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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荐】完整性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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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26 00:12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完整性写作”基本情况

一、创刊时间:2003年7月

二、发起者:世宾、东荡子、黄礼孩

三、核心成员:东荡子、黄礼孩、世宾、蓝蓝、哑石 、 雷平阳 、 池凌云、浪子、李南、黄金明
  
四、成员: 俞心樵、鲁西西、 三 子、代薇、赵丽华、杜涯 、温志峰、安歌、钱文亮、陈 超、王小妮、李龙炳、梦亦非、孙磊、黄昏、冷雪、丫丫、龙扬志、苏文健等



“完整性写作”的惟一目的和八个原则

在自然已经千疮百孔、诸神已遁走无踪的时代,“完整性写作”的惟一目的就是使人重回人性的大地,使人类坚定而美好地活着。在当下,它的首要任务就是对创伤性生活的修复,使具有普遍性的良知、尊严、爱和存在感长驻于个体心灵之中,并以此抵抗物化、符号化和无节制的欲望化对人的侵蚀,无畏地面对当前我们生存其中的世界,通过对现实的评判而抵达人的完整,以人的完整照亮现实的生存,直至重建一个人性世界。这世界的存在我们依凭人类2500年所形成的既古老又年轻的文明来印证(这文明不是我们当前浮光掠影的文化、时尚,而是曾见证过神圣存在的人类智慧。)。
“完整性写作”的八个原则:
一、让那些愿意把自己萎缩成某种生活或某个器官的标本的日常写作继续萎缩吧!让那些对真正的生活无所体悟、对沉痛的现实生活熟视无睹的“某某主义”把野蛮的赞歌继续吟唱吧!让那些堆积着大量拗口的与生活无关的词汇的“学院派”继续堆积吧!“完整性写作”不是“知识分子”,不是“民间写作”,也不是“第三条道路”;不是“70后”,也不是“中间代”,“完整性写作”不是任何坛子或什么东西都打算装进去的垃圾桶。“完整性写作”是对“清洁精神”深怀渴望的心灵并以此心灵面对破碎世界、在具有抒情极大难度的世界上写作的称谓。“完整性写作”是献给那些在现实中百折不挠、坚持内心纯正的勇敢写作者的高尚花环。
二、“完整性写作”者们深切体会生存世界的破碎性,但他们不随波逐流,不为自己的苦痛、挫折或得意而改变自己的立场;他们不是反对派也不是赞成派;他们发出的诅咒或赞美与自己的生存境况无关;他们是些对生命已有了彻悟的人,是真正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他们的内心世界是圆盈的。
三、“完整性写作”反对“口语化”写作,“口语化”是我们民族语言萎缩的标志,是一种把语言工具化的企图。“完整性写作”的所有语言原于诗人对世界的完整把握,他们的语言发源于他们内心所建立起来的那个本质世界,他们的所有语言是原生的,有根的,而不是被用烂了的熟语或被意识形态改造了的陈词烂调,他们的语言具有可以不断体味并让你意识到什么是“一词一世界”的魅力。
四、“完整性写作”的诗歌美学以批判作为武器在现实世界建立自己的根据地,但它的目的不是为了占领或取而代之,而是要以此修复被现实撕碎了的心灵,并在此基础上说出另一世界——它们是秘密的,隐在暗处的,能为保持着对轻度悸动具有触摸能力并对那世界满怀信任的心灵所把握的。“完整性写作”者们可能不是我们置身其中的这世界的拯救者,但他们是有信之人,是一群信徒,愿意永远走在那朝圣的中途。他们清楚我们美好的生活的根本理念和愿望曾受到野蛮的篡改,但他们坚信美好的生活依然存在的根本事实。
五、“完整性写作”者们把世界的图书馆建造在自己心中。他们在这个没有明灯、漆黑一团的时代,不屈不挠地向古老的自然学习,向那些曾见证过神圣之光的存在,并建造了我们文明的人类先哲们学习,聆听他们所发出的已被不断篡改但还保留着些微本真的声音,从里面感受不被修改的人间正途。
六、“完整性写作”者们也是些矛盾重重、同样在这个破碎时代生存的人,但他们不以此为籍口,不以此把自己当物、当工具,纵使他们像所有人一样被溅满了周身的粪便,也坚定不移地以清洁的心灵面对世界,因为他们知道诗歌高于他们的人生,总有一天诗歌会把他们带往澄明之地。因此,他们以一生或更长的时间努力着,荡涤着、建造着。
七、“完整性写作”不是治病的药方,而是现世的挣扎和遥远的福音;“完整性写作”指向的是一个可能的世界(这世界可以称为我们时代的神圣世界),而不是现实的世界,虽然他从未从现实世界抽身出来,虽然他充满了现实关怀。
八、“完整性写作”是本体论,也是方法论。它向世界显示了人存在的本质,也告诉了人如何从破碎和物化的命运中挣脱出来,抵达人性的大地。
充当“完整性写作”前卫的人们是:
理论家:世宾
诗人:鲁西西、哑石、黄礼孩、东荡子。

执笔:世宾                       
(2005年6月15日于广州)       
代表诗人及作品:


1世宾
2黄礼孩
3蓝蓝
4东荡子
5哑石
6黄金明
7浪子
8雷平阳
9李南
10池凌云






1、世宾的诗



伐木者


伐木者伐木,在有些幽暗的林间
他们挥舞着斧头,木屑横飞
鸟雀在鸣唱,阳光在林子外变得更加猛烈
他们谁也不在意,只顾管着自己手头的活计
——斧头准确的落点
至于他们穿着的外衣,斧头的弧线
以及华而不实的架势
这可是新手们的把戏

伐木者在伐木,他们多像那老了的诗人
在人群中行走,木纳,拙于言语
他不再四处寻找什么语言、诗意
许多事物已不再令他兴奋
他只是有时感到欣喜
便轻轻地道出,只是道出

伐木者在伐木,诗人在写诗
他们不需测量、计划
斧头落在哪里,木头就在哪里断开
诗到哪里,语言就到哪里
世界的秘密不再躲闪,已经敞开




马

雪落在宽阔的坡地上
岩石、枯草在沉睡,没有声息
马在山坡上停下,只一会
雪便盖住了它喘息的背
它喷着热气,双腿轻轻地颤抖
它把头埋下,舔了一口雪
又抬起头,望了望群山
它剧烈地抖动着鬃毛


碎了


碎了。神的天空、殿堂碎了
偶像碎了,已没有一块地方需要跪下的膝盖
碎了,自然中那些神奇造物
圣人隐居的茅屋
神圣的诗篇
碎了

远渡重洋的巨轮来了,世界碎了
南北美洲碎了,澳洲碎了
印第安人的土语
敦煌二千年的壁画碎了

祖国碎了,正义与祖国一起碎了
金钱和武器看似十分有力
但它们早就碎了

爱碎了,友谊碎了,恨也碎了
碎在婚姻前面的是爱情
漫漫旅途啊!今生已不再有惟一
一生碎了,海枯石烂的一生碎了

这世界,已找不到一块完整之物
石头碎了,心碎了
黑暗笼罩,啊!黑暗笼罩
我也只是破碎之物
在众多的碎片中……..




村庄


是它看见了万物在征战
是它看见了荣光的残骸和遗留的废墟
只有它是静止的,没有什么能动摇
枯草就要淹没满坡的石径
它在寂静,在风中耸立
天又要黑下来,过去和未来
在快速消逝,又仿佛全在这里停驻


它们在黑暗中


它们潜藏在水底,有时在乱草丛中
用它们看不见的眼睛在寻找食物
逃避天敌,和漩窝般的鱼嘴
它们在淤泥里藏起细小的身躯
在无声地呼救、哭泣
它们在黑暗的世界里逃奔、生长
杜鹃花在高高的山坡上开放
阳光在普照,这没什么秘密
而它们只有不安和四处觅食
在短暂的一个白天和一个黑夜里
它们在出生、交配、生产和死亡
在水波的荡漾里,它们已体验了生命的欢乐
和显然无法掩饰的疯狂
只有一天,而后是无边的静默
它们放弃了曾令它们害怕的躯壳
它们关闭了所有欲望的通道


十二月


白桦和杉柏在沉睡,它们体内的河流
在干枯、在冻结;青蛙的乐器
留在了夏天的田垄,此时它已紧抱雨季
沉入了梦乡,有时它可能会永不醒来
而在更远的非洲草原
月光在大地上碎裂又凝聚
一年如此,一千年也是如此
它们没有等待,也不必躲闪
白昼在消逝之后,黑夜如期归来
豹子的加速器快速转动,在劲草上
划出雷鸣般的闪电,麻雀低掠
像小孩与池塘之间不远的抛物线
世界是安静的,一切都井然有序
已是十二月,没有谁在意一年即将过去




2、黄礼孩的诗


《遇见彩虹》



彩虹跨过小教堂,天空含着蓝色的百合
雨水和大风冲刷的生活如一场痛快的恋爱
蓝宝石穿过阳光,水气弥漫在荩草
蜜蜂心有灵犀 ,小小的翅膀是火烧的酒浆
所有的眼睛获得活泼的盼望,奇妙的一刻
站在一场不朽的天色里,每一个人都在召唤彩虹
凝神谛听内心光的声响,光在上面,光在下面
光在里面燃烧,彻底的缤纷,彻底的纯洁,彻底的虚无
每一个人都珍藏一道彩虹,好在乏味的日子取出来温习



《它在摆脱速度带来的繁华》


天才与尘埃之间,蜗牛顶着一梦水云
它缓慢移动在菠萝蜜上,朝向阴湿之地
注目一只在底层的蜗牛,它的生活
连蚂蚁也不会生妒忌之梦
它渴望过神的脸庞,但更习惯了泥花的芬芳
命运给自己什么样的眼神,它不为触动
它独自哀悼这个世界,它知道时间
是匍匐的形状,带着亲切的尊严
它一生都在摆脱速度带来的耀眼光华



《飘香的饭菜不需要多余的技艺》


下午漫长如数月,腐朽的风吹过城管拥挤的街道
从城市回到半岛最南端的乡下,旧房间
还可以看见风景,耕牛在减少,金黄草垛也在消失
孤独在雾中发亮,这样的智慧偶尔出现
平凡的花草重新获得童年,去紧抱一棵树
聆听它良久,那是对忽略的树叶之美的致歉
与父亲说一些陈旧的话语,晚霞来得快去得慢
星星是一位可人的厨娘,后院亮起了温暖的灯
一种遗忘了的味道重新升起
飘香的饭菜不需要多余的技艺
当睡眠与寂寞相遇,嘴角的微笑在梦中浮现




《生活的警句仅是一朵花》


鸟儿不仅仅靠翅膀飞,它轻松滑过原野
苦楝树享受它的光辉,同时供养春天
一个孩子睡在羔羊的目光里,新娘对着朝霞梳妆
远山的情欲在弥漫,像谁的爱情渗透出了婚姻
大地顺着宇宙的方向,人们不断在反向中出发
一切看起来合乎真理,生活的警句仅是一朵花
大地停止之处,浪漫主义的余晖在普照
并没有所谓的悬而不决的激情,唯一的野兽已消失
没有人在此等更美好的东西,怀乡者在迷途中出神
披上一身忧伤的肖像 ,安静地遗失在大地一隅




《童年是一块糖》


月亮纠缠着杨桃和石榴花的香气
储存鸟儿的树,它的记忆迂回在遥远的夏天
一只蟋蟀,地下的歌手,不需要澎湃的排场
游戏中的孩子,练习小自然带来新的花样
晚间讲故事的人,他不断在编织记忆之网
故事还在村庄流转,次年也许就不知所踪了
听天由命的村庄,云影遮住了月亮,芒花也暗淡下来
给孩子们春天的小人书,少了几种。当世界还小时
一无所知的日子,被纸飞机带向远处
孩提时光已归于零,怀念时看见更多,此时此地
有人叫我的名字,递过来童年的一块糖


《星 空》


秋天的单簧管越来越繁复
停顿或联合,将天使与撒旦带入梦境
这似乎不是一场游戏中的喜剧
你爱的人动身离开多年的城市
厌倦了旧地方,却也没有爱上新住所
新的野蛮横穿大地,到哪里都听见忧伤的歌
年年开花的柠檬树遭遇了果实的遗弃
在风中,在水里,那些往昔的安逸之地
随风的东西被刮得七零八落,生活比蒲公英还轻
在更小的夜,你想你的星,它或许在北极
或许在南极,但不在你的呼吸里



《给飞鸟喂食内心的彩虹》


水知道水的深渊,在高处,也在最低处
记忆与现实交错,一条演奏的水路
它的宽,它的无眠,琴键也难预测
我并非想恭维牧场般的地中海
是风在迅速展开,是浪暗中涌起
在海岸线漫步久了,身体里的日子也排列成波浪
没有谁可以免于时间水纹带来的印痕
远在他乡的水银姑娘,你没有到来这古老的海岸
此地终是陌生的旅程。想起上次在深圳的告别
忧伤像海水从未停息。一个人携带的地中海
越来越辽阔,我没有迷途,只给飞鸟喂食内心的彩虹




《一些事物被重新安排》


世界潜藏在细微的变化里
早上咖啡飘出香味,如从巢房里射出霞光
窗外低矮的橄榄树,还保持着凌晨以来的潮气
细碎的脚步声把听觉带到远处
而出海归来的渔人,他坐在院子里
看一只在树上寻找食物的小鸟。他写信回国
在自己的梦里。海洋遗忘,冰山坍塌
就在此时,他所珍爱的事物,被重新安排






《骑士之夜》


喀纳斯缄默,朝向大地一隅
我猜不透她是谁家的女儿
躲进雪的肌肤,唯有风够得着它白色的嘴唇
美的事物过早被泄露,
印刻在十二月之夜,是夜
流星如水袖,尾随着蓝色面孔的骑士
他听到唤呼,他看到旭日,也看到蓝星
仿佛闯入了自己的来世




3、蓝蓝六首


野葵花

野葵花到了秋天就要被
砍下头颅。
打她身边走过的人会突然
回来。天色已近黄昏,
她的脸,随夕阳化为
金色的烟尘,
连同整个无边无际的夏天。

穿越谁?穿越荞麦花的天边?
为忧伤所掩盖的旧事,我
替谁又死了一次?

不真实的野葵花。不真实的
歌声。
扎疼我胸膛的秋风的毒刺。
                                      1991年

   一切的理由

我的唇最终要从人的关系那早年的
蜂巢深处被喂到一滴蜜。

不会是从花朵。
也不会是星空。

假如它们不像我的亲人
它们也不会像我。
                          2003  

  
永远里有……

永远里有几场雨。一阵阵微风;
永远里有无助的悲苦,黄昏落日时
茫然的愣神;

有苹果花在死者的墓地纷纷飘落;
有歌声,有万家灯火的凄凉;

有两株麦穗,一朵云

将它们放进你的蔚蓝。
               2006年3月

反 抗

忍冬花开放,野草生长
风要吹拂,大地隆起成为群山
…………
这其中的殊死搏斗。

诗人啊!茫茫宇宙教会我这样理解:
当人们说起一切铁条和锁链——
                                  2006-10-23


真 实
                 ——献给石漫滩75•8垮坝数十万死难者

死人知道我们的谎言。在清晨
林间的鸟知道风。

果实知道大地之血的灌溉
哭声知道高脚杯的体面。

喉咙间的石头意味着亡灵在场
喝下它!猛兽的车轮需要它的润滑——

碾碎人,以及牙齿企图说出的真实。
世界在盲人脑袋的裂口里扭动

……黑暗从那里来
                      2007年 北京
   
哥特兰岛的黄昏

“啊!一切都完美无缺!”
我在草地坐下,辛酸如脚下的潮水
涌进眼眶。

远处是年迈的波浪,近处是年轻的波浪。
海鸥站在礁石上就像
脚下是教堂的尖顶。
当它们在暮色里消失,星星便出现在
我们的头顶。

什么都不缺:
微风,草地,夕阳和大海。
什么都不缺:
和平与富足,宁静和教堂的晚钟。

“完美”即是拒绝。当我震惊于
没有父母和孩子
没有我家楼下杂乱的街道
在身边——如此不洁的幸福
扩大着我视力的阴影……

仿佛是无意的羞辱——
对于你,波罗的海圆满而坚硬的落日
我是个外人,一个来自中国
内心阴郁的陌生人。

哥特兰的黄昏把一切都变成噩梦。
是的,没有比这更寒冷的风景。
                                  2009


地址:北京西三旗育新花园19号楼104室胡兰兰,邮编:100096


4、东荡子诗歌

倘若它一心发光

一具黑棺材被八个人抬在路口
八双大手挪开棺盖
八双眼睛紧紧盯着快要落气的喉咙
我快要死了。一边死我一边说话
路口朝三个方向,我选择死亡
其余的通向河流和森林
我曾如此眷恋,可从未抵达
来到路口,我只依恋棺材和八双大脚
它们将替我把余生的路途走完
我快要死了,一边死我一边说话
有一个东西我仍然深信
它从不围绕任何星体转来转去
倘若它一心发光
死后我又如何怀疑
一个失去声带的人会停止歌唱
2008-06-30九雨楼


宣读你内心那最后一页

该降临的会如期到来
花朵充分开放,种子落泥生根
多少颜色,都陶醉其中。你不必退缩
你追逐过,和我阿斯加同样的青春

写在纸上的,必从心里流出
放在心上的,请在睡眠时取下
一个人的一生将在他人那里重现
你呀,和我阿斯加走进了同一片树林

趁河边的树叶还没有闪亮
洪水还没有袭击我阿斯加的村庄
宣读你内心那最后一页
失败者举起酒杯,和胜利的喜悦一样
2008-07-02九雨楼



倘使你继续迟疑

你把脸深埋在脚窝里
楼塔会在你低头的时刻消失
果子会自行落下,腐烂在泥土中
一旦死去的人,翻身站起,又从墓地里回来
赶往秋天的路,你将无法前往
时间也不再成为你的兄弟,倘使你继续迟疑
  2008-07-03九雨楼


把剩下的一半分给他

你可曾见过身后的光荣
那跑在最前面的已回过头来
天使逗留的地方,魔鬼也曾驻足
带上你的朋友一起走吧,阿斯加
和他同步,不落下一粒尘埃

天边的晚霞依然绚丽,虽万千变幻
仍回映你早晨出发的地方
你一路享饮,那里的牛奶和佳酿
把剩下的一半分给他,阿斯加
和他同醉,不要另外收藏
  2008-07-04九雨楼


哪怕不再醒来

这里多美妙。或许他们根本就不这么认为
或许不久,你也会自己从这里离开
不要带他们到这里来,也不要指引
蚂蚁常常被迫迁徙,但仍归于洞穴

我已疲倦。你会这样说,因为你在创造
劳动并非新鲜,就像血液,循环在你的肌体
它若喧哗,便奔涌在体外
要打盹,就随地倒下,哪怕不再醒来
  2008-07-04九雨楼

别怪他不再眷恋

他已不再谈论艰辛,就像身子随便挪一挪
把在沙漠上的煎熬,视为手边的劳动
将园子打理,埋种,浇水,培苗
又把瓜藤扶到瓜架上

也许他很快就会老去,尽管仍步履如飞
跟你在园子里喝酒,下棋,谈天,一如从前
你想深入其中的含义,转眼你就会看见
别怪他不再眷恋,他已收获,仿若钻石沉眠
  2008-07-11九雨楼


不要让这门手艺失传

他们说我偏见,说我离他们太远
我则默默地告诫自己:不做诗人,便去牧场
挤牛奶和写诗歌,本是一对孪生兄弟

更何况,阿斯加已跟我有约在先
他想找到一位好帮手
阿斯加的牧场,不要让这门手艺失传

处于另外的情形我也想过
无论浪花如何跳跃,把胸怀敞开
终不离大海半步,盘坐在自己的山颠

或许我已发出自己的声响,像闪电,虽不复现
但也绝不会考虑,即便让我去做一个国王
正如你所愿,草地上仍有木桶、午睡和阳光
  2008-07-13九雨楼


喧嚣为何停止

喧嚣为何停止,听不见异样的声音
冬天不来,雪花照样堆积,一层一层
山水无痕,万物寂静
该不是圣者已诞生
  2008-07-16九雨楼


他却独来独往

没有人看见他和谁拥抱,把酒言欢
也不见他发号施令,给你盛大的承诺
待你辽阔,一片欢呼,把各路嘉宾迎接
他却独来独往,总在筵席散尽才大驾光临
  2008-07-16九雨楼



5、哑石的十首诗:



其实,我一直想写下睡熟的你

其实,我一直想写下睡熟的你。

人世,何以温柔地重新认识?
词语无非池鱼,大小韵致,垂钓舌尖痴愚。

但那少年,多么厌烦喉间噪声。
鱼钩果真如寂静般笔直,
修眉联娟的池塘,哪来罗唣的神、兽、人?

“舍间波纹,蹁跹无端庄生。”
她命令云的水晶盘,盯住天狼星的梦醒——

奔雷的、满身怒汗的建筑工人。
梦见青鱼、转身又沉沉睡去的摄影师。

但她,一心想挥去浸出额头的阴影,
一滴无人称。一束锥形光线。
在你的鱼肉之白,和我的墨迹之黑中间,

星夜兼程与寂静,正比赛射箭!
中靶之前,一束苦艾被潮湿舌尖温柔替换。

其实,是熟睡的你,写下这一诗篇。
(2013,9)



朋友观点:写诗和蒸馒头还是有点不同

诗写得过分严肃,以至于口水涩而清苦,
这,就是别人不能分享的欢乐了。

(腐朽特别,其影响力捏塑着帝国)

最意外的事:没人睬你,没人看见
你与长风、醉意合谋,点燃文字的爱欲。

(梦里杀毒,仰仗橙黄色的气雾剂)

当然,不是谁蔑视性器的长长短短,
你常常批判那鼠首花间端端神秘的批判——

(黑暗多汁如蜜桃,需伦理来保鲜)

该牢牢记住历史的砾石,许多人,
玩耍自传,还有更多爬虫那漂亮的扯淡。
(2012,5)



基本无事曲

淡定哥力擒晚霞,风水,调教
国企针尖攒动的举意……
向左,向右。向右?向左?
疯了谁都不能封脊柱之髓——
这,基本无事。即使明日凉今日,
贼纽约摸黑翻转成陕西,
或者,取道中庸者,舌吻七星蛇,
看上千人麋集街区,砸砸红色
Ma6,砸砸自家小枕头上
江山的好脾气……火药来炸厨房,
基本无事;火药是红皮白心
萝卜,是翠绿的莴苣,基本无事;
火药让活腻的鲫鱼在餐桌
高唱呼尔嗨哟,基本无事;
有人不吃鲫鱼吃露珠,基本无事,
在脊柱里,挖挖青苔也算;
吃露珠不如扮相酷酷,拾
官运手挥五弦、目送飞鸿的机遇。
老无所依者,极力扮演但丁,
滑稽笑星,却扮不了贝亚特丽齐:
觊觎即急雨,或不如不吃,
成就基本无事:你白,你太太白,
你太太太白……我突然有点黑,
背脊长出枯枝,找不着北,
我仍基本无事人?谁?谁劈开了
肚腹辛酸的爱?哎呀,CPI
抽象,红烧肉具体,以色列
太遥远,火器喷涌落霞孤鹜寄语。
(2010)



考试诗

人生百年,如此多美丽、惊奇。
时间不够用啊!古人有个
让人心碎的比喻:白驹过隙。而我是
黑的?至少有一部分黯哑而黑?
至少有时候,我的身躯
被强光照着,投出一圈悲伤与黑?

所以,我猜想那缝隙是白的。
神秘的,缝隙。更神秘的,洁白。
今天,在柳林校区监考,天下着雪雨。
大一的会计学。人生收支帐目里,
有无赤字可以计算?卷面上字迹
是黑的;临近交卷,几位美眉想要作弊……

微笑着制止。我想,微笑可能是
白色的,甚至是闪色?应请人世间
无形的波纹原谅:即使最弱的,也会为
小鼓捣装个高音喇叭?时光的
蚕豆苗上,我见过这翠绿、神秘的喇叭……
现在,我们应答,唇吻大胆而美丽。
(2009,1)



考古诗

不隐瞒!想把虚无的事弄结实,借助漫天雨的酥嫩。

看上去,世界不可认识。

但可以客观:三千铁骑怒闯金銮殿,擒住一缕孔雀呜咽——这是美的。
            镜子葬送掉阴谋,爱挑逗樱桃静静的霓虹——这是美的。
            你有带电的匕首,我有正直、微烫的前生——这是美的。

曲径通幽,通向一座隐秘、温暖的花园:那里,间或飞溅起湿漉漉鸟鸣,不知来自哪里,却透彻舌尖;进去时,且直直交出自己,如此坦荡,当然看不见自己。

各种哲学,提供蝴蝶穿花的解释。

哦,往上轻轻一挺,星空的巨大磁力,就会把你吸起来……

井台,孩童用轱辘抽水
忘记幽暗。如果借木桶
比喻她身体,热力就会
在内壁燃烧,直到俊俏、
敏感的裂纹,清脆发声。
当五月降临,瓢虫飞舞
我们回忆着,来到这里。
此处是故乡?依稀看到
一群群小猪,钻出菜地。
额头的花粉,热乎乎的
泥泞的蹄子,热乎乎的
沙沙的眼珠,热乎乎的
……头顶,暗花纹翠雀
东边几只,西边也几只
树捎上弹跳、吵闹……
这一只,腹下斑点可爱
可以叫……“哈贝马斯”

起初,也看不见自己,在圆圆海洋里。
注意哦,有时,文字考古的想象性错误,恰恰贡献真情。

火凤凰出现,告诫那些锦葵下数露珠的人:不要只做微观之事。

春风掀开翠绿,下面是花岗石,我们抱得更紧;历史,曾尸横遍野,我们抱得更紧;雨下一整天了,我有野蛮、光明的暗器……是的,不得不抱紧!
(2009,2)



暴雨诗

就在刚才,夏日暴雨说来就来,
哗……哗……间或,响起几声雷鸣。
飘窗,大块淡蓝色玻璃上,
流淌的、辫子粗细的密集雨痕,
模糊了视线,又模仿刮雨器,快速
清理出晶莹的清晰。也在刚才,
雨声初临之际,我抬起手,
合上先前阅读的一本书,法国人的,
讲光明与黑暗的互文:天与地

借用人间术语,贡献五彩缤纷,
生出这场阅读、这场雨,往前追溯,
更是无中生有,生出宇宙
或粗大、或精细的痕迹。人是
急雨,也是刮雨器,命运的飘窗上,
比喻正清理着自己……当写下
自己二字时,朋友来短信:
她被雨淋成落汤鸡,刚回家洗完澡,
穿露背装,细发萦绕白色蒸汽。
(2009,7)


能源诗

我有强烈的意愿……甩掉赘词,
露出纯净、清新的能源!
可以描绘它是一块木炭,在噼啪响
的词语间,腰肢还悬浮着
幽幽火苗。如此情景,也曾
出现在两棵椴树身体之间,一棵依然
嘈杂,另一棵已学会欣悦,
回收着星空航海图上悲伤的终点。
作为旁观者,你的手段,并不比它高明,
但只有你发现了,一道闪电,
锯开椴树年轻的躯干,让乌有国
白白地涌流树液……或者,
你描绘它是双眼中疾速旋转的飞轮,
一个套紧另一个……有时黝黑,
有时碧蓝……假如现实些,
每次伟大的失败前,麒麟喝下冰水,
能够预言变化着的一切——
接下去,醉酒者就会把它描绘成
一块颤抖的湖泊,在山坳里,
蒸腾出五彩的袅袅水汽……
当他把咆哮的汽车开上火红的山顶,
会这样说;而从群星间跌落,
发现自己只是个幽灵,他,仍会这样说。
(2009,11)


盲爱

一律金樽、美酒,一律恣意流淌!
但用白酥酥之羽毛,轻挠你葱翠如烟的耳廓。

遥见窗外岷江,就涩涩发问。
古人瞳孔里,一律铺排了又白又薄的轻霜。

恶少们,向往星际间轰隆作响的火车。
此煌煌盛世也,应传诵,环肥燕瘦的烟花、柳巷!

得细用马尾,逗弄你脚心,花样繁复,
反应竟一律的娇嗲:痒啊,痒,连心尖尖都在痒……

继而,端坐黯淡蒲团之上,丝巾裹头:
黑社会已经营得彬彬有礼,谁还好意思冥想呢?

便辞了苦瓜般父母,斜刺刺,昂首云游!
即使无权现身说法,也可抛砖,砸他个吊儿郎当……

够了,够了!就在你眉心种棵樱桃树吧,
风吹过,爱上这个世界,就要和她一起动荡。
(2005,8)



纪念:1973年,某天

春日,香樟树那嫩芽,突然挺出一把剪刀!
“咔嚓,咔嚓嚓……”“噗噜,噗噜噜……”
石头胀红脸,没来由羞呢。
怪极了:那时,你还是轻花入云的孩童!
岔岔裤,微醺风,耳垂尚凉,
棉团也似小爪子,还无力撕烂旧书。

当其时,某解放军部队拉练,进得村来。
你觑见排头女兵,脸儿粉白
颈如藕,大眼睛乌溜溜,扑闪扑闪地顾盼着
老少爷们的艳羡与憨口水——
一对大奶奶,把那草绿色胸口
祖国这一小块领土,撑得才叫个鼓……

夹在臭烘烘人群中,你神了!
你不明白:身体这小香樟树,咋个就噗噜一声
挺出来一把剪刀?乡亲们涌动
你着魔似的,呆头呆脑跟着涌动
继续噗噜、噗噜噜……解放军继续行军
那甩腿才叫整齐威风:咔嚓、咔嚓、咔嚓嚓……

直到父亲耳垂火红,一把大爪子
将你拎走。像拎朵轻佻、潮湿的棉花。
“小兔崽子,石头都胀红了脸,你还不羞?”
那晚,曾为地主崽子的父亲,仿佛是癫懂了
一会觑着你,微笑,偶尔哈哈爆笑
一会想起什么,又埋下头,呜呜呜哭个不休。
(2007,7)



否定

1.

寒冷使骨头发白  使月亮
绿意盈盈:这是冬日留给我的形象。
今天  坐在事物、阴影的交界处
忍受热血轻轻的冲撞:
肉体要消逝  徒劳地消逝
它的过失  已得到秘密的宽恕;
昨夜星空出现的白霜带子
也是许多尘土中的人看见过的
譬如普诺提诺斯  譬如嵇康
譬如那条我们一生不可涉足两次的河流
此时正从浓雾中跨步而来
像从不动的镜子中(寒冷的时刻
每人心中都有一面不动的镜子)
但愿我仍能真实地爱那起身的月亮
爱它青青抽穗的身子——
慈悲的腰身  波浪般的乳房
我的恋人曾赠予过我  温暖过我
一如大地温润幼树的根苗
“她的芳香  人怎能随便遗忘?”

2.

风中  露珠滑落草尖
她稚嫩的肌肤已被深深割伤;
我听见了细弱、无奈的声音
由小小的喉咙发出;泥土的沉默中
她是否还坚持着葱笼的
渴望?是的  我曾反复见证:
群山在锋利的落日下止息
我们孤单的爱  忍着疼痛
恍若浑浊的河流在大地上流淌;
大地如此古老、凶险
露珠一样短促的我们  还需要
多少世的呼救、腐朽
才能迎来愁恨消泯的清凉时光?

3.

我在河边上走
河流就像一个熟识的人那样
开始腐烂;我走过
祖先们未曾走过的街区
一些从泥土里翻出的老树根
空气细腻的皮肤
就开始枯寂;此时
如果你走进我身体里古老、
脆弱的集市  便会听见山河的呼叫
榆木乌黑的耳朵
也会惊讶商贾神秘暴富的消息;
码头上  大船来自异邦
却依靠本地劳工
卸下炎热的猛兽  清凉的
武器……那疼痛多细密、陌生
像落日  像落日照着无量的沙粒——
每一时刻呀  你都遭遇着
湿漉漉的繁花
它是空的  又似乎不是空的。

4.

那面镜子树叶一样颤抖、平伏
因为我对它说:“爱。”

过去  我也曾爱过别种美色
却不知道:这实实在在的存有
大地上或细小或粗壮的河流
本是幻影  本是能以另一种方式
促膝交谈的密友——

从镜中涌出?从谁心中
从那贫病交集的滔滔落日下涌出?
(有人说落日就是镜子。
实际上  它是另一条垂天而立的河流)

“昏浊着自己  并不察觉。”
我曾如此粗鲁地对待一切;
不知风、雨、雷、电
全是我被无明紧紧捆绑的呼救!
更不知温顺、缄默的花朵——

“镜非镜,花非花。”
一阵广博的痛楚  使我满怀愧疚……

5.

只有这样的春夜才能展开双手
展开不再沮丧的河流。
她的血气是我熟悉的  从小就熟悉的。
现在我脑子仿佛“朽坏”
就像身边随意脱离枝头的一枚果子。
甜蜜在心里闷着、清凉着。
一草一木  一旦回到某个位置
都能带来陌生、惊讶而又新鲜的事物。
而我正是这样看待自己垂下的
双手:它还未完全回到自己的位置
它在欲望的煤炭中呆得太久了。
这个春夜  风从东边吹到西边
又从西边吹到东边
欢乐地  把一些灰尘吹进了河流——
但我没有察觉。“我的流畅啊
还有某些痛苦的障碍。”
但我尚未熔化那条宽广的河流。

6.

总以为时光的流逝暗含着
真理  但这错了。
记得小时侯  我经常上树
掏鸟蛋  双腿死死夹住树干
往下滑的时刻  右手高高举着
一副小心、兴奋的样子。
那兴奋和小心是从身体深处溢出来的。
后来  怀着同样内在的激情
我潜心研究过数与形的关系
研究过星空的几何规则、阴影……
“活着走向亲密的人总是好的。”
(我开始学会尊重某些废话)
现在  白霜已悄悄侵袭我的发根
身体也常感到风逐流云
它们在那里  恢复了一种秘密的研究。
但是  今晚  只有今晚
我才痛澈触摸到自己真实的体重
分解着、敛聚着……
“它既没有增加  也没有减轻!”

7.

我往烟灰缸里弹烟灰
我往身体里堆放易燃的物质
细琐、平淡但致命的易燃物
本不被我注意  但却到处都是。
事物大概都是这样放进时光里的。
做这种事当然不会
耗费半点精神  像做梦一样。
上床做梦之前  我还会默默端来
一木盆清水  把自己放进去:
洗啊洗  搓掉整天跟着我的尘土
搓掉比尘土更细微的
已经悲哀得悄悄发黑的颗粒……
我以为这水肯定很浑浊了
不能用了  无论是谁都不能用了——
可是  它依然是一盆清水
“仿佛没有人用过一样……”
这  是我第二天黎明才发现的。

8.

一日的消磨尽了
在那不可重复的小小事物里。
农家  一群又一群城郊的孩子
蚕豆花正盛  偶尔出现了牛粪、沟渠
还有低矮的争吵和烟囱。
“一个工程师  将临盆的媳妇
甩在医院里。”暮色垂压之时
孩子们正在菜花地里追逐无形的锦鸡
周围一大片闪烁的深蓝——
是的  消磨中  不能说有什么在疼痛
因为波澜已不是原来的样子。
包括此时  我不会去看金色的月影
不会记录置身其中的消失
不会的。“即使被狠狠吹动着
也没有什么要紧!”

9.

春风亦不能解救危世的
嘴唇。凡过去的,皆有不可言说的
迷惘——昨日,午后的阳光
对于此时  已是纯朴的傻子模样
但可使灰烬足够地哆嗦:
“奔驰夫富贵,泛滥夫辞章。”
那个小女孩  站在油菜花的嘤嘤金黄中
亲手折断貌不惊人的一株
举着 “小蜜蜂,小蜜蜂,糖,糖……”
而我似乎放弃得不够
即使是傻子  也放弃得不够!
种种缠丝的捆绑和青色天雾般的
巨大解放之间  我听见
骨头悄悄镂空、拗断的脆响……
(2001.1-2)

注:“奔驰夫富贵,泛滥夫辞章”,引自郭嵩焘《陈府君墓碑铭》。  



作者简介:哑石,1966年生,四川广安人,现执教于西南某高校经济数学学院。1990年开始诗歌创作,出版有诗集《哑石诗选》(2007,长江文艺出版社),曾获第4届刘丽安诗歌奖(2007)、首届华文青年诗人奖(2003)等。


通联:611130  成都市温江区南熏大道一段88号漫城一号门名师堂学校
                  王继芳  转  陈小平(哑石) 收



7、作者简介:黄金明,1974年9月出生于广东化州。现居广州。著有诗集《陌生人诗篇》《大路朝天》,散文集《少年史》《乡村游戏》《与父亲的战争》等多种,逾200万字。参加诗刊社第24届青春诗会。曾获得第九届广东省鲁迅文学奖、首届广东省青年文学奖、首届广东省诗歌奖、首届广东省小说奖、第二届广东省散文奖。
通联:(510635)广州市天河区龙口西路552号广东省作家协会7楼广东文学院•黄金明
电话:13710876065        邮箱:hjm802@163.com





6、黄金明
陌生人诗篇(组诗)

丛林故事

风在吹。河面上涌起白雾,天空充满鱼鳞似的细云
我空旷如原野,体内生长着一个原始森林
一株青草像是另一株青草的复制品
而绽放不同颜色和香味的花
很多草本植物的果实都被忽略
而那是大自然的核心。一具日晷是时光的捕兽夹
而月亮不是,它甚至抓不住自己的脸
它目睹着草木枯荣而不自知
从日晷到沙漏,从沙漏到挂钟
越来越精密和准确,而时光像敏捷的小鹿
毫不费劲地溜走。一场雨带来了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一场雨是每一场雨的标本
每一场雨都像是另一场雨的梦幻
像液体的时光,恍惚,忧伤
被一阵风吹乱。幽暗的林莽中
还有老虎吗?一只老虎带着躯体里的动物园
来到我的面前。一只老虎携带着
所有已逝老虎的魂灵。只有一只老虎了
它步履蹒跚地走着。它身上
携带着的那些囚禁老虎的铁栅栏
已变成血肉和皮毛。一只小鸟
是树木的最后一片叶子。当它振翅飞离
天空显得愈加空旷。而林中最大的橡树
被严酷的冬天削去细枝末节
一些小树,在它的体内或四周沉没
青草占据着山坡,羊低头吃草
羊善良而惊恐,它眼神中掠过的一朵云变成了狼
在四周静谧的夏日午后
丛林中正在进行着看不见的杀戮
一只白蚁将一株巨木蛀空并雕镂成宫殿
一个士兵像一根纱线织入了战争的地毯
而被猛禽再度撕裂。鸟在鸣叫
它悲伤的叫声跟废墟上的花朵相称
我注视那个在云端上耸立的巨人
他是不可战胜的,因为他是最大的虚空。


找寻

有好几年,我去找每一个跟我打过交道的人
打听我的模样。一个乡村孩子手提拖鞋
在泥泞的小路上拼命向我走来

他花了三十年的光阴成为我
我将要成为谁?中年的悬崖,老年的废墟
在我的头脑,一只船跟一头鲸在争夺着大海

在内心的深渊,一群人在黑暗中伸出手臂
我只能拉起一个。我从别人的身上
发现了自己。我在自己身上发现了多余的部分

——譬如莎士比亚身上的马洛。我的树木
长出了别人的枝条。一个忧伤的孩子
在时光的小径上,跟一匹奔马争夺着道路

(花朵是钥匙。果实是锁头。一棵苹果树
挂着无数把铜锁。而花朵早已消失)
青翠的山坡上,耸立着一座白色小屋

庭园里的果树,像绵羊一样驯服
谁一旦离开家乡,谁就一生不可能返回
我对着陌生的人群大声呼唤我——

一个不听话的男孩离开了我的内心
一个我做梦也想不到的人,一个我从来也不想
成为的人,从人群中走出。来到我的面前

他说:“很抱歉!每个人都是一条河流
他每天都幻想着蔚蓝色的大海。而每一滴水
每一粒沙,都在塑造着他,并扭转河流的方向

我如今对大海毫无兴趣,我只想返回黑暗的源头。”
我扭头就走。我知道我属于另一个人
我将在他的田野上挖掘崭新的自己。

会议纪录

要把这片田野放大,要突出田野上的油菜花
要把抒情的杂草剪短,要把燕子飞行的轨迹
总结成经验。如果一个春天不够,就再复制
一个。要把这片森林压缩后邮寄出去,必须
删除那棵突破荧屏的橡树,它像麦当娜性感
的四肢,暴露了大自然的隐私。要把女秘书
腋窝上的阴影刮掉,不要让粗糙的颤音影响
陶瓷的光洁。要往天空的蛀洞里填上干净的
白云,要劝把水搅浑的乌贼投案自首,洗清
乌鸦的冤屈:这暧昧难明的时代,有着鲇鱼
扁平的头部,潜水员露出了鲨鱼的牙齿。要
奖励兢兢业业的高音喇叭,它像猫王的喉咙
——老虎在秋天穿过了音乐的长廊。要扣除
醉菊的奖金,它像贝多芬聋掉的耳朵,对这
个时代的大合唱无动于衷。要对马铃薯实行
计划生育,它数量惊人的后代推翻了植物园
的围墙。要对浓妆艳抹的玫瑰进行批评教育
别在月光下露出娇小的乳房,苍蝇不叮无缝
的蛋。希望新分配来的女大学生,学习冰箱
里的白菜,洗净了脚丫上的泥巴,仍保持着
乡村姑娘那羞涩的神情。请多嘴的麻雀放下
叽叽喳喳的指头,请胸无大志的蜗牛不要背
着房子四处乱走,请交头接耳的鼹鼠们注意
会场纪律——现在宣布下岗人员的名单:老
式挂钟的秒针走得太慢了,千里马总是踩坏
田里的庄稼,水彩笔要用摄影机替代。有没
有木偶拒绝在刻刀下露出未来的面目?请考
场上的小学生,用橡皮擦掉西绪福斯手上的
巨石:它像凡高的耳朵,长出来是为了割掉。
        

陌生人

我不知道我要找的是什么而我在寻找
我将到手的东西一一扔掉我知道它们不是
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而我在奔跑
我将走过的地方一一抛弃我知道它们不是

我从事过木匠、教师和法官的工作
我用斧头将事物像木头一样劈开而无法理解真理的木纹
我的舌头像斧刃一样闪光而无法照亮词语的黑暗
我对嫌疑犯高声作出判决而无法掩饰心底的恐惧
我——就像三个不同的人
让我感到陌生

更多的陌生人涌入我的身体,他们使用我的双脚
将我带向远处。他们使用我的双眼
目睹了奇异的事物而与我无关。他们使用我的嘴巴
发出洪亮的声音而不是合唱
我像一艘船,载着这些人

驶向蓝色的水域。没有一滴水不是完整的
但每一片水面看上去都像是大海的分裂
我迷醉于波浪而无法描述其中的任何一朵
我一旦说出,它就已破碎

他们也像波浪在我的身上破碎而又涌现
他们也在我的身上寻找而最终失望地离开
他们背道而驰或结伴同行
但都殊途同归——走向一个不属于他们的世界

他们的脸,在浪花中闪耀。哦,那个一声不吭的陌生人
我还是认出了他。他看上去跟那些人相似
而不是人类。他有完整的面目而分散成每一个
他既不属于死神,又不属于永生
他比浪花更难描述,他闯入这个世界而又随时离开

仿佛幽灵掠过我的梦境。我不知道我要找的是什么
我像一艘大船,载着一群人
他们在船上互相攻击,大打出手
那个陌生人离去了。他的背影像无数个身影的重叠
“不要指责我的信仰,我的信仰不属于
人类的大多数而我并不试图说出。”歌德如是说。


孩子和他的摇篮

一棵树同时展示着繁荣和枯萎
它的树根是树冠的倒影,它的枝条和叶片
在彼此模仿中成倍地增长。那些果实
是爱欲的沉淀,太丰盈了
一棵树被枝头上的果实压垮

而一棵树里,沉睡着一个孩子

一条河流拥有真实与虚构的两岸
它在枯水期露出瘦小的肋骨,而在雨季溢出河岸
每一滴水都参与了河床的刷新。细小的波浪
像无色花在盛开并凋零。咆哮的洪水
将河流完全覆盖,河面上耸起一群野马的头颅

而一条河流里,沉睡着一个孩子

一块石头在斜坡上滚动而像另一块石头的回声
天空像巨大的翅膀掠过山冈,而被一块石头击中
一块石头像粗糙的镜子,映照石匠模糊的面容
唉,那些石头雕像,四肢僵硬,无从辩解
一对白鸽从雕像的躯体穿过。一块石头被少女的胸口煨热

而一块石头里,沉睡着一个孩子

一株玫瑰是所有玫瑰而呈现同一种芬芳
清晨或正午,老虎在玫瑰园徜徉
嗅着花香而不知爱恋。玫瑰花像满斟的酒盏
使情人陶醉而对彼此的尖刺浑然不觉
在火红的云朵之上,一株白玫瑰像巨烛在燃烧

而一株玫瑰里,沉睡着一个孩子

一颗星星概括了所有的星星。群星闪耀
宛若漆黑旷野上野兽睁大的眼睛。两颗星星之间
隔着广阔的距离。月亮从屋顶上升起
像一张打肿的脸,显得过于夸张
哦,最遥远的恒星,在无边的寂寞中忍受着缓慢的磨损。

而一颗星星里,沉睡着一个孩子。

想象一个午后的悠闲

速度变得越来越重要。什么都要快
种子快点变成树木,树木快点变成家具
爱情快点产生,以便尽快结束
火车快点到站,以便尽快返回
还有更快的。飞机穿越了记忆的乌云
来到了此时此地。他们把速度交给机器
他们正在变成机器。地球上的国家
像一架机械在疯狂地运转
被欲望的引擎所带动
快点思念情人,以便马上遗忘
快点将书看完,以便化成纸浆
而他身体里的洼地,正在飞快地建起高楼
他无法停顿下来。他花最短的时间
走完了最多的地方。他花最少的爱情
赢得了最多的肉体。在网络时代
每一个人都像那张大网中的
一段丝线在相互联结
而倍感孤独。他随时都有人聊天
但无话可说。快就是多。速度意味着
数量的无限增殖。一个八岁的孩子
考取了四十个证书。一个二十岁的少女
抛弃了十二个情人。要尽可能多地拥有生活
仿佛一位演员,直到卸装才发现
那是别人的事儿。他的脸像一个屏幕
一个个不同的身影在轮番上场
但没有谁面目清晰。快点教育
以便尽快工作。一所幼儿园培育着温室里的花朵
哦,园丁万岁!一所中学批量生产着木偶
哦,木器厂的师傅万岁!一所大学
像铸造厂快速生产着锃亮的螺丝钉
并安装到版图辽阔的机床上去
一只木偶不可能慢下来,那只看不见的手
飞快地操纵着丝线。一只手不可能慢下来
一颗集体的、躁狂的心指挥着它
一颗心不可能慢下来
哦,那天边的美景和纷纭的事物就要消逝
哦,美好的时代就像一座公共汽车
我们都挤了上去,每个人都带着焦虑的表情
所有的汽车都在拼命追求着速度
几乎每一个人都能预见——
无论驶上哪一条路都会堵塞。在黯淡的夜色中
一艘巨大的飞船像鲨鱼冒出头来
像被敲掉的天空无所凭依
它快过了光速,但船上的人
没有一个知道要飞往哪里

在一个无所事事的午后。他返回了故乡
他躺在山坡上眺望着落日
辉煌而虚幻。他像一棵不想再长高的大树
停顿下来。时光像没遭到风吹的叶片
停顿下来。山谷、屋舍和溪流
沐浴在金色的霞光和愈来愈浓的暮色中
一只鸟像梳理羽毛那样理顺了全身的混乱
它可以飞,但不需要
溪水传来的声音,让人更加安静
水中的鹅卵石如沉淀的光阴
圆润,光洁。他感到一个午后的悠闲
像美梦一样虚幻。他说服自己暂时不要醒来。


记忆:落日之歌

你们走得那么远,像蒲公英的儿孙
有一双会飞的脚
多少年了,你们依然年轻
你们在落日下忘情的拥抱
像一把剪刀在合拢。谷粒吹散
稻穗在脱粒机中分离
还可以分得更细
谷子变成了米和糠。事物在层层分离中
无数次返回自身。人们翻遍了口袋
才在肉体的镜子找回自己
你听见另一个你
在遥远的地方焦虑地把你呼唤
那不是身体的回声
而是一只耳朵沉睡在一首歌的喉咙中
多少年了,人们推动着
躯体中的磨盘而浑然不觉
你看见另一个你
在灯光黯淡的街道寻找丢失的往昔
那是时光的粉末溢出了恍惚的钟表
田野戴着镣铐仍在工作
牲畜在吃草而没有不满
在这儿,没有谁鞭挞菊花。春天和秋天
田野像一块地毯被两度撕裂
这是多么神奇的锋刃!它使经过的事物
获得了两种对立的完整
到处有辉煌的落日
但无人可以阻止它的下沉
在它的瞳孔里有一个人在熄灯
到处有幽深的甜井
但无人懂得打开喉咙的阀门
和躯体的门闩。井水在变暗
它像一块眼镜片遗落在童年的课本中
多少年了,你们依然年轻
在落日下拥抱,像清晨的露珠一样天真。



7、浪 子


浪子,原名吴明良。1968年生于广东化州。著有诗集《无知之书》等多部。现居广州,专事写作。电邮:langzichn@gmail.com,电话:13719374119。


镜像

神秘的梦

当雨遗弃街道,恋上暮色空荡的房间
轮船上的汽笛自海上悠然传来
仿佛教堂诗班的素歌唱颂
安抚躁动和不安的心;它冥冥中引领
我们进入湿润的睡眠:神秘而缄默
那些熟悉的树木、花朵和草地
像愈行愈远的岸,弄不清航行的方向
在光阴不居的半山无声无息
在挥霍殆尽之前,所有的寻找
全是徒劳。孤独相继成熟、腐烂
将自己的核埋进土里,就再也不能
离开。如在遥远的异地刀耕火种
如在梦里,并不能把深渊
永远隔断,它神秘地被月亮填满


可爱天鹅   
天鹅在嬉戏。依旧错过,困惑
一大群孩子围拢池塘边的喧闹
萌发的面孔、黝黑的眼眸
那是尘土飞扬的行旅所缺失
再也回不去了
最初出发的愿望,来不及说出
旧有的村庄。与大地
情同手足的拱门
已跟随旧梦悄然离逝
祈祷的双手无从丈量
白昼的绵长,黑夜的宽广
天鹅在嬉戏
它带来的可爱事物,它会原封不动
带走,连同它的沧海桑田


暗黑灵魂晚上  
如果不是大海的呼唤,我们还在
沉默的大多数人中恬睡;如果不是
我们,另一群人也会遭遇水土流失的草地
而无处躲藏。陷入告别的呜咽,如果
不是在这样的夜晚,就会是那样的夜晚
原始的星空与灵魂相依相偎
守望在太阳湮没的旷野,四处
寂静之声终归于某一时刻。什么
虚妄的高贵?什么卑微、怜悯?总是无限
接近你们:“年轻时,我们曾经相爱
而实在无知。”偶然的性爱,像河流
冲蚀平原,又像不知所踪的人一样哭泣
我们是失明的行吟诗人,日渐
衰老的身体,怀抱着业已苍凉的诗篇


晚上市场  
此处出售:微笑、妩媚与柔情
巧手、舌尖与水井;此处出售:真实的谎言
眼泪和好逸恶劳;此处出售:淋病
梅毒与艾滋;此处出售
机器(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
润滑油(不再是活塞的专利)
和青春(将与她的身体一起腐烂)
此处出售一切只是不管肠胃。……噢
“上帝保佑吃饱了饭的人民。”有人在唱
慢条斯理,源源不断犹如流水
似曾相识的陌生人,徘徊在此处
两根灯柱之间,桔黄色的光
它不曾照亮我们的归宿
我们也不曾熄灭它的火焰


完整圆
我们从来不怕道路黑暗漫长
微笑着出发,哪怕两手空空
一去不返。在未知的城市
我们像人群一样孤立,散播
走失的消息,森林被砍伐
荒原被耕种,炽热的心灵
一再被冰封。冒着无端的青春
或毁灭的危险,我们拥有
另外的一些,却仿如负伤的大雁
从不知往何处飞翔
那些轮回所映照的,自由的歌声
成为可能的归途,在黑暗中升腾
徜徉,发出含糊的梦呓:我们
从来不怕道路黑暗漫长

圣地亚哥  
这么多积雪,安地斯山脉的积雪
想起来也一望无际。它在燃烧,这么多眼睛
在燃烧、在回味。那些永无止境的追逐
孤单地飘逝,回避着自己的灵魂
蛩伏于内心的颤栗。这么多鲜血,白白流淌的
阳光在这里完成墨汁的全部制造过程
用尽泪水中的盐。何须祈求
睡眠与梦境之间绝望的赦免,将耗尽
剩余的青春,又羽毛般直觉地蓬松
生命之树上未落的凋残。由此及彼的距离
我们应该怎么样的捕捉:圣地亚哥
高耸入云的蔚蓝,这么少蔚蓝
它原本与积雪、与鲜血一样多。别触摸我们
身上的蔚蓝,那是我们潜往大海深处所盗取

两棵树  
两棵树,在水边娓娓倾诉
秋日的纯净、淡雅。鸟儿的行踪
若隐若现,似乎在验证爱恋        
不可更改的证词。红晕
在寂静中凋落,闪耀的凄清
原是流连不去的倦怠与慵懒。传说里
天使的谣曲在回荡,使我们迷离恍惚
听不到远处奇异的和声。大地
依然无边空旷,露出五谷的虚妄
就像两棵树站成一排,却不能
靠在一起。我们没有足够的力量
突然,两棵树发力狂奔
我们紧跟着一路狂奔。后来在中途
南风把我们拽住大叫:“它不属于河流!”



讲  演  
再也回不去了。未知的城市仍在
暗处,随迷途的风漂泊
再也回不去了。尝试循着音乐的节拍
回到一首首民歌、诗歌、情歌里
完全是天真的幻想。我们
再也回不去了。天鹅、市场、圣地亚哥
从梦中开始的就在梦里结束。必须承认
我们的原名都是杜鹃。寄居
或无处栖身是上天眷顾的因果。从头再来
事实上为时已晚。是谁为了给秋天
写一封信,令讲演戛然而止?
当荆棘之焰照亮了桂冠的所在
我们就此与黑暗共存
秋天的地址秘而不宣


8、雷平阳诗歌

                 
基诺山上的祷辞

神啊,感谢您今天
让我们捕获了一只小的麂子
请您明天让我们捕获一只大的麂子

神啊,感谢您今天
让我们捕获了一只麂子
请您明天让我们捕获两只麂子


穷人啃骨头舞

我的洞察力,已经衰微
想象力和表现力,也已经不能
与怒江边上的傈僳人相比
多年来,我极尽谦卑之能事
委身尘土,与草木称兄道弟
但谁都知道,我的内心装着千山万水
一个骄傲的人,并没有真正地
压弯自己的骨头,向下献出
所有的慈悲,更没有抽出自己的骨头
让穷人啃一啃。那天,路过匹河乡
是他们,几个喝得半醉的傈僳兄弟
拦住了我的去路。他们命令我
撕碎通往天堂的车票,坐在
暴怒的怒江边,看他们在一块
广场一样巨大的石头上,跳起了
《穷人啃骨头舞》。他们拼命争夺着
一根骨头,追逐、斗殴、结仇
谁都想张开口,啃一啃那根骨头
都想竖起骨头,抱着骨头往上爬
有人被赶出了石头广场,有人
从骨头上摔下来,落入了怒江
最后,又宽又高的石头广场之上
就剩下一根谁也没有啃到的骨头……
他们没有谢幕,我一个人
爬上石头广场,拿起那根骨头道具
发现上面布满了他们争夺时
留下的血丝。在我的眼里
他们洞察到了穷的无底洞的底
并住在了那里。他们想象到了一根
无肉之骨的髓,但却难以获取
当他们表现出了穷人啃骨头时的
贪婪、执著和狰狞,他们
又免不了生出一条江的无奈与阴沉
——那一夜,我们接着喝酒
说起舞蹈,其中一人脱口而出
“跳舞时,如果真让我尝一口骨髓
我愿意去死!”身边的怒江
大发慈悲,一直响着
骨头与骨头,彼此撞击的声音


集体主义的虫叫

窃窃私语或鼓腹而鸣,整座森林
没有留下一丝空余。惟一听出的是青蛙
它们身体大一点,离人近一点
叫声,相对也更有统治力
整整一个晚上,坐在树上旅馆的床上
我总是觉得,阴差阳错,自己闯入了
昆虫世界愤怒的集中营,四周
无限辽阔的四周,全部高举着密集的
努力张大的嘴,眼睛圆睁,胸怀起伏
叫,是大叫,恶狠狠地叫,叫声里
翻飞着带出的心肝和肺。我多次
打开房门,走到外面,想知道
除了蛙,都是些什么在叫,为什么
要这么叫。黑黝黝的森林、夜幕
都由叫声组成,而我休想
在一根树枝上,找到一个叫声的发源地
尽管这根树枝,它的每张叶子,上面
都掉满了舌头和牙齿。我不认为
那是静谧,也非天籁,排除本能
和无意识,排除个体的恐惧和集体的
焦虑,我乐于接受这样的观点:森林
太大,太黑,每只虫子,只有叫
才能明确自己的身份,也才能
传达自己所在位置。天亮了
虫声式微,离开旅馆的时候,我听到了
一声接一声的猿啼。这些伟大的
体操运动员,在林间,腾挪,飞纵
空翻,然后,叫,也是大叫
一样的不管不顾,一样的撕心裂肺


脸谱

博尚镇制作脸谱的大爷
杀象,制作象脸
杀虎,制作虎脸
他一直想杀人,但他已经老朽
白白的在心里藏着一堆刀斧


荒城

雄鹰来自雪山,住在云朵的宫殿
它是知府。一匹马,到过拉萨
运送布料、茶叶和盐巴,它告老还乡
做了县令。榕树之王,枝叶匝地
满身都是根须,被选举为保长
——野草的人民,在废弃的街上和府衙
自由地生长,像一群还俗的和尚


失眠症

被放养在草莽中
我们是耕牛和猎狗,是青蛙、水蛇
是黄鼠狼、虫蚁和飞鸟
互相灭绝,互相驱逐和奴役
我们唱着击壤歌,把血统论和丛林哲学
当成生活中一团乱麻的核心
以为鬼神主宰着物质
和物质之上的一切,以为生死是私事
不会有人插手,将我们的坟头抬高
或进一步压低。我们多多少少
都患有自闭症和夜盲症
纠缠于细微与黑暗,常把三公里之外
的山丘、大海,想象为禁区
波兰诗人鲁热维奇,他来到
我们中间,失声痛哭,说到了
杀羊的残酷性。他说,在遥远的蒙古
他见过一个烹饪专家
这个人杀羊,先把手伸进羊嘴
顺着羊的气管,深入羊的内脏
死死掐住羊的心,然后,猛然用力
一把就将羊心拽了出来……
我们被他当成了一群羊,但我们的心
还在身上。是的,确实有一只手
死死掐住我们的心脏;可这只手
每天拽一次,次次都是空拽
我们都讨厌这个波兰人,他不该
用波兰语,说出悲剧与喜剧的互文性
不该用一首诗歌,强化末日的
日常性和普及率。最让人恶心的是
他说的烹饪术,让我们从此
看见羊群就反胃,就总是觉得
所谓诛心,就是每天发生在我们身上的
那一次次空拽,它让我们形同
湘西人鞭驱在回乡路上的僵尸
哦,我们麻木不仁的日子过到头了
哦,我们找到了命运的多重性
令人意外,对此我们竟没做出任何
异端的反应,我们只是将自己
视为被寄养在草莽中的马匹
和渔鹰,八哥、猴子和狐狸
从来也不向人说起,因为
一个波兰人,我们曾在半夜惊醒
并落下了失眠症顽固的病根
总是在惨白的月光下,借一根枯枝落脚
与夜隼互换身份,睁着一双充血的
不怀好意的眼睛。或者疲于奔命
在一场接一场陌生人的葬礼上
黑着脸,心甘情愿地充当自己的守灵人


挽歌

我的老家那个乡,最先叫土城区
后来改成土城公社,之后
依次改成新城公社、新城区、土城乡
后来并入旧圃镇,前些日子
又并入了到处是坟地的凤凰镇
我的父母,跟着指挥棒
在同一个村庄里不停地迁徙
我身在异乡,则像个追捕中的逃犯
一直在修改出生地的名字。几十年来
这个乡的背后,似乎有一间密室
里面住着一个命名的风水先生
“以改变名称来改变事物,这是人类
天生的诡辩行为!”说出这话的人
名叫马克思,他特指挂羊头卖狗肉
也泛指将迷乱冠以革命之名
就可以摇身一变并一再地推倒重来
他还预言般地开显了改名的
普遍性及其本质——借改名之机
把一棵棵刺蓬强塞给人民
自己理尽词穷,却又热衷于绘制
一张张空虚的蓝图,继而导演一幕幕
没有责任人、混乱的、拒绝给出结局的
皮影戏。我想,马克思一定是
我的同乡,他认识那个
隐形的风水先生。我远远没有吸够
这人世的浊气,不识奥义和风云
但我也厌倦了新意叠出的
文字游戏,强迫瘦骨嶙峋的汉字服用
春药,将奴仆当成鬼,投进疯狂
旋转的涡轮、滚烫的油锅
——这种行为的荒谬,像童话中
裸体的皇帝,他裸体成癖
而所谓新衣,不该是权力之光尖锐地
刺瞎的眼睛,真该是从他身上剥下的皮
——每年清明节,去给父亲上坟
拔除杂草,烧些纸钱
却吃不准,他是否想让我涂改一下
他碑文里朝三暮四的贯籍
我之所以至今没改,是想让他
也做个钉子户,再也不拆迁


病房

有人给我洗头、换血
结扎,四十八年来
都在重复,一天都没缺席
我瘫痪于世上,身体
已经是废墟,但我仍然是一个
浪漫主义者,动一下邪念就等于革命
为了象征性地活着,我会耍一些
小花招:不按剂量服用药物
向美丽的小护士谎报
体温和心跳的次数。给我主刀的
医生,是个赣南人,迷恋诗歌
他常常单刀直入:“只要我愿意
我能打开你舌头上的枷锁,能摘除你的
反骨,不过,你的秘密,我们已经
毫无兴趣!”我对着他磨牙、吹口哨
翻白眼,一直没有向他泄露我
残存的愿望:自杀或者登高
也可以合二为一,在登高那天
果断地自杀。某位大人物
曾经是我的同伙,他在病床前坐下
我就装死,他贴着我的耳朵说
“我已替你写了悔过书……”
我突然死去活来,在白色的被褥里
剧烈地抽搐。然而,一系列的花招
都被他们识破,主刀医生一边替我
开膛破肚,一边叹息:“多么洁白啊
这一根根反革命的骨头!”
他们从不麻醉我,我就这样在革命
与反革命之间,气息奄奄地亡命
头顶上悬着的那盏刺目的
不让我入睡的、我又无法击碎的日光灯
它目睹了我被觊觎、被抵押
甚至早就被遗忘的双重命运
但我还没有被送上人鬼互谅的审判台
我还得持守一个无谓牺牲者孤立
的尊严,继续愤怒、挣扎和受难


哭坟

在街角几棵小叶榕的阴影里
别指望幽灵一样喝酒的几个人
他们是屈原、王维、杜甫和苏东坡
诗歌有耐力,适合长跑
但物是人非,他们捎来的信札
每个字都死不瞑目,纸面上凸满坟堆
哭坟之前我也喜欢喝酒
腌渍过的猪头肉,盐巴的咸,泛出苦味
花椒仍然是致幻剂。我能在半醉时,捕捉到
不同形质的孤愤,以及平移到
杯底的遗训,却不想老生常谈
用自己的眼眶装他们的泪水
他们在我身上复活的次数越多
受到的惊吓、谪贬、误读,也就会
与时媾合,并添加更多的
粉身碎骨的屈辱。鞭尸的人马
已经不限于御用,邻居、同事、诗友
娼妓和酒桌上刚刚认识的豪饮者
他们都领两份薪水。邻居指认
你有偷窥癖,娼妓哭诉你性无能
诗友手上攥着你少年时代写下的反诗
——你的妻子,以录音和日记作证
你读书只看前言和后记,写下的诗文
翻译体,全部有出处,而且
你满口仁义道德,却拉帮结伙
打压弱小,还暗通权贵
俗世中一毛钱的好处你都不放过
你不过是个浪得虚名的
下流痞子……如果,这些现代性的
猪下水,也扣在他们头上
再以反自由、反民主等一系列足以杀身
的原罪起诉,我得替他们走上多少条
绝途?投江、归隐、发配的地方
山水比德,山挪用为车间了
水即浊流;德和道,只残存实用性
松树一样凿空,正好是安放冤魂的棺木
“河山天眼里,世界法身中”
还能像王维一样犯酸,我当然没有患上
遗忘症,还原为街边的猴子
但我倍感虚空,逢酒必醉
常常蜷缩在巨型建筑之间的小巷
光天化日之下,呼唤一批死人
的名字,希望他们策马前来
——我们坐在街心,喝苞谷酒,吃猪头肉
不理会阻挡下来的汽车,疯狂地
按响的喇叭声。希望他们
也能替我分担一点他们没有领教过的
天罗地网里的、作案现场上的孤独
但他们谁也没来,他们断气时
就没有给自己预设现在这样的未来
那些据称是他们转世灵童的人
二十多年前叱咤风云,后来触犯天条
在人群里被带走,下落不明


在世上

每天都在途径刑场,与很多
初次见面的人产生分歧
从而永久决裂。会议室的第一排
听魔术师剖析摄魂术,核心是一把刀
涂上麻醉剂,先是在你眼前晃动
说一点也不疼,然后才杀死一只白鼠
与此同时,有人高高举起铁锤
在你的注视下,把一截象骨打成粉末
在教堂或图书馆,文字的表面
洒满了阳光和月色,里面则掺入了
迷药甚至毒药。广场、街边、超市
不准你回头,背心抵着匕首
每个人必须从唯物回到唯心
以个体的名义,加入拜物教的大游行
恭迎从流放地归来的财神,窗帘的背后
却又预设了清教徒杀心暴烈的狙击手
村庄里人烟越来越稀,工厂里
也看不到什么人影,他们都去了
矿洞和涡轮,去了生活严酷的审讯室
……确实,我曾一次次想过
能不能在枪响之前,偷捕几个活口
冤死者手上肯定有不少的秘密
以及被篡改过的动物的归类记录,也许他们
被归入了狼、狐狸和狗。我还想过
不妨抛开书本,停止写诗,做个盗墓贼
挖开沦为禁地的泥土,在月光下
开棺验尸,我倒要看看
这些被埋得很深的鬼,他们手中
是否还拿着过期的毒酒
和只剩下木柄的匕首,是否私吞了
我们的厄运、耻辱和暴死
我承认,野花、流水、街道和住宅楼
有预谋地封锁了现场,我至今
没有找到具体的墓地,并固执地认为
我们这些苟活者,其实已被隐形的子弹
和刺刀,洞穿过无数次,被埋葬了很久
呯呯呯,谁都以为是心跳
嚓嚓嚓,诗人还以为是在松竹梅中散步
忘情时被枝蔓撕裂了衣袖。有一天
酒后,豪情万丈,路过刑场时
我突然跑得比子弹还快
扑倒下跪的领刑者,为他们松绑
结果令人沮丧,一个劫法场的书生
他临死也不信——这些人
都是自首而且拒绝拯救,而且子弹
还没上身,他们已经一个不剩地死去


暮色

暮色,就是红花上泛出了一点灰
绿树上泛出了一点灰
白色的山茅草和佛塔的金顶上
也泛出了一点灰。天就要黑了
泰北的高速公路上多出了一层灰
路边的僧人,身高比中午矮了一截
袈裟上也多了一层灰
他们刚从尘世间回来,身躯里
多了一个诗人的灵魂,灰上加灰
我想到路边的丛林去走走
带着孤儿的孤独,变成写诗的鬼
我想到寺庙里去借宿一夜
让众神听一听鬼魂自由的歌吟
但我的心脏,在那一刻
碎化成灰。我坐在一片华人的
墓地中央,他们的坟头已经荒芜
但统一朝着云南,墓碑上的汉字
晚风拂过,飘起一缕缕灰
与我作伴的是几只泰国的乌鸦
它们在月亮升起时飞走
飞走的是黑色,留下来的
是让月光变成灰的不死的灰中灰
我也有离开的时候,能看见我
一身泛灰的人,他们却闭着眼睛



9、李南诗六首

羞愧


我羞愧是因为分辨不出
二月和三月,泪水掉进酒杯的味道

是因为我每天吃神赐的米和蔬菜
却不如一棵香蜂草更有用

苍鹭斜斜地插进水面
天空长满银刺,幻觉将我和生活分开

羞愧啊!面对古老黑暗的国土
我本该像杜鹃一样啼血……

再有一年,我就活过了曼德尔施塔姆
却没有获得那蓬勃的力量!



我去过许多地方……

我去过许多地方:庄稼连着农舍
白天接着黑夜。
篱笆上晾晒的花衣
妇女们在房顶簸谷或选豆
黄牛俯下身去,在水渠边喝水
呵,它在啜饮土地无边的灾难

我独爱这个地理的中国
是因为我没有去过别的国家。

我爱落日下方的垅沟
也爱各种方言、农民干活儿的姿势
一棵萆草斜过它的身体
几座坟茔,让远逝的人群与大地平行。

这就是我的祖国:
迷信和战争走过它每一寸肌肤
这就是我的人民:
在风中,他们命若琴弦



停车温泉假日

一切是新的。房屋、花草、和新鲜的水源
只有我是陈旧的。
真对不起——亲爱的
我辜负了太多的岁月。
在拇指传情的年代,我依然那么老派
甚至,连爱也爱不起来。

绝望的心就像今晚车跑过的路
黑黢黢的。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还爱着绿色植被、每一寸清新空气
关心教育和公德……
我这样安慰自己,也像是安慰空旷无边的麦田。




诗歌和我


从陡峭的斜坡向我迎面走来
你和我,相遇在一个尴尬的年代
我们拘泥又凄凉
像秋风和落叶拥抱在一起。

不要给我戴上桂冠,只有荆棘
才配得上我的歌声。
我对你,充满影子对光的敬意
又好比工匠对手艺的珍爱……

我试图说出更多:山河的美、宗教里的善
人心的距离和哀伤如何在体内滋生。
你撒种——我就长出稻子和稗子
我们不穿一个胞衣,但我们命中相连。





八行诗



在雨中发一会儿呆,
向那对甲虫情侣微笑一下。
日子,尽可能从容起来
激情,请不要瞬间燃烧殆尽
留一点回忆给未来。
留一点氧气给郊外的紫苜蓿。
让时间成为流年
让我们在罪中堕落得慢一些。



夜宿三坡镇


我睡得那么沉,在深草遮掩的乡村旅店
仿佛昏死了半个世纪。
只有偶尔的火车声
朝着百里峡方向渐渐消失。
凌晨四点,公鸡开始打鸣
星星推窗而入——
我睡得还是那么深啊
我的苍老梦见了我的年轻……

通联:石家庄市西王南街8号市计生委宿舍1-1-303室
050081






10、池凌云的诗


玛丽娜在深夜写诗


在孤独中入睡,在寂寞中醒来
上帝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玛丽娜
你从贫穷中汲取,你歌唱
让已经断送掉的一切重新回到椅子上。
你把暗红的碳火藏在心里
像一轮对夜色倾身的月亮。
可是你知道黑暗是怎么一回事
你的眼睛除了深渊已没有别的。
没有魔法师,没有与大海谈心的人
亲爱的,一百年以后依然如此
篝火已经冷却。没有人可以让我们快乐
“人太多了,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寂寞”
为此我悄悄流泪,在深夜送上问候。
除此之外,只有又甘甜又刺痛的漆黑的柏树
只有耀眼的刀尖,那宁静而奔腾的光。

2009-4-26


让枯萎长高一点
   
   
让枯萎长高一点,再去收割。
让接骨木,接住渴念死亡的沟槽。
让灰色的嘴唇独自言谈。
   
让天黑得晚一点,草木在地上画出颜色。
让泉水带上微光,经过绝望的黑洞。
让笔锋站立,刀斧自己出门。

2011、10、29




另外的海
   
   
在另一个海,海浪
一层层向我涌来,暗示我
它爱过的人,怎样死在它怀里。
   
它与我熟悉的海一样
充满秘密。要收留那么多
温暖的事物,需要一颗
巨大而冷酷的心。而人们
喜爱它一次次突破极限
给流逝的一切以价值。
   
我突然很害怕,海浪的魔术
也曾向不祥之地推进:
有人将上衣口袋装满石子,
为了在水下素馨,洁白
顺利说话。
   
我们被毁坏的喉咙干涩。
当我们喝水,才知道
只有低头才有伟大的相逢,
飞溅的泡沫,曾抱住闪电
穿越道路。

2012.2.11


黄昏之晦暗
   

总有一天,我将放下笔
开始缓慢的散步。你能想象
我平静的脚步略带悲伤。那时
我已对我享用的一切付了帐
不再惶然。我不是一个逃难者
也没有可以提起的荣耀
我只是让一切图景到来:
一棵杉树,和一棵
菩提树。我默默记下
伟大心灵的广漠。无名生命的
倦怠。死去的愿望的静谧。

而我的夜幕将带着我的新生
启程。我依然笨拙,不识春风:
深邃只是一口古井。温暖
是路上匆匆行人的心
一切都将改变,将消失
没有一个可供回忆的湖畔。甚至
我最爱的曲子也不能把我唱尽           
我不知道该朝左还是朝右。我千百次
将自己唤起,仰向千百次眺望过的
天空。而它终于等来晦暗——这
最真实的光,把我望进去
这难卸的绝望之美,让我独自出神。
   
    2010、4、30


雅克的迦可琳眼泪


富于歌唱的银色的雨
锦瑟的心。唇的
吟诵,改变着一棵静止之树。

你的月亮追过白桦林
拨弄松的细枝。我竟会以为
是大提琴扬起她的秀发
她的眼神胜过菊花。

我看见她不会走动的黑色腕表
向她倾斜的肩。他们的笑容
都有挥向自己的鞭痕
这痛苦的美,莫名的忧郁
没有任何停顿。

只有白色的弦在走动
它们知道原因,却无法
在一曲之中道尽。

遥远的雅克的迦可琳
这就是一切。悲伤始终是
成熟生命的散步。提前来临的
消逝,拉住抽芽的幼苗
正从深处汲取。

2010-4-22

(注:题目取自巴赫曲名)


安息日
——兼悼林昭


请给带两副镣铐的人取下一副
让她暂时离开小小的黑房间
移步到那丛绿色植物边
呼吸清新的空气,说出要说的话。

院墙外快乐的舞蹈加重了迷雾
盲目的热情筑起高台,是谁在欢呼?

请给她热水和白色衬衣
原来那件已经脏了,遮住了光线
后来的人看不清她匆忙中写下的诗句
以为世界已在一股热浪中毁坏。

这么多心甘情愿被奴役的人
他们从不感到惊讶,已看不清自己。

请给她爱,让她成为母亲
冲着襁褓里的婴儿微笑
用女中音吟唱流传百年的摇篮曲
等待他成为一个品学兼优的少年。

无休止的审讯让一个患病的人健康
无数健康的人病倒,在共同的身体里循环。

请给她丝质头巾,还她带露的早晨
让她在人群中走来,大声斥责
停住的呼号。一名自由的战士
让遗恨的人当面说出哀叹。

曾经是危城,现在是安葬她的无边的疆域
在未名湖畔,草、木和永恒的时间里。

2004、12、31


池凌云小传
        
    池凌云,1966年12月出生于温州市瑞安北堡村,当过教师、记者、编辑,1985年开始写作。著有诗集《飞奔的雪花》(1997年12月)、《光线》(合著)(1999年11月)、《一个人的对话》(2005年3月)、《池凌云诗选》(2010年1月)、《潜行之光》(2013年11月),部分诗作被翻译成德文、英文、韩文等。曾获《十月》诗歌奖。2012年应邀参加韩国“金达镇文学节”及“韩中诗歌朗诵会”活动。
    在池凌云的创作中,爱、赞美、悲悯、死亡是反复出现的主题,向内的审视、对未知事物的探求和对他者苦难的承担,是她从事创作的根本信条。她以诗歌特有的音乐性,唱出隐秘的存在之歌,她认为,“好的艺术创作应该源于精神的饥饿,而不是源于过剩”,她相信艺术的魅力正存在于广阔的怜悯和不断的对抗中,存在于艰难的汲饮之美中。在艺术手法上,她坚持探索,以活泼的创造力进入亲切而有难度的写作,以一种“强力负载”,抵达精神最深处,挑战艺术的“最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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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4-3-27 15:56 | 只看该作者
“完整性写作”的惟一目的和八个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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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4-3-27 22:47 | 只看该作者
完整——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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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4-3-28 13:38 | 只看该作者
“完整性写作”是本体论,也是方法论。它向世界显示了人存在的本质,也告诉了人如何从破碎和物化的命运中挣脱出来,抵达人性的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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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14-3-28 13:38 | 只看该作者
破碎到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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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14-5-9 10:26 | 只看该作者
http://www.zgsglp.com/thread-269094-1-1.html

诗友你好,敬请阅读我的新贴,请积极跟帖参与讨论!此事比较重要,你的意见将有可能改变事情的走向和结果!感谢你的光临!

http://www.zgsglp.com/thread-268518-13-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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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14-5-11 08:35 | 只看该作者
http://www.zgsglp.com/forum.php? ... 8&fromuid=27444

恳请参加这一次“21世纪中国现代诗群流派群组”评选的各流派、各群组掌门人踊跃跟帖,自报家门:您究竟是属于"诗歌流派"呢?还是属于"诗歌群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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