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乡愁堆起一座山——浅读龙建平的组诗《薛家山》
文/高山松
如果说《江湖志》和《水立方》这两组长诗的问世,让哨兵脱颖而出成就了一名湖泊诗人的话,那么读了龙建平的组诗《薛家山》之后,我们便可以断言,在不久的将来,在蔡甸的知音故里,定会有一位山川诗人将会在大好河山的上空冉冉升起并熠熠生辉。因为在这组诗中我们看到了,薛家山的山脉与龙建平的血脉已经紧紧地连在了一起,因为薛家山的一草一木早已化作了龙建平身上的每一根汗毛,因为薛家山的每一块石头,都成了龙建平身上的一个器官或者一块肌肉。龙建平用诗歌还原和再现的这一座山,便是诗人用乡愁和感恩之情堆积起来的薛家山。
伯牙与子期是一个传说,薛家山对我来说是一个传说,我能够在《知音汇》的杂志上读到《薛家山》这一组诗,无疑也是一个传说。这本《知音汇》杂志是我在蔡甸国际风筝节诗歌大赛上获得的奖品之一,带回家后正好赶上两天停电,我在百无聊赖之际便把这本杂志通读了一遍。而通读的结果便是让我的目光停留在这一组诗上,久久不愿离去,并且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吐不快的冲动。我现在读书大多在网络上阅读,写作也是用键盘完成,如果不是停电的话,我想我是不会认真读完这本杂志的,如果阅读的作品不是那么强烈地引起我的共鸣的话,我也不会轻易地拧开那支尘封已久的钢笔。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或许高山流水的知音之缘并不只是一个传说,我在这里要感谢上苍,让我没有错过这一段美丽的风景,让我没有错过这一段知音的缘分。
我想诗歌与音乐一定是相通的,无论是大好河山的龙建平,知音故里的龙建平,还是薛家山下的龙建平,从小就是在知音文化的熏陶下成长起来的,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他是用诗歌做成一把古琴,用乡愁作为琴弦,在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独自坐在薛家山上弹奏,无论春夏秋冬,他弹奏的都是那首不为的旋律。因为薛家山是用乡愁堆积起来的,是横亘在我必经路上一道迈不过去的门槛,所以就注定了我必须在山前驻足。我虽不是樵夫,不一定能够听出“巍巍乎高山,汤汤乎流水”的真义,但我却听出了龙建平诗歌中乡愁的浓度和薛家山人文历史的厚度。面对这样一座高山,我唯有保持仰望的姿势,才能听到来自龙家大湖的风声。龙建平说“龙家大湖的风声是父亲留下的绝唱(见《薛家山周围》)”,我也从中听到了父亲对我的谆谆教诲。
经不住诗人的诱惑,追随着诗人的足迹,我是亦步亦趋一步一个脚印走进龙建平的薛家山的。龙建平的薛家山外表相当朴实,跟周围的侏儒山、鲁公山、捉马山、皂角山、横龙山及燕子山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唯一不同的是,薛家山上的每一块石头下面,还能够闻到父亲留下的汗味,薛家山的百花丛中,还能够看到母亲牵挂的眼神,薛家山的竹海丛林里,还隐藏着诗人童年的欢声笑语。当诗人第十五次提到薛家山的时候,薛家山上那一轮明月做成的镜子,竟然无缘无故地碎了,诗人只好任由这些碎片在心口扎出的鲜血,肆意地在读者面前泛滥成灾。
正如很多评论家在评价龙建平诗歌时所说的那样,龙建平是个有根的诗人,我想他的根就在薛家山,他就是薛家山上生长的一棵苦楝树,龙建平的诗歌就是苦楝树上开出的花,结出的果。不知是苦涩中透着芬芳,还是芬芳中隐藏着苦涩,为了寻找这个答案,让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走进龙建平的诗歌,让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深入到龙建平的薛家山,去倾听龙建平用诗歌,一而再再而三地为我们讲述的有关薛家山的故事。薛家山的故事很长,当我们沉浸在龙建平的诗中听薛家山故事的时候,仿佛回到儿时的夏夜在树阴下乘凉,听妈妈唱的童谣,听外婆讲的童话。外婆和妈妈曾经讲过的往事,都埋在了我们的记忆深处,但诗人用一支神笔轻轻一点,就非常轻易地把这些往事挖掘了出来,原原本本地呈现到了我们面前。我之所以说诗人的这支笔是马良的神笔,是因为这支笔上不仅依附了诗人的灵魂,而且在不断挖掘的过程中,还沾染上了薛家山更多的灵气。薛家山的灵气中有薛仁贵的传说,有龙氏家族祖祖辈辈的渊源,正是这些传说和渊源,共同构筑了薛家山厚重的人文历史底蕴。而诗人正是站在这些人文历史底蕴的肩膀上,才得以探听到更多薛家山的秘密,才能为我们讲述更多有关薛家山的故事。
其实在诗人的笔下,薛家山只是一个路标,虽然这个路标上承载了太多的乡愁和感恩,但龙建平依然可以顺着这个路标,将想象的触角伸向生活的不同层面,伸向龙氏家族几代人的血管,呈现出不同时代背景下的同一个主题。乡愁是一个永恒的主题,龙建平的这组诗中在植入这个主题的时候,就如在薛家山上植一棵树那么自然,那么巧妙,稍不留神,诗歌中漫溢出来的乡愁就会在我们的心里疯长。在龙建平的诗中,乡愁是通过父亲这个形象呈现出来的,父亲既是一个个体的植株,也是整个薛家山的化身。在《薛家山的周围》这首诗中,龙建平说“我是父亲在来世披着的袈裟”,通过袈裟一词我们可以看到,在这里我与父亲的关系不仅仅只是父子关系,还有薛家山历史人文的源远流长。虽然龙建平在诗中说了“证明父亲与薛家山的关系/是非常困难的”,但龙建平还是“多么渴望父亲再喊我一声/在薛家山中回荡/踉踉跄跄下山来,独自苍茫”。尽管在这里,龙建平也无法确定父亲与薛家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关系,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父亲的血管与薛家山的山川河流已连为一体,与薛家山的草木树根已融合为一个体系。由此可见,作为父亲袈裟的龙建平,其身上的经络也与整薛家山连为一体了。
龙建平的这组《薛家山》,最显著的特点就是比喻相当贴切,意象相当生动传神,除了刚刚我们提到的“我是父亲在来世披着的袈裟”外,还有不少类似的比喻和意象。比如在《薛家山的故事》里就有两处,一处是“太阳是父亲的一滴泪/滴在心里,日出日落/我却喊不出一声痛”,还有一处是“薛家山是龙家大湖的碑/碑上没有父亲的名字”。再比如“我和父亲那重叠的山中岁月/是薛家山别样的存在(《再看薛家山》)”;再比如“祖母的足迹已翻耕一新/长不出祖母种下的叮咛(《祖母的薛家山》);再比如”早晨的炊烟和黄昏的炊烟/能按时升起,这是父亲最大的能耐/父亲最终像炊烟一样飘在薛家山/回不去薛家山的日子/父爱是我过去的主题,是现在的难题/薛家山是过去的山,是现在我心里的山(《父亲的薛家山》);还有“父亲用封土在记忆里堆成一座山/许多年后,我终于读懂了父亲的薛家山/我想把父亲赠予我的东西还给薛家山(《父亲不在,薛家山还在》),以及作者在第十五次写到薛家山的时候,仍然写出了“把父亲骗回薛家山,像删一行诗/我站在悬崖峭壁,临摹风的姿势/祈求起死回生之术”。尽管现在有很多诗人不是太主张用密集的意象来增强诗意,但我们在读了这样的诗句后,是不是感到耳目一新呢。所以个人觉得在意象的运用上,是没有一定之规的,水到渠成自然妙不可言,但能够让读者心领神会,能够让读者读了之后有眼前一亮的感觉,这样的诗意不也是一道独特的风景吗。就拿“太阳是父亲的一滴泪”来说,完全超乎了常人的想象,我想诗人一定是站在宇宙的高度发现其中的奥秘。太阳是孤独的,父亲是孤独的,父亲的薛家山也是孤独的,当这些孤独的个体连在一起的时候,就会碰撞出火热的激情,就会不顾一切地燃烧自己,温暖他人。关于“父爱是过去的主题,是现在的难题”,看起来似乎很好理解,但这里面也涉及到一个感恩和传承的主题,诗人在这里表达的心情是诚惶诚恐的,诗人从父亲手里接过来的接力棒,能不能在自己手里继续传承下去并发扬光大,这便是薛家山赋予诗人的使命和担当。这是一份责任也是一份义务,如薛家山一样压在诗人的肩上,也压在每一位读者的身上。在读了这样的诗句后,我仿佛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我仿佛觉得薛家山也成了我的故乡,我对薛家山也有了一份感恩的冲动。或许这便是诗歌的魅力,对于我们来说,薛家山只是一个存在,并不是一座山的实体的存在,这个存在一经诗人提升,但成了我们大家共同的故乡,也成了我们乡愁的寄寓。如果说乡愁是一座火山的话,那么薛家山便是这座火山的突破口。
另外,我读了这组诗后,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诗人叙述的风格,不温不火地娓娓道来,好像在给我们讲一个远古的故事,但这个故事似乎就发生在我们身边。因为诗人并没有申明请不要对号入座,所以我在不知不觉中就把自己当成了故事的主角,正如诗人在《薛家山的故事》中说的那样“听故事的人,讲故事的人/在薛家山成为了故事”。这样的故事老和尚讲给小和尚听过,这样的故事奶奶和外婆讲给我听过,当诗人用诗歌再次讲给我听的时候,我就感觉这样的故事一定会一直延续下去,因为感恩与传承是我们永恒的主题。用听故事的心态来读诗歌,自然会感到亲切无比,自然会觉得是一种美妙的享受,当心中感觉到疼痛时,我便会时常提醒自己,这只是在听一个遥远的故事。而当这些痛感积聚在一起,我便在不知不觉中走进了故事的场景,把自己当成了故事的主角,薛家山是龙建平的故乡,而对我来说却成了一座桥梁,桥的彼岸便是我的故乡。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一首好的诗歌便是一座桥梁,或者说是一艘渡船,诗人撑着长篙,目的就是要把我们的心灵渡到那个未知的彼岸。当读到一首好诗歌后,我们甚至会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想要逃离却是欲罢不能,那种切肤之痛,只有作者和读者才能相互感应得到。
龙建平这组《薛家山》,洋洋洒洒一共十五首,从薛家山的传说切入,到第十五次写到薛家山结束,事先就给我们设下了一个陷阱。让我们在走出薛家山嶙峋的怪石后,却始终未能走出龙家大湖的迷雾。我想龙家大湖的迷雾便是龙建平为我们留下的想象空间,用语言的张力彰显出诗歌的魅力。
2013.5.14
注:龙建平系武汉市蔡甸区委宣传部副部长、蔡甸区文联主席、《知音汇》杂志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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