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

孟马

第一夜
今夜 北风将抵达思想的回廊
携带着令人窒息与战栗的词句
将旷野上的灰尘扬起
砒霜死亡和绳索将把海洋彻底焚烧
一道直透骨背的伤疤
让坟墓有所保留
那盏发霉的油灯
依然在愤怒燃烧
与之呼应的星群却躲进霓虹
不肯吐露丁点光辉
任由一只手将黑夜摄入世界的骨髓
空留遗失在异域的太阳
独自承受思念家乡的痛苦
我们将过多的屈辱
强加给土地
我们将一条伪装的船
放进虚幻的河流
我们举着永远都不可能燃烧的火把
试图在黑暗中寻找出路
丝毫不介意那些被无辜杀害的花朵
和来不及成熟的种子
以及在黑夜里偷偷哭泣的母亲
忠诚成为了一个傻子的座右铭
蛇的咒语被妓女窃取
一些被碰疼的神经
终于滋生出报复的欲念
僧侣的超度 显得无关紧要
世界在分娩的巨痛中
跌入最黑暗的第一夜
有些松动的岩石
经受着温度的考验
刑满释放的罪孽
是否在苦役中得以救赎
堆满粮食的库房
显然不是穷人的院落
而谁还会在被黑暗统治的世界
幻想成为盗窃火种的英雄呢
第二夜
月光如焚
象燃烧的乳房
肆意掠夺着群星的光辉
属于世界的岩石
以体热的温度
等待孵化出旷世的邪恶
并在征服的过程 等待启发
魔鬼啃噬思想的声音
正好惊醒一只熟睡的鸽子
橄榄枝退化成草的过程是悲伤的
连同蒸发的信仰也是悲哀的
而夜之心脏是否还能喷薄出血
来滋润我们无比饥渴的青春呢
大神们的晚餐依旧丰盛
矿难与洪水无法让他们寝食难安
反而是一个过度悲伤的尸骸
在黑暗中发出微微光辉
得以照亮土桥上的苦渡和
火焰中的暴力
我们没有理由怜悯未亡人的花枝
就象我们没有理由嘲笑玫瑰的虚荣与肤浅一样
在这些危险的边缘
我们可以无动于衷的开怀大笑
看着从我们身边经过的苦难
看着向我们伸出的 那些放弃尊严的乞丐
肮脏而辛酸的手
一辆破卡车正好在门前经过
载着另一个世界的羊群与骨髓
破天而出的水 连同等待救赎的诗稿
一同发霉
阉割与交配 变态与忏悔
受孕与枯萎 以及泛滥的性
不停被鞭鞑的泪水
身无分文的我们
已经没有权利悼念
第三夜
弦月如刀
切开我们身无分文的肉体
毛骨和皮肉毫无意义
给我们以水 水
好暂时缓解饥饿
耶路撒冷的冬天有一种莫名的神秘
我们在思考是否可以用灵魂
换取切合实际的物质
在异域的城邦我们显的分外孤独
粘着血的咽喉被歌唱逼出内伤
而歌唱本身也无法抵达灾难深重的家园
在子夜融化的冰河不是神明锻造的泪水
粮草和钢铁被祭赐为血
肺上的伤疤没能在秋天愈合
导致我们没有力量在冬夜倾诉
我们注定无法等到黎明来唤醒沉睡
注定要在茫茫黑夜忍受疾病与死亡
虚构的燃烧的火
没能将温暖降临
我们不得不用灵魂兑换成30枚银币
然后换取枪 权利和阴谋
然后已爱的名义
坦然的杀戮 侵略
然后在掠夺的同时
一次一次亵渎神的旨意
果园的泥土
无法让草药获得充分的营养
在需要救赎的时候
我们误解了一杯水的功能
被收买的守夜人将火把偷偷熄灭
我们只能带着暗哑的嗓子 和绝望的耳朵
在黑夜慌乱奔跑
屠杀我们的刀 发出诱人光辉
我们在黑夜堕落的肉体
已经将疼痛嫁祸给灵魂
任人宰割成为权利
思想上的灰 是一种很好的伪装
我们凭借愚昧 脱逃于劫难
我们在看似安全的梦里
微微喘息
第四夜
又一个极端的夜晚
已无法再从泥土中有所获得
猎人死了
狼依然屈辱的活着
没有病入膏肓的恐惧
也不用为暂时失去粮食而绝望
圣山上的花朵
因肉体饥渴导致精神空虚
枯萎有时候并不代表重生
这个被荒凉焚烧的时刻
谁将这赋予神恩的文字赐予你
经过烈焰与冰雪的洗礼
幻化成用泊罗江水熬煮草药的黑陶
黑陶
比夜漆黑 婉转锋利
暗藏血光与杀气
在黑夜里散发出寒铁般的光芒
一颗心被意志托举
一句歌唱 足以让梦魇措手不及
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是艰辛的
关闭的门 是一种妥协
无知的生存 是一种逃避
没有人能将你带到远方
尽管你知道远方
有你一直渴望的光芒
你开始恐惧
似乎无法刺穿黑夜
一种不祥的预兆左右了你
你想屈从于肉体
又怕
玷污了那些被赋予神恩的文字
第五夜
今夜 是我们升天的时候吗
罪孽与良知会随隐没的星群一同丧失吗
座落在开阔原野的坟墓
并没有 和开阔原野一样的胸怀
一只狂吠的狗比天使更象精灵
比诗歌更象囚牢里的歌唱
一个光荣的事业被我们忽略
甚至掘弃
一个比夜更加漆黑的胎体
被一个子宫孕育
激流喷涌的血液
无法摆脱的荒废命运
化做弦索 在风中震荡出舞蹈一样的苦难经历
接近于我们在心弦上刻下日记
被岁月焚烧后遗留的满目创痍
我们放弃爱
就象丢弃一袋过期的酸奶
我们向欲望索取
如同向母亲伸出的
永远无法得到满足的手
我们开始嘲笑如此脆弱孤舟(一个夺目的灵魂)
竟选择在风暴之夜 渡海远行
我们看着自己崭新的肉体
沾沾自喜
今夜 是我们升天的时候吗
一些愚昧的人开始欢呼
武器颠覆真理的快感
迫使他们疯狂
一个虚弱的老人被践踏家园的铁蹄
踩中头颅
踩中我们热烈而麻痹的心灵的
是同一个铁蹄
预报有雨
我们就乞盼暴风
雷霆滚动 我们就寻找蓝色电光
一个旁观者的野心
更象人性的基础
一个脱离了泥土的基础
更象一个旁观者的野心
洞开的大门
盛满偷窥人的恐惧
飞行于夜空的枭鸟
没能带来另一个世界的琴乐与盛典
在胎体诞生的时刻
我们误将没有月光照耀的海洋
当做了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
并因此而迷失了光明的方向
在诞生同时
遗失了子宫的温暖
使我们更易于倾向罪恶
倾向罪恶就是倾向掠夺
我们升天的幻想不是为了拯救
而是为了更彻底的掠夺
我们开始习惯黑夜
就象习惯存储多余的母乳
我们在黑夜中轻易掩藏贪婪
把和灵魂有关的一切杂念
投入永不超生的烈火
一个制造光明的人
被吊死在通向教堂的第五根路灯
我们升天的幻想 得以保留
第六夜
今夜
一片灿烂的句子倒向雪后的原野
如同笔直的高粱被拦腰截断
街灯和绞刑似乎及其顺利
在黑暗中沉默过久的眼睛开始
极度渴望光明
我们如同 初次离家的孩子
惶恐而盲目
携带镰刀和斧头
走向被红布遮掩的大路而义无返顾
兴奋让我们显得麻木
我们所获得的短暂幸福
让我们暂时忘记屈辱
同时忘记了我们的父亲还在土地里
艰难的寻觅粮草
我们需要干柴与火焰
需要在冰冷中窃取温度
一个走向死亡的诗人 把歌唱
带进坟墓
一个歌唱的灵魂将信仰
葬入河流
最强壮的信念开始微微弯曲
一些村庄显得丑陋而辛酸
那枚有毒的浆果使髋骨洞穿
使我们走向黎明的脚步有些滑稽
和艰难
黑暗的口子难以长成 伤疤
我们只能将血唇贴近大地
将所有苦难向泥土讲述
而土地没有回响
山河没有回响
无望解脱的生命没有回响
祖先用文字与骨骼在黑暗中构筑身 躯
致使我们梦见母性 伟大和父性 的痉挛
在获得爱的同时 获得邪恶
无法将心与心连成 弦索
导致我们永远无望
抵达黎明
第七夜
圆月如水
一切生命起源于水与黑暗
我们不幸被降生在黑夜
迫使我们看不清自己和你
大雨击打头颅被误解成洗礼
让我们堕落的肉体 渴望神明般的待遇
刀光隐现 骨骼破碎的声音
比歌唱凌厉
我们在被摧毁的村庄（诗歌的部落）
膜拜废墟
这里 人烟稀少草木茂盛
这里有用诗 人的血液喂养的泥土
幸好有时间斩断归途
半截肋骨和完美灵魂
让遗言得以保留
我们幸福的歌唱被守 夜的蝙蝠窃听
这让它在感动中获得飞翔
而我们却因此失去自由
牢笼使歌唱显得郁闷诡异
我们拼命想用黑 夜磨亮孤独
然后用停止歌唱的号角
将黑暗驱逐
河流从远方的山峦
带来不合适宜的种子
我们将光明的事业埋葬
我们在黑 色的海洋停止生长
我们变得内心邪恶衣领光鲜
幸好我们无法看见自己
幸好我们没将孤独染出诗歌的光泽
浓烈的火焰开始燃烧
一声断喝震碎黑暗中的腰鼓
我们在一瞬间 看见黎明从极短暂的生命时间里
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