地描出。

那时,你若问我:是否这土地摹写的,
即是我们四季分明的生命的脚本?
我会答非所问——
这世界上如果还剩最后一个真理,
那便是你羞涩一如新月的脸庞。

后来,不是尘沙,也不是酸雨,
而是我们迭遭污染的眼光,搅浑了土地。
像一面锈蚀的古铜镜,
除了依稀映射出我们灰头土脸的灵魂,
它再不能静谧如一汪春水,
供我们在里面种植幻想、梦和星月。
我们在大地上奔波、劳作,
但不能确知我们能收获什么。

而此时,若你问我:是否这土地的混沌,
即是我们失却家园的征兆?
我满心悲怆。抚摸你皴裂的脸庞,
我会说:是的。是的。——
从大地上遁逃的肉身,最终都会归于土。

2012-5-8 江都

镜子的沦陷

这裂开的镜子像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
它的口型一分两瓣。
它是平面的,然而也是幽深的。
远远地,它将一条街道含在口中。

当我经过它,在噪杂的反光中,
我瞥见我的脸也出现了一道缝隙;
先是左眉心那儿,后是鼻梁,
最后,那阴影似的黑线划过我整个右脸,
像一个休止符,在耳廓那儿消逝。

带着这张破脸,我逃离那镜子。
我裂开的眼光,
看见街道以及街道上的人群一分两半。
我裂开的听觉,像一根绳子,
将噪音和寂静搓揉在一起。

我甚至以裂开的大脑,思索着冰与火,上升与
坠落,离散和聚合。——
一个我逡巡在纸上,
另一个我,必定隐居于模糊的字迹中。



多少年后,当我打碎了那面镜子,
我脸上的缝隙依然存在。
当我搬走我的脸,尔后用水洗,
拿记忆擦,以苦难腐蚀,
那精神分裂症似的缝隙,镌刻在
我的心上,依然横亘绵延,拒绝弥合。

2012-5-28 江都

一首诗

一首诗,如果仅仅是一片树林,
远远望去,只看到灰蒙蒙的绿色,
而听不见吹拂枝叶的风,和
躲藏在枝叶中的鸟鸣,
这还不够;

或者,仅仅是一爿夜空,
抬头,只看到词语的星星,月亮的意象,
而看不见云朵、蔚蓝和
雷霆孕育的闪电,
这也不够;

甚至,一首诗如果是一块隐秘的沼泽地,
所有偶然闯入的人,
都不由自主地沉陷进去,
绝望中幻想抓住意义的绳索,
这仍然不够。——

一首诗,必须是一个律动生命之力的大海。
那些起帆远航的人,
才能借助诗行的舟楫,
飞跃滑翔,搏击风浪——
而从无尽的神秘探险中,
体验发现新大陆的愉悦。

2012-6-5 江都

不是这样的春天

不是这样粉铅的云。不是这样朝三暮四的风。
不是这样花的陷阱、水的柔滑的舌头,
不是这样的春天。

楼房挤挨着楼房,不是这样的亲密;
挖掘机拆迁着果园,不是这样的倒春寒。
蜜蜂酿出了金黄的谎言,
时间以其沙化,垒筑出草木的祭台。

不是这样的人面:桃花被兑换成符桃。
不是这样的高山:流水已嫁作商人妇。
黑森林避让着,依然沦为沙漠的殖民地。——
不是这样柴油味儿的鲫鱼,
不是这样三只腿的鸡,
不是这样转基因的心灵。
不是这样异化的月亮——它
蒙在窗上,像上帝偷装的一个摄像头。

去花鸟市场购鸟鸣,去牛奶里结识三聚氰胺。
耳朵瘸了一只,就拿另一只当拐杖,
搀扶着它去听纸上的雷霆、蝴蝶翅上的地震。
死亡是一只看不见的行囊,被我们随身携带着,
然而,不是这样的绝望;
不是这样的憋闷,像在一个黑箱子里行走。

2012-6-11 江都

拯 救

我反复描述一朵花,以便她凋零后,
仍保持着开放的姿态和芬芳;
枯萎后,我依然能从时空之外把她摘来,
反复插进雨的花瓶中。

像一个小号手反复吹奏一支曲子,
以通感、象征、隐喻、拟人、色、香、味、死亡赋格,
我反复描述一朵花,直到在满地滚动的雷霆中,
我也能听见她比雨丝还细的尖叫,
比雨点还急促的呼吸。

现在,在一只雨的花瓶中,
一次次,她在凋零中开放,枯萎中复活;
所谓忌日,乃是她再次降生的通道。

雨水成为我秘密的同盟。
当我终于谙熟她午夜落寞的睡袍和
凌晨寂静的耳环,我知道她比一支小夜曲柔软,
然而比六月的阳光更尖锐。

我毫不否认,有那么几次,
当风端着那只雨的花瓶在草地上行走,它差一点从
风的手中跌落,被一条河流拐走;
是我,及时用笔,接住了她倾坠于半途的姿容;
是我反复用描述,
鼓励着她在凋零中继续开放。

2012-7-2 京山

原 乡

上一首诗里,我曾写到一次失败的性事、
一只乌鸦的
集体上访。“借助星星的残骸,
我仔细勘察过一个逝者的灵魂——他曾是顽固的
基督徒,后来成为无神论者。”
我还写到过花开荼蘼,
芬芳挡住了去路,一条蛇的
苏醒像是慢慢拔出了雷的引信而
引爆了我们的心灵。然而多么快,在
我正在写作的这首诗里,却要无奈地写到凋零、跟踪和拦截,
写到暴雨中一条河流的逃亡。
“乌云正在聚集,
火葬场被封堵了出口。”
仿佛鱼活在一张终要君临的
网里,这首诗,和上一首诗一样,和所有诗一样,
因不免终将坠入湮灭和无名,
一次次返身回望,又一次次更改自身的走向,
仿佛要在词语的虚无里,获取奇异的
生命存在的力量。

2012-7-11 京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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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楼主| 发表于 2014-3-24 00:54 | 只看该作者
[三言两语说老梗]

老梗的诗歌路数比较正,是一个能把自己写得飞起来的诗人。诗歌的空间大,闪跳之间,意象或神秘或明亮,而且语言敏捷,直抵事物的七寸。
老梗是抒情的,但诗人自身在诗歌背后做到了成功的隐匿。情感隐而不发。他时而是高蹈的,但却不是那种半神半鬼式的写作。他食人间烟火,诗歌中也都是人间的气象。——他是人。以人的方式做梦、飞翔、并抵达!
读老梗诗的感觉如栖身于蝴蝶翅膀之上,节奏是翩翩的。它带着你飞翔。你感觉眼前时而明亮,时而阴暗。如踩在软软的风上,忽上又忽下,绝对的安全、绝对的安逸而宁静。

                                                                               ——孙家勋

张作梗是个性情中人。他始终在梦想的高处活着。他用真切的意象和真挚的情感为自己营造了一座屋顶花园并诗意地栖居其上俯视众生。他需要,但他学会了拒绝。他牵着欲望的小手,却将它引向了宗教的殿堂。
                                                                                 ——魏羽

我们读到的张作梗是沸腾的、此在的、梦游的、忧愤着但又绝不苟且于虚无和宿命;仿佛他要在诗歌中告老还乡。对语言,他有一种天生的偏执,并以为“语言,是惟一可以焚烧取暖的物质”。他的诗省略去枝叶,但留下了根。他朝内心行走,但路把他带到了外面的世界。偶尔,在他的作品中,一种“小我”式的促狭和紧张一如门缝,将阅读者的眼光夹得生疼,但他正是为了对抗这个时代无处不在的虚伪的“大我”。

在几乎一如夜行之人的寂冷独语中,他以生嘲弄并抵消死,他的诗为此立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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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24 00:55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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