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永明的诗
翟永明
《浇》
——与克非、周瓒、孙怡在酒吧共饮
一.她们喝 我浇
古人云:浇
便是浇心中的不快
心的不快 便是块垒
中医称为郁积
她们喝 我浇
她们舒服 我痛快
喝酒到五点 四个女人
十杯酒 两个酒家
浇胸中块垒 思远遁之人
听四面摇滚 闻八方噪音
我取一江饮
江,是江洋,是江湖
是五大洋铺开在地球上的水
形成的那些个江
是划出江山、隔断视线的大水
是勾勒版图、割开人心的汪洋
望洋叹:三杯酒中我搁浅
喝酒到五点
双脚就套上了风火轮
身体就凭空而起 去蹈江湖之恶
风波来了 风波在杯中
醉酒的人一掌摁它下去到阑珊
她们在笑 在舞蹈
红粉佳人和青草蜢
什么都不知道
托起她们在酒中摇
窗外是人世 天边是江湖
或颓丧、或逍遥、都需要
拿出心来浇
我的身体不够装了
这些酒因此溢了出来
浇在地上 浇出图案
浇出文字 浇出大片大片天
她们都看不懂
惟我独知、独笑、独骄傲
想你在远方 独行、独坐、还独卧
一个独字 开出了两朵花
喝酒到五点 四个女人
听一首歌 无字无词
7个音符 配成大好旋律
闭上眼 就魂飞魄散
闭上眼 风火轮就到了地球的对面
一杯酒,要浇九九八十一难
浇完了冬天再浇夏天
二. 我睡很少喝很多
古人云:浇
便是浇心的阴阳两面
一杯解闷 两杯解人
三杯四杯解我的风情
十杯就要解你的命了
我睡很少喝很多
六朝六代 喝废了多少神经?
喝高了多少首诗?
喝残了多少思念多少人心?
我掐指但算不清
原来手也变成了一千根
我睡很少喝很多
飞机在天上飞 酒在喉中飞
科技的魂和农业的魂
都一起飞 古代现代全飞了
古月今月全亮了
我睡很少喝很多
喝酒到五点 夜变成了昼
酒变矮 蜡烛变高成柱
我们也变成妖、变成精
十八杯后眼儿媚
现在
全部的酒瓶从天上伸来了
全部的块垒变成酒浇出雪白来
我们跳起来 穿戴好云裳
挂好了耳坠 走出门
一步就到了梦中
难为之事 在眼前也在天边
一杯酒 要浇九九八十一难
浇完了今天再浇明天
2005/4/15
《母亲》
无力到达的地方太多了,脚在疼痛,母亲,你没有
教会我在贪婪的朝霞中染上古老的哀愁。我的心只像你
你是我的母亲,我甚至是你的血液在黎明流出的
血泊中使你惊讶地看到你自己,你使我醒来
听到这世界的声音,你让我生下来,你让我与不幸构成
这世界的可怕的双胞胎。多年来,我已记不得今夜的哭声
那使你受孕的光芒,来得多么遥远,多么可疑,站在生与死
之间,你的眼睛拥有黑暗而进入脚底的阴影何等沉重
在你怀抱之中,我曾露出谜底似的笑容,有谁知道
你让我以童贞方式领悟一切,但我却无动于衷
我把这世界当作处女,难道我对着你发出的
爽朗的笑声没有燃烧起足够的夏季吗?没有?
我被遗弃在世上,只身一人,太阳的光线悲哀地
笼罩着我,当你俯身世界时是否知道你遗落了什么?
岁月把我放在磨子里,让我亲眼看见自己被碾碎
呵,母亲,当我终于变得沉默,你是否为之欣喜
没有人知道我是怎样不着边际地爱你,这秘密
来自你的一部分,我的眼睛像两个伤口痛苦地望着你
活着为了活着,我自取灭亡,以对抗亘古已久的爱
一块石头被抛弃,直到像骨髓一样风干,这世界
有了孤儿,使一切祝福暴露无遗,然而谁最清楚
凡在母亲手上站过的人,终会因诞生而死去
《迷途的女人》
你是
一个迷途的女人
生来就如此 生来就
合体 相称 无依无靠
厌倦了生活你是
一个迷途的女人 于你无损
人们一动不动而你
四处飘零
做你想做的事
在夜里梦游
发出一种受苦的声音你是
一个迷途的女人
驱车走过一个又一个城镇
从不停顿 看着最后的时辰
滴着血 一步步走过来
甚至死亡也睁大眼睛注视你
人们修心养性
你却拒绝回家
这必定是你的本领 你是
一个迷途的女人
豆蔻年华 男人们为此覆没
而你 总不相信
一些谎言将使你痛哭
哭得足够伤心
迷人的冬天你婚姻失败
像个完成者去找老朋友
或者大同小异你是
一个迷途的女人
于你无损
《独白》
我,一个狂想,充满深渊的魅力
偶然被你诞生。泥土和天空
二者合一,你把我叫作女人
并强化了我的身体
我是软得像水的白色羽毛体
你把我捧在手上,我就容纳这个世界
穿着肉体凡胎,在阳光下
我是如此眩目,是你难以置信
我是最温柔最懂事的女人
看穿一切却愿分担一切
渴望一个冬天,一个巨大的黑夜
以心为界,我想握住你的手
但在你的面前我的姿态就是一种惨败
当你走时,我的痛苦
要把我的心从口中呕出
用爱杀死你,这是谁的禁忌?
太阳为全世界升起!我只为了你
以最仇恨的柔情蜜意贯注你全身
从脚至顶,我有我的方式
一片呼救声,灵魂也能伸出手?
大海作为我的血液就能把我
高举到落日脚下,有谁记得我?
但我所记得的,绝不仅仅是一生
选自文企联谊论坛 网址:http://www.rfw.cc/forum.php?mod= ... &extra=page%3D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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