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卧夫离开这个世界该有七天了,准确地说,今天应该是他的头七。对于卧夫,如果不是网络上铺天盖地的悼念性诗歌迎面而来,我真的不曾听说过在中国的宋庄,还有这么一位诗人,一位身家千万的诗人。卧夫走后,中国诗歌流派网里先是出现了几首以卧夫之死为题的诗歌,我只是翻了翻,对于这样一个陌生的诗人,我想自己能做的,只是尊重他的选择。令我有些意外的是,之后流派网会出现大批量以卧夫之死为主题的诗歌,这其中不乏王法这样的老诗人,当然也少不了那个前段时间跑去海子墓前惺惺作态的垃圾派诗人管党生。这令我不得不由最初的好奇到此刻的惊讶。卧夫死了,却在浑浊的诗歌界狠狠地火了一把。卧夫为他崇敬的诗人海子修墓,他生前应该不会想到死后会经历一个与海子相似的轮回。
我仔细读了几首有关卧夫的诗歌,其中记忆深刻地两首分别是王法和管党生的诗作。老诗人王法对卧夫之死,是一种真切地疼惜。他在诗歌里写到顾城之死,写到海子之死,也写到他的老友顾工对儿子深深地思念。作为一个老诗人,对于故去的年轻一辈诗人生出痛惜之情,这无可厚非。但我想说的是,王法这样一个老人,一个诗人,其实并没有深刻去认识卧夫之死。我能理解老诗人对于卧夫不珍惜生命的责备和痛惜之情,但我不能理解同为诗人,王法为什么没有从诗人的精神层面去看待卧夫之死?至于另一位据说也很著名的诗人管党生,我承认对他并没有什么好感,那些他或者一些人认可的优秀诗作,在我看来并没有多大价值。倒是这一次,他居然从精神层面去谈及卧夫之死,这着实令我有些意外,他说卧夫之死把中国诗人从精神上提升了九个层面。至于具体是那些层面的提升,这里就不赘述,我们只需要明白他的态度就好。管党生的态度有些简单粗暴,如果说以老诗人王法为代表的一群人对卧夫之死是持否定态度,那么管党生就是典型的肯定,肯定卧夫之死。认为只有卧夫死去,精神才能得以提升,或者换个大不敬的说法,那就是差不多等同于卧夫该死!
我在前面已经说过,对于卧夫之死,我只能说尊重他决绝的选择。我们谁也不是卧夫,谁也没资格占据道德的制高点去指责卧夫对家人负责任还是不负责任;当然,谁也没有资格在卧夫死后,坚定地认为卧夫就该死,必须死!
我用了几天时间去思考卧夫之死,又用了几乎一个早晨时间去阅读卧夫留在博客里的诗文。对于卧夫的死,对于卧夫死后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我想,我必须站出来说上几句了,在卧夫头七的日子里,算是当作一种祭奠吧。
首先,我很想问问那些指责卧夫之死或者觉得卧夫不该走死亡这条道路的诗人们一个问题,卧夫为什么不能死?当下中国,小摊贩可以死,留在车站等待开启一段旅程或者归途的旅客可以死,报社编辑可以死,农民可以死,为什么偏偏作为诗人的卧夫就不能死?又或者说,卧夫为什么非得等老死,病死,种种不可控因素导致的意外死亡,而不是自己选择走进深山饿死?这是一个简单地个人选择问题,我相信作为一个成年人,作为一个风风雨雨打拼出一定物质基础的诗人,卧夫绝对仔细考虑过自己的选择。对于家人,对于他自己,他是否需要活下去的问题,一定在心底反复纠结,直至成殇。可能有些人会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可能有些人也会说,一个不爱惜自己生命的男人,算不得一个负责任的男人。那么,我真的想知道,难道活着就是对自己负责任,对家人负责任?假设这个命题成立,那么,为什么新闻上又会不断冒出某某老人被子女抛弃,某某兄弟之间为家产反目成仇的新闻?一个人活着或者死去,其实并不是判定他负不负责任的唯一标准。人可以自然死亡,避免不了非正常因素的意外死亡,当然也可以选择自主结束生命过程。我们既然能接受前面两种死亡方式,当然就应该接受第三种死亡方式。至少,我们得对选择走向这条道路的人,起码的尊重。
其次,我想谈谈卧夫为什么要死的问题。我仔细查看了一些资料,作为诗人,卧夫生前应该算是小有名气的;作为单纯的社会个体,卧夫身家千万,这至少够得上一个成功者的标准了。一个小有名气的富翁诗人,有妻子家室,物质条件上,卧夫应该没有任何理由去选择自杀。那么,卧夫又为什么去决绝的选择死亡呢?他的死亡真的像大家所说的那样突然吗?
想要解开这个谜团,我们就得从卧夫生前做过的事情上,卧夫留下的诗文里,找出答案。卧夫是个仗义的男人,资助过很多落魄的诗人,这是一个比较典型的事例;卧夫替海子修墓,组织收集诗人诗歌,做成千米长的诗歌长卷,这也是一个典型事例。这两个事例的共同之处是诗或者诗人,证明卧夫心底深爱着诗歌创作,至少他心底有一个完整的诗歌王国。记得卧夫在一篇访谈文章里对采访者安琪说了这样一段话:“我给海子修墓,也因为野蛮而悲伤的海子实在让人太心疼了。他如此选择的生存方式如一堵坚硬的屏障档住了我的出路,尽管左奔右突都没找到更嚣张的理由逾越,才让我苟活至今,而且有了妻儿。每当我看到已经年满10岁的我的宝贝儿子老乐在我身边跑来跑去,这几乎是海子用他对自己的决绝额外给我的一份慰藉。虽然我与海子从未谋面,而且没有任何联系。但是海子用他的死潜在地挽救了我,我感激他。2010年清明节,我到安徽怀宁去给海子扫墓,遇到两个四川大学的学生。他们在海子墓前读海子的诗,读一页烧一页,让我很是震撼。不久前我又赶到山海关,秦皇岛诗人辛泊平陪同我走访了海子的卧轨之处,我把我带来的一本《海子的诗》和成都诗人可可西写给海子的一首《一千个海子》在铁轨间烧化之际,我有点想哭,但我最终没哭出来,甚至我还对陪同的诗友笑了一笑,当时虽然没照镜子,我能猜测出来我的笑容一定是一种苦笑。海子的身体如果活到今天,成为著名诗人中的一员,或许就像别人那样想当爷爷没人买账,又不肯装孙子,只好一边做自己的上帝,一边做金钱的奴隶。但他在死亡中获得了永生和庄重。”卧夫为什么心疼海子,他自己在这段话里说的一清二楚,不需要我再去啰嗦什么。大家可以注意一下他说道祭拜海子时的几个经历,这是我们走进他内心世界的一个关键突破口。
海子爱诗,海子心底有个独立的诗歌王国。卧夫也爱诗,卧夫心底也有一个独立的诗歌王国。虽然海子和卧夫素未谋面,但他们内在的精神世界是相通的。海子在精神世界彻底坍塌之后,选择卧轨,这当然会让正处于纠结之中的卧夫心生敬意和无限感慨。卧夫博客里有首《最后一分钟》,是这样写的: “我没等完最后一分钟
就把门锁上了
窗外的树在雪里并没说冷不冷
今后,我想把阴影省着点用
我想把灯关了,我扮成鬼
对死人说一些风凉话
死人不耐寒地时候
我把死人生前所渴望的一杯白水泼到地上
写一首赞歌
赞美那些死去的活人
赞美那些活着的死人
祝贺他们经历过生或死的有效期
直到这个节日的爆竹奋不顾身
惊醒另一个早春”
我没等完最后一分钟,就把门锁上了。这是与卧夫最后的选择多么相似的情节呀,卧夫没有走完自然地生命历程,提前结束了自己生命,锁上了一个精神王国的大门。下面那一句,窗外的树在雪里并没有说冷不冷,这句用得相当巧妙,他把自己当作是雪里的树,他没说自己冷不冷,可是我们不难从他最后的选择看出他冷不冷。他冷,冷到极致才会做出如此决绝的选择。这首诗的前半部分像是预言,卧夫似乎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我注意了下写作时间,是2011年的作品,距离他的死亡相差近三年时间。卧夫之死,其实并不显得突然,至少从他留下的诗文里可以看出,这是一个持续性的过程。走到终点,卧夫不过是恰好做了他一直想做的事情。他在诗里说,想把阴影省着点用。这个阴影是什么东西呢?卧夫是海子的忠实信众,海子之死其实是内心世界与外在环境相互碾压产生的必然结果。当海子在面对不断塌陷的精神世界而感到无能为力时,死对于他就是一种较为幸福的解脱。回归到卧夫身上,卧夫所追求的精神世界,是与当下环境格格不入地。甚至可以毫不客气地说,当下脏乱差的诗歌环境,与诗人内心所崇尚的诗歌精神是悖离的。卧夫应该挣扎过,他装扮成鬼,对死人说过一些风凉话。但这种挣扎显然是无力的,海子没能改变的,他也改变不了。诗歌应该是一个民族内在的精神秘史,而不是当下伪诗和垃圾诗歌中制造出的大量精神鸦片。诗坛是一滩死水,脏水,诸如伊沙之类的投机主义者掌握着发言权,影响了一大批原本纯洁的诗歌爱好者心灵。而这些复杂的问题,势必会让真正爱好诗歌,崇尚诗歌精神的诗人感觉到痛苦,压抑,甚至无形而沉重的打击力。这是个应该令我们警醒的现象,诗歌史乃至整个文学史都应该在不断否定中继承和发展,我们从老祖宗那里继承了优秀的足以令我们自豪的文化传承,我们有什么资格去留给子孙后代一地鸡毛?
卧夫死了,我们最理性的做法是选择尊重,然后再去思考他自杀背后的东西。如果一味指责或者刻意抬高卧夫之死,而不是去深刻认识当下中国诗歌所面临的瓶颈问题。那么,即使诗坛中更多的才俊死去,诗坛依然会是一团令人又爱又恨的浆糊。如果有一天,下一个海子和卧夫出现了,我希望活着的诗人们不要感到惊讶,低头默哀,然后面壁三十分钟,我们是时候去深刻反省自己一次了,哪怕只有三十分钟。来自群组: 冲锋派诗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