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诗人的自信是存在的,非常完整,自成体系。不信,可以读一读明月清风的诗。明月清风是谁?不知道,如其名,明月清风而已乎?!
诗歌,是关乎生存之道的模式。诗人,使这个模式的享有者。“我追随温暖风 那里有生存的床”当我从《你就是一个传奇》中读到这样的诗句,首先不是为诗句之美而欣然,而是为这位诗人的自信而动容。
在这个诗歌普遍缺乏自信的时节,有这样自信的诗人的存在,可谓一座丰碑?太大了?那就是一只标杆,怎么样?至少是作为诗人,不卑不亢的自我呈现,这也足够辉煌矣!
里尔克著名的长诗里有这样的诗句,在音乐的耳朵安置一张床。而里尔克的诗歌,太过于依靠想象,以及过于依靠艺术技巧。我认为走这种艺术之路,得不偿失。也就是说里尔克的艺术人生,其实对后人是一种教训大于成功。这是我目前一再思考,也一直在思考渐渐清晰的时候,一只在警惕的艺术行为。
明月清风的艺术行为应该是一种进步,至少与里尔克比较是一种进步。大师与普通诗人有可比之处,不要自卑。清风明月依靠的不是想象,也不是艺术的技巧,而是依靠真实的体验,切身的感受。这种艺术之路,是令人敬仰的,总有一天会抵达让人敬仰的境地的。
当一个诗人,艺术行为沿着与自己切实相关的现实,进行艺术分享的时候,是自信的。
我说的是艺术分享。并不是每个诗人,都在分享艺术。里尔克也许在分享艺术,但那是一种被动分享。而明月清风的诗歌则呈现主动分享、自觉分享的趋势。
这是两种不同的艺术行为模式。(艺术分享,可划分为自然分享,被动分享,自觉分享,三个层次。(关于这个定义的详细论述,参见《诗艺的图谱》金川著)
所以里克尔生前尽管名满天下,但是无法拥有踏踏实实的生存基础,缺失艺术根基,甚至因为无法养活妻女,不得不离婚。惨不忍睹。
我不赞成一个连温饱都无法满足的人,追求什么艺术享受,那叫艺术遭罪。正如一个病人写诗,不能叫做诗人,首先叫做病诗人。正如一个处于饥饿中的人写诗,不能叫做诗人,而应该叫做乞讨诗人。
里尔克一生周旋与贵妇之间,依靠贵妇们施舍,维持艺术生活,实际就是乞食诗人。这样说,似乎有点残忍,但至少不是因其虚名而误导他人。
我经常读到一些充满抱怨的诗歌。对生活环境抱怨,对制度抱怨,对酬劳抱怨。
每个诗人都会经历这个阶段,但是不能长期处于这个阶段,必须快速冲出这个阶段。否则就会陷入恶性循环的艺术错觉之中,会把艺术分享变成艺术消耗。
里尔克没有快速冲出这个阶段的条件。他出生贵族,又处于上层社会浮华漩涡,虚伪的生存模式成为他一生无法挣脱的壳,束缚他,禁锢他。
而我们处于如此宽松的环境,尤其是物质的宽松,是艺术分享的优良保障。明月清风,已经获得这个保障,已经进入稳定的艺术的进程。这个稳定性,是明月清风诗歌吸引我的注意力的缘故。
这种稳定性,恰好是诗人自信的内在支撑。
二
诗人的自信,在于获得生存的自信。其次,诗人借助诗歌,来拉升生存,使生存跃出庸常的模式,抵达艺术自觉带入的新型的疆域。
诗歌,本质上是一门平静的艺术。平静出诗人,出大气的诗人。我经常在明月清风的诗歌中读到大气的诗句,至少是具有大气气象与趋势的诗句。
我不了解清风明月的现实生活行为。但是,可以根据其诗句,触及到其真实的生活视貌。首先,清风明月是个善于处理艺术与生存关系的诗人,就是说,生存问题不再是一种困惑,而是在自觉地为诗人的艺术享有服务。其次明月清风是脚踏实地做人的人,再次基础上成为诗人的人。因此在明月清风诗歌中,许多诗句,具有朴质的光芒。这种光芒只有脚踏实地的诗人才能发现,才能加以锻造,才能成为自我那个的分享。
这是非常不容易的。因为走这样路子,并获得这样的境界,我用了几十年的忙碌与奋斗,几经曲折,最后,才砸在这个基点站稳。因此,初读明月清风的诗歌,就觉得很亲近。而走这样的艺术之路,需要一种清醒。
因此,并不是所有的诗人,都在开始其艺术生涯的时候,就具有这种清醒。
艺术的清醒,就是来自处理艺术与日常生活的关系所确立的理念。
明月清风的诗歌充满诗意的思考。这思考之所以是诗意的一部分,而不是哲学的一部分,是因为其思考的领域具有诗意要素。
诗意的思考,具有情感的色彩,以及对情感色彩的驾驭,而不是哲学模式对情感的排斥。其次,明月清风在完成这种思考的时候,一直在使用诗歌模式,这个模式注定了诗意思考必须是以自我享有思维资源为首要目标,而不是以服务读者为首要目标。
这是两种艺术方向。
一首以首先服务读者为目标的诗歌里,会充斥各种外在的声音,会出现噪音,会出现刻意的技巧的使用,但是一首以首先满足自我艺术享有的诗歌里,就会出现非常天然的抒情。这里的天然,指的是,诗歌是作者个体体验的全方位呈现。
比如美国自白派诗人的诗歌,具有个提体验的要求,但是,其潜意识的目标是首先博取读者视觉与眼球的。因此,美国自白派诗人,诗歌外在的声音过于强烈,过于嘈杂,无法为作者构建一个稳定的栖息地。
再比如,俄罗斯白银时代女诗人茨维塔耶娃的诗歌,也是潜意识里存在首先满足读者需要的目标,所以她的诗歌一旦失去读者,艺术生命就会频临绝望的边缘。
上述诗人的自杀,实际就是为艺术设定的目标过于在意外在、在意读者要求而造成的。诗人的艺术实践,一旦建立在读者的需求上,那么就等于建立在一种不稳定与不确定的存在之上,甚至是建立在漩涡之上。如果从功利性的计算来研究读者的需求,那么可以这样说,世上就没有固定的读者要求,甚至这种要求就从来没有以固定的形态出现过。读者的需求,无非是一种功利性的统计模式里产生的一种表达。诗歌的读者,恰恰是在这种模式之外。
读者的要求,是一种流动的最不忠实的存在。这与读者的人品道德无关。
三
诗人不是地下工作者。诗人于坚觉得诗人是地下工作者,这是功利性模式里的错觉,不是艺术模式里的真实。诗人是一种目前人类尚且无法抵达的宽广。
《杏花雨》
杏花雨拂过我径自扑向大地
我没哭 扬脸向南天看去
洗不掉的脉络像草生根
有风就有抵达的通道
不必靠一个仪式
举目彼岸 此岸在眼前
一个举目彼岸的诗人,却看到此岸就在眼前,此岸就是彼岸,此岸非常人所熟悉的此岸。这个此岸似乎过于平静,平常,没有任何奇崛的诗句来表达。
明月清风的诗句,也没有奇崛的诗句,这恰恰是我欣赏的,令我动容的。因为这是一种对安静的独立分享。
这种安静之中,明月清风在沿着自我的实践,一层层剥离事物,剥离事件,剥离世界。明月清风,没有为纷纷纭纭的物象与物欲,而慌张,而困惑,而是在有秩序地,一点点做艺术的解剖。而艺术的解剖,正在与艺术的享有相一致。这就是艺术的安静。
而并不是每个诗人都善于分享安静。
安静,作为当今社会的罕见之境,依然召唤大多数诗人,甚至有的诗人一生艺术探索,甚至都无法脚踏实地进入这个安静。
诗意的宽广,是以任何一个词汇做领地的。任何一个词汇,在明月清风这样的诗人思维模式里,是一个疆域,处女地,而非单纯的词汇。
这就是现代诗歌的优势。现代性,现代意识,作为一种强大动力,只有善于把握这个动力的诗人,才可以真正分享现代诗歌。
我在明月清风的作品跟帖里,不断在鼓励作者,注意现代意识的存在、发觉与培养。其目的,就是要提醒作者,不断接近现代意识的规律。
在这个意义看,现代诗歌所展示的宽广,就在对现代意识的把握与接近之中。这既是做一个现代诗人难度,也是其应有的前景。
对这个难度的解决,与对这个前景的抵达,将会举起诗人的自信。
而诗人的自信就在于,不是依靠诗句首先满足读者,而是首先为自己建立一个艺术的栖息。唯有艺术的栖息,使诗人,从自然人,职业人,跃升为艺术人。
而现代诗歌在初级阶段,不是直接地呈现自信,而是通过质疑什么是自信的过程,而抵达自信。只有完成这个过程之后,自信才可以稳定下来,进入成熟的咬合期,这时诗人的艺术行为处于高度自觉状态,诗歌内涵便出现神思与预见,此时作者的生命,牢牢扎根现实,抵达游走自如之姿!
二〇一四年四月十三日
转自【流派网站-诗歌评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