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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金川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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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川荐诗【中国诗] 网上读诗【北京文艺网读到的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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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楼主| 发表于 2014-7-7 11:06 | 只看该作者
俞昌雄 (ID:俞昌雄)

一些叫不出名的植物

一些叫不出名的植物总是比我们
更快来到人世。我们活十年
它只在自己的光线里闪烁一回
在山岗的投影里,在泉水尚未走远的
时刻,它生长,和时间无关,和
那正被偷换走的身体有关
我们有时听到说话,摸到一些气息
那叫不出名的植物如此谨慎
它蹑手蹑脚的样子,不动声色的样子
并非针对我们。它要去的地方
也许在云端,也许在梦里
我们当中的某个人,在某天某个时刻
被它领走,藏在细小的阴影里
这时,山岗是看不见的,而泉水已枯竭
我们依旧在这个世界等待,等待
时间来追赶,我们未曾收留的一切
那叫不出名的植物,到底是谁
它有白天却没有黑夜,它有血脉
却没有行踪。我们猜测,并在文字里
恢复那早早被抹掉的光亮
而我们当中那个早已消逝的人
他已脱胎换骨,他时刻站在我们背后
以另一种寂静的仪式,要求我们
脱掉老旧的躯壳,从晨曦中
喊回那曾被大地深深爱过的样子
2012.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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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楼主| 发表于 2014-7-7 11:07 | 只看该作者
蟋蟀 (ID:蟋蟀)

正午之门


掀开雨水,掀开万物的棉被。
掀开锁,抽出钥匙。

屋檐下,窗户变窄
拥挤,刀尖上的绿叶青翠欲滴。

泥土安静下来。
牲口挤成一排,前蹄垮进沟渠

正午离黄昏,刚好
一双慵懒手臂到枕头的距离。

听得见你在屋外的动静:
木桶撞击在台阶上,石头

梆梆作响。
你开凿我身体的磨槽前可曾预见

此刻,我纹齿尽失,睡意全无?
鸟儿纷纷离开了自己的名字。

为了这飞翔它们减轻歌声:
在遥远的枝头

一支曲子从冬天折断
分两个年头,两处人家唱起。

即便我忏悔
你也不会轻易原谅!

回到这室内,这墙壁
有待你评判

厨房里,水在铁锅里尖叫
火苗,撕扯着麦秸。

因为你比我更老
更衰弱——

母亲,你的乳房干枯如利爪
开始报复

我躺回襁褓
但你视而不见:

泪水在彼时是天空,而此时
是泥泞

它拌和着
回家的路,在村外

那些发白花瓣上书写的
春风,笔迹跌跌撞撞

忽聚忽散。
是草尖,令我骄傲而破碎

推开门,你的影子向外倒塌。
但这次你决然返身,不再进入

房间。一切昵称都无法
唤回你,妈妈——

时光令你心肠坚硬,悬挂在
客厅里的钟摆积压着

下垂的永别,忽左,忽右——
在这正午,准确,决绝;不为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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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楼主| 发表于 2014-7-7 11:07 | 只看该作者
钢克 (ID:老钢克)

诸世纪

                          她们拿走我的星星,她们不回头
                          没有草,没有露水,以蓝色造物之心张开
                          光明蝶的双翼,我已不能跟来
                          在尘世,我了无生息。她们带不走
                          净水和宝石,盲人的遗产非常人所见
                          他们触摸雾中的神圣:空是
                          唯一的亲戚,他们全浸于死黑,用光
                          只弹奏来世,哦,没有的孩子
                          继续陌生吧,直到你以任何面孔降临
                          我涂红双唇,用他者的阳物应对。他们
                          疯癫着劫掠,我的所有用具
                          取自地狱,我以惊醒的甲骨文之身
                          在蚂蚁或海藻间浮动,躯干的十字链
                          一行接一行通向变异的世界。用希伯来语
                          他们向我体内打气。亲爱的,钥匙
                          就像一场风暴,你将推门坠下,以深渊
                          为家,罂粟自我血中看见它的海伦
                          在天谴的闪雷中,我没有移动,我
                          在无归者的梦中俯下头颅。玫瑰
                          在每个国度都死去久远,我听到倒计时
                          我阻止不了凤凰升上虚空,我徒劳地
                          把金币投向没有你的空碗,徒劳地追踪
                          你永无踪迹的脚步。从星期一至星期六
                          我把头脑伸进你飞逝的万花筒,没有燃烧
                          止焰代替了空无。骡子在这个时代
                          想着它的形而上学,鸡不行,两条腿不够
                          得用四条。那些无眼天使,每天撞去
                          血滴下来才是玫瑰,她们只为你歌唱
                          你曾秘密地绘制美的姐妹,她们从异世
                          升起,轻解罗衫,有如空无中的磷火
                          我上路了,但心立刻反向前行,由更老的
                          哑语带领,用镜、用纸、用焚毁刻画
                          你在的时光。词含着被抹去的记忆,像灵骨
                          排列。我衔净水,越过硝烟和铀,以
                          沙土、冰和云烟,在0和1的世界,转化着
                          亲人的模样。真相在世相中沉默,斧与锯
                          暗中砍伐,它们垄断残杀的词汇表,闪烁的
                          阴影支离我的风景,他们合唱一缕青烟,界内
                          不是我的时光,我茫无所知。你浮现
                          越过千重时空,那不存在构成你我单独的世纪。在
                          我掩面避开之处、各个无常的角落,0都
                          将我翻出,带着它寒带的嫦娥。钟
                          在不飞的羽翼间,是垂死的标志,A男B女
                          它们蜉蝣而生,并围着十字旋转,——命
                          接在通天塔上,以无有追寻万有。不能重生
                          也不能快闪的城市,云与日不是我的,我的房间
                          是火焰或灰烬。没有钢筋水泥能阻止我的轮锯
                          碾过,我与粉碎的蝴蝶同飞,或精灵
                          或幽灵地向你俯冲。牌是翻不开的,我自各个晨昏间
                          摸索你的时光,尘世是必须的黑暗

                          2011. 7.23,16:00,初稿,
                                  24, 17:31,改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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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楼主| 发表于 2014-7-7 11:07 | 只看该作者
钟磊 (ID:钟磊)

我是时间里的我

就在昨天夜里,我数了一下自己的肋骨,
我的肋骨却在手指尖上泛白,
暴露出苍茫和辽远,裸在沙尘中,又随风飘散,
有人嘀咕,也有人忘却。
我心甘情愿地在大风中矮下去,叫时间一声:“师傅。”
我和我说:“我在时间里完成。”
有人在时间中间咳嗽,交出自己的头颅,
我却抛下一头烦恼丝,
想活得越来越简单,像庄子所言:“吾丧我。”
我越来越想做三件事,
一件是脱衣,仔细看一看自己的身体。
一件是裸体出门,站在坟茔上裸裎一天。
一件是握住时间的零头,在风中等待下一个人来,
问一问他:“我是谁?”

2012-10-16

中国老了
         ——我把中国置于心中而波澜不惊。我的心不是中国的主人,也不是中国的贼。

中国老了,我也即将老去,
老在中秋的月亮里,有一点儿首尾相接,
谁能够看见我和中国的骨灰?
你只能看见中国的月亮丢了,丢在了黑土地中,像中国的贼。
我身披鳞甲,在月下追赶盗墓贼,
看不见过江之鲫,
也听不见李敖在北大说起的民间谚语:水浅王八多,
只想起狮子或老鼠。
我在通天的大道上跑啊跑,有人骂我是鼠辈,
我咆哮于山林:“我要造反。”
我开始在一盏油灯下撒野,在灯台上翻跟头。
我不想偷油吃,
我就想站在灯芯上登高一呼,让中国的耳朵发颤,
让血变成铁,让血发出光芒。
我镇压不住我在诗歌中的叛乱,
把身体上的毛皮兑换成布衣,扮成一个杀手,
杀进京城,杀红了眼,
杀得黄袍加身的人胆颤心惊,在秋风中抱头鼠窜,
逃出了京城,丢下了一片狼藉。
而我天生爱打地洞,
做不了掌管京城的大事,
我痛恨自己,又给自己一刀,
我和中国一起老去。

2012-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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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楼主| 发表于 2014-7-7 11:07 | 只看该作者
牛耕 (ID:牛耕) [

一个人来到坝上

牟汶河的盛夏。一个人来到坝上,他想
让无弦的流水,最高的道,濯洗自己的耳朵。
他想一个人,独与天地精神往来。
眺望远处,一座草房子隐约升起炊烟……

两只水鸭子分开寂静和浅梦,若干事物
似乎还在草图中,皱缩着模糊的愿望。
他想起日常事务的撕扯,又想起烦恼即菩提。
落日像一枚不老的徽章,无数次降临这条河上——

它遵从柏拉图的理念论,不创造,只模仿,
在模仿中撼动灵魂的记忆!有一瞬间,他脑海里
浮现“解脱”一词,失望的阴云堆积着。仿佛
自己要与一架不存在的风车作战,用格子间里的

诚实和厌倦。又一瞬间,他幡悟:一个人也许
是无数口实与辩解的集合,众多他者与内心的统一。
一个人来到坝上,面对自然,学会为自己的罪责
沉默或留白,将自我融进,层层递进的风声和波纹……

20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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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楼主| 发表于 2014-7-7 11:08 | 只看该作者
田庄 (ID:田庄)

世界美丽

世界美丽。小豌豆。不用我来告诉你。
你有你的耳朵用来倾听。世界美丽。
豌豆花美丽。世界很小。

有些坏人,从城市的水泥缝中长出来。
涂着油彩。戴着高高的圆锥形帽子。
他们偷酒。舔孩子们手指上沾着的奶油。
他们说谎。在月光下哭得真伤心。

警察会捉住他们。用灯光照着他们无法睡觉。
一日三餐。岁月漫长。他们失去耐心。
最后一个坏人将死于孤独。死于春天。
死于少女的眼神。他们的肺找不到阴影。
他们丢失了呼吸。他们在电话线上奔跑。

世界美丽。坏人越来越少。小豌豆。
用你勇敢的眼神杀死他们。让他们像
童话故事里海盗那样去死。让偷井盖的坏人
把自己关在阴沟。让他们在绝望中思念婴儿
飞毯和火星车。让他们哭。哭

世界美丽。乡村美丽。城市美丽。
小豌豆。魔幻的小灯。你的衣裙比雨后的彩虹迷人。
广场上挤满了好人。人满为患。但是坏人很少。
他们羞怯的孤独。你一眼就认出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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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楼主| 发表于 2014-7-7 11:08 | 只看该作者
黎衡 (ID:黎衡)

水底的下午

一个沮丧的下午
像金色的糖块迅速溶化在沸水里。
在宇宙的杯中,
这清洁、透明、就要满溢的水,
从下到上
忽然变得浑沌、金黄。

起身,却没法站立。
推窗,推不动。

火车就要开了。
公路两侧的
行道树,
剧烈地晃动、碰撞,
不能溶解。
时间迫近,三个未来在水底演习。

广场序曲

你所看到的
和我所看到的,
是两个世界
尽头的震荡。

广场的意思是自由,
还是集体的忘我?

至少,现在,
晚上十点的微雨
驱散了相互失明的人群。
黄锈石和透光灯柱
折叠在雨水的凹镜里。

广场,因为你第一次到来,
再次变得陌生。
这时唱歌,犹如站在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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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楼主| 发表于 2014-7-7 11:08 | 只看该作者
林宗龙 (ID:哈德恰尼)

定数

我多想养一群黑鸽子
清晨飞出去
黄昏准时地飞回
那破坏不堪的屋顶
在另一处从未有扶梯
可以到达的屋顶
我种上了紫薇
和一些活不了
几个时辰的植物
当肉体的衰竭成了定数
我不再比喻
不再抽出剩余的时间
读书,运动,掌控一些机器
我是被另一架机器
掌控的零件
我承认
我在丧失一些非物质的属性
我得用老掉的手
抚摸我的黑鸽子
我得用老掉的声带
呼喊那些接近神的花朵
在一樽不流泪的佛像面前
我得承认我的无法顺从
如薄暮里的一次
无法预知的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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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楼主| 发表于 2014-7-7 11:08 | 只看该作者
小布头 (ID:小布头)

《餐桌上的马》

先隐身壁厨
然后走上餐桌,一匹马
通体发亮,体内的黝黑让鬃毛碧波荡漾

哦,就餐的老人、中年人和孩子
哦,尊贵的客人,走马灯式的
每只餐盘的谷香里都躲着个卑微的神灵

“是时候了!” 我的曾祖父推开餐盘
九十八岁的他神情安详,洗个温水澡
尿完尿,让我祖父搀扶他躺进棺木

我祖父比曾祖父少活十四岁
他看见餐桌上的马时正好过八十四寿辰
“每个人的口粮,都是有数的。”
他合眼之前叮嘱我父亲

马匹旋转,带走我族谱里的至亲
吃过罂粟的人,与死者缔结盟约
但我还是忍不住悲伤,沉默于一句圣灵的哀歌
餐盘被送上餐桌,更多的新成员在加入聚会

一匹马,走在去餐桌的路上
一匹马,距离一张餐桌,还有一段缓慢的路程
春天的田野,它按下马头
不急不缓的马蹄声,如静默之钟

丧钟为谁在鸣!当我们谈论它时
我们匮乏的餐桌尚可豢养一只小马驹

2013年4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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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楼主| 发表于 2014-7-7 11:08 | 只看该作者
野梵 (推荐者ID:蓝冰)

垂钓之外的逼近

在这里,没有一种事物能被我们称之为陡峭
百湖中,那隐秘缤纷的血吸虫滋养我
那三两水韵吞吐的蚕丝与河蟹纠缠我
那一方锅盔在祖国狼藉的杯盘中炙烤我

这是我们的屈子曾经路过的哀泣的楚国
这是杜甫被秋风所破的一个饥馑的地点
这是三国煮酒、群雄出没、诡谲争霸的所在
这是三袁游居、洪水泛滥、死亡照临的渡口

在这里,没有一种事物能被我们称之为荣耀
空巷中,那朝令暮改的红色标语鞭打我
那藏匿在柳浪与典籍中的病毒吞噬我
那一亩稻田在祖国翻转的磨盘中压榨我

只有一条虎渡河在黑暗中每天代替我述说
只有智者大师坐在莲叶上听着独脚蜻蜓的思
所有的人都在蚁行,但总有一些目光被彗星吸引
被智慧弯曲,被河流带离到非人非马的天际

此刻,一阵创世纪的风就停在这个濒死的小镇
孱陵——莲叶村——瓦池湾以西。

端午后的溺死者芳香四溢,一朵朵自持的莲花
依次从瓦池河上那鱼背和精饲料搅扰的涟漪中升起
投入面团与蚯蚓,红色的漂筒立即颤抖,目光深入
一只无形的手开始翻阅太阳的眼皮和蜻蜓点化的白云

在这里,不死的莲花都不能被我们称之为陡峭
阳光自行屏蔽,水中的树影被一阵阵鸟鸣轻轻折断
孑孓与蜉蝣反复寂荡,弥散远遁,退守于时间的屏风
渴死的天空谢顶,蹲下,俯向水中,从未看见自己
黄色内裤中绵延了五千年霉菌丛生的孤独

溺死者在怒斥太阳的金发。少女失色的面孔和乳房
被一蓬蓬莲叶和莲花所覆盖。湖的丝绸裸呈、折叠
犹如书页在默咏中反复隆起,时间滴翠,一万种寂静
在这低迥的避居之地肆意抚弄着那水色万顷的田亩

此刻,虎渡河在凌晨加倍的黑暗中依然在代替我述说
没有任何一串葡萄,一树石榴,一颗星比世界
此刻的心跳和呼吸更为饱满、痛苦、坚实
一阵创世纪的风松开了云和溺死者的肩膀
把黑色男子的触手伸向了河面那藕花葳蕤的腹地

水流中的红色漂筒颤栗了,垂钓者的岸边青草微凉
露水与阳光携众少女沿着草的趾间盈盈奔跑
舟横野渡的月落,雨丝拂过昨夜乳香一梦的衣襟
云态如兰的轻息,傍水的目光因久久地凝视而隐痛了

莲影颤动鱼尾出没,静水深流之中,垂钓者感到猛然
有一种庞大的下沉的力紧紧牵拉握住钓竿的右臂
垂钓者惊醒了,如临大敌,他立即从河边站起
将手下绷紧的鱼线沿着水势反复摆动、搅动、撕扯

那咬住垂钓者的鱼在水下拼力挣扎,那鱼在下沉,
再下沉……垂钓者感到手下的那股力开始变得蹊跷
他逐渐放松手臂,脚步随着那一股力沿河岸慢慢移动
眼底恍惚惊现一个巨大的蛇影有如史前狩猎的记忆

那丰腴柔软的客体在摇荡,垂钓者的手决定顺势提杆
忍受住破碎。没有什么情势比那一刻更为严峻
那股力依然在固执地下沉,且愈来愈庞大、雄浑、坚硬
就在瓦池河的拐弯处,垂钓者突然触到了一种霍然的空无

他似乎感到自己抬起的双手已经被一片薄云带走
原来是钓线断了,他感到自己被那股虚幻的力拽下水中
呛着水作痛苦的换气,眼中被接种上另一种黑暗
垂钓者四顾无人,只看见水上有一朵莲花依然在暗吐幽芬

一片白云在天空晦涩的棋局上在玩自由分坼的概念
乡梦一片青草地,垂钓者不知身是客
他想象着那条暗中逃逸的鱼也许还含着他喂食的空钩
也不知现在已游离在何处?只是感到那股庞大的力依然真实
仿佛还紧握在他的手中,要把他死死地一直拖向水底

垂钓是一次制造死亡的旅行,鱼站在岸上为太阳思考
垂钓者在明丽的河畔把自己恐怖的头像深深地探入水中
鱼皈依于如此谦卑温柔的水,垂钓者以巨大的沉默
忍受着鱼的歌唱,用一个轻松的手势控制着鱼的生命

在瓦池,在黑夜,太阳照临着天使,同时也照临着撒旦
在瓦池,在白昼,鱼勾引着垂钓者,同时垂钓者也勾引着鱼
在瓦池,在此刻,我不知道那个黑色的垂钓者是不是我
在瓦池,在世界,我不知道我是不是那个拼命逃生的鱼

谁是垂钓者?谁是我?谁是主宰水上的莲花克制住鱼的人?
追逐血液中的野兽,鱼的软弱能否使更多的垂钓者安静下来?
把细柔的鱼线抛入水中,加固了我与世界之间的平行关系
我的目光在水底,影子在岸上,游走的灵魂在飞鱼打开的星际

能够真正读懂鱼的语言的游离者是谁?鱼饵走向鱼的快乐
两条鱼交媾,在咸腥的甲骨上展开太极图的黑白屏风
是残酷的爱的生殖一次次推动了鱼的人际旅行?
还是对生命的无尽厌倦创造了蓑立者独钓天地的智慧?

鱼依然在广大的水域歌唱,蝉鸣加深了午后的寂静
灰心的垂钓者再一次把新的鱼饵远远地抛入水中
瓦池河面那青翠的桌布把等待的饥饿铺向天边
沉湎于古老思想的红色漂筒仍不见异样的晃动

在垂钓者吸烟的间隙,一条死去的鱼重温了鱼的历史
我也静坐河畔,仔细打量着那个穿黑衣的垂钓者
通过细柔的鱼线谛听到水中无数个死灵魂奔逃的声音
鱼饵悄悄走向鱼的快乐,垂钓者的背影却遮住了我的痛苦

垂钓者的目光没有超越鱼的界限,我的语言的空筐
也无法装入历史的水域那横无际涯的空旷
历史和语言不处在同一个房间,它们都是一个喧嚣的回廊
历史通向一个缺席的刑场,语言却通向一个无告的暗门

历史翻晒着黑夜的鱼肚,语言偷窥着真理的情妇
被钓起的小鱼一脸沧桑,垂钓者紧盯着游鱼挥霍的修辞
这是宁静的艺术,狼烟与剔骨的政令已恍若隔世
以三棵柳树为背景,用春天的鱼钩打探秋天的消息

面对欲望的关键词,鱼和垂钓者在暧昧中都无法转身
垂钓者一次次得手,用可口的鱼钩重构着鱼的命运
而在更深的水域,大鱼哑默,与诡谲的水藻窃窃私语
以逍遥的思想在水中阔步,用饥饿的快感穿越濒死的寂静

背对时间的水域,我与垂钓者忍受着垂钓之外的饥饿
遗忘与腐败的事物在迫近,他者与钢铁的死光在逼近
蝴蝶的生活站在庄子这一边,鱼钩与鱼藏在我们的身后
垂钓者硬化的苦胆封缄了鱼目所有的伤口和秘密

逃生的鱼在逃离中歌唱,我们企望抓攫的事物是无物
人类已非诸神所示,人的灵魂早已被浅陋的事物所替代
一种鱼饵控制了我们的身体,一千条鱼咬噬着我们的脊背
饕餮已慢慢展开,游离者只能由此深深楔入末世未被穷尽的

在这北纬30度,仍不存在一种事物能被我称之为陡峭
只有我不认识的上帝,此时,正在遥远的某处注视我
笑我,疼我,期待我。上帝啊,我已说出太多的词语
但我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和那条逃生的鱼一样
在那广大封存的客体中我仍找不到我的哲学想要的食物

我以灵魂的风景和星空下的蜉蝣为食,以词的烈焰
为食,以莲花的倒影、莲叶的偏旁部首、莲子的心跳为食
但是我吞下了这一切,诸如煤渣、飞鸟、人与兽的虚词
定语、美人的灰指甲、基督的铁钉、鼠标、翼龙的化石
我却依然坐在瓦池,背对世界,一次次呕吐,一次次晕眩

一种骨感的消瘦,鹤立,无语,构成了我的形象
萍风起于微末,在垂钓者的耳畔,在莲叶村,在瓦池湾以西
我无法向你述说饥饿的春天,桥,河汊,死鸟和鱼
以及我的一切。我唱出的歌溅起的唾沫总是使荷叶的边角生锈

在似乎永远不死的天空下,我和树一起忍受着季节的疱疹
鹰徽,鲜花,理想的下体,真理的狐臭,广场积木的阴影
我的膝盖已经养育了一大片青草,守护着一只巨蠖
七条蚯蚓,十三只蝎子,还有两只你永远看不见的千年虫
以及它们在瓦池河,在这世界藏匿已久的温顺与愤怒

我歌唱自由用耻辱兑换自由,我歌唱虚空用捕风缝补虚空
我穿上脱下了黑裤子的云,让几条死鱼提着中国灯笼
与几棵长着知了的树一起在无风的河面又重新开始游荡
我的灵魂已出窍,披着撒旦的皮影又一次次重新潜入人间

我清楚地知道那和谐的生活在一个个黄昏用隔夜的青涎
垂钓我。可是我有无数个孪生的、迷醉的肉体
更有无数个转世的、游离的、蛊惑的灵魂,没有谁
没有什么能够引诱我,甚至惟一陡峭的上帝或死亡也不能

我离开了莲幕,混凝土,脉案,以偏转的心跳进入北方
雨中青面獠牙的月光包裹着我。那血与火的声音,辟谷
警犬,塑料子弹,大海的梯子,依然没有穿越真实生活的迹象
我向城市的深海走去,肉体的夜总会呕出生锈的痰迹
比目鱼的泪水在地铁失眠的豁口正滋润着时代糜烂的肠胃

我像一粒永劫的沙子或一种新型超级病毒,悄然躲进了太平狗
那古怪的眼皮和牙缝,又神秘地进驻乡村。只有黑泥中的蚯蚓
一再翻晒的星光,尾随合拢的时间,目睹我的脚趾
逃离破碎的瓦池,在反乌托邦的悲歌中近乎完美地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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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瓦池河、虎渡河均为作者家乡的河流。孱陵为作者家乡县城
(处北纬30度)古镇名。锅盔为家乡的一种早餐食品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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