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韵然《“第三条道路”诗歌发展史纲》
——从1999到2004
林韵然
时间一晃而过,从1999年底第一部《九人诗选》的呱呱坠地到2004年谯达摩、菩岸共同策划的这部诗集的即将面世,“第三条道路”诗歌宛如一个初生的孩子,转眼间竟已要庆祝自己五周年的诞辰了。整整五个年头蹒跚的学步历程,在漫漫中国诗歌史长廊上也许只是浅浅一抹稚嫩的脚印,然而就这跨世纪诗歌大钟上清脆的一声嘀哒,正如谯达摩所说“‘第三条道路写作’是21世纪中国新诗的开端”那样,已经掷地有声地鸣响了21世纪中国现代诗歌发展新生的钟声。
1999年:《九人诗选》的出版与“第三条道路写作”的诞生
1999年4月,“世纪之交:中国诗歌创作态势与理论建设研讨会”在北京市平谷县的盘峰宾馆召开。在这次通常被称为“盘峰论争”的诗歌讨论会上,“知识分子写作”和“民间写作”两派诗人之间展开了激烈的论争,争执从双方诗学主张的对峙蔓延到相互间的叫嚣谩骂,可谓愈演愈烈,充分暴露出当代诗坛上过于浓厚的功利氛围、僵化对立的二元思维、拉帮结派的不良风气等一系列问题。有感于打破“知识分子写作”和“民间写作”的二元对峙格局,还广大真正热爱诗歌、向往个性写作的“沉默的大多数”以“我手写我心”的自由的生存空间的迫切需求,1999年11月在北京市郊举行的“龙脉诗会”上,莫非、树才等人首次提出了“第三条道路写作”的诗学主张。继“龙脉诗会”之后,由九人诗选编委会主编,集结了莫非、车前子、简宁、席君秋、树才、殷龙龙、小海、尹丽川和谯达摩九位诗人共百余篇诗作的《九人诗选》于1999年12月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发行。此诗选的诞生,标志着“第三条道路写作”作为一股带着清新气息的力量,以多元、开放、宽容的创作姿态正式登上了当代诗坛。
“第三条道路写作”自诞生伊始,以莫非、树才、谯达摩等为代表的一批诗歌创作兼理论家即表明了其鲜明的诗学理念和创作态度。1999年底出版发行的第一部《九人诗选》收录了“第三条道路写作”三篇代表性的诗学理论文章:莫非的《反对秘密行会及其它》,树才的《第三条道路》以及谯达摩的《我的诗学:1999年冬天的思想》。在《反对秘密行会及其它——我与词与物》一文中,莫非以名词阐释的形式表述着自己对“第三条道路”诗歌的真知灼见:“第三条道路,是另类,是另类的另类,甚至是自身的另类,是‘单数者’,是单数的复数。”树才在《第三条道路》中对“盘峰诗会”论争进行反思之后,提出了类似的主张:“一个诗人只能是一个单独者。”,“第三条道路是另一些道路,是复数。”。谯达摩则由经济学的角度为切入点剖析“第三条道路写作”,发出了“我认为‘第三条道路’的‘三’是‘三生万物’的‘三’。‘第三条道路’是一条绝对敞开的道路。”之呼声。由此可见,所谓的“第三条道路”,其实质并非为在“知识分子写作”和“民间立场”的夹缝之间摇摆不定的一条中庸之道,更不是延续“盘峰论争”诗界结派、相斗思维模式的产物;而是为所有希望在诗坛帮派争斗之外谋求生存一席之地的诗人们开辟的新路。从某种意义来说,“第三条道路写作”与冷战时期两大阵营对峙的沉闷空气下应运而生的“不结盟运动”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同是渴望走出二元僵化格局的呼声,也同是宣告多元化时代大潮即将以不可阻挡之势铺天盖地而来的第一声嘹亮的婴啼。 “第三条道路写作”在世纪之交的中国诗坛崭露头角绝非偶然,它标志着中国诗坛一个全新时代的开始,也是中国诗歌由一元走向多元的必然结果。面临着与本土古典诗歌的断层,与西方现代诗歌的隔膜;面临着影视等读图时代艺术样式的冲击,现代社会快餐文化的挑战;面临着知识精英意识的延宕,大众立场的幻影——中国诗歌在当代文艺界的处境无疑是尴尬的。然而莫非、树才和谯达摩的的这三篇“第三条道路”重要诗学文章为中国诗人们指引了一条新路:那就是独立、个性、差异——“第三条道路”的诗歌精髓所在正是后现代主义强调多元化并存的高昂精神气质的反映。没有自由的生存,谈何发展?对诗人个体性、独立性的强调本身就是由诗歌这一特定艺术样式自身的特点所决定的,也是诗歌得以绵延发展的最根本的基点所在。在中国诗坛历经几十年艰难崎岖的探索与周折后世纪之交的今天,“第三条道路”以难能可贵的勇气,抛开曾有的层层繁芜与荆棘,回溯着诗歌之所为诗歌之本源,还广大的诗人以最基本的生存权,这无疑宛若一场及时的甘露,滋润着当代诗坛几近干涩的瘠土。
2000年:《九人诗选》的延续
短短一年时间,也就是到2000年年底,谯达摩、林童二人主编的“第三条道路写作”第二部诗集继而由华艺出版社出版发行。在这第二部的《九人诗选》里,开篇即为谯达摩的又一篇重要诗学理论文章:《第三条道路写作提纲》。在《提纲》中,身为“第三条道路”代表性诗人之一的谯达摩从自身的创作实践出发,详细阐述了“第三条道路写作”的含义、背景、产生缘由、写作策略、可能存在的困境与问题,以及重要的理论文献云云。如果说第一部《九人诗选》中莫非、树才和谯达摩的三篇诗学文章为“第三条道路”诗歌的诞生奠定了坚实的诗学理论基石的话;那么谯达摩的《提纲》则可视为其在“第三条道路”诗歌发展进程中自觉的创作理念归纳小结和自我反思。
2000年12月“第三条道路写作”推出的第二部《九人诗选》,除谯达摩、殷龙龙两位诗人之外,其所收录的其他诗人则较之第一部的《九人诗选》有较大的变动(其余七位诗人为:路也、卢卫平、娜夜、林家柏、邱勇、赵丽华和林童),充分体现了“第三条道路写作”具有着如谯达摩在《写作提纲》中所称的无限扩张的审美空间和灵活自由的美学追求。其中,此册《诗选》收录的谯达摩的代表作之一《凤凰十八拍》,以其丰富多彩的意象,“凤兮”“凰兮”重复回旋的音律美感奠定了谯达摩作为“第三条道路写作”主将之一的重要地位;路也的《女生宿舍》、《陪妈妈去医院》等小诗,则以女性独有的温婉和细腻的笔触,流水一般地轻淌内心的温情;卢卫平对城市、对工业化的反思,娜夜对爱情的诗性审视,赵丽华深邃的思辩,林家柏的《古剑自咏》、《秋日的私语》等诗作中怀旧、沧桑的历史意识,邱勇《明天》式短小简捷然而敏锐灼见的诗风,林童《北斗行》组诗等体现出的诗人对生命、宇宙、人类的深沉的关注……九位诗人,九种不同气质与风格的诗歌作品——第二部《九人诗选》的文本自身,就可谓是“第三条道路写作”倡导的“单数的复数”之原则的最好的例证。
2001年:《第三条道路写作诗歌——九人诗选》
2001卷的《九人诗选》于2001年6月由华艺出版社发行。谯达摩主编的这第三部的《九人诗选》大体上延续了前两部《九人诗选》的形式和体例,但在具体收录的诗人的名单上,则又有了很大的变动与调整,共收入了卢卫平、李南、刘川、邱勇、凸凹、唐诗、陆苏、刘文旋、林童等九位诗人的诗作。刘川、凸凹、李南、唐诗、陆苏等又一批新诗人的加入,为“第三条道路写作”注入了新鲜的血液:刘川为第三部的《九人诗选》带来的是一股清新的山林野性之风;唐诗的诗歌,则用树、英雄、太阳等一系列意象,谱写出一曲对顽强生命力的颂歌;陆苏的《回家》、《女儿》、《妈妈的好》,呼唤着对家庭、对儿童、对亲情的最温馨的眷恋……与前两部《九人诗选》略有不同的是:2001年的《九人诗选》里的各位诗人,开始不约而同地把反思的目光投向了都市。比如卢卫平在《在陌生的城市遇见熟人》、《城乡差别》等诗作中透露出的,是对都市人之间冷漠与隔膜的无奈;李南、刘川、邱勇、刘文旋笔下对大自然景物的迷醉与眷顾,正是他们内心深处淡淡乡愁的折射;这样对都市的疏离感在凸凹的《走进一座大厦》、唐诗的《夏天的伤害》里进一步发展成为一种对麻痹世俗的都市生活的自省式的不满;而林童的《网络时代的爱情》,已不可谓不是对现代人尴尬可笑处境的一次登峰造极的嘲弄了。尽管各自思考的角度不同,但对工业化,现代人生活的思索在这一册的“第三条道路”诗集中成为九位诗人共同关注的母题之一。
颇值一提的是第三部的《九人诗选》在诗论方面,除谯达摩的《中国当代诗坛一瞥》之外,还登载了“第三条道路写作”迄今为止“最全面、最体现第三条道路诗歌理想”(语出赵思运的《关于“第三条道路写作”诗学我之辨析》一文)的一篇论述文——林童的《“第三条道路写作”诗学》。《“第三条道路写作”诗学》一文由对“知识分子写作”精英梦的反思,对“民间写作”所谓反叛精神的解构,“第三条道路写作”诗歌观念特征的剖析,乃至以2000卷《九人诗选》九位诗人诗作为文本进行的详尽分析等七大部分内容构成。文章开篇即一针见血地揭示了“知识分子写作”与“民间写作”论争背后所暗藏的文化霸权和文化专制主义;在文化诗学的意义上对二者分别进行批判之后,林童针锋相对地提出了“第三条道路写作”的美学基调:“独立性”、“包容性”、“开放性”,再次表明了“第三条道路”区别于以往中国诗坛诗歌流派,开放独立的鲜明姿态。“第三条道路”诗歌创作的理论体系建构,自莫非、树才、谯达摩的三篇诗学论文起首,经历谯达摩《提纲》的补充阐发,至林童的《诗学》的一次完整、系统而全面的梳理,其大体框架已可谓初具规模。
连续三部《九人诗选》一年一度的相继出版发行,构成了世纪之交中国诗坛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从1999年到2000年再到2001年,“第三条道路写作”注重的是诗歌文本作品与理论建构的齐头并进,三卷《九人诗选》不仅收录了“第三条道路写作”大量的诗歌作品,还接连刊载了一系列阐发“第三条道路”诗歌重要诗学观点与美学追求的理论文章。创作实践与理论建构交相呼应,看似风格各异的具体文本与推崇个性、崇尚独立的创作理念和美学原则互为支撑。《九人诗选》系列,在无原则中现原则,在无序中现有序,同时亦在统一中现万变;并为其后“第三条道路”诗歌创作与诗学建设的进一步展开,绘制了一幅美好的蓝图。
2003年:通向更广阔诗歌艺术世界的——《第三条道路》
时隔一年之后,由庞清明、林童主编,第三条道路诗歌学会发行的《第三条道路(2003年·诗歌卷)》以全新的面貌出现在中国诗坛。与1999年到2001年的三部《九人诗选》相比,《第三条道路》无疑体例更加成熟完备,形式安排更加合理,内容也更为丰富多彩了。全书以高速公路为形象化比拟,划分成“入口”、“主车道”、“超车道”、“外环与立交”、“高架桥”与“出口”六大板块。诗集以谯达摩的《第三条道路写作,或曰21世纪中国新诗的开端》为开篇,开门见山地将话题直接引入“第三条道路写作”:什么是第三条道路写作?为什么第三条道路写作是21世纪中国新诗的开端?中国新诗的发展趋势究竟何在?……谯达摩在此对“第三条道路写作”的渊源脉络和理论架构作了简单而清晰的回顾与梳理,引领读者在一窥“第三条道路写作”的发展历程与概貌之后,得以由“入口·快速通道”顺利进入下面章节的文本作品阅读。紧接着的高速公路主体主要由三大部分作品构成:“主车道·实力展播”标题之下集合的是庞清明、莫非、树才、林童、刘川、谯达摩、唐诗、墓草等二十八位“第三条道路写作”老将各自的近期诗作;而“超车道·新锐出击”则选刊了沈河、丁成、遗墨、西北龙等十位诗人的作品,展示了这些新加入“第三条道路写作”行列的后起之秀的强劲实力;最后“外环与立交”专栏,顾名思义,活跃期间的是红杏、南昌杨瑾、飞沙、远人等一批尚处于“第三条道路写作”边缘或是交叉地带的诗人诗作。“第三条道路写作”吐故纳新,谦谨开放的姿态由此可窥一斑。
延续着《九人诗选》理论与创作并进的优良传统,《第三条道路》的下一板块“高架桥·理论至高点”编排了林童、胡亮、庞华和兰马四人的诗论。林童的《第三条道路随笔》,虽说是“随笔”性质的短文,然而仍就“第三条道路”之命名、多元化、先锋取向等问题提出了不少真知灼见;胡亮的《从写作到批评:“第三条道路诗学”的泛化与个人化》一文,在揭示诗歌的“个人化”、“私生活”的特质的基础上,提出了“第三条道路诗学是所有独立写作的诗人的共同信念。”的重要观点;继而是两篇论文《第三条道路(之一、之二)》,庞华在文中对 “第三条道路”之 “无限制写作”的立场展开了周密的探讨;最后兰马的《第三条道路:一个接近自然数“1”的诗歌“写作分数”》则以“分子”、“分母”、“自然数1”等比喻,预见着“第三条道路写作”广阔的发展前景。
《第三条道路》书末还附有树才和庞清明的两篇访谈录为压轴。《通向花园的漂泊者——庞清明答林童先生问》主要是庞清明以其诗集《时辰与花园》为出发点,对自己的创作理念、风格追求等的一次小结性漫谈。而树才的访谈录《一种新的思路》则主要围绕树才本人对“第三条道路写作”的九个诗学核心问题的回答展开。“第三条道路”是不是一条中间道路? “第三条道路”同每一个诗人是什么关系?……这些问题直指“第三条道路”创作理念的要旨,而树才对这些问题深思熟虑的答言,则无疑体现了身为“第三条道路”诗人与理论家之一的树才,其自觉的诗人主体意识。正如树才所言,“第三条道路写作”的精髓所在是对“写诗”之“写”的回归——回归到荡涤名与利的诗人的赤诚之心,回归到艾布拉姆斯(M.H.Abrams)《镜与灯》里“世界-作者-作品-读者”四大环节之中“作者”这一重要环节。这种对创作本体的回归无疑呼应着1999年三篇诗学文章中就曾一再强调的对诗歌基本生存权的尊重,因而具备着重大的诗学意义,也是中国诗歌走向21世纪重燃生生不息的命脉之火的关键所在。
尾声:走在网络时代的“第三条道路”上
网络为二十一世纪诗歌开辟的是一个新的平台,可以这么说,一个更广阔的交流与沟通的平台;一个新的起点,可以这么说,一个更富挑战性的起点。
也许就是“第三条道路”诗歌论坛主办者之一庞清明的那句:“大胆地喊出来:你走的就是第三条道路。”的论坛宣言如磁石般吸引着越来越多崇尚个性与美的诗人的加入罢!自2003年6月15日开办以来,http://no3.7u7.cn——以庞清明、林童为版主的“第三条道路”诗歌论坛已经云集了莫非、谯达摩、树才、老巢、安琪、凸凹、刘川、刘文旋、马永波、十品、娜夜、徐慢、吕历、卢卫平、唐诗、路也、简宁、殷龙龙、张耳、李南、陆苏、谷禾、杨拓、墓草、讴阳北方、阳阳、钱兆亿、胡亮、杨通、刘歌、飞沙、老德、韩高琦、兰马、刘汉通、张作梗、南渡、丁成、张选虹、玄鱼、牧野、赵思运、林林、金辉等一大批或资深或新生的“第三条道路”的诗人抑或评论家于左右。新诗新见、创作随想、歪谈乱弹、嘻笑怒骂……生气勃勃然而融洽平和。“第三条道路”诗歌论坛微笑着迎接每一个期冀看到些什么,写下点什么,嚷出点什么的诗人;平等、自由、开放的诗歌交流气氛浓浓地洋溢在论坛的每个角落。该是自命不凡的知识精英式探索或是扬扬自得以民间立场自居的诗歌落下帷幕的时刻了,该是停止无谓的对诗坛话语霸权的争夺战的时刻了,该是告别以社团行会的条条框框束缚一颗颗青春的诗歌之心的时刻了。中国诗坛不应该仅仅是一种声音的回荡之所,更不应当成为一人一派推行专制和话语霸权的名利场。高科技网络时代的到来并不意味着文本诗歌生命的完结,恰恰相反,跨越空间与时间限制的论坛讨论则为21世纪的“第三条道路写作”真正实现更多不同的声音,更多绚烂的风格提供了客观可能。
而只有自由平等的空间,才能为诗歌的发展带来永久丰沛的生命力。
通往新世纪的诗歌之路——就应该是活泼泼的“第三条道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