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轻音乐（组诗）

刘炜

春天的轻音乐（组诗）

                            刘炜


而麦子绿得像块翡翠


月亮，像颗象牙

我试擦性地试了试它的光芒

三月的菜花开了

而麦子绿得像块翡翠

这么完美的金镶玉

只有春天的珠宝工厂才能加工

善解人意的小鸟

在桃园，唱着情歌

命犯桃花的人

选个良辰结婚，细长的乡路

系住漂泊的一生

婚纱，裁下天空的白云

辽阔的星空

织女们在秉灯夜织，在银河里浣洗

青春的痴心

我们种下婚姻的树木

踏着池塘的水码头

接水浇树

树越长越高

鸟就会越来越多



只不过是水浒里

投降与招安的把戏


向着源头逆流而上

语言的陌生感

就是往现代汉语里，倒饬点文言文

添两句古诗，或者稍微今译一下

像张生似地念几句戏文

把成语卯足劲地使。半文不白

像胡适一般自鸣得意

翻开一本成语字典

唐诗宋词

随便抓几个壮丁，把几朝的噱头

碾碎成胶囊，温水吞服

如果再往源头

梦游，就到了李白，杜甫

与粽子里的屈原

诗经里的水草与芦苇

均可入药

至于药引，越生涩越好

所谓的陌生感，就像是水浒里

动荡的朝廷

总是喜欢耍些

投降与招安的把戏



我把手伸出关闭的窗户

摸到了空气与风


玻璃碎了

桃园，满地的落花

在碎玻璃里

与露水里的阳光

对话。鸟鸣

显得破碎唠叨，像水笼头停水前的

呻吟。一块玻璃

只是一个平面，闪电，雷鸣

需要更多的平面

窗玻璃说碎就碎了

就像一个人摘下了眼睛

目光，有点锋利

快刀斩乱麻，是万不得已

才会发生的事

天空辽阔，被碎玻璃分割

每一只鸟，都分到了自己的天空

欢欢喜喜

让我想起八十年代的分田到户

私有制，资本主义

如果二零一四年，真的碎了

会有三百八十四个碎片

随便捡一片

都能看见，自己疲惫的脸

有时候，是在窗外

有时候，就在窗内

鼻子，贴着玻璃的橡皮吸

我把手伸出关闭的窗户

摸到了空气与风



阳光，像一群滑水的孩子


你在欧洲旅行

一只虫子，爬到树叶的背面

我在睡觉，你在旅行

一片树叶的两面

啃，落在树上的时光

深圳总是下雨，湿润的树叶

阳光，像一群滑水的孩子

滑着滑着，就不见了

我在树叶的这面

写诗，树丛中

蝴蝶，若隐若现

一本打开的书上

我忽然发现一个人的左脸

与另一个人的右脸

出奇的相似

如同蝴蝶的左翅与右翅

可以分，也可以不分



没有什么能撼动岁月的安静


一只鸟在树枝上跳了两下

无论跳得多欢

飞得多高，累了还得落到树枝上

这期间，会有鸟

跳到另外一棵树上

飞走了不再回来

昨天，明天，后天

以及未来的日子

也就是几节树枝，所有的鸟

都会像一只鸟飞走了，不再回来

风吹走一粒尘埃

树枝最多，晃两下

没有什么，能撼动岁月的安静



天安门广场


广场够大

大得让我觉得

自己就是一只打谷场上的麻雀

学着别的麻雀

叽叽喳喳地叫几声

就走

小的时候，唱我爱北京天安门

天安门比天堂还高

现在，在天安门广场

转了一圈

也就是一只麻雀

到了梦中的打谷场那点事

没有什么特别的

我爱北京天安门，还能记得

只是不想唱。至于为什么

我也说不清



作为时光的俘虏

认认真真地死一次


一只鸽子

在阳台上咕咕地叫

好像认识我似的

我不知道一只鸽子

能活多久

也不知道窗台上的鸽子

是不是，就是三十年前

在麦地里，被我用汽枪射伤的那一只

每逢刮风下雨

我的腿脚，都会旧伤复发

隐隐地疼

我知道这三十年来

总是带着愧疚

像一只受伤的鸽子

逃避时光的追杀

只是现在累了，在窗台上

我更愿意

作为时光的俘虏

认认真真地死一次



甚怕惊动记忆里的树枝


我知道声音会比身体消失得更快

灵魂，黑色的种子

有的可以发芽，有的会随身体一起消失

我站在窗外，踮着脚朝房间

窥探，除了风翻开的书

以及桌角落着灰尘的诗稿

椅子，和床上的被褥已被晒过

我喝过的水杯

有人动过，杂乱的药瓶

在夏天，装过萤火虫

张生说相思

只是一粒对症的药丸

河堤上，父亲种下的桃园

早已荒芜的承诺

都随落花走了。我低下头

甚怕惊动记忆的树枝

让黛玉当作一只桃花葬了



外公，我想你也算不上是怀念


外公，不是因为清明节

才会想起你

记忆中的你，高个，清瘦

符合帅的标准，而我却相反

矮，胖。外形上没有遗传到一点你的

基因，却像你一样与世无争

善良，真诚

对红尘了如指掌

你去世的时候，我还小

不知道悲伤

总觉得要不了几天

你就会挎着一篮子蛏回来

煮给我和妹妹们吃

那满屋的鲜味，我至今都能嗅到

外公，这几年我漂泊异乡

不能在清明节给你与外婆上坟烧纸

还请原谅。外公

我想你的时候，不止是清明节

平时与梦里，也会想

想你把我忘在小饭馆

独自回了家

想你辞世前的夜里

我把捡破烂卖得的两块钱塞给你

你又塞回我手中

外公，我想你也算不上是怀念

我想你，只是随便想想

想什么时候想，就什么时候想



我也只是麦子的远亲


五月，麦子脱了粒

在打谷场的掌心里

阳光，抚摸着它们

它们安安静静的，从不多嘴说话

它们关节里的湿气在散去

它们的疼痛，比布谷鸟的叫声要细

在堆起，与摊开的过程中

麦芒就像是阳光，被夜色收起

我赤脚爬上麦堆

麦子就会像淘气的小鱼

从脚趾间散去

我明白这样的时光

已经远去，我的村庄与麦子

早已扯不上关系

我也只是麦子的远亲

偶尔，在农贸市场相见

就像在火车站

听到乡音，不再刻意套近乎

主动认领



时光会像光线一样慢慢消失


雨下得很大，公交站一式的陌生人

道路积满了水，雨落在水上冒着水泡

让我想起雨天的溪流

白漆刷在路面的担保电话

裸露死鱼惨白的骨架

河面并不很宽，对岸也是一式的陌生人

突然觉得像在另一个世界

在时光的路上，每个人都会像光线

慢慢消失。谁也不能为谁保鲜

喝孟婆汤的人，不是圣人

也未必看破红尘

他只是不想被熟人再次遇见



清明节，不止油菜开花了


父亲倒下快十年了

地上磕出的包，还没消肿

坟园的树上，也不尽是乌鸦

偶尔，喜鹊也会在枝头跳两下

在坟园，喜鹊叫得比乌鸦好叫

一百倍

清明，油菜花围着坟园

只留下上坟的小道

我在地上走，父亲在地下走

足底抵着足底，一身菜花黄

清明，不止油菜花开了

四月里该开的花，都开了

在乡下，父亲拈花而笑

只要春天还来

花，就会开了再开

清明节，就是把怀念

摊开，不再藏着掖着

怕别人看见



这是我们村里最高的树


这树是村里最高的树

树冠的公园里

鸟大娘在跳舞，鸟叔在拉京胡

吹笛子，还有别的乐器

我喜欢听京剧

听黄梅戏，也爱听越剧，淮剧

革命样板戏，我是个淘气的孩子

在树越长越高的梦里

够天上的星星

再过几十年，我将从世上消失

树还在，春天有数不完的绿叶

秋天有落不尽的乡愁

时光呵，一块橡皮

我们与树叶一样，都是上帝写的字

这尘世，旧的字擦去了

又写满了新的字

我栽下这棵树，就像是上辈子

选好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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筷子

提读，问好

庞清明

可以节制些，控制住语言与情感的节奏，问候

刘炜

筷子 发表于 2014-4-9 22:17
提读，问好

谢谢筷子老师，问好！

刘炜

庞清明 发表于 2014-4-10 17:20
可以节制些，控制住语言与情感的节奏，问候

谢谢清明老师指教，我已改了一下。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