茨维塔耶娃,只在烈火中歌唱
记者专访《茨维塔耶娃诗选》译者谷羽
玛丽娜·伊万诺夫娜·茨维塔耶娃 俄罗斯著名诗人、小说家、剧作家。生于1892年,逝于1941年。茨维塔耶娃的诗以生命和死亡、爱情和艺术、时代和祖国等大事为主题,被誉为不朽的、纪念碑式的诗篇,在20世纪世界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被认为是二十世纪俄罗斯最伟大的诗人之一。
《我是凤凰, 只在烈火中歌唱: 茨维塔耶娃诗选》 茨维塔耶娃 著 谷羽 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 2014年4月出版
据深圳晚报2014年06月29日消息(深圳晚报记者 崔华林)俄罗斯诗人玛丽娜·伊万诺夫娜·茨维塔耶娃有生之年一定是个异类。1892年,她出生于莫斯科一贵族家庭,后来历经战争、流亡、贫困与绝望,1941年自杀身亡。她从六岁开始写诗,十七岁自费出版诗集,此后直到生命结束,她都执意守护诗歌的纯粹,与世俗生活、政治保持距离。诺贝尔奖获得者布罗茨基认为她是二十世纪俄罗斯最伟大的诗人之一。
近日,由上海译文出版社推出的《我是凤凰,只在烈火中歌唱——茨维塔耶娃诗选》,收录了诗人创作于不同时期的抒情诗190篇。深晚记者采访了该书译者谷羽。谷羽先生从1978年开始翻译俄罗斯诗歌,到现在已坚持了很多年。此前他翻译的萨基扬茨写的传记《玛丽娜·茨维塔耶娃:生活与创作》,接着译茨维塔耶娃诗选,现在还在翻译诗人女儿的回忆录,可以说这五六年的工作都跟茨维塔耶娃有关。通过谷羽先生的介绍,让我们走进这位诗人的诗歌世界。
茨维塔耶娃把诗歌创作视为生命与天职
深圳晚报:您是如何接触到茨维塔耶娃诗作的?
谷羽:1989年我到列宁格勒大学进修,认识了诗人舍甫涅尔,他把他自己的诗集送给我,还给了我两卷本的《茨维塔耶娃诗选》。此后我开始读她的诗。1999年我译的《俄罗斯名诗300首》在漓江出版社出版,其中选译了茨维塔耶娃13首诗。2009年我开始翻译萨基扬茨写的传记《玛丽娜·茨维塔耶娃:生活与创作》,2011年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
这之后,上海译文社赵武平先生跟我联系,希望我翻译一本茨维塔耶娃诗选。我翻译诗人传记就是为了翻译她的诗,差不多用了一年多的时间,翻译了190首诗,出版了这本《我是凤凰,只在烈火中歌唱》。
深圳晚报:布罗茨基曾宣称:茨维塔耶娃是20世纪最伟大的诗人。在您看来,茨维塔耶娃诗歌的伟大之处在于哪里?
谷羽:茨维塔耶娃不属于任何诗歌流派,她有鲜明的个性,把诗歌创作视为生命与天职,她从民间文学、壮士歌、古代歌谣汲取营养。另外她的法语、德语都很好,用原文阅读了大量西方诗歌作品。既有纵向的继承,又有横向的借鉴,再加上她个人特立独行的性格,所以她的诗具有鲜明的艺术个性,布罗茨基对她的推崇是有道理、有根据的。
深圳晚报:您翻译过很多玛丽娜·茨维塔耶娃的作品,在您看来,茨维塔耶娃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谷羽:我个人认为,茨维塔耶娃是一位天才诗人,非常有个性、有创造力、想象力极其丰富,运用语言很有力度、有气势。她的作品像一座迷宫,她一生创作的抒情诗有一千多首,我只选译了不到五分之一,她有十几部长诗,至今翻译成汉语的只有一部《山之歌》,出自苏杭先生的译笔,其他的长诗至今都没有翻译。为什么?难度太大。翻译她的作品具有很大的挑战性。
诗人一生就像“我是凤凰,只在烈火中歌唱”
深圳晚报:能谈谈翻译过程?
谷羽:应当说,翻译非常困难,茨维塔耶娃的语言跳跃、撕裂、省略、新奇、陌生。她喜欢使用谐音词,翻译起来特比棘手。她还特别喜欢用破折号,前面是男的他,后面是女的她,中间一个破折号,需要译者去想象、猜测、补充、判断。诗人省略的往往是动词,你可以说他亲吻她,他拥抱她,他欺负她,完全靠上下文的语境来推断。这当然增加了理解和翻译的难度。
因为翻译了她的传记,接下来翻译诗歌,传记中有大量的创作背景材料,对于理解作品很有帮助。比如,这首诗写给什么人,他们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这些都有助于理解原作,因此我在每一首诗后面,都写了题解,想为读者排除一点阅读的障碍。
我翻译诗歌有两条原则,第一条是选择我喜欢的,我感觉能够理解、能够把握的,但是不是真正理解了,也不一定,也许理解的不准确。第二条,我觉得理解不了的作品,我不译,可能其他译者能够理解与把握,那就由别人去翻译。
深圳晚报:书名有什么寓意?
谷羽:茨维塔耶娃的诗有的有标题,有的没有标题。没有标题的诗译本中通常用诗的头一行做标题。这句“我是凤凰,只在烈火中歌唱”就是取自一首无题诗。在诗集的第129页,头一行是《别人不要的东西,统统给我……》
“烈火”,是茨维塔耶娃由衷喜爱的意象,一再出现在她的抒情诗和长诗当中,诗人的一支笔似有火山爆发的威猛,熔岩翻腾的壮丽,就笔力雄劲、气势磅礴而言,无人匹敌,罕逢对手。一行“我是凤凰,只在烈火中歌唱”,足以概括其一生。诗人愿让生命熊熊燃烧,烧成灰烬,以此使别人的黑夜变得光明。
她的真诚和使命感深受普希金影响
深圳晚报:您翻译过普希金的作品,普希金也是茨维塔耶娃崇敬的人,您觉得她的作品中是否受普希金影响?
谷羽:确实受到普希金的影响。诗人普希金的真诚和使命感,对茨维塔耶娃的影响很大。茨维塔耶娃在刚刚提到的《别人不要的东西……》那首诗中,提到自己珍惜的头衔是“交谈者”,是“继承人”,跟谁交谈?跟普希金交谈。谁的继承人?普希金的继承人!因为普希金在《先知》一诗中曾描写上帝用剑剖开诗人的胸膛,掏出怦怦跳动的心脏,又把熊熊燃烧的炭火,一下子放进他的胸腔。茨维塔耶娃以这种方式与普希金相呼应。
深圳晚报:茨维塔耶娃的爱情诗跟她的性格一样奔放,她与丈夫、里尔克、帕斯捷尔纳克等人的爱情,也曾在诗中有大量体现。
谷羽:有关茨维塔耶娃的爱情和爱情诗,是个非常复杂的问题。有的读者说她:“丈夫只有一个,情人遍地开花。”她确实爱她的丈夫艾伏隆,但不够专一。她爱帕斯捷尔纳克,跟他通信十多年,她爱诗人里尔克,在我看来,属于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更多的是彼此欣赏对方的诗才。
深圳晚报:茨维塔耶娃曾描写过死亡,充满历史感。但诗人最终选择了自杀,这看起来是否是一种矛盾?
谷羽:诗人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让她不得不早早面对死亡。她在十七岁时写的诗就涉及爱与死的主题。
诗人一生始终处在矛盾当中,日常生活与生存意识的冲突中。她最大的愿望是全力以赴创作,但是艰苦的日子不允许她这样做,她必须承受繁杂的家务,为挣钱养家糊口写作,另外的苦恼是缺少读者。
回国后,女儿、丈夫相继被捕,使茨维塔耶娃陷入绝境,战争爆发,她带着儿子疏散到中亚的小镇叶拉布加,生活无着,申请在作家协会食堂当洗碗工,都难以如愿,再加上儿子跟她意见不合,还有疾病痛苦等原因,导致她最后走上了绝路,以求自我解脱。这是诗人的悲剧,也是时代的悲剧,是诗人自身矛盾和社会矛盾造成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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