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现代禅诗的是与非; ~ W3 S) V$ m$ W; h
文:奥冬5 `; v6 N- z- Y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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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读了一些关于现代禅诗的文章,基本上都有值得借鉴之处,感觉颇有收获,但也有部分观点不能苟同。在此提出,探讨交流一番,真理总是愈辨愈明嘛。
) i! C: x; q% r8 G0 G一、与徐保华老师商榷9 @- _9 {: B# }* t& p
徐保华在《“现代禅诗”流派命名的不确定性分析》一文中写道:“现代禅诗流派似乎是从创作结果是否符合禅意来判断流派归属,分类存在标准不定、边界模糊的情形。”从创作结果是否符合禅意来判断流派归属,这个有什么错?换句话说,不从创作结果来判断,又能以什么来判断?难道以徐文第一个小标题“以禅命名———创作主体还是创作结果”中与创作结果相对的创作主体来判断?非得是僧人写的诗才叫禅诗?僧人写的诗就一定是禅诗?打个比方,外国人写的汉字,难道不是汉字?中国人写的外文,难道也是汉字?汪精卫后来的表现,自是汉奸;但他的“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自是爱国诗歌。从创作结果判断归属,对诗不对人,正是客观、合理、公正的体现。而徐保华所提出的“从创作主体的意图出发”,所谓“意图”,才真正是模糊而虚无的。; E! d0 T. t3 `' ]/ F: I& u
“’现代禅诗’的命名不关注艺术构形,以禅境为标准追求感悟的事实而忽略艺术表现方式,逃离了对意象形式的言说,却也陷入偏离尺度无标准、批评标准虚无化的倾向。”徐文上面就提到“标准不定、边界模糊”,这里又说“偏离尺度无标准、批评标准虚无化”。事实上,一首诗有人觉得好、有人觉得不好甚至称不上是诗,不只现代禅诗,现代诗以及诗都是这样,自古至今一直存在。现代诗,在很多人眼中成了分行的文字,成了多敲几下“回车键”即可完成的东东,正是因为“标准不定”。再往前说,有着平仄、韵律等要求的旧体诗,不也有“打油诗”、“老干体”吗?比如“人”,如果从头、躯干、四肢等去定义,则塑胶模特比残疾人更像人。要从灵魂上定义,又哪儿有“明确而具体”的定义?诗之本身,就是主观的艺术。不像坐车,超过1.4米就买票,不过就不用买,客观而具体,标准明确边界清晰。诗,不可能也不必如此。徐保华说:“禅境……这个评价标准故意绕过诗歌的物质特性,……具有明显的反智主义、唯灵主义特征。审美回到了神秘的宗教神学维度,只有高度而缺乏体系,也就缺乏足够的操作性。”从物质特性来说,现代禅诗与“非现代禅诗”完全一样,都不过是墨水在纸上留下的线条(如果以电子方式来讲,只是电脑里的一堆0和1,也没有差别)。现代禅诗,再放大到诗、到文学、艺术,本来就都不能以“物质特性”来定义、来评判、来限制,必然不可能有什么“操作性”。有操作性的,只有工业化的批量生产。- [, X$ e: e; C" U" Y0 R
“现代禅诗派宣言为’纵横交融、禅为根本’,有脚踏中西、融合古今的理想。但如果坚持只讲诗歌本体之外的灵而避谈章法、句式、用韵等禅意赋形的过程,相当于逃离当下的写作语境和批评语言,主观沉浸在原始真实的想象世界中,又如何能引导和启发一代诗人?”。如果要说“章法、句式、用韵等”才能或者说能给“禅意赋形”,我不得不说,这就相当于以头、躯干、四肢等去定义人。不要说现代诗也叫新诗、自由诗,对这些没有限制;即使是对格律严格要求的旧体诗,也不能只重形式,也要对立意、意境等更加看重。吴乔在《围炉诗话》中说: “唐诗有意,其词婉而微,如人而衣冠。宋诗亦有意,惟赋而少比兴,其词径以直,如人而赤体。明之诗,字面焕然,无意无法,直是木偶被文绣耳。”正表达了这个意思。, c" D/ c* p( K, J- W
现代禅诗,首先是“诗”,其次是“现代”诗,第三是现代“禅”诗,三者缺一不可。这个定义很明确,并不“存在着命名本身带来的混乱和不确定”。# t% x( y5 v9 z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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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2 h* v+ T v1 Z s- t
“现代禅诗”流派命名的不确定性分析- s3 Q" z% I, P- G7 \
! Z% t* F" B9 M4 E5 i. b* p●徐保华(中国石油大学文学院讲师)( _7 W3 A* H; o&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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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4 u9 b0 r2 h' L 近年来,现代禅诗作为出现于各大诗歌论坛的新流派受到学界关注。其倡导者和研究者有沈奇、南北以及张黎等,并有《现代禅诗探索》丛刊出版,孙金燕博士也陆续发表了对此派诗人的批评,认为“现代禅诗的发生是对当代诗歌狂欢反讽的反拨”,“随时准备着为当代诗的写作提供精神支撑与实践参考”。“诗为禅客添花锦,禅是诗家切玉刀”,现代禅诗试图借中国融禅于诗的写作传统,契合后现代语境超脱对立、追求统一的主题,重建古典超验之美,是寻求现代诗出路的可贵探索。但与浪漫主义、象征主义、后现代主义等以文艺思潮和诗学探索命名的诗歌流派方式不同,它以中国特有的哲学理念命名诗歌,既有立足本土、面向世界的勇气,又存在着命名本身带来的混乱和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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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以禅命名———创作主体还是创作结果7 a0 B' G/ Q* b2 g1 S- p3 h
$ P9 U }) n) O! A- T 中国传统的禅诗一般分两种,一种是佛教信徒以诗入禅,如高僧大德借诗表禅悟,普通僧众以诗求佛理等。其中也有如寒山、识得诗歌等佳作,言浅意深有些理趣。不过大多数常用佛典术语,以理为主,不求文采。一种是以禅入诗的文人诗歌,通过对客观事物的描绘表现佛禅意理,其中尤以唐代王维和宋代苏轼为首。王维诗歌力求摹写不受审美主体打扰、自开自落的平常事物,从中见空寂为主的禅悦之美,苏轼借佛禅辩证关系寻求超脱旷达的人生智慧。因此传统禅诗一般都是从创作主体的意图出发命名,即诗人在创作之初就有诗禅互现的企图,有着借诗求禅求悟的主观诉求。
, M# F# c8 p, p) w* U7 i. N 而现代禅诗派推出的代表诗人有废名、洛夫等。废名有佛教信仰的写作背景,在诗歌中常引用“灯”“甘露”等蕴涵佛意的意象比喻人生; 素有“诗魔”之称的洛夫之所以被推崇则是因为2003 年出版的以禅思为主题的《洛夫禅诗》。他在诗集自序中称在追求诗歌张力的同时寻求诗境和禅境,尤以禅境为上,并屡次借禅来喻说诗歌创作手法。这两位诗人的写作都有对传统禅诗的继承,但不容否认,洛夫的诗歌结构和用词特点有新批评、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影子,张黎甚至在诗刊上撰文批评洛夫诗“是对禅文化的背叛”,原因或许在于洛夫诗歌对后现代割裂的生存状态的关注远大于对禅悦圆融境界的追求。也就是说,洛夫诗歌写的内容是禅,但未必是表达无碍之境界的禅诗。与其说他致力于禅诗现代化,不如说他致力于超现实主义技巧的中国化。另外现代禅诗派在诗刊上特意介绍了外国禅派诗人,除了以翻译寒山诗闻名的斯奈德之外,还囊括了如W•S•默温、詹姆士•赖特等亲近东方的超现实主义流派诗人。从诗刊上推介的当代诗人写作中无法判断现代禅诗的具体入围标准。大多数诗歌因为写作意象与佛寺、山居有关而入选,有的因为直接呈现的写作手法接近禅意,也有的因为意境不带烟火气入选。李春华也撰文认为,凡是解出禅味的诗都叫现代禅诗,其外延未免太宽、太不确定。总之,现代禅诗流派似乎是从创作结果是否符合禅意来判断流派归属,分类存在标准不定、边界模糊的情形。2 m) N5 O. y, H l* M1 a&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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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以“禅境”批评———评价标准的虚灵化* n* b0 n4 m4 i,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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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南北在《现代禅诗系列理论随笔》中提出,“现代禅诗是用现代诗的形式和表现手法写作的具有禅味禅境界的诗歌”,“所谓禅诗,不过是在一首诗中,读者读后在某些方面有所醒悟,品味到一种可意会而难言传的韵味和境界而已”。现代禅诗将无法用语言表达的“禅境”作为诗歌的终极追求,寻求诗人与读者共同的“悟”,用“韵味”等词来评判诗歌的好坏,带有中国诗学以灵为尊的传
) C8 `) [, H( R+ g统,却也有批评体系模糊、主观化的问题。% u6 ~" `4 k9 M% [
“禅境”一词与“意象”并列为中国文学批评的两大符号术语。与“象”在本土的意义传承具有某种连续性不同, “境”在佛与庄玄合流后获得了语境上的变迁。在初唐王昌龄《诗格》的“三境说”中,“境”指向诗歌创作主体的客观认识对象。到禅宗“顿门”南宗派吸取唯识宗对“识”与“境”的辩证分析,讲求“以心传心”、以破为主:“常离诸境”“于诸境上心不染”。这里的境主要指虚幻不实、妨碍修行的外部客观世界,会扰乱心的纯粹和宁静。中唐诗僧皎然的《诗义》是佛禅与诗学融合的中国诗论的肇始,对后世诗学有极大影响。其中将“禅境”看做是能体现佛理禅趣的自然景物; 又以“高”“逸”等字眼评述创作主体摄取的理想之“境”,有佛学“以心感物”的影响,看重的是客观世界在创作者眼中的主观投射。皎然的学生刘禹锡在《董氏武陵集纪》诗论中有“境生于象外”之说。这里的“境”评述的不是创作主体而是创作结果,是作品创造的世界,是诗的第二层次。它首次清晰表达了中国诗不重客观描摹而寻求“象外之旨”的意趣,与后唐司空图的“韵味”说一起阐发了中国诗歌对诗歌创作形象之外的意义的追寻。所以在中后唐,禅学与诗学的“境”逐渐同一,指向主体在创作中所能达到的高度。至宋,诗学与禅学的默契到了泛滥的地步,禅学界以诗比喻禅悟境界的公案比比皆是。理论上南宋严羽的《沧浪诗话》以禅喻诗,切断了诗歌批评的逻辑等理性因素,用佛家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妙悟”为诗歌最高境界。但最终将“境界” “禅境”作为艺术与美学批评术语独立提出来还在近代。金丹元认为皎然诗学直接启发王国维明确提出“境界”一说。宗白华在《论禅境的表现》中将境界看做三个层深: 直观感相的摹写为一,活跃生命的传达为二,而最高灵境的启示为三,禅境代表中国最高的艺术意境,其主要特点是“超旷空灵”。周作人也有同样的说法: “文章,理想境我想应该是禅,是个不立文字、以心传心的境界。”+ ]. T) d2 g1 l0 W# _$ M Z
总之, “禅境”在古典批评中的意义从最初与主体对立的或身处的客观世界,逐渐变为与诗人情感交融缠绕的主体观照下的客体,最后演化成对创作结果的虚灵化的评判符号。这个评价标准故意绕过诗歌的物质特性,如同克罗齐的美学思想将艺术看做纯精神特性的表现一样,具有明显的反智主义、唯灵主义特征。审美回到了神秘的宗教神学维度,只有高度而缺乏体系,也就缺乏足够的操作性。“现代禅诗”的命名不关注艺术构形,以禅境为标准追求感悟的事实而忽略艺术表现方式,逃离了对意象形式的言说,却也陷入偏离尺度无标准、批评标准虚无化的倾向。0 i9 m% }% ?0 ]8 f* m! X: r; _
( P6 {% H! I7 r三、视逻辑为虚妄———拒绝艺术分析% W+ v9 w: N5 M$ o'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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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禅诗流派借禅悟之境强调诗歌创作的直觉,“以直觉的方式领悟万物空之本性” ( 张黎) ,写诗的关键在“参悟”( 南北) ,追求整体性思维而反对以分别心看待事物,追求平淡中求真而反对用歧义丰富的语言遮蔽真意,追求“非思量”而把逻辑看做理障。这些说法貌似吻合后现代主义诗歌的反逻各斯主义理念,但后现代主义毕竟是对现代主义的一种继承和发展,有着广阔的诗学背景。它逃离逻辑,但注重诗歌的互文性和流动性; 它试图消解中心悬置意义,但关注诗歌的开放性,并且重视语言形式的陌生化、前景化。而现代禅诗一味强调感悟,颇有舍本逐末、故作深沉之嫌。" n) i' G; K9 d- o$ ^! [
戈蒂耶在评述波德莱尔诗歌时的说法仍然值得当今诗坛借鉴: “把诗和写诗的技巧分开,是时下一种疯狂的想法; 这种想法确实不会有任何结果,只能导致艺术本身的毁灭。”他认为技巧是诗人固有价值的主要部分,波德莱尔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他接受了浪漫派手法中的主要改良或革新,比如富韵、停顿的随意移动、跨行诗句中的句首字、跨行、以专有名词或技术名词入诗、节奏响亮有力和大亚历山大体一韵到底的写法以及全套的深奥韵律和结构上的章节分法; 然而他也有自己的特殊结构、个性化的表达方式和具有个人特色的章法与技巧上的秘密”。诗歌是艺术,而艺术首先具有本体性的运作规律,诗意的产生具有一定的物质因素。按新批评派的研究,至少包括诗人最初的逻辑、使用词语的语义衍生以及含混、悖论、象征等修辞学的语境层面影响。一方面诗歌仍然具有连贯性、感性、深度等戏剧的特点,另一方面语言的介入又引入了多种异质因素,模糊了意义,令诗歌具有了张力。所以诗人应力争“给感情以秩序”。现代禅诗派宣言为“纵横交融、禅为根本”,有脚踏中西、融合古今的理想。但如果坚持只讲诗歌本体之外的灵而避谈章法、句式、用韵等禅意赋形的过程,相当于逃离当下的写作语境和批评语言,主观沉浸在原始真实的想象世界中,又如何能引导和启发一代诗人?5 A: m- C- V1 i5 l$ _; l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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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7 \. h3 L- B" N 现代禅诗流派本身的构建和发展是中国当代诗坛的一个缩影。流派的命名不应只是吸引眼球的噱头,更应有良好的诗学主张建设。对本派许多诗歌而言,禅更像是诗歌创作的一个复杂借口,一点不耽误语言嬉戏、形式割裂的诗歌的上演,理论的混乱和实践的平凡不足以支撑整个流派。中国当下的诗歌写作环境已经恶化,诗歌写作的门槛之低以及诗歌成品的粗制滥造到了令人心惊的地步,甚至2011 年《新京报》曾刊载“现代诗居然可以依靠软件进行写作”。在这种情形下再推崇只讲艺术概念不务艺术分析的禅意诗、禅境诗,将令诗歌批评进一步丧失信用,诗歌市场进一步失去依托。诗首先必须给我们提供一种体察,一种经验,但这种经验可以不是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