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流派网论坛中的几个影子》
——作者:中年人
今天立秋,我读到了两首诗。这两首诗的作者正在进行一场拳击赛,围观者众。本不想说话,但两个是作者都让我说说,于是在劝请、激将、恫吓和自愿的背景下,简单地写下了几个字。
先看二位的诗作。
1《影子和我》诗/王法
逆光行走
我的影子在地上爬行
它是谁,蛇一样的卑微?
站立的肉体和匍匐的影子
哪一个是我的真身?
2《我与影子》 诗/云缥缈
我与影子有仇
有生至今我们一句话都不说
一句话都不说
便走过了这么多年
从生到死
人与影子
各自沉默
第一首诗(以下简称王诗)和第二首诗(以下简称缈诗)在题目上基本是相同的,只是物象相互换了位置而已。王诗5段六句,构建了4个诗像;缈诗7段7句,构建了3个诗像。从诗的凝练方面王诗优于缈诗。但是,我们评诗不能只看诗像的多少,重要的是要能够从这些象元素中提取出丰富的内涵。
王诗:第一个像素是“逆光行走”,简洁的4个字将身影设置于身后,于是自然延展出“我的影子在地上爬行”。我们知道,爬行是低等动物的本能,也是高等动物的低级行为;爬行2字,赋予了“影子蛇一样的卑微”的内涵延伸。王诗从诗的发端铺垫,到内涵的承转延伸只用了3个诗段,其中“它是谁?”的设问将张力崩到极致。第5句“站立的肉体和匍匐的影子”托出了诗的内核。阳光下,现实站立的人身和附着于人身的虚生影像,同步展现在了读者面前。尾句升华,诗的第二问象砸向海岩的巨浪,让读者浑身透湿地打了个颤栗:人品的二象性,只有在阳光的照射下才能显现得如此充分。从笔力上看,王诗第五句的“匍匐”跳出了第三句“爬行”的层次,使得低级动物(它)的爬行意象无形中承转到高等动物(他)的行为意象。匍匐二字的内涵是深刻的。
至此,我们在王诗的不多的诗句中完成了大空间游走,这些个可以令读者进行深度游走的空间,就是诗句的张力空间。至于诗的哲理,鉴于篇幅限制,就留待读者自行阅览吧。
缈诗:第一句便将三个意象全部托出:我,影子和仇恨。在逻辑上,三者可以成立这种关系。但是,随后的交待变得弱化了。为何这样说呢?“有生至今我们一句话都不说”貌似拟人,但是拟人的深度及其深度扩展在后面发生了湮灭。缈诗直到诗的结尾,还冻结在这一个层面上:“一句话都不说/便走过了这么多年/从生到死/人与影子”一句话都不说。可悲的是结尾的“各自沉默”:作者没有赋予影子以任何身份,我们勉为其难地将它象征为人,但在诗里,这个拟人却毫无立足之据,既然如此,影子保持沉默是必然的,“人”对影子保持沉默也是一种必然。因果分析,二者没有必然关联。由于我们没有找到它被拟人的任何证据或暗示。所以诗就显得单薄了;由于缈诗的诗句之间的空间几乎被贴在一起了,所以诗的内涵和外延不能形成平行对峙。这样的诗,作为习作,也属于下等了。
自古以来,对着影子说话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疯子,一种是李白。
扩展阅读:
前些时间,我写了一篇《读余燕双《影子》诗有感》的文字。今天贴在这里权作扩展阅读吧。
“通常的阅读,意义总是作为一种知识性积累被先设和准备着,总是表现为群体和个体之间的文化契约。此意义上的阅读仅仅成了检验阅读者教育程度的自我测验,是一种非文学阅读。因为,在那样的阅读中,审美不是其目的,至少不是第一位的目的。而一般的写作,正是服务于这样的阅读,它在意义的笼罩之下,并表现为对意义的无穷检索和寻找。写作成了在意义目录里寻找虚价值信息的注脚。而虚价值恰恰是人类价值丧失之后文化的自我炫耀”。《余怒/感觉多向性的语义负载》
对于余怒先生的这个观点,我并不完全赞同。因为这个观点定位人们的阅读是在“通常”、“非文学阅读”前提之下的。而这种定位通常是很难的。譬如我们阅读余燕双的《影子》。读者和作者之间的“文化契约”是什么?我以为当然是一种“文学阅读”。而这种写作和阅读也是“一般的”、“通常的”。现在关键的问题在于“意义”概念上。《影子》的意义目录是否只有虚价值排位?我们不妨在阅读中完成一下“自我测验”。先读《影子》:
《影子》/ 作者:余燕双
一出门/影子从身上钻出来/在前头拉着我/走过田埂/走过一道道沟沟坎坎/到了如日中天时/它却偷偷的躲到身后/这下可好了/它拖着我的后腿/一直拖到/黄昏
这首诗非常凝练,没有拖泥带水的繁冗铺叙。“一出门”就直接扣题。“影子从身上钻出来”用笔干练,几个动词:“钻”、“拉”、“走”、“躲”、“拖”生动形象地将影子拟人。我们谁都知道影子就是影子,是个虚无的东西。将一个虚无的东西拟人,作者要表达的深层次的“意义”是什么呢?请注意,作者在诗作里进行的设计是“作为一种知识性积累被先设和准备”好的。他让我(辅意象)一出门就朝着一个方向前进(从不转身),这样就给影子(主意象)创造了先“拉”后“拖”的合理逻辑。上午的“我”代表着人生的青春阶段,影子暗喻冲劲和激情;中午“如日中天”,事业有成,冲进和激情相对消减,这也符合客观发展规律;下午开始被影子拖住了,说明经验和沉稳已经占据主要地位;黄昏指暮年,一眼就能看明白,激情和冲劲基本上不存在了。小诗的含义可谓深厚,寥寥数笔,却将一个人生轨迹快速勾勒于眼前,我们如何可以再说这种写作是具有“虚价值”呢?
影子牵着人行进,是普通意义上的荒谬。但是在文学创作上也同样如余怒说:“荒谬,在一般意义上,是违反逻辑与知识、非理性的、反常的,并为科学所证伪。然而,在相反的意义上,荒谬构成了对世俗生活和物质世界的疏离与超越,是对世界和经验的重组,在文学中,荒谬是想象的重要基石和源泉之一,其具有的价值应为我们所认识到”。关于这点,我倒是赞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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