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莫笑愚 于 2014-8-3 17:40 编辑
【原创译文】特朗斯特罗默:太多气体了(一)
作者:汤姆·思雷 翻译:莫笑愚
我首次接触托马斯·特朗斯特罗默还是许多年前在马萨诸塞州的普罗文斯敦,其时,他在只有十二个座位的、镶有金属唇状物的飞机紧急出口的座位下,低着头,然后迟疑地走下舷梯,踩在坚实的大地上。他似乎有些发抖,他的长脸仿佛烫伤了,我现在回想起来,他的身体特征让我想起邦纳德晚期油画中马戏团的马:温良、谨慎、略带悲伤。“我不在意乘坐大飞机或中型飞机(他的英语略带喉音,他的语调轻快,有轻微的口音),但是小飞机——你感觉在你下方有太多气体了。”这句话,既平直,又略微把玩了一下隐喻之风情,似乎已成为一直以来他的作品的一个管窥之孔(直译为锁孔——译者注):一个留白,一种盘旋在这留白之上的挥之不去的感觉,那精确记录每一次颤栗的神经,那对源自躯体的愈益增加的恐惧的心理挣扎。
三十年前为他的诗歌所举办的招待酒会如今已成为美国文学史的一部分:他的诗歌大量地被从瑞典文翻译成英文,这些诗歌的“深度意象”被他的许多说英语的崇拜者所谈论。很难回忆起当时诗人们在谈到这一概念时是如何地富有激情,这隐约表明,唯有当诗人们唤起的意象是从尚未被历史和愚蠢的理性玷污的足够深的源泉涌现时,诗歌才可以表达绝对真理。这种对诗歌热爱的想法作为自动写作的类别,对演说的社会性使用并不负有责任,却具有深度的吸引力,拥有语言伊甸园的原始力量。但是,它忽略诗歌最想要做的——或者说起码是我最希望从诗歌中读到的——即用个人的思想和情感面对读者,仿佛一个旅人在旅途中历经深渊而感受到的突发焦虑,记录其中的每一个跌宕起伏,以及完全客观的、历史地决定的冲击。
许多当代诗歌感觉上都有些矫情,将极端的言辞乔装成跌宕起伏,或将故意的晦涩打扮成深渊。天真或简单作为其场域可能是,“深度意象”起码表达了一种强大的对尚未抹平的某种信念坚定的状态的渴望,依靠近距离阅读,进入一种矫揉造作的文风——似乎文风是不及感知质量的某种东西。在七十年代,特朗斯特罗默的诗被当做对模糊的“深度意象”的荣格心理学信条的例证,并且很快被归为当今的风格——一种超现实主义对自动写作的暗示,其意象依从要素的二律背反:明与暗,石与水,火与冰。
外国诗人对美国式审美担忧得以免疫的只有保罗.策兰——他似乎对另一类自动写作开了绿灯,一种你可以期待的混合了约翰.阿什伯利风格的、但缺乏阿什伯利般幽默和词汇范畴的、融合了虚夸的抽象的、神秘的充满“艰涩”思想的马默里。然而,策兰的“风格”,因其语言的难度和析离而被他在美国的许多推崇者神化,而这也只是他的记载着与绝对的客观性相关的内在体验的剧烈挣扎的副产品。阿什贝利借由语言来帮助创造内在体验的诗风与此并无二致。策兰和阿什贝利在同样的广度下可以相提并论足以彰显当今诗风的此类融合和匹配在历史上是多么的雷同。
深度意象曾经风行一时,尽管它的非历史性场域在这种新方式的假定中被采纳,风格极少成为一种可操控的程式,容易从诗人的个人和历史的环境中断裂。(美国的)美学项目率先使特朗斯特罗默的诗歌出名,而后者比前者持存更久,不仅标志着这些诗歌的持久性品质,也似乎是在我们目前的智性条件下的一种带有讽刺意味的评论,其中批评似乎更热衷于对艺术家发号施令,而不是强调对个人艺术作品本身实际经验的评价。由于批评的语气带有禁止的属性,在艺术与批评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也就不足为奇。但是,如果诗人们(并且诗人也是诗评家)继续他们传统的想象的角色,设想他们的诗歌填充这些空间,他们则需要特别谨慎地对待他们的艺术,如同它并非是由批评机制交给批评者的一组语言代码。
我们当前的技术派诗人对诗歌作为一种语言体系的认知,在很大程度上,是对尚未言说的关于艺术恰当记载当代经验所带来的冲击能力的焦虑的症候——波德莱尔于19世纪在他的诗歌中记载了大规模城市化和技术进步过程对传统衰落的冲击。这些过程在我们的世纪惟其加速了,使得深度意象作者寻求在大众社会的日常经验之外的“真理”以便应对这种焦虑,变得完全可以理解。而在当代,我们对经过阿什贝利滤清的策兰的兴趣,也是对保存一种至关重要的内向感的投资,它并非如此迟钝而无法记载冲击。(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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