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人（外四首）

郑兴德

亲人（外四首）

        郑兴德

那年，我已不记得
是淫雨霏霏或阳光扎人
那片故乡的天空下
是什么在延伸

可爱的河滨之水在轻荡涟漪
洁净而隽永的情境中
是我梦中无比亲近的石桥、草屑与卵石
亲人像梅花，开在腊月的枝头

曾经的旅途
哪里才是我的客栈？哪里是诗人的酒肆？
我是踏雪无痕的旅人
窗花的剪影里，是亲人的祈愿

族人的光芒哟
我像手持黄金的少年，那些浸透灵魂的乐音
从蔚蓝而粼粼的坡岸浮游而来
我的血痂暴露在广大的天光里

那年，我等着和亲人相聚
太阳下温暖的石头
迷眼的灯盏与碗筷，红杏一样的嘴唇

天哪，我还是羞涩的孩子
在自造的圈地和黯哑的天光里逡巡
门廊敞开，那种久违的呼唤
在命定的时刻响起，一如钟声一样隽永


同一片天空下

我似乎隐隐地感觉到那马蹄声
怀抱干草和泥香的马车哟
请捎带上我
我满心祈愿，那片丰美的水草

我们结庐而居，彼此唤作兄弟
世间的灾难同胞
像一只笔处在各自的关节里

兄弟，泼掉昨晚的残羹冷汁
一只鸟的唇音舔净大半的天空
收拾马厩，备好草料
相信吧，最好的阳光正在为你升起

凌波的仙子，灿烂的微芒
在逼视我们的眼睛
兄弟，绳索勒进皮肉
勒进辕马的哀哀嘶鸣里

兄弟，把自己交出去
像麦子交给灌浆的大地
我们呼吸粗重
我们在挥霍，精神与肉体


香火

香火，秋风将你吹远
村野的薄暮泛起
蓊郁的树丛，一条土路缠绕其间

照亮河流的是那些远去的圣灵
我的行走，如风如月
有几分清明就有几分缥缈

秋天在高位的神龛上
谁在衰竭中，接过世袭的礼节
谁在频频地向外张望

谁在青鸟的唱鸣中咳出血色
绕树三匝，仿佛是欲说还休的幽情
星星点灯似的，我的命门暗道


水调

水啊，在你躲闪的眉眼之间
那些瓷器摇晃，那些心神不宁
我退守在黑暗的垛口

夜正央，我要大碗喝酒
放肆自己的节操
而水啊，你要做我怀中柔情的女子
红衣的花朵，如盛世降下的恩宠

天上的宫阙，水底的堡礁
今夜，我这纹身男人纵情时刻
你们的爱将不再附庸
为情而战，掀起风暴吗
我的鱼叉将使我高奏凯歌

涛声如潮，击落黑暗
漫延吧，一如帝国的绸缎
在温柔中失去兵戎
在铁血中重获生杀之权


岸滩上的卵石

一隅浅滩，海水出没其间
现在，她们像不及洄游的鱼群
她们娇喘的声音
让我想起旧石器时代投向野兽的石头

不断有水一样的东西在清洗着
光滑、圆润，物质的时光
她们的沉稳打开我的话语
琢磨心性一般，使自己不再有附丽的尖棱

但是她们的坦荡
还是硌痛了我，左右摇晃
而不是从不断的旋转中获取力量

比秋风和枯枝更为自信
坚执本心，不再砭人肌骨
我俯身捡拾其中的一枚
投向所有可能的方向
难以预测她会带来怎样的响声
事实上，一场带雨的秋潮正汹涌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