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和绿萝
花盆的下面 有一些未清理的土块
我不清楚它们的来由 蚂蚁经过的时候
它们藏起嘴巴里的异响
多少年了 还是原先那一堆土 还在默默咀嚼着
残余的阳光 牙齿已经所剩无几
胃里磨出了几道空空的夜巷
紧挨着窗户的青花瓷盆里 已经开满了绿萝
我曾经从一位巫师那里听说过
这类植物的习性 “总爱在夜间走动
四野无人的时候 它们会从窗户边跳下去
躺在没有尽头的公路上 借着月光
一点点剥开根须的泥土”
这个秘密困扰了我多年
每次我在凌晨醒来 就仿佛看见那丛绿萝倒立着
扎根在废墟般灿烂的阳光里
空气中尽是泥土的哭泣
生命断想
这几年 我食用过的泥土
都坐在心底 发出蝉鸣
骨头的一侧
铺进天都湾公园
另一侧
缠满灌木 黑街道
关节 脖子 指头
是一些滚烫的拉环
身体是一只倒不出汪洋卵石的
水罐子
我的灵魂爬上爬下
路过榆树的时候
想起一家医院
我曾经横躺在它白色的阶梯上
像是一颗贝螺 望不见屋顶与墙壁
听见窸窣声 几截烟卷 爷爷的鞋子
一点点
裹进床单 渗出井眼
许多白大褂子
双手捧着大理石雕的百合
命令它们与我对话
并敲开我的耳朵
取出啼叫的泥土
顺手放入新鲜的水果和蔬菜
家乡的冻湖
每到年末 我越过家乡的石板桥 朝湖面望去
月光像是一片被抽去竹骨的风筝
一群面目清晰的人 躺在冰层下
抽烟 白花花的星象倒扣在眼睛里
每次我拿树枝去敲击这块硬邦邦的湖面
手指上总会布满裂纹 掌心无故出现一个巨大的窟窿
当我将脖子伸进湖里 发现一些凝结的头发
像是拥挤在水里的废旧皮囊
里面塞满丰盛的水草和鱼籽
到了夏天 冰层未化 暖风已深入骨髓
我和那些活在湖底的人群 轮流坐进一堆
燃烧的碎陶瓷片 刮去它们携带暗语的彩绘
在扑面而来的层层灼浪中
让牛角和树皮的熏香刺痛眼睛
他们还会告诉我 这块终年不化的湖面
是家乡的心患 就像我永远都无法深入湖底
感受它完整而巨大的寒意 站在远方遥望
目光由此裂开一道灼热的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