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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荐】海拔诗群作品大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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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26 00:2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海拔诗群作品大展

一,创立时间:2004年

二,创建人: 李少君、远岸、纪少飞、纪少雄

三,主要成员名单:李少君、远岸、纪少飞、纪少雄、符力、江非、蒋浩、王凡、艾子、菜根谈、李孟伦、张伟栋、陈亚冰、陈有膑、黄海星、贾冬阳、王广俊、颜小烟、叶美、瑛之、郑文秀、邹旭、江合。

四,海拔诗群概况:

   海拔诗群是一个自然形成的团体,最初源于海南诗歌的良好发展态势,著名诗人多多、王小妮、耿占春等汇聚海南,海南年轻诗人深感振奋,海南诗歌生态充满蓬勃生机,李少君、远岸、纪少飞、艾子、林森等倡导创办《海拔》诗刊,以年轻诗人尤其是70后、80后为基本作者群。江非、蒋浩、符力、张伟栋、王凡、黄海星、花枪、范雪、衣米一、叶美、陈亚冰、颜小烟等逐渐成为主要作者。《海拔》诗刊自2005年开始,至今创办十七期,“海拔诗群”作为派别第一次亮相是在2006年的《青年文学》杂志上,后不断有评论家将海南诗人群称为“海拔诗群”。
“海拔诗群”后来开始有相对自觉的诗歌意识,主要来源于海南自然山水的美丽,及对生态危机的警惕。“海拔诗群”艺术主张倾向于自然,自然的生态环境,自然的生活方式,自然的人和自然的诗歌。其艺术主张可以归于:道法自然。

五,海拔诗群诗歌宣言:道法自然

雾霾时代,写诗是值得怀疑的,雾霾是反诗意的;雾霾时代,诗人何为?
中国传统,自然至上。道法自然,自然是中国文明的基础,是中国之美的基础。中国之美,就是青山绿水之美,就是蓝天白云之美,就是莺歌燕舞之美,就是诗情画意之美,《文心雕龙》很早就将自然与人文的对应关系阐述得很详尽:“日月叠璧,以垂丽天之象;山川焕绮,以铺理地之形:此盖道之文也。”
中国之美,是建立在自然之美的基础上的,是自然之美与人文之美的结合,其最高境界就是诗意中国。盛唐融疆域之广阔壮美与人文之自由、多样和开放包容于一体,乃诗意中国之典范形象。
很长一个时间段,江南之美曾是中国之美的代表。古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江南是中国人最理想的居住地。自然和生活融合,理想和现实并存,诗意和人间烟火共处。江南最符合中国人向往的生活方式、观念与价值:道法自然。江南将“道法自然”变成了现实。“道法自然”是诗意的源泉,江南文化因此被称为“诗性文化”,是中国文化中最具美学魅力的部分。“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此江南也;““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亦江南也;“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还是江南;“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最难忘江南……江南曾是自然、生活与诗意的最佳结合之地。但是,江南之美现在也蒙上了雾霾的阴影。
曾几何时,美丽中国不再。神州大地,目光所及,山河破碎,污染横行,雾霾笼罩,垃圾遍地……美,无处可觅;诗,隐而不见,美丽中国只剩下一小片净土,已毫无诗意。我们已退到天涯海角,再无可退。
再如此下去,中华儿女之家园将被废弃,中华文明面临崩溃,中华民族再次到了最危机的时刻。
长期以来,只重GDP的畸形现代化在中国突飞猛进,引发环境污染、道德沦落等种种问题。海德格尔曾痛陈技术至上取代精神价值之坚守带来的陈弊。观念之转换才能带来行动追求取向之不同。彼时,大家已对生态环境问题忧心忡忡,试图鸣响警钟,不想问题之严重日甚一日,直至雾霾封锁着中国的大地。
因此,在海南岛的灿烂阳光下,在天涯海角的清新空气中,我们面朝大海,期盼春暖花开,我们集体呼吁:自然至上,以诗为旗,从我们自己做起,从每一个人做起,从点点滴滴的小事做起。保护生态环境,诗人先行,以对美的追求取代对功利的追求,我们诚挚地向山河大地道歉。在生态环境保护上,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这将成为我们内心的道德律令。道法自然,是每一位诗人应该追求的最高理想。(李少君、符力执笔)


李少君的诗

《抒怀》


树下,我们谈起各自的理想
你说你要为山立传,为水写史

我呢,只想拍一套云的写真集
画一幅窗口的风景画
  (间以一两声鸟鸣)
以及一帧家中小女的素描

当然,她一定要站在院子里的木瓜树下






《碧玉》


国家一大,就有回旋的余地
你一小,就可以握在手中慢慢地玩味
什么是温软如玉啊
他在国家和你之间游刃有余

一会儿是家国事大
一会儿是儿女情长
焦头烂额时,你是一帖他贴在胸口的清凉剂
安宁无事时,你是他缠绵心头的一段柔肠


《神降临的小站》

三五间小木屋
泼溅出一两点灯火
我小如一只蚂蚁
今夜滞留在呼仑贝尔大草原中央
的一个无名小站
独自承受凛冽孤独但内心安宁

背后,站着猛虎般严酷的初冬寒夜
再背后,横着一条清晰而空旷的马路
再背后,是缓缓流淌的额尔古纳河
在黑暗中它亮如一道白光
再背后,是一望无际的简洁的白桦林
和枯寂明净的苍茫荒野
再背后,是低空静静闪烁的星星
和蓝绒绒的温柔的夜幕

再背后,是神居住的广大的北方





《夜深时》

肥大的叶子落在地上,触目惊心
洁白的玉兰花落在地上,耀眼眩目
这些夜晚遗失的物件
每个人走过,都熟视无睹

这是谁遗失的珍藏?
这些自然的珍稀之物,就这样遗失在
路上
竟然无人认领,清风明月不来认领
大地天空也不来认领




《平原的秋天》

秋天,华北的平原大地上
已收割完所有的庄稼
整个田野一望无际地平坦
只余下一栋房子
掩盖在几棵金黄的大树下

白天,屋顶铺满黄金般的叶片
黄土色的房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可以听到鸡叫声、牛哞声和狗吠
还有磕磕碰碰的铁锹声或锯木声

夜晚,整个平原都是静谧的
唯一的访客是月亮
这古老的邻居也不忍心打搅主人
偶尔传出三四声猫咪

夜,再深一点
房子会发出响亮而浓畅的鼾声
整个平原亦随之轻微颤动着起伏



《回湘记》


那个叫萝玛的咖啡馆我没见过它
它也没见过我,所以门半闭半开,两侧的迎宾小姐
听我说普通话,一时没反应过来怎样招呼我

那个叫陈家米粉的小餐厅似曾相识
它也似乎记得我,所以那半碗肉丝米粉
为表示热烈,辣得让我差点流下了眼泪

那个叫黛丽丝的美发店我不熟悉它
它看着我也很陌生,所以它冷着脸
对我这样只剪个短发的不速之客有意怠慢

那个叫碧洲公园的地方我以前常去
它也很了解我,所以老榕树里的和风扑过来
宛如老友相拥,对面的东台山恍惚冲我眨了一下眼睛

那我曾经常对着朗诵的涟水河
对我当然印象深刻,我曾献给它无数的诗歌
猛一见到消失多年的我,流速一下加快
河边草木也有些小小的激动

那突如其来的故乡的小雨显然也知道我
我也觉得它很亲切,它打湿了我的头
但柔和得仿佛只是亲人抚摸了我一下

对面母校大门里轻盈走出一位白衣少女
她好像认识我,我也看着很面熟
她仿佛二十多年前隔壁班的女生,先是冲着我一笑
然后害羞地低下了头


远岸的诗



《在这一片海域》


在这一片海域我的思绪很咸
浓浓的腥臊渲染黎明渲染
每一个燥燥热热的夜晚星星
不言不语在深海遥遥行吟

神秘身影叠上浪尖那一朵飞絮
昼潜夜航这一片海域我渴饮
高擎螺号系紧朔风悠扬
掌心出汗一程没有蛙鸣

寂寞前来侵袭并莫测地跳跃
苍茫混沌闪电在礁石上狂草艰险
这一片海域不再孤单得令人泪零
我想象着抚响了所有含情的琴弦

颤翕的梦香碎语微微透明
撩开夜幕我静听桅杆森林般升起
提胸屏气波涛敷我一脸空灵
默读这一片海域我心坚如岩






《我们看海去》
       
这些年来
我们许多人背诵着《乡愁》
我们许多人惦记着《大江大海》
       
我们成了思乡者
我们成了看海人
       
思乡者日里夜里
乡愁像风一样晃动
赶不走
也挥不去
       
看海人眼里心里
大海像太阳一般升起
每天告诉我们
汉字的精彩
必须用毛笔来书写
       
我们是汉字构造的思乡者
我们是毛笔书写的看海人
我们喝着酱香茅台看海去
我们喝着金门高粱看海去
       
我们看海去
我们看海去


远岸,本名林琳,男,海南文昌人。著有诗集《无岸的远航》、《带上我的诗歌去远行》。曾获得人民文学优秀作品奖、“海南省十大青年诗人”等荣誉称号。历任海南青年诗人协会主席。现任海南省作家协会诗歌委员会主任。




纪少飞的诗

《沉香》
  
  
如果把这些摒弃了,乌黑的发亮
不算重的袅袅之烟
那是思想者的络绎散去和无法聚拢的下降
一个概念瞬间诞生了 当然下一个已经被
否定,但那抒情的仍在暗示
啊,原来是这样:转身 确立
在初秋的午后
  
如果这些仍不被我们收拢 私藏
即使此刻散尽一身的力气,谁能肯定
它是我们目前的唯一
轻的依然是轻的,从重的则不能下坠
它们乌鸦一般侵袭了我们的生活
啊,原来是这样:上升 捆绑
在漆黑的黑夜
  
无法担待太多的到来,它们挤压 推搡
象突然间奔涌的歌剧,唯有领唱的
演奏她一生的悲喜
但在海南,它们如此宽松地安放在
收藏馆中,沉沉香睡 无法醒转


纪少飞,男,万宁北坡人,1990年毕业于华南师范大学,诗歌创作始于80年代,迄今发表诗文约400篇(首),入选各种年选。著有诗集《空座》(与纪少雄合著)、《妇女手册》等。曾获海南省第四届青年文学奖。海南作协会员,海南省青年作家协会主席。现居海口。

符力的诗



奔跑的青草

午后的山坡上,我遇见了一群
奔跑的青草。从南往北
青草们不停地跑着
风吹得越猛,他们就跑得越快

一棵接一棵,一拨接一拨
青草们你追我赶
不知道他们想到远方去干什么
他们那么卖命,到底累不累

青草们连续不断地经过我
扑哧扑哧的呼吸声
灌满我的耳朵。看起来他们就要凌空高飞了
而每一步,他们都没有脱离过泥土

当风停了下来,那一群青草
齐刷刷地站住了。木在山坡上
木在浮云的阴影下,青草们
像上当受骗的年青人,一脸迷茫




青草坐满了那把长椅

当时明月在,长椅
也还在。那里放过一本诗集
留下一对年青人的身影
和体温。谷雨过后
从条形坐板底下,越长越高的青草
坐满了长椅,坐满了
一个人的春天




小镇暮色


从野外归来,少年带着草木的气息
他说他春天钓过鱼的地方
被填平了
有人在那里卸下钢筋
打下水泥桩子

我说我记得那个地方
记得那天早晨,我跑步经过那里
一个女人在水边洗菜
几丛翠竹披着霞光的新衣
白鸟噗噗飞起来

除此以外,我们彼此挥挥手
朝着各自的方向
消失在小镇的暮色中
不听落木萧萧
不看火烧云铺在西山上




致在古榕下纳凉的老人

到了你这样的年龄
到了夏天
如果古榕不死,路过的孩子们就会看见我
坐在树下的白石上

打蒲扇,看蝴蝶飞去飞来
他们还会看见风
合上我身边的那本破旧的书籍
又一页接一页地掀开

像你一样
我告别那住了大半辈子的公寓房
带着老伴一起回来
哪里都不想去了

坐在古榕下,坐在从明亮
转向暗淡的绿荫里
我不说岁月如刀,不提江湖险恶
我只默念:谢天谢地




风声

暮云翻卷
马儿吃草,摇着黄金和白银的鬃毛
我在草地上歇息
舒展而松弛
如同卡车卸下了稻草
歌音飘过了林地
牧民们来的来
去的去
人人都忙于一天中最后的活计
没有人问我:
你的家乡在哪里
想到何处去
我已经走了很远,道路宽敞
心情舒畅,三月的流水也难以模仿
而此刻,我有些忧伤——
给兔子喂菜叶的那个年轻妇女
衣衫有些陈旧
却很整洁
抱着老母鸡的那个小男孩
脸颊圆润,像苹果成熟在山东的九月
我们似曾相识,却无从说起久远的往昔
当我起身离去
他们的嘴唇,动了又动
我却什么都没听清
只有原野上的风声,渐渐响起
渐渐沉寂




在流水一般的等待中

你不在这里。我只用一阵子
就拆掉那已建好的房屋
砸掉了玻璃窗
卸去了大门
推倒了青砖垒起的墙壁
我还砍倒了窗前那棵即将开花的樱桃树
掀翻木头做的椅子
打破了精美得令人心碎的酒杯
和茶具

你不在这里。那年发生的事
还让我阴云密布,而对谁都不愿洒下纷纷雨水
那天,秋风还没吹起
我已重建新房屋
铺好回家必经的青石小路
那天,江水流得很急
但白鸟不慌不忙,在沙汀上写完日记
才一起向南飞去
我坐在窗前的长椅上,吸烟
想事情,忽然低下头来
掩着一脸泪水

你不在这里。那一刻
斜阳从身后过来
轻抚我蓬松的灰发
樱桃树从被砍伤的地方长出新芽
把所有的心思
舒展在夕光洒满的窗台下

你不在这里。花开了也是白开
草长了也是白长
这么多年,我什么事都没有做过
无非是在流水一般的等待中
流尽了青春岁月里的
最后一滴血




简介
符力,1970年代生于海南万宁,海南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第十五届高研班学员,著有个人诗集《奔跑的青草》,现居海口。

570206海口市龙昆南路90-1号鸿禾公寓A303 符力


江非的诗(6首)
□江非



每年的这一天


每年的这一天
我都渴望有人能来看我

在公路上耀眼的光明中
他在家中开夜车启程

他路过那水汽弥漫的水库
穿过黎明前浓浓的晨雾

有众多事物
在为一颗夜晚的星活着

有众多法则
让他为一个死者彻夜疾行

他看着车窗外那些快速退去的影像
他看着车外那些理所当然的事物

在一段坡路下到谷底的地方
他停了下来

他想象这个世界上那些极少的东西
他想象这些供人思考的对象

一只在山顶的高处幽亮不动的眼睛
一只在他的身后一闪而过的小兽

他领悟着它们
再次启程上路,把车开上另一段高速公路

在黎明结束之前
他来到我的门前

他知道任何的旅程都充满了如此的虚空
他知道虚空并不是毫无意义,而是我们从不曾到过那里
2014.01.09


一首诗


整个春节我都在晚上写一首诗
我想它能安慰我
能自言自语
也像一座很少有人去的乡村教堂
有它的座位和唯一的听众
春天了
我想我应该表达对冬天的看法
告诉我自己绝望并不是我要对待时光的办法
我想它应该是来自终点
而非中途的一首诗歌
它使语言发亮
也能理解我对爱的全部回忆
我写它的时候,能听到
天空也在写它
雨水也在写它
能感到它正在经过身后的一道平息之门
从劳绩中回来
每天晚上,我都会写它,写上几行
一旦写不下去,就出门走走
有时,我会听到细微的光
也在念这首诗,大海也在念
直到节日全部过去
事情忙了起来,我再也无法写它
直到这首诗里出现了:黑暗并不是
隐藏在没有光亮的树丛中的那种东西
而是那被光守卫的东西
直到我写出了:人是多么的孤独
如果没有命运中那些漆黑的日子
我想它应该差不多了
我想我应该把它放下
不再去写它
我应该抬起头来看看
生活中那些诗一样的东西
那些从没有被打击过的东西
我想这已经足够了
一首诗
我没有让它继续伤害什么
也没有去抱怨什么
它只是让我感到了
人活着,人希望,人在孤独中相爱
它理解了黑暗
也就理解了那些所有过去的日子
它理解了我
也足以让我每天清晨醒来
给我一日的安慰
2014.02.07


灰鹤


想想天空中一只鸟儿正在飞越海峡
一只灰鹤正在分开低沉的暮色飞回它的家

想想天空从没有身体
只有身体留在那里的一丝余温

一只灰鹤宛如一位穿着灰裙子在山顶上
弯腰捡棉花的女孩

它的翅膀弯下来
它的头,却高高地翘着
凝望着它唯一的家,伸向前方

想想那生物的叫声,长时间的沉默中
那些你听不懂的自语,一只鸟
拯救灵魂的愿望,充满了它的旅途

想想那偌大的海峡上只有一种灰色
其他的颜色都已隐入夜幕
一只灰鹤约等于一只天鹅的安息和一只乌鸦的诞生

想想它们在同时结伴穿越那夜幕中的海峡回家
三只很少见到的鸟儿,像一位有着三件旧袍子的僧侣
想想那是一首来自隐秘之处的诗,你会逐字逐句地读它
2014.01.13


午后


冬日的午后我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梦中看见一个陌生的男孩来领走我的骨灰
这也许是昨晚散步时太悲伤、太孤独的原因
但真正的孤独是我醒来后一个人出神地看着窗外

如今的时节已近深冬,窗外院子的空地上
停满了车辆,偶尔有从车尾向上涌起的反光
没有孩子,但有一个人正顺着梯子去抚慰一盏毁坏的路灯
我知道他将再次燃起冬夜之光,却看不清他背过去的脸孔

这样的场景也许提醒我应该继续睡去
不应该这样匆匆地醒来
但醒来后,除了孤独,我又看见
这个世界给予人类的天空与曾经给予的一切是多么不同
2014.01.08


谁是最后一个从黄昏中离开的


那个坐在公园的木长椅上
不时看看腕表的人是

这个独自在路上走着
却不由自主地靠到路边的树干上抽噎起来的人是

那个停在温暖的病房里
等待探视者终于到来的垂死之人是

他们煨热的长椅是
随着人的抽噎缓缓晃动起来的树的枝叶是

房间里变成一条直线的影子的是
影子与地面最终平行的样子是

但腕上的时间不是
墙壁上反射出的最后的生命之光不是

黄昏本身不是
可以被黄昏忘记和忽略的人和白色的茶花不是

被埋下又被陆续念出名字的人不是
人们在长久的凝望和静坐中养成的沉默寡言不是

我不是
我用手抚摸的这条对待俘虏和活人的条约不是
2014.02.19


写信


我想告诉你去年的一年没有日历没有风也没有岁月
只有我们俩坐在风车上坐在草地上坐在最后一根草叶上

我想告诉你我梦到的马都是黑的,黑到了顶点就是一个黑点
我们坐在果子上吃果肉,终于坐在了瘦瘦的果核上

我想告诉你世界上没有书没有团结没有话说是可怕的
太阳每天在头顶上如此的晒我们,是为了要把我们晒成一个完整的黑点
里面什么都有,可唯独没有意义

在我们的下面都有一个地狱和诅咒我们的人,用刀在皮肤上轻轻一划
它就会流出来

我想告诉你,你没来的那个晚上田野一片沉寂,只有事物自身
我们什么也没做,只是坐在田野上,按照田野的样子
只有你在那里讲话

我们在纸上用手写了你,并用手摸了你
在心里为你筑了一间屋子并在屋顶上放了曲线和句子

你说什么我们并不知道,但我们所有的人都信了
我们所有人都围绕着你,所有的人都渴望能有一颗真正的心
2014.02.02



江非,1974年生于山东平墩湖;中国首位驻校诗人,“70后”代表诗人之一;曾参加青春诗会、全国青创会,获华文青年诗人奖、徐志摩诗歌奖、诗刊年度诗人奖、北京文学奖、海南文学双年奖、华语文学传媒大奖提名等,著有诗集《傍晚的三种事物》、《那》、《独角戏》、《纪念册》、《一只蚂蚁上路了》等;中国作协会员,中国诗歌学会理事,海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现居海南。

地址:海南省澄迈县文化馆
邮编:571900



蒋浩的诗

小诗


月亮从松林里升起来。
树皮上的涟漪,树干里的回纹
也升上了树巅。触摸过树巅的手已不是月光,
粘在一起埋进了旁边的防波堤。

海是一个隆起的空壳,那么大,
波浪也只弄脏了它部分的沙滩。
那些在海上安抚额头的手也不是月光,
它们翻开一层层发灰的灰。

我的手还停留在我的手臂的尽头。
臂弯掉下一些光线和风,
掌心捉住几枚松果和贝壳。
我把它们放在书桌上。
它们从前就在这里,
灯光正画出一对旧影呢!




那等村旁的果园


光太烈,笼统果园不修边幅,
看不出究竟和方圆。
热风震荡着石榴的枝叶,
捕蚊灯的玻璃罩里的积尘荡开一些,
蚊子的遗骸,清晰得
像从旧报纸上剪下的偏旁。
我喜欢木瓜树叶腋下藏着的白花,
花芯的丝蕊顶端结着黄色的小绒球,
吹熄了,
也不袅娜到花瓣外。
只是借麻雀那么琼琚的一声,
了却了其中的因缘。
菠萝蜜树下杂草杂灌木,漫到沟边,
形成起伏的樊篱,
又被灰白的岔路一笔带过。
芒果树忙着在旁边围出一个水塘,
引本草气来稀释本土气,
涟漪扩散到握紧的杯子里。
我朝北穿过园子,
看到不远处裸出的沙坡,
夹杂着些许正在裂开的碎石,
才想起这里数年前也可能是一片荒地,
那时的蚊子也可能比刚才的鸟还大,
那时的人们管鸟叫天空之花。
他们看自己和别人都像看一些树,
随便地从身上摘果子吃,
吐核如吐痰。


那等村,海南省东方市八所镇所辖小村。




蓝色手推车


……这么大。
又这么小。
推过来,赶在必然的大之前,
从你隐匿的酒窝里提炼的几朵浪花,
焊接了天然和自然的人缘。
徘徊于你我之间的一对亲密的矛盾,
竟然来自于遗传。
假设我现在就开始反对我的中年,
你是否也会反对你的小呢?
你牙牙学语的样子像是告诉我
词与物不必苟且,音形义就是隐形衣,
腰上还套着一个无限透明的泳圈?
或起或浮,都在一念间。
停下来,赶在必然的小之前,
他是维系你我之间的一把铜锁,
锃亮锁芯像这纺锤形的小岛,
刻着古老的姓氏,
旁边又添了新名。
现在他就挂在你粉嫩的脖子上,
生命因健康而不凡。
推过去,赶在必然的必然之前,
留下的两道波痕像是同一把钥匙
分别攒在你我的手心。
如果你想了解漩涡是如何雕刻了月亮,
只需对着新生的太阳,
……轻轻一拧。



人日即兴


一眨眼,处处烟花爆竹,
又处处冷清的像憋着火。
你我有幸分到一点甜蜜之蠢,
各自回家,
在短信和邮箱的清规里,
互相打拱说些祝福的聪明话。
门口碰到邻居,
一脸热情像过了元宵一踢就破的灯笼。
我相信我的虚情和别人的假意
一样松软,真实,无害。
但今年总比过去得要不同:
越来越多的孩子们
喜欢蹲在满地的碎纸屑里
寻找没有引爆的余烬。
他们的劲儿没用完,
一直都随身带着。
但网上订的那串冲天炮还没到,
据说桥又被运炮车例外地炸断了?




元宵诗


花鸟鱼虫兽……在这里,
万物都能变成灯笼。
如果我们也变成灯笼,
会挂在哪盏灯的旁边?
被什么风吹动?
会写上什么样的谜语?
被什么人猜出?
我猜不出,
因为我们是来看灯笼猜灯谜的。
我到处找你,
居然没有一盏人形的灯笼?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我记得你还很小,
努起粉红的嘴唇轻轻去舔汤圆雪白的皮面,
像要去吹熄这些灯笼里虚拟的火焰。




早起看海


小雨一停,你的呀呀语就清晰得发蓝。
毛绒绒的小耳朵,像软软的脚丫
翘在沙滩上吧啦吧啦地抽芽。
那里才是引力释放万有的一对新起点?
海鸥却执意在你肩头求证确切的借口。
我呆着不动,错过了此刻成为旧我的
一个偶然。因为太长时间的看,
我替你分泌的自我,天然地模仿了
你中之你的懵懂、无助和茫然。
很明显,在我光着脚往鞋里装沙时,
真没听懂你已把浩渺拧紧到毫秒,
躲在两条波浪的缝隙里偷偷地笑。
那缝隙不妨也是一条未走之路,
穿过你的十指关,刚好能把初日
挂上两股潮水拧成的那根灰白的缆绳。
你突然对着一朵云眨了眨眼睛,
乳汁和早餐似乎都不在我身上?
你猜对了一半,我随身携带的奶瓶
像个白色漂流瓶,来自水瓶座的爪哇岛,
里面新榨的芒果汁,浓得像熟透的黎明。
而我背包里的早餐,除了蛋羹、面包干,
还在米糊里特意为你烹了一条鱼。
你看,当我把它撒向你的水面,
它摆了摆尾,游过一个又一个暗礁,
来到我婉转的脚印里,告诉我,
“你的早餐不过是一张水做的网。”





蒋浩,1971年3月生于重庆潼南。先后在成都、北京、海南和乌鲁木齐等地做过报刊编辑、记者、图书装帧设计、大学教师等工作。编辑《新诗》。著有随笔集《恐惧的断片》(2003),诗集《修辞》(2005),《喜剧》(2009),《缘木求鱼》(2010),《唯物》(2013)。诗作被译成英、德、法、韩等多种文字。2009年应邀赴瑞士佐芬根参加中国文学节。

通联:(570216)海南海口市南海大道豪苑路1号亚洲豪苑南区状元楼1号楼1302室


王凡诗歌



电视里的老虎

它在屏幕里迅捷地奔跑着
穿过森林  溪流  沟壑
它用奔跑使草原的宽度突然变小
锋利的爪子带起了地上的
土块  枯枝  败叶  尘埃……
电视里的老虎驰骋在我的客厅里
显得威猛  凶残  不可一世
它不时向着众兽大声吼叫  
使我的房间产生轻微的颤抖
而事实上  即使是最近的那只老虎   
离我三岁女儿的距离也有足足五米

在越来越小的保护区里
是谁使它们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而从前  我曾经天真地认为
老虎的地盘是固定的  不变的
变的只是人类和老虎的距离
就像现在  它与我的距离只有三米  
并且不时向着客厅转过头来
像一只温顺的猫  安静地看着我
电视里的老虎有时变得神态安详
暂时对我藏起了杀机和血性

因此  我允许它和它们的家族
在我的客厅里不停地奔跑
带着生存的危机和不可预测的加速度



郊外的早晨

在一棵树下我和阴影坐在一块
一缕光线穿透树叶的遮挡落在了地上
一些房屋在远处的风里左右摇晃
风在什么时候吹过田野我不知道
远离了城市我准备关掉吵杂的记忆
我只想在这些绿色的树林中间躺下来
片片云朵不时从头顶上缓缓飘过
我隐约看到头顶上一片水发出的光芒
我真的不想再站起来
我默默地等待着一阵自然的风
让它吹乱我的头发和满地的落叶
纯净而又透明的郊外早晨
一颗晶莹的露水突然滴落在我的脸上



十  月

十月  我看见
许多事物开始发生变化
比如河水会慢慢变色
草木会逐渐枯黄
树叶会落得越来越急
大地上风势会渐渐加大
一阵紧过一阵

如果世界是死寂的
你会清晰地听到
一片从高处坠落的树叶
发出的巨大轰鸣
响彻四方



渔火

必须以海底的黑暗来形容它的亮度
或者一个人遭遇风暴时的绝望与迷茫

它不是需要仰望的星光  也许风会让它熄灭
但至少它让大海的内心变得不那么恐惧

黑夜里  这小小的光芒  这微弱的温暖
更像是渔民战栗的心灵得到的一粒镇静片

它还可以是太阳抖落的灰烬  当岁月沧桑
大海渐渐遥远  它的光亮还被破残的渔船供养

所有的渔火  与海面上巨大的黑暗相加减
剩下的  就是渔民们略显暗淡的人生



对海岛春天的叙述

即使春天没有施展任何法术
我相信海岛的花也可以一朵一朵盛开
它们可以羞涩  可以矜持  甚至可以
顺着春天的手指  次第照亮我们的视野
是谁给杨桃树  黄皮树  海棠树吃了激素
海岛春天的风  似乎在一夜之间
就篡改了人间的颜色  近处是我的文昌
再远处  是我的海南  我的祖国
她们都在恍惚中自言自语  心神不定
沉默的植物开始把脉搏的跳动加快
如同小草把脉搏移到了三月  如同三月
遇到了绿色的闪电  他们又一次
和命运讲和  时节可以让它们放下恩怨
它们像南渡江一样  把春天的激情
分成一波一波的细浪  始终不停止传递
或者像五指山一样  用刚刚绽放的芽尖
一茬一茬地把一座海岛的梦想举高
对于海岛春天的叙述  其实并不需要想象
只是我必须放慢节奏  一一指给你们看
这样  我们才能仿佛置身于比喻和抒情



暮晚

在乡下 在暮晚的安谧里
我独自在院子里静静地站着
当光线渐渐暗淡下来的时候
院子里所有的事物全是属于我的
包括一棵桔子树 一棵杨桃树
一只带着十只小鸡的老母鸡
但院子以外的这些它们不属于我
包括从头顶上偶尔飞过的小鸟
苍蝇 蚂蚱 和灰色的云朵
在这个暮晚 它们不能影响我
我像长在院墙上的荒草一样
孤独 安详 而且默默无声
影响我的是来自母亲的咳嗽
那种令人揪心的阵阵咳嗽
突然加深了院子的安静
这种安静 和别的安静不同
它是一种痛苦的说不出的安静




王 凡
  海南文昌人,1970年代生,现任文昌市文联主席。个人诗集《王凡诗选集》入选2011年海南作协“海风诗丛”并出版。现为海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海南作协诗歌创作委员会委员、海南省青年作家协会副主席。




艾子的诗

世上最性感的男低音
——听莱昂纳德•科恩(Leonard Cohen)

行吟诗人  最动听的男低音
粗砺的声喉
被酒浸过  被烟熏过  被火烧过  被风吹过
像一块历经岁月洗刷的牛仔布
纹理清晰  柔韧而弹力十足
像一把被时光洗尽铅华的
大提琴
大提琴中最倦怠的一根弦
沉缓  厚重  沧桑……
发自男人胸腔的呢喃低语
使黑夜颤动
被黑夜打翻的墨汁
在宣纸上氲氤
迅速自北美渗进中国
并向欧洲流淌
喜爱他的少年在他祷告般的浅唱中入睡
农夫洗去脚上的泥浆
与酒味渐浓的语意和旋律飞翔……

舒缓的乡村民谣  温热的摇滚
暗香沉浮的低诉……
在秋日的午后听科恩的女人
把自己泡进温水浴缸里
用他深遂的眼眸抚摸自己的花样年华
与他刀刻一样的法令纹拥吻
低缓的气流把她卷入他的肺
温柔地挤压  低呤
吐露出心底最浪漫的真
而在他冷竣的外表下偶遇他的男人
依然被他沥尽光泽的声带
照进心灵最暗的角落
从来不轻言忧伤的男人
此刻也会为自己的痛撒上一层云南白药
在科恩雾气浓浓的嗓音中
用干净的绷带
包裹轻微受伤的人生



爵士乐

蓝色是他的外衣
自由是本质
源自新奥尔良民间的音符
像一群刚放学的蓝精灵
他们风一样奔跑  雀跃
屁股上的书包拍打着他们的欢快
他们用踢踏舞踩着布鲁斯旋律
惬意高过天空的云朵

摇滚的  忧郁的  轻快的
架子鼓  单簧管  萨克斯
草根的  皇家的  即兴的
迂回曲折的  清澈流淌的
从聚会性到音乐大厅的演奏
他像一个男人的胸怀
包容了河流与山川  劳作与丰收  光荣和梦想
黑与白

路易斯•阿姆斯特朗用岩浆喷涌的激情带着我
在苍穹浩瀚中
滑翔  盘旋
风在耳边吹着小号
大海献出珍藏了一夜的朝阳
爵士之父欢快的C调
掠过海浪溅起的水珠
在金属混音中挥洒
铜管乐把时光拉长,拉长
拉进《多美好的世界啊》——
“朋友们彼此握手问候:你好吗?
他们都在认真的倾诉着:我爱你!”






当我用战栗叫你,用自己的真
写下你
你就不再是虚构
我们相互打量  凝视
听从一只猎豹的速度
把我带入荒原,那白色的床单
它要留下什么
那一刻的太阳令人晕眩,风
水袖交错
一只乌鸦飞过,向你遍野的白
预示着事物的黑

雪,我只是轻轻叫了一声
就向你的纯粹打开了身心
我在漂浮中遇见了
形容词  动词  漫天的感叹号
我关闭视觉和听觉,仰首
舔你的凉  冰冽的甘
一朵来自热带的火,毫无设防
当我被你冰的寒光击中
来不及惨叫,已胳膊脱臼  心脏异位
莫里斯•贝嘉的《生命之舞》亦无法
将忧伤挽救

雪,柔软的  密集的  唯美的
天使的衣裳  最易流泪的心
请带上我
请用你的轻,颠覆这个世界的脏



雪茄
给我一支雪茄,除此之外,我别无所求。
                             ——拜伦

和一切奢侈品一样
毫无必要
却绝对必需
雪茄
哥伦布带回欧洲的催情丹
男人的尊贵之物
寂寞是他的外形
深邃是他的内质
智慧是他超越燃烧与美学意义的灵魂

男人们深陷在静止的时光里
神秘   霸气  睿智
迷离的目光穿越教堂的钟声
享受信仰的洗礼
淡蓝色的烟雾波浪起伏
海鸟们高飞  低翔
优美的弧线使风更加清爽  天空更明澈
一切与命运的艳遇皆成可能
在一次阿波罗的际遇之后
男人的气度海纳百川
千帆竞渡

燃灰白如雪
烟草卷如茄
雪茄之于男人
犹如香水之于女人
个性暗恋他的气味
品质将他们收藏
左手干邑  右手丹纳曼
两者翥凤翔鸾的性感
足于让注视他的异性
意乱情迷



红酒

高贵  圆润  妩媚
像琥珀一样收藏光阴
珍藏内心的傲慢女人
需要温柔之手  狂野之爱
才能把她的香艳唤醒
远远地,你就闻到她神秘的体香
优雅  梦幻  柔滑
大自然的甘露催熟的女神
牵引你——
步过庄园灯火
穿越单宁铺设的秘密遂道
长驱直入  血液翻涌
近了
        近了……
奥黛丽赫本的烈焰红唇
迎接年青新贵的侵犯
目光流连  舌尖緾绕   暗扣开启
暗红色的液体
入木三分

当我们放下私欲
用天空一样明净的心
体味她
她是一个清新的少女
穿着丝绸红裙  提着小小的心灯
从波尔多或勃艮第的庄园而来
与女人轻歌曼舞  面若桃花
和男人奢华邂逅  妙曼緾绵
她会在忧伤的夜晚抚摸你的血管
轻佻  慵懒  爱意四溢
她会让你倾刻变得温热
优伤瞬间晴朗
会在春暖花开的时刻
让你感恩 飞翔
会在一瓶1982年的拉菲中
看见生命丰盈透亮的质感



稍纵即逝

他从她身边走过
顺手点了一下她别在风衣领子上的小熊:
“戴这个干吗”
他神情严肃
语速飞快
没有一点与女同志探讨饰物的神情
她迷茫
迷茫于他问题的简单和表情的复杂
——这是个小熊,是装饰品——
当她照实回答时
他已经走远……
后来她才想到
其实问题不在于小熊
也不在于饰品
而在于它靠近她的心
靠近乳房,那里
才是他紧张的根源
对于命运的暗示
她永远落后一步


艾 子,本名郑小霞,毕业于海南师范大学。曾获“世界华文诗歌”优秀奖、海南省十佳青年诗人奖;2010-2011年度“海南文学双年奖”。出版诗集《寻找性别的女人》、《异性村庄》。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海南省作家协会理事。



蔡根谈诗6首



在尘世

这世界对我的伤害来自
我的孤独和敏感
我的恐惧来自对这个世界深刻的爱
来自我听到的
和不可看见的那些事物




人间已陌生

已经忘了故乡……野果的名字,泥土的味道
已经无法用方言来问候和祝福
这么多年了,人间陌生
谁还记得初次日升,最后一次月落
谁还能看清渐远的来路和灯火渐灭的归途?



全家福

原先是爷爷坐在中间,现在换成父亲
多少年后,那个位置就轮到我了
岁月流逝,人生的光和影,瞬间停留
让我们得以看见自己的出身和来历
一张又一张全家福,按顺序
夹在族谱泛黄的纸页间
就这样,我们一代又一代,坚强地活着
悲欢离合地活着,把日子一页一页地翻过去
逢年过节,低头烧香烛纸钱
感谢先祖,多亏了他们保佑
我们还算平安,只是他们传下来的谚语
渐渐测不准天气和人心了
他们定下的规矩,越来越无力了
其实,世间的事,他们都看得一清二楚
但总在高处笑而不语,有时候
看到我们太苦太累,或者误入歧途了
就以托梦的方式指引我们
一些简单的道理,久老的经验,寥寥几句
就让我们恍悟,山是山,水是水
天地乾坤,花开花落,冬去春来又一年
就这样循环轮回,生生不息
他们不说太多,总是点到为止,说完摇着扇子腾云而去
在另一个世界里,他们其乐融融,按辈分坐好站好
边聊家常边等下一代人到来,又继续拍一张全家福。




亲爱的,现在我还造不出核潜艇

亲爱的,我是一个开坦克的男人
有着装甲的皮,坚定的炮管充足的炮弹
以为自己很坚强,很安全
以为坦克能对抗一些强大的事物
但是我却想开一艘核潜艇,到你家门口
到你床上,然后趁着高潮开回火星
但是亲爱的,我们回不去了
我退化成了地球人,衣冠楚楚,一脸正经
拼命往前跑,把原来的东西都弄丢了
我错了,无路可逃,四周海洋茫茫
亲爱的,那就是我心底的苦水
让我无助,彷徨,变得渺小,归于零
零是什么,是来生之缘,昨夜的美梦
这越来越大的零啊,就是今晚的月亮
看见了吗,月光下,荒坡上,草丛里,一辆坦克,炮管低垂,迎风呜咽
它曾经雄赳赳,让江山变色美人惊叫
如今它孤零零,在海南岛东北部角落
慢慢腐朽,独自回忆离它而去的炮弹
啊,那些炮弹,是修成正果,还是沉入海底
所以我要造核潜艇,我要潜入更深的地方
潜到炮弹抵达不了的部位,亲爱的
那里很远,很近,有最初的我和最后的爱
就像那天,立春,镂花镜前,你把一张创口贴
缠绕在我左手无名指,缠啊绕啊
缠绕在脑海里的幻想,又是零,无边无际的零
零是开始,是终点,宇宙和时间就顺着零运行
直到变成无,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人们会看见,一艘锈迹斑斑的核潜艇
永远地,孤独地,安静地躺在马里亚纳海沟。





亲爱的,我正在加班加点建造航空母舰

亲爱的,我无法掌控自己的方向
摸着石头的时代稀里哗啦远去了
这条河还来不及过就已经泛滥成海
只有航母才能让我们抵抗风浪
噢亲爱的,跌宕起伏的不只是高潮
更多的是命运和饼状的未来
他们费尽心机画出它,很圆,也很远
远得必须开上核动力的航母,从立冬开到明年中秋
才能看到它慢慢从海上升起
亲爱的,其实那是夕阳下坠的颠倒姿态
一切都颠倒了,黑白颠倒
颠倒的梦想,颠倒的男女和东南西北
看清楚了吗,亲爱的,它的光芒照不出回去的路
亲爱的,这月亮就是一面重圆的破镜
那些传说的爱情,成了破镜里的花,祸水中的月
红颜就这样在裂痕和倒影中枯萎老去
亲爱的,我的棱角也没了,还要继续和各种事物战斗
它们太锋利了,还戴着黄金面具
它们就藏在笑里,藏在深不可测的黑暗之处
像一条沉默的虎鲸,跟踪我已久
它知道我的恐惧、卑微和见不得人的秘密
它反复出现于似曾相识的梦境
我依稀记得,又忘了何年,一艘伤痕累累的核航母
停在我们家后面的臭水沟
我准备好绷带、创口贴和云南白药,为它疗伤
我鼓励它要坚强,要安然渡过茫茫苦海
但是亲爱的,这风雨飘摇的海南岛
就是一艘永远无法靠岸的航空母舰
它迟早会沦陷,因为越来越疯狂的岁月,正渐渐把我们淹没。




亲爱的,昨夜我发射了核导弹

亲爱的,我是一个失语的失忆者
忘了从前,也说不出未来
以为这样就可以重新做人了
但昨夜缠绵,我被打回原形,忍不住发射了核导弹
它在空中画出七色弧线,多么美丽
亲爱的,那就是千年修来的人间彩虹
也是传说中的鹊桥,但是亲爱的
我不是牛郎,我是骑着红马穿越而来的唐朝人
忆当年,帝国辉煌,繁华盛世
君可见,长安城外核导弹,冲云霄,镇八方
它就是世界支柱,宇宙的定海神针
它爆炸瞬间,产生了欲望和无边无际的悲伤
它击碎了我的爱,形成闪烁星辰
亲爱的,那就是天荒地老和随之而来的恨
我无法化解它的能量,那些巨大的恐惧
像无底洞,让我们有去无回,坠入不知所终的黑和暗
但是亲爱的,有一位神仙用浪漫主义解脱了
这个诗酒之徒站在核弹之巅,举杯邀明月
导弹底下,高僧盘坐双莲,诵经念佛
百衲衣上,绣一朵妖艳玫瑰,随风乱颤
所以我干脆把核导弹架在龙床上
让太监忙碌,嫔妃癫狂,让沉醉之夜有声有色
奈何残梦醒,露浓湿台阶,我独坐
惜流芳,泪满面,背后宫殿空空
王位空空,再后面,垂帘听政的核导弹高高在上
它光芒四射,一半成泡影,一半是幻象
映出了歌舞升平,谁料霓裳羽衣碎我心
亲爱的,亲爱的,我的心就像这破碎的河山。




晚安,海口

月光洒满琼苑路
印度紫檀树影婆娑
万家灯火
众生劳累
晚安,海南戏院
锣鼓寂静
海府大道喧嚣依旧
今夜谁粉墨登场,演哪出戏

晚安,夜总会、性用品店
红男进进出出
绿女夜不闭户
花样百出的男女生殖器
你们辛苦了,你们幸福安全么

绣衣坊渐成烟花巷
红袖添香夜伴读不再
谈诗论道不再
丘浚唐胄风流不再
晚安,五公祠
晚安,海瑞故居
晚安,琼台书院
晚安了,府城七井八巷十三街
小偷骗子出没其中
功夫了得,总是闲不住

得胜沙,晚安,博爱路,晚安
骑楼破败,民国遗韵犹存
雕花还在,柱廊还在
彩瓷女儿墙还在
百岁阿婆,还在,临窗忆诉南洋旧事
菠萝格床头,挂几幅照片:全是一青年男子,英俊、中山装,泛黄而模糊

晚安,美兰机场
多少航班延误
又有多少离别与回归

晚安,吴为溪,那一天
阳光很好,你刚满月
你们家楼下的紫荆花,开得很好
你眼里的世界
是一滴夜露,还是恒河沙一粒

晚安红城湖
腐臭阵阵
随风远扬
晚安,南渡江、司马坡岛
江边渔舟有影
岛上白鹭无踪

晚安,盐灶路老爸茶馆
端茶小妹未成年,乳房很大
却身轻如燕
熟练应付客人调戏

滨海大道漫长
万绿园深处情话漫长
海誓山盟漫长
花言巧语也漫长
一位姑娘突然转身跑到槟榔树下
掩脸哭泣
凄切的声音更漫长

晚安,一路走到黑的世纪大桥
今夜还有人跳海自杀么

晚安吧,海秀天桥底的疯子
椰树下卖艺老头拉二胡
蓦然回首
凝望摇曳的红灯笼
元宵已过,惊蛰将至
春风又绿海南岛
春风也吹拂疯子脏乱的长发

晚安,环卫工人,依然忙碌
这城市好像永远无法干净
垃圾们,晚安啦
被利用完了,你们就变成废物,被丢掉了

因此明珠广场也晚安
商品琳琅
人潮涌动
忙碌的验钞机,你该睡个安稳觉了

东湖畔研究私彩
好吃懒做的人,晚安
祝你们发财梦闪金光
晚安,大明堂黄花梨龙椅价值千万
有人梦见一只沐猴蹿上去
高举鸡毛当圣旨
下面站满虎狼、狐狸,还有硕鼠

晚安,钟楼静立长堤路
时光和漂满垃圾的海甸溪缓缓流逝
晚安,三角公园演琼剧的老大妈
这一次唱的是王英蓉名段《金乌欲坠隐西山》:万物皆有归宿处,游子何故不还乡……

颜春岭墓园,晚安,多少肉体消逝
尘归尘,土归土,今夜灵魂归何处

晚安,晚安了秀英炮台
当年守护大清帝国
如今荒草疯长
炮管锈蚀,空空洞洞
你的沉默并不代表无话可说。
        蔡根谈,曾用笔名唐煜然。1978年生于海南文昌,现居海口。



李孟伦诗歌三十首



在童谣的篱笆上


我把春日长长的发辫
打扮在童谣的篱笆上
灿烂了九天光杖
索要天大的一个碗
装满露水与三勺谷粮
放在太阳的嘴上
用我一生的时光
煮点稀饭
喂给我生活的农庄
让好音的布谷鸟
把秋天歌唱



风  景


在水一方的你
活在我的眼里
头顶塔笠
在田野
弓身成一片风景

伸展的手臂
是骨还是筋
一边绳牛一边把犁
犁碎了的岁月
走不过水田
走不出心田

历史的尘土
悬挂在你的眉尘
最始的收获
最终在荒原



关于人


不知什么风带来
一帘红雨
斜入坟墓
走了出来
悄悄低语一棵小草
——人啊
生在墓外
活在墓里



发 现


我坐在母亲辫子上
坐出一肩秋霜
离太阳最近的地方
成熟了青春



秋 望


南枝香去
蝉声已细
唯见落日长河
微卧一叶扁舟
独钓流水
钓出了片片鳞光

枕望青黄日
山高无回音
空怀千年的桂花酿哟
原是一把梅子雨
抛洒南天
打湿了瓣瓣流火的诺言



清 明 节


我们走进清明节
却失落了往日的清明

天体洒下水的根系
软湿湿的抽打我视线
我扶摸断肠的风水
点燃五柱檀香
双脚跪在黄土上
叩问地下的安魂
我们都生在墓外
你却以一种方式深深地睡去
抱着自然再也没有醒来
你的那边啊是否是别样的清明




       

李孟伦   男,70’后,海南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十七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学员,海南省诗歌学会主席。作品散见于《诗刊》、《人民文学》、《星星诗刊》、《天涯》、《诗林》等刊物,出版个人诗集《青黄集》、《走入世纪的瞳孔》、《创世记》、《在万物入睡的地方》和长篇小说《太阳之门》。现居海口。




张伟栋的诗




岛屿的时刻

正午说,要有深渊就有深渊,
有悬崖就有悬崖。我走出去
去看夜晚。你认出凤凰花
带着太阳的血气,
还有地面垂着葡萄藤酝酿浆液。
因为阳光也是镜子,街道
画不出一个完整的人形。
可是四面有棕榈生长,深处有
平坦的海洋,我要远远地
看到云,它把机运投给海,
并且会回转,还向逆光的水倾泻。
但是七月。云、树木和灵魂皆取悦于神,
我取悦于正午的荫翳,它带着
对我的裹挟和向两侧倾斜的
埋入剪短的昏睡,顺着
热的持续,指认出黑暗观音
在同样平坦的沟渠,
进入跨海的海峡,
及至岛屿的时刻,我喜爱
那些榕树深深地降落。



正午

正午说,要有深渊就有深渊,
有悬崖就有悬崖,我走出去
去看夜晚。

金牛岭公园藏匿在蝴蝶收拢的花纹里。
你认出了凤凰花带着太阳的血气。




虚脱的高寒

你睡了,卧室雕刻着山峦的倒影。
睡眠是旋转在天花板的暗夜卫星。
冰箱黑得塞满冻肉,猪心、羊腿
剥皮兔子、冻成一团的青蛙、三文鱼。
是脱落的视网膜,虹光蠕动着祖国的火车站。
你比如大睁的眼睛吞下冰箱,像尘世行军。
虚脱的高寒,略微掀开深的鸟嘴。




晚餐

我以为我不在这里了,当我们吃
花椰菜和土豆,客厅被挤进海浪。
电话送来两位母亲和
一位父亲,看岛屿
被锁在火烧云的锁骨里。

那么来吧,火烧云,和我们一起吃
来吧,岛屿,和我们一起吃
吃这深夜的晚餐
最好的晚风,吹开我的胸
退回上帝的火焰。

我太累了,反而睡不着
我不等待,那唯一的波浪
自炎热的夜晚进入太阳空出的当空。



发明

岛屿咽下阁楼的十万通神,但不能阻止
鹦鹉救火,你等吧
你只是在等脱臼的海鸥帮你擦汉语的窗户
它在等锦绣盛世宇宙大爆炸,发明
一个可以飞的时间。
现在是——
黑社会的爪子挠你的皮肤

我错乱不已。
传单、枪炮、玫瑰、通便器、法律书
来自超市。“没有一个世界等你创造了”
上面写着。我想要偷听,
上帝和他自己的谈话。

你等吧,我和你,
被子弹发明了,被避孕器
下午读新鬼郭沫若,他要试看今日之。

但岛屿微微
岛屿渐渐。
我等不及了,你的英文翻译
你的翻译不是药方,我等的不是药方
不是时光幻化的葡萄。

它吐鼠疫吐血,肉人溃烂
芳香与腥臭已遍是皮肤丛林
它被一个下午的波浪发明了
被波浪器和波浪器的微光。



我所是的动物


Ⅰ、公鸡

有一年,公鸡像母亲一样叫你起床。
像神父一样教你说话。
你在它的爪子下面,在它的羽毛下面,在血红的鸡冠里。
它跳到半空,撕开一个巢穴,没有地点和栅栏的半空,它跳上你。
用它的骨头唱赞美诗。

Ⅱ、黑山羊


上班的路上,困顿不堪。两边的田野在野草、灌木和庄稼的弧度上起伏着。
吃草的黑山羊一个接着一个地出现,全神于它们嘴唇和牙齿下面的草地。
像是把从它们头顶上落下的光线撒播到泥土里。
而它们是无比漆黑、瘦弱,又无比地沉默。
黑山羊出现的一分钟,车窗上晃动着黑色的倒影,把我们昏睡的头颅连在一起。
阳光突然像铁流,啊,铁流。树木、草叶、水塘、房屋像是被雕刻出来
迅速地打开这车厢,要雕刻此时此地观看的眼睛。
他们还在谈论着,用一种肉食动物的语言,而那语言正在绞死他们,那语言在吃黑山羊。
它长长的脸也漆黑无比,眼睛黑暗无比,但那眼睛里有奔跑的脚步声,那声音里有一扇窗户。
我们的语言里曾养过这样的黑山羊吗?我们只是在等它们说出我们的语言?
黑山羊所有的全部是沉默,那沉默也是漆黑一片,漆黑里的咩咩声,像是晚祷。
一种晚祷的语言,全身赤裸地任由田野吃着。

Ⅲ、猫与狗

我的猫先是在收音机里,后来到了我的床头,用爪子梳我的头发,
和我吃一个碗里的饭,它说喵,就是吃。
我的狗先是和我一起上学、休学,后来到了照片里,它从不说,它的脸就是语言。
它们都会歌唱,喉咙里有个小小的上帝,我就是它们的墓碑。
它们都留下一个地址,在我的语言里留下它们的猫与狗、落日。
在微光里,我用手数着它们皮毛下面的椎骨,也同样有人数着我的。
我用手探入它们的腔体,也同样有人胀满我的。
它们留下、带来怎样的一群人,它们说喵,就是吃。
吃,就是鱼和骨头。它们牵着一群人,加入它们哭腔的合唱。
它们打开冰箱,遥远的北方,里面有冰冻的肉和骨头。
它们的歌唱,就是我们的语言。
我要回去,我要留下,我要沉默的像盐和雪。

Ⅳ、裸体动物

它不得不丢失皮毛,裸露她的发声器,像纹身的贝壳。
用她的性器看着我们,拍照,然后借给我们动物。

Ⅴ、地沟鹦鹉

它在你的身体里比饥饿埋得深,
像亡友的叫声,忽地使你裁剪红黑两色羽毛。
它的眼镜比你的明亮,带着尖嘴的种子,送你去德国。

Ⅵ、烧耗子

看刘小东的绘画《烧耗子》,想到童年里曾将柴油浇到捉来的耗子身上,用火柴点它的尾巴。它拼命奔跑,将火柴里的火苗变成了火光。在田野上,你怀着恐惧看它,怕它跑到你看不到的地方,你在后面拼命追赶。所以,每次你都能看见它死前的抽搐,比那火光还要令人恐惧,它变成了一个你不认识的怪物,它吐血,肚皮上露出黑乎乎的肉。这时,你的脚像是被咬过一样,你不敢用手摸你自己的脸,满手的柴油味把你的手变成它的。
所有的动物,我最恐惧老鼠。
所有的火光,我恐惧自焚,因为从来都没有自焚。
所有的语言,我想能翻译它们的,一旦去听它们的语言,那上面就长出一张人脸。
动物、火光、语言、人脸就是时间。
那曾观看火光和老鼠的眼睛,像田野上的露水一样消失了。
它生活在老鼠的时间,田野和火光在发明一种老鼠的时间。
我哪都没去,只是停留,漆黑的肉撕开水中的河流。
老鼠的时间就是老鼠的时间。
如果世界时间就是世界时间。
请你去画那上面长出的人脸。


Ⅶ、狐狸

狐狸总会出现,因为它的声音里有婴儿啼哭的夜晚。
我高中宿舍围墙的后面,一群被饲育的狐狸,
像狗一样让锁链拴在一起,它们的脸有时会在我们房间的玻璃窗上出现,
当我们张望的时候。夜里去厕所,听见几声狐狸的叫喊,就知道时间已经过了午夜。
有三年的时间,狐狸就是报时器。
我们有一个单筒望远镜,曾用来观看它们日益明亮的皮毛和它们上面的星星。
一个录音机。它们聚在一起,毛发抖动,像是一个湖。
有时它们的喊声会窜到你的太阳穴里,你呼吸,就会吐出狐狸。该死的狐狸,你们说。
但那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动物?我们在期待一个动物吗?
那群狐狸消失的地方,已遍是等着长大的雏鸡。

Ⅷ、喜鹊

喜鹊和北京窗前的树是一体的,
从早到都在,像是窃听者,我们中间隔着铁丝网的窗,
它们在外面读和写,我在里面读和写。
我感到我的肉在一点点地减少。它们铮亮的尾巴在剪草。
在冬天,喜鹊会直接落到你的眼睛里。
你会在雪光中喝到一只喜鹊。
它像是种子落下来。
到处都是喜鹊,从这棵树到那棵树,黑白的毛发到处生长,
其实它们一直藏在动物里。无声地转动着滚轴。
失眠的夜晚,我会穿上一只熟睡的喜鹊,它能踩住我。

Ⅸ、人肉炸弹

他们准时,差一点,只剩下炸弹,
肌肉的引线喝着冷空气。
你早晚都是。朝田野的纵深,
途经每个矿井,暗下来的风景信赖着你。



…………………………………
张伟栋,1979年生于黑龙江,现居海口,曾获刘丽安诗歌奖,北大未名诗歌奖,著有诗集《简装本福柯》。


571158海南省海口市龙昆南路99号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张伟栋 先生收



陈亚冰诗选



◆  南方风暴的中心

风呼呼撞击落地窗的铝合金
它企图撬动整座大楼,甚至整个岛屿
将一切能掀翻的都掀翻,像戈尔巴乔夫
被乐观号角吹发闹心风
那时候,我们被发配到大地南北
在北方的黑夜深处,寒冷侵蚀
我听到南方风暴中心发出的呼号
正如此刻不眠的黑暗
蝇罩着南方的稻田

这个时代,谁会在秋的悲剧中
长途跋涉去追寻一条河流的源头
关心一条河流潺潺隐约的方向
谁会在水里放置一个竹篮
插上一朵红色的花朵,像火焰的花朵
照亮南方的雨季




◆  收获

母亲在院前菜地里忙起来了
红土藏着大薯毛薯,甘蔗杆节儿撑天
绿网围的韭菜、白菜、大蒜、菠菜、芹菜
是我们每个春节必备的水鲜蔬菜
四周散落的木瓜树,挂满绿木瓜
每个都装了阳光和雨水,膨胀得要爆炸
在这个秋的最后时辰,它们宣告了
母亲又一年的好收成

毅宏也绕着母亲,他的奶奶
在杂草和枯枝中小跑
他总是牙牙叨叨地说着
“我要和奶奶一起干活!”
他总是甩着头,面对眼前的世界
一副急切劳动和游戏的模样
他蹒跚的小步子真可爱




◆  春天
  
这个阴冷散逝后的春天
我们应该生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儿子要调皮,手持木条挥舞
像指挥着万马千军,任意驰骋
女儿挎着竹篮,在奶奶菜园里忙碌
采摘白花菜、野苋,拔掉像杂草的菜苗
有时,他们开展探索世界的活动
发现一个绿条斑的南瓜,叶丛飞出
一只蝴蝶,一只蜻蜓,也有可能是蜜蜂
我们就这样坐在春天里
我们晒着金色大好阳光,酥懒
孩子们围着你,听着老掉牙的传说
沉迷在金色品质的世界。他们学习
——爱,仁慈,坚忍,勇敢,乐观
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声音,教会我
——爱,仁慈,坚忍,勇敢,乐观
这个春天是多么美好,多么温暖
我们就此度过了一生




◆  一座园子

……我们要是有一座园子,多好
每天打开门窗,清风吹满怀
黄色菜花傲然在绿葱边儿
畦架上,四季豆悬挂,像翡翠
园边种一些可食用的黄肉木薯
到冬季,我们就储备木薯,蒸制粗粮
红甘蔗种在潮湿的地头
小孩无赖,每天往来守候
剥掉老鞘叶,驱赶金色的长脚蚁
放养几只鹅,吃掉院中青翠的草叶
等它们长大了,就会曲项向天歌
我们要按时摘取黄熟的番木瓜
错过季节了,松鼠们就爱来光顾
它们吃饱了,爱在树上咬毫毛伸懒腰
盛装打扮,好像赶一场仙女舞会
这样的时光多美好!一切
懒洋洋的,像青草在春风中生长
慢慢地,它们铺好了颓败的大地
阳光下,我们的春天一望无际
母亲挥锄,侍弄菜畦的土块
孩子们奔跑着,大声尖叫
一会跌倒,哭几声,一会起身
这是多么美好时光!当我们
想起了苏东坡的海外词句
为什么,我们就不能终老南荒
死在南方的春天



◆  “六个人的餐具”

有这么一段时间,母亲锲而不舍地
把六个人的餐具摆上桌子
被猪油、汤汁印染成黑板的桌子
越发光亮,像过了桐油的优质木材

简陋的厨房,沿用老旧的习惯
几条木头搭架而成,像苦瓜棚
我们被悬垂其中,遮挡风雨暴日
小小的煤油灯一年又一年燃烧

独自侧身在墙壁的三角壁盒
犹如我无法记忆起的慈祥奶奶
她的疼爱拥抱,已经随风而去
历史成了如屋顶的瓦片,交相排列

有月亮的夜晚,光透过屋顶的玻璃片
那时,我们都已经进入梦中
厨房里瓷碗掉在地上的破碎声音
那是月光的笨手脚,奶奶的小心所致

母亲如此说。她总是扮演一个巫婆
只要火种存在,大米就会放出香气
马口铁锅总嘶嘶响亮喧闹——
这些诱惑养成了我挑食,驯化了我野性

我们已习惯六套餐具一起摆上桌子
当母亲来不及操办,我们总会自觉完成
这是一个古老的仪式。低矮的厨房里
木柴烧出的烟气让空间更充实

温暖。什么都没有缺少,手头稍微紧点
但我们还能笑起来,由野外回老屋途中
凉风习习,云丝抹了夕阳的金光
天空高远,空旷,清凉,明亮

头缠着白巾条,我们仰望着天空
我们只是手头紧一点,啥子都不缺
当大家坐在矮塑料椅子,围聚着桌子
就像一伙被寒冬胁迫的刺猬相互取暖

这是一门哲学。在巫的世界里
任何一个人一株草木都不可以离开
当六个人餐具摆满苦楝木制成的桌子
如果灶火不熄,米饭仍是香甜可口



◆  暖若春风

……父亲!我又念叨你了
正如我平常念叨的阳光
在过去的时日里,她们是黄金
她们是娇嫩的花瓣,明洁

当我穿越马路,淋浴着阳光
春风呼呼摇动这座熟悉而陌生的城市
围墙上盆栽的落地生根的粉红花
我看到了她就想唱歌,那些歌儿

来自曾经碧蓝天穹深处的筝笛
一条来自蛇皮袋的薄片
我记忆的驱动和记忆的所在
她们总是窝藏在一丛蕨草深处

还有一窝胖墩墩的鹭鸶雏鸟
紫色的,饱胀的一罐罐浆果
漫野紫红色的花瓣,蝴蝶黄蜂
一根燃烧的火柴你就收获一窝蜂

你继续一旁观看,再次搜寻
更多的时候,你只会沉默挥动锄头
驱赶黄牛,把握着犁尾巴
那时你已经戒掉香烟,因为贫穷

如今,我的父亲,我频繁地想起你
我无法清晰地记忆你的容貌
时光残酷,她捣毁赐予的一切
最后仍是年年春草,岁岁清明




简介:
陈亚冰,1981年生于海南临高。有若干诗歌、评论、小说刊于《天涯》、《青年文学》、《滇池》、《诗林》、《十年诗选(2000—2010年)》等刊物、选本,出版诗集《我的城》(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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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有膑的诗




黑夜的女人

此刻,她把自己扔在一张双人床
姿势过于随意
床宽大,她显得弱小

室内关灯,太强的灯光从窗外涌进来
她波浪式的卷发
泛着淡红光,比夜柔软

她紧闭双眼,似乎已睡着了
但从灰棉被裸露的奶子
仍然醒着
像两只孤独而胆怯的眼睛




秋思

在一条秋末的小路
我一人独步徐行。背后是
燃生炊火的村庄
前面是漫漫异乡路
我在心里默念着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
想象自己就是诗中的主人公
这时,远处一个迎面而来的中年汉子
背着硕大的蛇皮袋(像马驮着浪子?)
他风尘仆仆的样子
让我错认为是千年前的那个浪子
实际上是:村道西风瘦影
夕阳西下
这个春节后外出打工的汉子
回到故乡

暮色中,我大叫了一声:父亲




故乡割草的少女

故乡的少女
扎着枯糙的粗辫子
她有一把旧镰刀
一个发疯的母亲
父亲埋葬在荒草坡里

每到春天的季节
埋葬父亲的山坡
绿草茵茵、生机勃勃
于是故乡的少女
整日都在山坡上割草

咔嚓——咔嚓——
不停地割草、割草
面前的草刚刚扑倒
身后的草又瞬间站起
渐渐地又覆盖了
父亲残损的墓碑

而此时,她的疯母亲
傻子般安静、幸福
呆坐在她父亲的坟前
披散着枯糙的长发
比这满坡的春草
更加地迅猛、繁茂




在黑暗中

又一次,黑暗把我灌大
灯光退居其次
今夜的墙壁是竖琴
床是盛开的花园
我独自倾心于一些黑与静

今夜,在墙壁内,在床上
我是一只黑蝴蝶
欲望如肉体
灵魂如衣服




在墓地

突然我就安静了
我不敢大声说话
坟墓上
茂密的杂草
已堵住我的嘴巴

我不是畏惧死者
而是因为杂草
已高于魂灵



书信

在昨天的流水上
写一封书信
写信者死于流逝

在昨天的秋风中
写一封书信
写信者死于吹拂

收信者独守深山
死于墓碑
死于等待

送信者牵骑病马
死于路途
死于奔跑



一生的白马

我们的一生
该喂养一匹白马

清晨起来
给他嫩草、清水,和草原
把他喂得
像奔跑的白云一样干净

如果到了傍晚
他就会安静下来
不再奔跑
像晚霞那样,侧躺着身躯

像鲜花一样
簇拥在河边
你慢慢走近
抚摩着他的鬃毛

他健壮的身躯
开始泛起美丽的斑纹




陈有膑,1990年10月出生,海南儋州人。2009年开始习作,作品见《天涯》《青年文摘》《星星》《诗林》《汉诗》《诗歌月刊》《中国诗歌》《诗刊》等刊物及《2011年中国诗歌精选》《新世纪中国诗典(2001—2010)》《十年诗选(2010—2010)》《三月三•诗歌年选(2010年卷)》《2011年中国高校文学作品排行榜》《2011年最值得推荐的儿童文学(诗歌卷)》等年度选本。上海复旦大学首届“光华诗歌奖”获得者。






黄海星的诗



★ 寺院

晨钟敲响,我能做的
就是把昨夜满地的落叶聚拢一起
轻轻地告诉它:去吧,去吧,是时候了
无所谓生,也无所谓灭
换了秋蝉还有蝶影,四季仍在人间

这个清晨,不会异于另一个清晨
注定要去的终究要去,万物归禅
钟声弥撒,我就是那一缕山中青烟
入虚出虚,反反复复。却又仿佛还没有走远
绕檐三匝,一如千年古寺涧水盘缠



★ 退回草木的内心

灯火昏黄,一点三十分的小城
多么疲倦。我守着渐渐变浓的露水
退回草木的根茎彼此抚慰
三只路过的蟋蟀,追随着萤火的
光亮游荡。寂静啊,更深的寂静
在泼墨。嘎嘎碾过默守的芒果和莲雾
那些沉睡的枝丫,在暗夜
巨大的影子中微微抖颤

一声呓语
来自乌鸦还是麻雀小小的巢穴?
亘古的风,一阵过去,又一阵过去
把岁月轻轻收拢,年年如此
不露半点痕迹

哦,夜色多么潮润,露水滴嗒
仿佛有意对准一片命定的叶子
重重的砸下来



★ 旧时光

时光像极了多年前的时光。
长着剪刀尾巴的燕子匆匆掠过上午九点的天空
顺便拎走万泉河面上更辽阔的寂寥

茶坊仍空无一人。雕花的窗户
一枝梅花散发芬芳,旁若无人
光线可惜有点黯淡

老店主外出。柜台里的女儿坐姿古典
小二煮滚的咖啡似乎朦胧了她十八的神情

我已经很久没坐下来独酌
适合的地方。适合的时辰。
这时,鸟不叫鸣,群峰与天空只顾着蓝

头顶的青藤静静疯长,似乎它要爬上整个冬日的
高度。而杯子里旧旧时光多么慵懒
它与即将到来的霜降仅仅一双翅膀的距离



★风向不定

在天涯,在这座草木疯长无序的小城
我可以像年轻时那样一整天无所事事
逛闹市。泡酒吧。看过时碟片
偶尔在灰尘三尺中,翻出几本发霉旧书
想象那时昏黄的天空......有孱弱的书生
骑着愁容满脸的毛驴,一路向北

除了按部就班,除了歌功颂德,我还有许多时间
可以挥霍。可以躺着看秋水长天,可以
闭上眼睛,听屋顶两只小小的灰麻雀
抒情式的争吵,直到
落日照见我慵懒的身影

直到,不远处教堂尖尖的塔顶
一同被黑暗悄悄带走



★ 明月悬窗

子夜忽然醒来,明月悬窗
或见星光映照。早来的春天往往过于狡黠
咬住你记忆的尾巴,隐隐生疼

你已安静很久
生活一如死水微澜,偶尔也花天酒地
错把鹅绿的春天当成深秋来辨认,都是常事

此时此刻,江河寂静,流水零乱
你听见了你最真实的声音
轰鸣作响。它来自骨头深处

看!一颗孤星提前点燃了自己
你仿佛也看见了自己,遗留在黑暗中的
一具残骸



★ 沉睡的河水,美到极致

黑夜贴近大地
星光生动起来

月光下的涉水者
借助晚风,泅渡一条沉睡的河流
一条琐碎而愉悦的歧途

木浆拨动波澜的声音,空洞洞回响
偶尔飞过的夜鸟
把群山与星辰放在翅膀之上
将旧事洗劫一空

十月里的河水,这时愁肠百结
鳝鱼的出现,用了一个季节
我却花费了一生加六个春天

莺啼之后,月落之前
彼岸的花萼已美到极致
那一簇灿烂,经过柔软吐出锋芒





作者简介:黄海星,男,1965年生,海南省琼海市人。海南省作家协会理事,著有诗集《向左向右》、《简单幸福》,诗文集《多色人生》(合)。诗歌作品发表于《诗刊》、《星星》、《中国诗歌》、《诗歌月刊》《青年文学》等刊物,多次入选《中国年度优秀诗歌》、《中国年度诗歌》、《中国诗歌排行榜》等。

通联地址:571400  海南省琼海市人民路西二路1号琼海市广播电视台住宅区大院A栋202号  黄海清收

贾冬阳的诗



《斜阳》

一个老头
和一个老太太
并排站在院子里
看着镜头

这是一部
关于孤独与漂泊的电影

他们身后的房子
是冬天的房子
他们身后的树
是冬天的树



幽暗之杯

曾有多少古人
和我们一样
在黄昏的芭蕉树下静坐
等待炉上的水沸
等一壶好茶
将自己倾空
接纳山林幽谷的馈赠

透过蕉叶与蕉叶之间的缝隙
往事与夕阳
在杯中
投下澹澹光影
一杯在手
仿佛世间的苦难与哀伤
皆得涤荡与超拔
身前身后
唯有无边的喜悦
与寂静

只是黄昏的欢娱之杯如此微小
转眼盛满幽暗




《海上七节》


船开动时,我们谁都没去看
岸上的城市。舷窗外
许多事物缓缓退却
包括我们正乘船离去的,午夜多风的岛屿(书中记载
有人曾站在海边
将满把的百合花洒出去)


随身带着《白鲸》
和《中国北方的情人》
临行前的酒桌上
春雷提议
每人讲一个与海有关的故事
滔滔却放下酒杯
为我们讲起
黄昏中寂静的湄公河


明晃晃的阳光,海风洁净
翻过挂着“旅客止步”的栏杆,可以走到前甲板(你好船长
海上有什么问题吗?)
高大的塔形桅杆上
空无一人


日落时分,天气好极了
已完全看不见陆地(海面耀眼,深不见底)
甲板上只寥寥数人
芳宁很高兴
拍了不少落日和海浪


半夜,星群闪耀。意料之外的
是周围散布的渔火
飘摇闪烁(那些在海上谋生的人)
仿佛巨人们
正在大地边缘比赛钻石


日出之前
天空落下一阵小雨
甲板上湿漉漉的。等待日出的女孩
小心翼翼站在船舷边
伸出一只手
搭在眉沿上
那些透过乌云的微光
可让她觉得安慰?


日出过后,广州已经不远
穿过一片连绵的小岛,隐约浮现
港口与楼群……
还有什么值得眺望的吗?
转回身唯见大海茫茫



《夜行人》

夜行人在屋顶上飞
后来遇到很高的高楼
他就从屋顶上跳了下来
然后像个过路的
一路走了回去



《故乡》

太多陌生的风景
车窗外,故乡已需辨识
只有幽暗的记忆
在日暮时分闪闪发亮

柴火烧尽
酒杯喝的空空
冬天的风
吹过茫茫白雪覆盖的一切
有人倾听那种寂静



●思念

傍晚,水边的
一只白鹭
缓缓收拢翅膀,又猛的展开
腾空而起
穿过湖面和湖面上
变幻的
落日余晖
飞入小岛
繁茂的灌木丛中

这样的飞行
去年秋冬
我们见过多次
还为一只
每到黄昏
就在湖面上盘旋悲鸣
无所依傍的
黑色水鸟
屡屡屏住呼吸




………………………………………
贾冬阳,1977年冬天生于吉林,一个位于科尔沁草原边缘、松花江南岸的石油小城。先后师从萌萌和张志扬教授修习“现代西方哲学”、刘小枫教授修习“古典诗学”,现为海南大学社会伦理思想研究所教师。曾参与编辑民刊《诗歌现场》,为橡皮写作团体成员。

570228海口市人民大道58号海南大学社会科学研究中心
贾冬阳 收

王广俊诗歌6首



我距离诗歌有多远


不问方向,我一直在追寻
我以为,诗歌就是金色的秋天
拾稻穗的田园,躬身便能拾起一串诗行

诗歌是大海,海上的礁区,拍岸而来的浪潮
接受海的邀约,赶潮的孩子,随手捡到几个贝壳

诗歌是我的小山村,没有收获的耕作,苦楝树年年花开
四季不分明,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少,我攀越山哑口

诗歌是我的茫然,孤苦和寂廖,没有爱情点亮青春情怀
手捧红皮诗展大集,那么多崛起的诗人,当春暖花开
又有那么多人跟随着面朝大海,时间在收割一切

诗歌是江湖,揭竿而起的,圈划版图的,都不拿我当壮丁
我骑着蹇驴,躲在关关雎鸠的河洲,秋天一到便悠然采菊

诗歌是思想的一次逍遥游,一条聚涓涓细流入海的长河
我叙述岸上如秋毫之末的含羞草,歌唱喜跳龙门之鱼的鳞片

诗歌是仓央嘉措转动的经筒,一宿梵唱,山不转水转之间
天空挂彩虹,我觐见了缪斯蒙尘微闭的眼神,洁净的肉身
那一晨,没有捷步登殿,我像等待早朝的臣子,诚惶诚恐

我的奏表就是我的诗歌,我的陈情,我的出师
等待谁的准奏,何年何月,何日何时


我要把一些徒劳无获的事情挂起来


我把竹篮子挂在木钩上
我要把一些徒劳无获的事情挂起来
同时把一段虚度了的时光也挂起来
你在屋檐下挂一个别致的风铃
让秋风吹过,让解铃人从梦中醒来
置之高搁的记忆像找不到食物的小白兔
在姣洁的月光之下于山坡上蹦来跳去
我想,这样继续下去会撞到一棵千年的桂树
还有可能遇上传说中的狐仙,回到青灯黄卷
一些虚构的动画,一只蜻蜓,一双翩飞的蝴蝶
一个人的影子在河边梳着秀发,然后剪掉一段岁月
剪掉一截距离,剩下的咫尺天涯
我悄无声息地走过,匆匆忙忙地离开
河水一次又一次地取走了我的竹篮子
月光很静,河水很静,星星看着东方之既白


只能用墨才能画出乡村的夜晚


夜幕降临,天空褪色
任何人的思想都开始色盲
我听到房屋和树木在谈话
它们像两个老人,越是健忘越健谈
这是乡村最深远的风景,最浓的
两团墨,其余的都已淡出我的视线

这些年,我习惯于乡村的夜色
让我看不到太多繁杂的事物
看不到更多的由物及人,由表及里
别人也看不到我内心深处的伤感
夜已提前入冬了,寒露霜降已过
漆黑不是荒凉,寂静不是贫乏
而我只有墨的轻与重
只能用墨才能画出乡村的夜晚


南渡江分别叫什么


在仁兴镇,老人们说那是艾溪
在乐溪农场,职工们分别叫送汶溪、青隆涧、坑口房
我小的时候,只知道北解溪
我来到海口,才知晓有关南渡江的很多名字
南渡江,古称黎母水,她的源头有一座黎母山
江和山,共取一名,同为一体,江水继续往东北流
流到打铁铺,在一个朝代叫新安江
我时常遥想旧时的村庄
依山傍水安居下来的先人
重新命名一条江流,祈盼世代蕃昌
有江水的地方就有龙的故事,就有龙的名字
九龙溪和黑龙潭,相距不到20公里
犹如一条龙舟的船头和船尾
满载瑞气祥云,划过孔水、林蛾、高山朗
吞吐大塘河50千米的细沙绿水
黄家渡和张家滩,仿佛两面酒旗
飘飞在长安镇的北岸
曾经有多少人跃马而过
仙人的足印,左脚在山上,右脚在江边
每跨出一步,南渡江就有一个新的名字
瑞溪,既是江名,又是地名
如果询问某一个村庄,千万别忘了
还要问一问,村子座落江南,还是江北
不然会兜上一个圈子,而且时常遇上同样的事情
金江,既是地名,又是江名
金江有多长的流程,我只有一个梦想
南渡江为什么叫金江,我一直在问
金江,为什么叫南渡江
我也打听了上游和下游的船家
他们说出了一串名字:细水、松涛、定河、新坡、潭口
谁也不知道南渡江的哪一段叫南渡江


我也想和我的妻子在南渡江上划舟而行


白芒扬花的季节,两岸白茫茫的
白茫茫的南渡江,我和妻子划舟而行
妻子坐在船头
我们从一个渡口开始,撒下鱼网
当霞光铺满船仓
我们把家安在南渡江上
妻子生火做饭,炊烟从船上升起
慢慢飘散,我忘记了一天的劳苦
以江水为弦,弹起渔歌唱晚
妻子开始熟知鱼儿的习性
我已经懂得辨认山上的飞鸟
有时,妻子如娇气的鱼
我故意不理,飞到了山上
待夜色沉静,我再悄悄地回来
一天的收获,等于明日的行程
不知道风从哪里吹来
我和妻子背靠背地坐着
相信这么安稳的生活
我心情平静,倾听妻子的诉说
不谈前生,不求来世
人间的温暖,足够我们慢慢享用
无论岁月如何改变
我们还能相互认出,还能回忆
南渡江上,如此夫唱妻随的日子
我曾想象过多次
至今一次也没有驶至江心


河流的心


南渡江,在每一个深夜里
哭泣。声音传得很远  很远
我听到了,我在异地他乡,听到了群山的低吟
听到了,南渡江有一颗守望的心
犹如天下善良的母亲,长久地站在岸边
其实,她从来没有离开过
母亲体态端庄,面容祥和,不动声色地怀抱一切
就像江水,漫上岸来,轻抚下垂的草叶
群星入眠了,桨影在月色中轻轻地荡漾
我儿时的摇篮,也是这么轻轻地摇荡
我奔波的人生,从秋虫的一支小夜曲开始
母亲多愁善感的牵挂,一天也没有停止
那一年,我少年气壮,是我的粗心
不知道把自己收藏在哪里
那一次,南渡江四处听打我的消息
找不到我,整夜都无法安心
人世间的亲情,如随意生长的葱花
长在南渡江边,那么平淡,而且显得多余
它的每一次开花,都预报黄昏的来临
大人收工,牧童晚归,水鸟栖巢
一切都回到了南渡江的心里
那么平静,那么缓和,有条无紊地进行着
多少人满怀惆怅,失意归来
只有南渡江才能涤荡不安份的情绪
多少人和南渡江,心灵相通
继续启程,远走他乡
我已经身心疲惫,而且魂不附体
漂泊的心就在此刻归于平静
南渡江,感受到了多少事物
正在慢慢地消失,什么事情即将来临



王广俊 1971年生于海南澄迈,上世纪80年代开始诗歌习作,2012年出版个人诗集《南渡江》。海南省作家协会会员。


颜小烟的诗(6首)


疼痛的叶子

夜色中的那片竹林,
是我愁肠百结的一个痛点。
我一次次地离开,
又一次次地回来,
并试图用月色掩盖事情的真相。
一到夜间,你的骨骼就会嘎吱作响。
所有的药物都无法治愈你的疼痛。
梦中的那匹白马,始终在彳亍独行。
一片深蓝色的叶子,
始终生长在它的前蹄上。


夜晚的倒影

秋天提着萤火虫的灯笼,
在冰凉的夜色里寻找星星的气息。
和去年一样。一些枯黄的叶子
早早就爬上了苦楝树的枝头。
一只红嘴巴的小鸟,
在不远处的树林里嘤嘤啼唱。
叮叮咚咚的琴声穿透夜色,
从钢琴教室里幽幽传来。
那个弹琴的女子一直侧着脸,
夜晚从她的指尖走过,
留下一道深深的倒影。


低语

这些年,她的心中一直住着
一只狐狸。秋天来临的时候,
这只狐狸就会露出一团雪白的忧伤。
在漫长的黑夜里,她总是不经意地
把自己缩小成一片温柔的海。
那些辛辣的句子,和许多人一起,
埋藏在青春的身体里。
她的眼眸那么深,
狐狸低着头,轻轻舔去
她噙在眼角的泪水。


失去的森林

月光下,有一条深色的河流,
在我生命的上游静静流淌着。
它流经我的童年、村庄,
和我青春的流放地。
河岸上,五彩的贝壳堆积如山。
潮水退去时,搁浅的小船露出了
暗黑的脊梁。很多次,
我站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
任拥挤的人潮把我推向远方——
一只红钳子的小蟹缓缓爬过来,
爬进了这座城市的腹地。


虚构的词

我对你虚构过一个词,
它像野生的芋叶,繁茂而阔大。
清冷的初冬,它是一团火,
不分昼夜,在我体内静静燃烧。
我想起很多个夜晚,
星星垂挂在你的额头,
所有的果实都散发着榴莲的芳香。
你不来,所有的花儿都不愿意绽开,
没有人愿意,从我的唇边摘下它。
这个词,一直这样隐晦地
包裹在这座城市坚硬的内核里。


铛铛车开过的地方

这是前门大街的天空,泛着黄
时光卡在记忆的缺口,
熙熙攘攘的人群,闪过
车马喧嚣的黄昏。
老北京的味道潜进时光的深处,
惊飞的折叠鸟,盛着巨大的狂欢。
暮色四合,
我躲在自己暗绿色的影子里。
铛铛车开过的地方,
我看见那个穿长裙的女子,
脸上带着落落寡欢的悲喜。


作者简介:颜小烟,80后女子,现居海南文昌。海南省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二十届高级研讨班学员。诗歌作品散见于《天涯》、《诗刊》、《诗林》、《诗潮》、《中国诗歌》、《诗歌月刊》等。
地址:文昌市清澜中心小学   吕小丹     邮编:571339




叶美诗选(6首)



去北海的路上听海顿

去北海的路上我们听海顿
白塔像站立的瓷器,看着一群人
从陆地的湖心公园跑向游艇

这里将最后是夏天,白塔寺矗立着隆圆的腹
行人一边躲闪一边更多
许多人落入了秧歌队

杨树将在夏夜低处结满喜鹊
生蓝色烟雾



预言

会是明年吗?我们将一同生活在岛屿上
海水四面蔓延,种植在前院巨大繁茂的棕榈叶
俯瞰,连同它巨大的阴影。

五点的阳光如车灯瞬间刷亮门窗
清洁工从前门缓缓推车经过,我们的卧室
正对着海,此刻厚重的窗帘后面海浪粗声地叫着

我翻身下床,在你醒之前
在大海深处与你会合。



青春

现在察觉,青春不过一滩死水
沉浮,等不及更多的情事。

我仍愿早起一个小时,看他卧床在侧,
紧闭双眼,做着清晨的梦,
四肢漂浮在床单褶皱的海浪里。
        
谛听一会他迷醉的呼吸,转身去厨房,
白日已遍布阳光,窗外已是煌煌夏日



六月

六月的阳光像温暖的手臂
它们把你的照片从影集里取走
而你就躲在那儿
蓝色的中山装裹着你的身体,
我想象灵魂怎样将那蓝色溶入,
体内,并跳出火焰。





晚餐

她来的那天,我刚放学回来
当我还是小女孩在遥远的北方小镇
大开的窗子涌进太阳燃烧后耀眼的热浪
屋内地板洒满清水,我闻到了她身上廉价的香水味。

夜晚很快就在
圆餐桌上降临,它下面安装的
交叉的铁架,已生锈多年。

母亲,对着她仍在世的丈夫
她的声音使人心慌
带着遭背叛的被遗弃的惶恐。

她说园子里
那颗唯一的樱桃树
已再经不起大风大雨。



突然

那时我
爱的丁香,全部生长在小学校园

当我爱上它们
丢失的爷爷
从朝鲜战场返回,风瑟缩着

春天,像一只斧头
使它们长出全部的枝叶和花蕾

根茎的扩音器突然响起
一小段华尔兹,
壮阔我的身体和幽暗的门廊深处。



蝴蝶的肖像

我已站到了岛屿之上
冬季以来岛屿四周蒸腾着大块的湿云团
群楼不可分割地高耸,与深蓝融为一体
我继续在头脑的北方种植白杨,
大海近在手侧,稀释脆弱的光亮。
我被告知,海里有个父亲
在卧室的墙挂上蝴蝶的肖像。




叶美,1981年生于齐齐哈尔泰来县,2004年开始诗歌写作,曾就读于黑龙江大学,读书期间受硕士导师张曙光的影响,坚持诗歌写作和翻译至今,2007年获得北大未名诗歌奖,2009年毕业获文学硕士学位,同年供职于北京一家出版社,2010年辞职定居海口。

地址:571158海南省海口市龙昆南路99号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张伟栋 转叶美收

瑛之的诗




《晾晒》

真是不巧,我晾晒被单的时间
正是医院的洗衣工统一晾晒床单被褥的时间
对于阳光和风
她们占有绝对的优势

从可见的空间计算,起码在百倍之上
从与她们相同的这个高度望去
可以清晰地看到紧绷的钢丝绳
被湿布拉低的幅度和弧度

我却只能守着
一张被单断续地滴下水滴
直到她们离开
也不轻易吐露“孤独”二字

她们的床单被褥上的
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消毒水的气味
我根本就闻不到
我却徒劳地张开揉搓过被单的手,感应着风



《食盐之歌》

仿佛我极珍惜这粒食盐
和它落在盘子里清脆的声响
我吐出它时,是独自一人的
一切显得凑巧

舌尖在尝到这被剥离出来的咸味后
就再不赘述,关于我拙劣的厨艺
关于也许因此而生的虚情假意
而寂静到底悠长



《现在轮到了你在风雨交加的夜晚起来关窗》

现在轮到了你
在风雨交加的夜晚起来关窗
有时候脸上会溅上雨点,有时候不会
但风总是吹向空旷

阳光在褪去之时已经
帮你收好衣服和鱼干,这些必需品
你不再需要靠窗张望,神情焦虑
可以放松一些

间或闪电把你的目光
投掷到与你面容相仿的祖父的遗像上
似乎他在一瞬间苏醒过来
你们之间仍然空空荡荡

虽然雷声轰隆
像极了在这段距离上滚动的实体
你总怀疑即便如此
它也会不断被抽空

关窗的动作使你
仿佛在雷声和下道闪电间
做出决断——毫无障碍可言
你跨过去,就会先行死去



《但我却要忍受自己像忏悔者》

在狭窄的浴室里
我的镜子摔碎了
没有一片碎片能够
伤害我赤裸的身体
没有一声惊呼
引起外人侧目
但我却要忍受自己像忏悔者
不再移动,任水冲洗
不可见的玻璃渣子
水一定混合着它们
擦着脚面流过
就我的感觉而言
它是何等复杂而细腻的东西
它却要涌向下水道
排出空气



《田园之诗》

我非常喜欢这种田园气息:
我对豆藤的注视,竟会引来
一位姑娘直白的请求:可不可以
顺路带我一程,到村口那里

这有点像是一出门便可望见的
藤蔓纠缠的爱情
我并未带走豆种
心里却有东西在生长蔓延

“我家亲戚,前年搬来了这里
在楼顶上栽种了各种蔬菜”
我慌不择辞也像是在引诱
其实有更好的:所有地基都挖出了肥沃的土壤

在我短暂的倾听里(这取决于路程)
肥胖、笨、健忘这些自曝缺点的字眼
使我沾沾自喜
仿佛我已触及真实

因为这是土地滋养出来的姑娘
因为迷住双眼的仍是村子里的尘土
在路旁向着蓝天疯狂拔高的植物
容我把车,开得稳一些



《新生》

用来糊住水泵和软管连接处的缝隙
以防止漏气的红泥
后来被孩童捏成了人、动物
摆在矮墙上晾晒:
让人不禁想伸手触摸的物件

已经干透了
隔着矮墙我看见绿叶婆娑
不太看见它们在地面上的影子
和自地底涌上来的
特有的清凉的水

我只听到过机器嗡嗡作响
水汩汩地肆意流淌
这口三年前打的老井
重新获得的应该还有强大的渗透能力
我感觉到这边的地面,几乎已经湿润起来

孩童取他的创造物来了
一定没垫着什么,仅仅是
使劲踮起了脚尖,手在墙头上摸索
软管晃荡着
水在其间隐秘行进,朝天空的方向




瑛之,男,1979年5月出生于海南三亚。现居三亚。在就读北京理工大学时结识诗人阿斐,受其影响开始读诗写诗,并延续至今。在诗歌写作中,对重大历史政治事件不感兴趣,认为自有他人料理。自许“我写我生活”,大部分诗歌以日常生活入诗,乐此不疲。不投稿,不参加诗歌比赛,幸有师长朋友推介,方有作品面世。有少量诗歌发表在《海拔》、《星星》、《诗选刊》、《诗歌月刊》及民刊《南方》上。

通信地址: 572000 海南省三亚市人民医院总务科 陈开艺
手机:13976778007


郑文秀的诗



秋天的一场雨

瓦顶上哗啦的声音
抖落了无数流浪的云
当天被电母撕破时
小溪鼓涨得透不过气来
我和大地
也被溜达的瀑布湿透了
只有偷吃的雀鸟
躲在屋檐下左顾右盼



这个秋天

一夜之间,厚重的水墨被大风卷起
淡淡的山顶云雾带来凉意
不再熟悉的月夜
装在低矮的房子里
那个遥远的嘱托
如透明的翅膀
闪动在低垂的山坳边
果子被收藏了
只能在瓷罐里做着清梦
光秃的村子里
温存的泪水不知去向
只有黑水鸟带着勋章
守望着变化莫测的山头



乡下的夜

傍晚,父亲牵着疲惫的牛
向前方的村庄归来
绯红朦胧的山脚下
只有袅袅的炊烟
伴着狗儿的叫声

当天上的星星闪烁时
母亲纯洁的胸前
一边枕着我
一边枕着父亲
乡下的夜,怎么叫也叫不醒



时光的空房子

走过了多少路程
无法用尺来丈量它有多远
当你的年龄达到一定的高度
城市的背影已经失落多年

也许,你的脚印
穿过无数岁月透明的身体
那些被时光挤压的痕迹
随着落叶的老去
漂泊在悲凉的诀别中

你走得越快越远
影子会越小越模糊
而你还得继续前行
直到你行走过的地方
只留下一个空间
一个你曾经住过的空房子



这些年

这些年,大部分时间是虚度的
白天和黑夜匆匆地牵着时光的手
悄然的从我们身边走过
城市的风景
如风月场般变幻无常

我曾试图迁移城市的视角
那段苦痛总是覆盖在清晰的脸上
笑容,在心域中打开窗口
一些梦的碎片重复着纯蓝的记忆
如果一切声音都是发自脑后
我真想让人生睡在一张空白的纸上

这些年,原本厚厚的水木
寂寞地生长在山下
失去自由的河流
总在它的心坎抒发着悲壮的语言

终于,泪痕叠织的黄昏
带走集中在乱坟岗上清冷的月光
封条制成的令牌挂在岁月的路口
就此道别,不再重复流年往事
前方,谁的声音在呼唤着我的名字



这一刻的想法

会有这一天的
会有这样一个空间
空气分开的裂缝
犹如细长的爬行的幽径
只要有憩息的地方
就有生命存在的理由

悬空的崖,只是阴谋的陷阱
它在威胁着每一个躬身的激情
让前方仰望的念头
莫名地怀疑高飞的翅膀
而在城市的顶端
我听到了历史的声音渐行渐近

一个高大的梦
在旷野的意识中
破土而出
没有褶皱交错的叶脉
轮回耀眼的经幡
循着风的流向低头细语
晶亮的阳光在飘荡
那些野花和露珠的芳菲
抽象地盘旋在高低的山丘上
此刻,我看见了影子的目光
收集着被风烘干的标本
且他高傲的欲望正倔强地向前延展
其实,背面的山比城市还要厚重


郑文秀:海南陵水人县,1965年出生,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海南省诗歌学会副主席。有诗歌作品发表于《民族文学》、《广州文艺》、《现代青年》、海南日报、南岛晚报等报刊。著有诗集《水鸟的天空》。

联系地址:海南省陵水县委宣传部B201办公室  572400

邹旭的诗(6首)



■缓慢

小船倾泻一河余晖
三两只白鹭,绕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缓慢地斜飞。母亲洗好衣服
开始梳理她的长发
她年轻的时候,头发更长
全村的男人隔一条河缓慢地爱她
直到青丝洗白,容颜变老
其间,只有沿岸的野草疯长,花败花开
只有河水悄悄翻转身体,昼夜不眠
只有橹槁不懈地丈量着低矮而陈旧的天空

母亲绾好头发,缓缓离去
留一地虫子,在岁月深处轻轻叹息


■村庄

桐树窝,枣子树,楸树沟,白果坪
越过枫杨树垭子
就回到我的故乡椿树头
我的故乡阴湿、贫瘠,像椿树上
谁也瞧不上的芽儿
如果我不去想它,采它,它只能
在寂寞与失望中生长、凋零
像我,如果没有这些暖人的名字
我又能在哪儿安放流浪的灵魂


■岁末大雪

岁末的大雪覆盖着我的亲人
他们守着祭台上的神灯,搓着手说
冷啊。好几个晚上
爷爷从雪地回来,用冻僵的手指
敲我的窗户。我还听见奶奶在低低劝阻:
忍一忍吧,孩子们睡着呢
――那是哀求的声音
奶奶隐忍了一辈子
死后还为我们忍着埋怨、不满和泪水
这让我愧疚万分
爷爷和奶奶搀扶着无奈地离去。睡梦中
我喊不住他们渐远的背影
醒来,发现天已放明
岁末的又一场大雪已经降临。屋外
一阵赛过一阵的大风,吹得屋顶
瑟瑟发抖。像是对我
毫不留情的质问


■陪父亲喝酒

我们越来越像兄弟,无语对坐
中间只剩一碟花生
酒瓶在我们手中转来转去,越来越空
是担心我不胜酒力?你一仰脖,交出杯底
转眼,又给自个斟了满杯

酒醉心里明啊,父亲。你的内心
是一座隐秘的火药库
你把它从心底移到手上,儿子面前
变成了节日的绚丽的烟花

好几次,我试着想说声
对不起。一位父亲向另一位父亲忏悔?
你若无其事地拍拍手
拈起一粒最大最饱满的花生
把它送到我的手中

父亲,你醉了。干完最后一杯
你进错了房间
但你装作看你的宝贝孙子
就在我俩相互礼让却又撞在一起时
窗外,新年的炮仗连成一遍雄浑的交响,响彻天宇


■归乡

野花像铃铛挤满回家的路
今夜,所有的路都在回家
所有的路都是绝路
是你,是故乡这杯毒酒
夺走了我的远方。当我发现
黎明和家还有一水之隔
忧怨的月亮前来摆渡
母亲,你从一堆待捣的衣服中直起身
迎向我,就像
一条大河截住她的细流


■暖色 儿子在草坪上飞奔像一小片阳光,温暖到他照不到的地方我发觉站在暗地的自己双眼被晃得酸疼 草坪是一面绿镜子天空是一面蓝镜子过去是一面说不清颜色的镜子而未来,我们还是要把它擦得明亮些 奔跑的事物,沉浸在奔跑的喜悦中看不见大地这面镜子正向偌大的世界,反射着我们的暖色
  

简介:邹旭,70年代生于湖北丹江口,著有诗集《抬头看见月亮》《地方志》,现居海口。
地址:570226海口市龙华区滨涯路 省农垦中学

江合的诗

孩子与海

一些不知名的海鸟
风一样掠过
海面
就像犯了错的孩子的心
“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赶紧把那些隐秘的记忆
塞进脑壳------
生怕被海鸟尖锐的爪子抓去


悄悄地
把蓝桌布上的那顶帽子扶正
然后
自己咯咯地笑了

                  2012.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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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4-3-27 15:48 | 只看该作者
李少君的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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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4-3-27 23:00 | 只看该作者
实力诗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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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4-3-28 13:11 | 只看该作者
欢迎海拔诗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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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14-3-28 13:12 | 只看该作者
网络提供了便利,不然,还真的不知道有这么多的诗群。网络功莫大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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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14-5-9 10:28 | 只看该作者
http://www.zgsglp.com/thread-269094-1-1.html

诗友你好,敬请阅读我的新贴,请积极跟帖参与讨论!此事比较重要,你的意见将有可能改变事情的走向和结果!感谢你的光临!

http://www.zgsglp.com/thread-268518-13-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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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14-5-11 08:37 | 只看该作者
http://www.zgsglp.com/forum.php? ... 8&fromuid=27444

恳请参加这一次“21世纪中国现代诗群流派群组”评选的各流派、各群组掌门人踊跃跟帖,自报家门:您究竟是属于"诗歌流派"呢?还是属于"诗歌群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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