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的睡觉问题
我们那把睡觉不叫睡觉,叫困觉
一般男人喜欢和女人困觉
也喜欢和很多女人困觉
在我们那,有的女人和很多男人困过觉
嫂子和小叔子困过觉
两个女人同时和一个男人困觉
两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
和谐地共用着其中一个人的老婆
少妇爱上了当卡车司机的邻居
三岁女儿被他碾死,但她依然在和他困觉
老家隔壁的女人,和我的舅舅困过觉
舅妈的妹妹,和舅舅困了觉
于是,她变成了我的舅妈
我再也没跟她说过话
肥皂
她不断地清洗着自己
揉着,搓着,到最后
干脆用指甲,使劲抠
乳房,大腿,甚至头发
都沾满了肥皂泡泡
她用了十分钟,完成了
一场洗礼,然后回到
充满男人的建筑工地
不久之后,连我也忘记了
那个下午,那个澡堂
而那个女人,她白花花的身子
和她,对肥皂的偏爱
我记了很久,很久
失眠之诗
黑夜,我不是主人公,而是
囚徒。窗外的云层电光火石
黑夜被撕开的,一条口子
是一道尖锐的咆哮,也是
一段深刻的嘲讽
我面临着,两个选择
在黑暗里,摸索着拧亮一盏灯
或者,耽溺其中,对外面的事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无论哪一种,我都不能
做一个幸福的人,睡得安稳
弟弟
这些日子我在呼啸的风扇底下,结算时光
你在南方的家里,过着比我清淡的夏天
母亲说你在毕业典礼上喝的酒,跟十八岁生日时一样多
这时我才发现你不再是个孩子
其实我早该发现的,你喉结悄悄变硬的时候
你不再叫我名字而是姊姊的时候
我们并肩而行时你比我高出的半个头
这些事件,都暗示着你不再是幼稚的孩子
而我,只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总觉得我要跟你说点什么,但是说什么好呢?
说我这里气候干燥,不常下雨
说我寝室楼下新建了小花园
每天有成双成对的男女在树下围坐
说我又一次逞强,没日没夜做一份薪资微薄的兼职
说我在一次电梯事故中,又失去了一个朋友
说我那些年暗恋的男孩子,和别的女子走上了婚姻的殿堂
说我的窗外没有蝉,却有一个男孩调皮的叫我夏蝉
而说这些,恐怕你又会嫌我像母亲一样啰嗦
我的阅历比你大两岁,却没你活得利落
而我们的相似之处,仿佛也就剩下同样清冷的眉目
攥起一把夜色,我就是你的姐姐,和你玩泥巴的孩子
放下矜持和长发,我就会是别人的姑娘或者妻子
夜的女儿
老房子
那时候她总觉得老房子像个乾坤袋
装满了红色的玛瑙石和高粱酒
老房子在山顶,她却总能
在暮色四合的时候到达
青草的气息,裹着祖父磨得蹭亮的犁
祖母和旧时光总是慈祥温和的
常年重复着把唠叨和黄豆放进木盆里
房子后面的一棵椿树只能筑一个喜鹊巢
一颗心也只放得下一座老房子
后来的很多年,她住过不同的房子
青砖红瓦,水泥钢筋
再也没能让她有老家的感觉
多少次她在梦里,看见那栋垮掉的土坯房子
又站了起来,对她招手说不要离开
那时候的老房子,像极了一个被抛弃的
委屈的母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