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家•心理疾病患者•诗人
1
企业家,心理疾病患者,诗人,这是人生在世,被人为的因素造就的三个典型的模式,也是被人为因素摧残而导致的三种模式。
人为的因素,这里专指人的错觉,以及由于一错再错的发展,而形成的所谓观念、理论与价值体系。
企业家,在这里,是一切职业――不包括文学艺术的从业者――从业成功人士的代表。诗人,是文学艺术领域的代表。心理疾病患者,是两者的参照。
这是一个神秘的链接,极致的链接。
2
乔布斯的死,给予我极大启悟。乔布斯五十六岁病逝,与我父亲病逝年龄一样。我父亲病逝,因无钱治病而逝,那时我未成年,却因不能卖身救父亲而一生遗憾。
乔布斯死的时候,留下八十三亿资产。八十三亿资产,与无钱治病,结果一样。这使我获得一种释然。
最近,李开复患病,而且患病之后,他依然不能清静寡欲、清心根,却邪妄,依然迷恋公共媒体,念念不忘他的名望名气,如此患绝症而不悟,必将至死不悟。
当具有一种清澈,站在世事之外看世事,看一个人每天重复做一种事情,每天如此,那是多么可怕啊!
一个企业家,一心只有企业、金钱、财富、名望,甚至忘记生命体存在的重要性,与患有心理疾病的人其实没有什么区别。
3
我姐姐是位心理疾病患者,她总觉得有人在用一种机器控制她,她经常一个人,面对她听到的那个声音,与她想象中的那些机器,争论,甚至对骂,经常如此。
我经常观察她,似乎她听到的声音确实存在,她所说的机器也确实存在,因为她在同这些声音与机器争论的时候,非常动情,甚至充满巨大的委屈、愤怒,而忘乎所以,甚至连日常家务都不能料理,而她的身体却能处于一种健康的状态,她甚至从不感冒生病。
当然,她无法成为企业家,因为她有时连日常家务都不能料理。
心理疾病患者,与正常人的区别大概就在于此,因为其他方面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一个为了企业、财富、纸币,而忘却身体健康的人,忘却分享长寿的企业家,能算正常人吗?
4
于是,我选择做一个诗人。我本可以成为乔布斯,但是,我已经预见到乔布斯的不幸,而离开我所在的企业。我本可以成为李开复,但我已经预见到李开复的不幸,所以,我并没有做一名所谓的成功人士。
做出一项重大的选择,必须考虑自己的身体素质、性格、兴趣以及人生价值观。
不过,当一位诗人被词语、诗句,所左右,整天沉溺于此,妄想写出什么震惊天下的名句,那么跟做一位企业家,跟患有心理疾病的人,基本没有什么两样了。
许多人现在不理解诗人,认为诗人是活得最得不偿失的群体,实惠捞不到,空有一个虚无的名号,为这个虚无的名号而劳心劳力,而且又是局限在很小的很狭隘的群体,甚至诗人当中,具有心理疾病的、自杀的,大有人在,这样更加有力地说明,诗人是接近心理疾病最近的群体。这也正是诗歌不被看好的又一大原因。
因此,在这个意义上看,我就不是一个诗人,因为我一直把诗歌作为可以愉悦生命、开拓生命的体积,延长生命的寿命的,最理想的工具来使用。
5
我姐姐在未成家的时候,是一名乡村教师,但是成家之后,被彻底摧毁,成为一个类似废人的人。当她站在院子里面对一面墙壁,或者面对院子外的村庄,或者面对天空大声争辩,甚至大声谩骂、叫喊的时候,我知道,她望着的不是墙壁,不是村庄,不是天空,而是恐惧,而这个巨大的,摧毁她的恐惧,就在她的生命之内。
她望着自己,在与自己,那个她不理解的,无法驾驭的自己,争辩。
这个恐惧,也在乔布斯、李开复,也在诗人、每个诗人的生命之内。
一个企业家,惧怕过企业吗?如果不惧怕,何以被这个企业左右?何以不能放弃?何以不能离开?当一个企业,与企业家内心的恐惧成为一体的时候,企业家并不知道,他在用自己的心血,喂养自己的恐惧。
所以乔布斯的死,是被自己恐惧杀死的。李开复的病,是因为无法驯顺自己的恐惧,恐惧在自己体内开始了暴乱。
而当一个诗人自杀的时候,诗人并不知道,杀死他的正是自己喂养大的恐惧。
6
似乎现实中不断呈现的灾难与困惑,在提示人们,企业家,政治家活动家,经常处于无能为力的境地,不得不等待一种特殊的机遇出现,这个特殊的机遇,似乎就在本文所指出的链接之内的,某一个节点。
似乎不断出现的灾难与困惑,与企业家,政治家,活动家的言行,有着紧密的关联,而这个关联暗示着,人类的智慧常常处于陷落的困境之中,而需要更大的智慧来给予一次启动。
这是什么?这个启动在哪里?
此时站在企业家,政治家,活动家之外的那个群体,具有清醒的独立的,至少是接近清醒的独立的视野,他们望着这一切,有着切肤之痛。但是,他们却没有改变这个困惑的可支配的物质资源的主动。
7
有一次,陈嘉庚从宾馆出门,正要上车,见一枚硬币滚动到窨井边沿,将要掉入窨井,他正要弯腰捡拾,站在旁边的保安赶忙弯腰,替陈嘉庚把这枚硬币捡拾起来,交给陈嘉庚。陈嘉庚装好硬币,又掏出一百元奖励这位保安。他的司机不解地问他:“先生,一枚硬币掉进窨井,也罢,何必为捡拾它,再付出你的一百元呢?”陈嘉庚说:“一枚硬币,一旦消失,就是一元财富在世界消失,我付出一百元,这一百元并没有消失掉。而且那一元钱,那还世上为人服务。”
陈嘉庚此时已经由一位企业家,晋升为思想家与艺术家。
其实真正的企业家,都是思想家与艺术家的结合,企业在企业家的生命里,只是一个有效地承载他与表现他生命最大价值、最宽阔的面积、最丰满的体积的模式而已。财富,金钱,企业,机器,员工,已经成为企业家的元素与符号。企业家可以使企业这个符号运用自如,而至于使企业即使成为一部威胁他的机器,而他不被这个机器所威胁。
其实许多企业家,科学家,政治家,就是真正的诗人,他们与公园里散步的老人,与幼儿园的孩子,一样,都具有天真纯朴的、诗情画意的生命趣味,无非他们不善于使用文字与语言,进行深刻的抒情而已。
我为乔布斯惋惜,因为他不是真正的企业家。我为李开复遗憾,因为他依然不懂得什么叫成功。
8
对于生命个体而言,再没有比健康长寿更辉煌的成就了。
假如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企业家、政治家、活动家之类的人物,而只有科学家、思想家、艺术家、诗人,那么,这样的社会已经就是共产主义社会了。
从某种更深的意义讲,企业家、政治家、活动家,就是利用人的智慧的普遍的不发达,与不平衡,而出现的一些智慧的盗贼,他们窃取智慧,制定有益于自己的规则,而役使没有智慧的、智慧相对少一点的人为她们所用。
而思想家,科学家,诗人,之所以是不可缺失的存在,是必须来研究这种不平衡,以及发现这些不平衡引起的灾难与悲剧,改变这个役使。
因此,现在需要伟大这个词。伟大的企业家,政治家,活动家,必定是思想家与艺术家。也就是说,只有思想与艺术,才能最终使人类获得清澈与解救的启动。
这就是诗意。
因此,伟大的诗人,就是这样的人,他们具有企业家,政治家、活动家所缺失的清醒,却能处于无为的境地,以思想家的丰满,以艺术家的艺术智慧,综合诗人特有的真挚与热情,用诗意这种最具人性活力的元素,为人类阐述美好的未来,所发出的一次启动。
美好的未来?在哪里?
在那里,我们可以遇见死后才醒悟的乔布斯,也可以遇见至死不悟的李开复,而他们在那里,已经成为地地道道的诗人。伟大的诗人。
在那里,心理疾病患者,再也不惧怕摧毁她的恐惧。
而我与我姐姐,一定会一如她的青春时代那样,读同一部诗集。而这部诗集,是她的诗人弟弟编写的。
而在那里,人,是自己唯一的欣赏者与抒情者。这种欣赏与抒情,不是现在人们所说的欣赏与抒情,而是具有永恒的与不朽意义的,那种清醒与觉悟。
一次启动。
二〇一三年十月二十四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