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雁南飞 于 2014-4-30 12:05 编辑
我开始明白我自己。我不存在
我开始明白我自己。我不存在。
我是我想成为的那个人和别人把我塑造成的那个人之间的裂缝。
或半个裂缝,因为还有生活……
这就是我。没有了。
关灯,闭户,把走廊里的拖鞋声隔绝。
让我一个人呆在屋里,和我自己巨大的平静呆在一起。
这是一个冒牌的宇宙。
诗:佩索阿(葡萄牙),杨铁军译
一首诗是否耐读,并不由它的长度决定,有时恰恰在短小的形式中体现出它丰富的可阐释性和巨大的容纳性。本诗只有短短7行,却正是这样一首令人陷入沉思的诗。我将它分为四个部分来理解。
第一部分是第一句,非常抓人,它迅速把我们带进了一种“沉思”的语境中,“我思故我在”,现在“我不存在”了,这是一个悬念。
第二部分是第二、三、四句,这是一个判断句,采用了下定义的形式,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命名。诗的本质就是采用命名的形式抵达真理,一首诗的价值也就体现在这个部分。北岛有诗句“自由不过是猎人与猎物之间的距离”,在思维方式上与今天这首诗有类似的地方。“我想成为的那个人”是我的理想,“别人把我塑造成的那个人”是现实,真正的“我”只能在这两者的“裂缝”之间生存,而这条透气的“裂缝”甚至可能仅仅只有一半,因为另一半还挤着“生活”。这是一句关于人的生存困境的判词,每个人都可以与之对照。我在这里想起的是瞿秋白的例子。瞿秋白就义前在狱中写下了《多余的话》,他在这篇绝笔中描绘过自己类似的夹缝人生。他说,“我每每幻想着:我愿意到随便一个小市镇去当一个教员,并不是为着发展什么教育,只不过求得一口饱饭罢了。在余的时候,读读自己所爱读的书、文艺、小说、诗词、歌曲之类,这不是很逍遥的吗?”但不幸的是,因为“历史的误会”,他“十五年来勉强做着政治工作”,卷入了“历史的纠葛”。他如此描绘自己的二元化人格:
如果叫我做一个“戏子”——舞台上的演员,到很会有些成绩,因为十几年我一直觉得自己一直在扮演一定的角色。扮着大学教授,扮着政治家,也会真正忘记自己而完全成为“剧中人”。虽然,这对于我很痛苦,得每天盼望着散会,盼望同我谈政治的朋友走开,让我卸下戏装,还我本来面目——躺在床上去,极疲乏的念着:“回‘家’去罢,回‘家’去罢!”这的确是很苦的——然而在舞台上的时候,大致总还扮的不差,象煞有介事的。
可是真相是始终要暴露的,“二元”之中总有“一元”要取得实际上的胜利。他在这两者间挣扎着,每次开会或者做文章的时候,都觉得很麻烦,总在急急于结束,好“回到自己那里去”休息。
瞿秋白以上的自述可看作本诗这部分详细而生动的注脚。
第三部分是第五、第六句,就是要回到自我,即瞿秋白说的“回到自己那里去”休息,归于一种心灵的平静。泰戈尔有一句诗意思与之类似,但写得比这两句更抒情:“日间的工作完了,于是我像一只拖在海滩上的小船,静静地听着晚潮跳舞的乐声”。在这种状态下,人才真的意识到了“我”之存在。
第四部分是最后一句,象一句咒骂,带着一点愤怒。
这首诗给出了一个关于存在的表述,这个表述虽然新颖,也不失严肃,但却不是一个新的发现,而且也没有在如何摆脱人的生存困境方面呈现出一种柳暗花明式的境界,这是作者力有不逮之处。然而它依然逼使我们再次沉思这样一个问题:什么是存在?现在我们再次审视全诗的第一句,我真的“不存在”吗?我们可以追问下去:假如我不是在裂缝中活着,我真的成为了“我想成为的那个人”,我很轻松,是不是又进入了昆得拉所说的“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的困境?其实,我认为人恰恰是因为生存在这种“裂缝”的危机中,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而要维系这一息尚存的自我意识,就必须在每个夜晚“和我自己巨大的平静呆在一起”!(欢迎关注我的微信公众号“圆宝盒”,欢迎来稿推荐或自荐诗歌)来自群组: 刀锋诗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