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羊的善
山羊的嘴唇像婴儿的嘴唇
紧紧抿着又突然张开,发出父亲般倔强的叫声
我总是觉得山羊有难言的善――
在那细碎的叫声里,善的唾液挂在唇边
由此我认定没有绿色唾液的善,不是真的善
它站我回家的路旁,用一双父亲般爱怜的眼睛看我
我的父亲已不在人世
我跪下来,抱住山羊
我的哭从喉咙里滑出,山羊用善的舌尖舔我脸上的泪
它小声告诉我:“你的父亲很好,他睡在山上,
地下的世界寂静、温暖、相安无事。”
――由此我认定黄土里必有父亲的善
父亲啊你走了快两个月了
我回来时孤身一人去上坟
就突然碰见了那只嘴唇像婴儿的山羊
我离家后一直默念起那只山羊
――它会不会是我父亲的化身?
林中鸟
父亲在山林里沉睡,我摸黑起床
听见林中鸟在鸟巢里细细诉说:“天就要亮了,
那个儿子要来找他父亲。”
我踩着落叶,像一个人世的小偷
我躲过伤心的母亲,天正麻麻亮
鸟巢里的父母与孩子挤在一起,它们在开早会
它们讨论的是我与我父亲:“那个人没了父亲
谁给他觅食?谁给他翅膀? ”
我听见它们在活动翅膀,晨曦照亮了尖嘴与粉嫩的脚趾
“来了来了,那个人来了――
他的脸上没有泪,但他好像一夜没睡像条可怜的黑狗。”
我继续前行,它们跟踪我,在我头上飞过来飞过去
它们唧唧喳喳议论我――“他跪下了,他跪下了,
他脸上一行泪却闪闪发亮……”
父亲的新家
这些杉树至少有三十年了
我小时候就坐在林中看《读者文摘》与《故事会》
那是父亲最早给我们兄弟订的刊物
现在由这些高高耸立的杉树守护我的父亲
去年父亲身体尚好,他用推土机推出了一片空地
为自己规划新家――“上边是你伯父,我居下边。”
我们父子在山上谈话,谈的是父亲身后事
那时透过杉树尖顶,能看见一片天空碧蓝
现在我独自一人,围着埋葬父亲的黄土打转
林中鸟比去年我与父亲在时要多
它们都有一颗善良的心,为寂静的墓地增添热闹
我仔细察看,黄土经过七月雨水的清洗
粒粒饱满,泛着金黄的光泽
堂哥来给新坟护土,他说:“我闻到了你父亲的气息。”
杉树静默化为我身,黄土有了父亲容忍的性格
那一堆黄土仿佛山林中的黄金,养着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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