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A6 t3 L+ P6 Z- O! g
长河
) j% s0 V8 R" m7 o l- a8 T* u- \. q4 z
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条车水马龙的大街上。5 I L- `# R7 A6 o2 P$ q
我努力睁开沉重的双眼,看到几十张陌生的面孔,我听到那些围观的人们纷纷叫道:“他醒来了,看啊,他醒来了。”0 R9 M6 Y% j+ ~5 h/ K
我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叫我的书童的名字:“小卓,小卓……”) g, a1 J: _8 v
围观的人群依然对我指指点点,我就问他们,你们有没有看见小卓?
) d8 E& q$ a0 _8 g& f# I. b! |' ?8 B 人群中一人说,小卓是谁啊?% @5 R$ p6 B8 N" F) x
我想我是哭糊涂了,他们怎么会知道小卓是谁。于是我支开双手把自己撑起来,没想到刚要站起来的时候一个踉跄又摔了下去,有一老人要过来扶我,我死活不肯,我对他说,别碰我,走开。然后我听到老人骂骂咧咧地说,狗咬吕洞宾啊,我他妈活该。
* b; t7 [0 P8 }1 O% |# Q4 n9 l& A 我没想到我也有今天,一想到我害了爹娘,害了整个长河山庄,毁了祖宗世代基业,我想死的心都有了,可是现我还不能死,我的书童小卓现在还不知流落到哪里,我得找到他,哪怕再看他一眼,我死也值了。于是我挣扎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出了人群,我要去找小卓。. m N) s- x$ }5 E) S
深秋的落叶覆盖了大地。我裹紧长衫走在陌生的街道上。到了太阳从山那头掉下去的时候,我来到了一家大户人家的门口。我走到朱漆的大门边扣响了门上的铜环。
+ }- G2 ]. O, u 扣了一阵,门终于开了,里面出来一个仆人模样的男人,我就对他他说,大哥,给点吃的吧。$ Y0 s) b& b1 p; }9 t2 z8 b
那人对我横眉竖眼,他说,要饭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快滚。
" P* x' K' I0 [4 [' M- b5 H# B. p 我还是说,给点吃的吧。
7 |; `5 ~5 ^! f; c0 d" Z3 q' L 那人不耐烦了,我住前一步朝我身上就是一脚,“滚你娘的”。 Q9 B+ |4 t" W
我一脚踩空就摔倒在台阶上,) K3 e" W* d8 A# c' q
我想,怎么才几天我时间,我的生活就变得沧海桑田了?
! h* J) d3 T, v (2011-02-19 21:35:35); T1 H: {& i, H3 Q
0 T: U8 S) G$ I6 A
/ ]. Y3 x+ W2 M2011-1-2 (2011-02-19 21:33:04)
7 b; W: S$ B1 o. q/ h# t 当冬天的第一滴寒雨打在我身上时,我无法无知道来到我身边的究竟是水滴还是他。
0 I4 d: s8 N, I1 z/ R 二零零八年冬天的时候,一个陌生的男孩出现在女孩飘忽的视线中。我斜倚在四楼教室外过道的雕花栏杆上,出现在我视线里的,是校门口蚂蚁一样陆续进校的人群,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景象,我让它们像河里的水一样流进我的眼光里,以给我一天最初的温暖。我可以想像,就像它们在我眼里是一群蚂蚁一样,我在他们眼里很可能是一棵生长在悬崖上的植株,随时都有可能因地质的变化而附身悬崖。与往常不同的是,蚂蚁群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那时的我并没有想到这个身影的出现改变了我之后生活的轨迹。
9 ^0 { H b) z/ q1 y9 J" i 时至今日,我都无法知道他是怎样引起我的注意的,我想这可能是命中注定,而当时的我并没有对他的出现多作思考,我只是让自己的眼光坐上了他的自行车的后坐,并且不顾已是冬天的事实,幻想着春天习习的微风从我沿着我身上的滑过。当他的自行车停下来的时候,我才从幻觉中走了出来,随即下意识地进行了不为人知的打扮。那天我扎着马尾辫,至于穿什么衣服我已经记不清了,印象里只隐约残存着一件开衫小外套,一双长筒靴。
& D3 T! a3 Q% a4 X9 Q 我低着头把自己周身扫视了一遍以后,再次把目光投到他身上。他在车棚停了车,然后跟着几个男生走出来。我看到他们嘻嘻哈哈地边走边说,他的笑容在几个男生里独具一格,此后的很多日子里,那个冬天的笑容一直代表着他在我心中的形象。在经过了一阵微微的迟疑不决后,我向着伸往三楼的楼梯走了下去。我的走去是思想驱动的结果。我心里已经盘算好了,我将以若无其事的姿态从他身边走过,在错身而过的一瞬间,我会偷偷地看他一眼,那一眼在我故作镇定的表演下将和无意中瞥了一眼路人一样。可随后到来的事实却是,在楼梯转角的时候他的身影过早地出现在我的眼光里,从而使我心里的一番盘算瞬间分崩离淅。我突然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低着头无声地从他身边走过,直到他们的说话声在我背后渐渐消散,我内心的不安才得终止。" ~2 N; y9 O4 s7 f! K& r' T+ X* Q: T1 J
他的身影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走而消失,反而像驻进了我脑海一样赶也赶不走。晚上我站在家里的阳台前我感到他就站在我旁边。我感到他站在我身边时我会莫名地不安,于是我就走回屋里,可他还是跟在我后面,同样走回了屋里。此后我又在屋里走了好几圈,他都尾随着我,现在当我想起这些时,我依然感到他就坐人我身旁。那时是我妹妹的出现赶走了他。我那年幼的妹妹看到我在屋里走来走去,觉得我是在玩游戏,她手里拿着一只还未折完的纸机走过来说:“姐,你在玩什么游戏,我也要玩。”: g0 I' M& Q% I% K
我从幻觉中回到现实以后,就不得不面对一个每天都要面对的现实了,那就是我继父的打骂。我继父是远近闻名的暴君,他一天不打骂人就会觉得浑身不自在,所以邻居们常常能在下午听到他在街上骂骂咧咧,他的声音在街上如同军号一样响起:“娘的,今天没一个犯错,老子找谁打去骂去。” P# y0 i1 S* E. t& a4 u6 q6 B
2 O6 H$ X5 @1 `% {' ?9 m; Q Z
2 _: H9 P$ Q; @ l 9 u7 r2 o( o2 K: v" e3 D
心情日记:+ a/ T9 h0 t2 C! I2 m# n
模糊不清 这是一直以来对世界以及未来的感受 很多时候 身体所处的环境 思想并不在那里 当思想终于伫立于某处 身体就却显得岌岌可危 像一张白纸 随时面临着风雨的袭卷 身体在岸上 思想在河里 于是一切都显得理所当然 似乎不会再有什么是可以永久害怕的
: |7 w; D/ s9 \8 K f7 H% h0 l + k7 J2 {: J3 z5 E
有一年秋天的晚上 一个人走在陌生而熟悉的街道 两边是凌散的房屋 枯残的草木 身旁偶尔会有什么东西错身而过 那时候对外部世界的感知仅是知道世物的存在 而具体是何物 不得而知 天上冷月如伤 寒星似泪 月光或星光 都只能照到身体上 从来照不到心里去 就那样一直走 走到累了就在路旁找个空处坐下 坐到感觉可以继续走了 再站起来 继续中断的行走 至于走到哪里 并不重要 或者说 目的地并不存在 只知道要走下去 一直8 y* m* M7 m3 T; H% S* @& u# a
( ?& |7 w0 u ~! c" }7 Z/ F1 W" n, W 秋天的自己并不知道 接下来的冬天 会有几场大雪降落在年轻的生命里 更没有想到 走了整整一个秋天 冬天还不能停下来休息 只不过换了一种姿态 寒冷让皮肤换上了斑驳的一层 骨头有了钢筋的固执 于是一些人的离开就像身上少了一颗灰尘 一些曾经的话语也显得无足轻重 明白一些道理 看清一些人情世态 时间结构出新的世界 一切都有了重新开始的理由 过去与未来其实从来不存在 它们只是现在的借口 7 z- u" M$ r2 _5 k& ~( F
. T3 U& d' w0 O/ A8 M, C+ f 冬天有一个好处 就是眼睛可以直视太阳 早上十一点 下午四点 一个人站在树下 视线穿过层层扶疏的枝叶到达太阳表面 就像阳光穿过层层云雾到达瞳孔 直视太阳的时候 灵魂似已脱逃地面 周围的人与物都成了毫无实质感的光影 人的一生没有多少时间能与太阳脉脉相视 故而十分小心地珍惜这样的机会 这是一次不公平的对望 我不能知道挂在对面的太阳在与我对望的时候 心里会正想着什么 可太阳知道我当时的心境 眼神出卖了情绪 于是太阳知道了我的一切 而我对太阳一无所知 却心甘情愿 除了它 没有人能真正地知道你在想什么 除了它 没有谁能真正地倾听你的诉说 尽管你的诉说是无声的4 b# A* y* `8 Q/ u
5 C1 t% L: I. S; R 在车站 在红绿灯对面 在电影院 在很多很多陌生的地方 遇到的人和事错综复杂 它们是那样的千差万别 相同的是 在这样的地方人的命运都是一样的 就是等 等着列车进站 等着红灯幻化为绿灯 等着某部凌晨首映的贺岁片 等着一个陌生人走进自己接下来的生活里 等着一个笑容 或一滴眼泪 一份快乐 或一份孤独 没有人知道接下来等着自己的是什么 人面临的是变化 很多的事实都证明了 板上钉钉也有变动的时候 f. q. S; ~5 E/ i5 t) S" m5 V
1 M. G) \3 r/ I6 f9 u } 无聊的时候 寂寞的时候 孤独的时候 空虚的时候 压抑的时候 委屈的时候 生气的时候 麻木的时候 失落的时候 很多很多这样的时候 会突然对无论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这样的时候看起来无所事事 其实有很多事可以做 比如拿起桌上的笔 在纸上写写画画 画画写写 戴上耳机单曲循环某一首歌 或者对这些都没兴趣 也可以站在树下默数纷纷扬扬的落叶 站在马路旁观望神色匆忙的行人 去电影院门口看看今天又有什么新的影片上映 到酒吧找个偏僻的角落坐下 然后发现 原来时间也并不是像想像中的那样慢长 9 @# r' Y9 v: M
5 Z( f: f2 o1 p5 H0 a$ M9 P 记忆在什么时候开始 出现了问题 好几次 有人问起 某某和某某某现在在哪里哪里 又有人说 两年前的某个星期天我们说过如何如何 然后在记忆里苦苦寻觅 良久 抱歉地对对方说 某某和某某某 我认识么 我曾和你说过什么话 没有吧 对方连连说 你再想想 于是最后只能怀疑自己的记忆力正在下渐 甚至有很多次连昨天说过什么去过哪里都会记错 偶尔想起了某些过往点滴 会突然笑出声来 笑的成份说不清 只是惊讶于当时的自己怎会说出那么可笑的话 做出那么可笑的事 呈现在回忆里的自己竟是这样一个可笑的形象 于是就会想 几年后的自己应该也是这样吧 也会觉得现在的自己是多么可笑吧 时间的轮回里 谁也逃不掉$ y/ @/ n& z9 {5 y4 b: t
, [) ^9 t5 P! A# a9 Z 路灯挂在电线杆上 看着路上的灰尘 行人 车辆 它知道的比谁都多 可它不说 就像家里墙上的挂历 家里这一年来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过它的双眼 它看到父亲的皱纹是在哪一月哪一天哪一分哪一秒又多了一道 它也看到镜子前站着的姐姐是为了谁而穿上新买的开衫小外套 它还知道妹妹吃着大白免奶糖时笑容的弧度 这一年来家里的一切它都看在眼里 可它同样不说 命运对它的安排是在元旦前夕让它离开那面纯白的墙 然后会有新的挂历走上它的位置 当又一个元旦到来时 又会有新的挂历将它取而代之 如此交接 家里一年又一年发生的事 都被一本本挂历带到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或化为灰烬 或葬身尘土 任何一本挂历的死亡都是人的死亡 年年如此. I2 S$ g2 t! ^- K+ Q" P% r* d
' n7 T' O$ w, P/ p
风在行走 路在脚下 当风走在路上的时候 你不能知道是风在走路 还是路在走风1 h* }7 `+ k3 e& ?9 n) V9 @
7 O% f, p) A( |
7 O4 K- Y4 T& L; m
- P& R0 F5 e- j* z, u1 a$ J( t* Z梦游8 U d" ?2 O/ z3 e4 ?4 N
; H" B0 T; z* \! d( O* j# M
我十岁那年,一个陌生男人出现在我们那个三口之家,从我娘的话语中,我知道了这个叫林树根的男人将成为我新的父亲。这个未到中年就坠地而亡的男人,在活着的三十几年光阴中从未有过一天体面的生活,死的时候倒是风光了一把,从七层楼高的脚手架上摔下来,终于在死前体验了短暂的高人一等的感觉。 n; K! @/ `2 @0 z$ Q
说起脚手架,那是第一个让我对高度有所认识的事物。我十岁那年,继父因赌博欠下了一屁股债,不得已之下到了城里的一个建筑工地上当杂工,晚上回来后就开始骂爹骂娘:“这他 娘 的哪是人干的活啊,活活把老子累死。”他说着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我和妹妹,说道:“林小河,你娘得在家做饭,你妹妹还他 娘太小,你,明天跟我到工地上去。”) Q4 F+ X. S# t, r5 _# B" t
我那四岁的妹妹还不懂继父的意思,她问道:“爹,工地是什么地方?我可以跟姐姐一起去吗?”
( J' j3 s5 E! s+ k; J 我继父厉声喊道:“你先 他 娘去把鼻涕擦了。”
3 e6 R3 e8 Z \( R8 L( \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跟着林树根徒步向二十里外的工地走去。工地上的工人看到林树根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女孩,他们问:“林树根,请帮手啦?”/ A5 e' K) Y7 `; J4 q. l
林树根得意地说:“这是我家女娃,不用请。”* }" D# n9 J G! M) U0 I
工友里有一个是村里人,他问:“林树根,你不是只有两个儿子吗?而且都没能养活。老婆也死了好几年了,什么时候又生个女娃儿了?偷寡妇不成?”8 y+ _9 @: n$ d; g) i9 e# g3 r
工友们嘻嘻哈哈笑起来,树林根骂道:“你才他娘偷寡妇。这是我刚过门媳妇的娃。”
& ~+ @% B8 }5 O. O/ Q; u 男人们笑得更欢了:“刚过门的媳妇就有这么大个娃了,还不是偷寡妇?”
& v, l0 x4 m) K+ o2 q 林树根板着脸:“是娶他 娘 的娶,不是偷。”- f4 H4 ?# e9 ~7 ~3 R1 `
我和林树根没有技术活,只能干杂活,哪里有空缺我们就顶上。拉板车,搬砖头,筛土沙,爬脚手架,一天下来,人都散架了。这还是轻的。到了家里,继父由于一身闷气无处发泄,就拿我们出气:“要不是你们娘儿仨,我他 娘哪会赌输?全是你们娘儿仨害的。”
- H3 i- ?) g# C( w) M 然后他似乎还觉得不泄恨,操起木头椅子就往门上砸,把一扇破旧的铁门砸得震天响,末了还骂骂咧咧:“一群狗娘养的。”
I5 L) R' j) y# L6 a$ p& m. H7 Q 林树根像个暴君一样对待我们,对他母亲也几乎没有半点收敛。5 P/ M% P$ Z7 a5 ?
继父的母亲,我的继祖母,在一次发烧之后就一病不起。这位年逾七十的老人,在饱尝了人世间的种种艰辛之后,终于获得了休息的机会,并将最终走向一劳永逸的世界。我继祖母在抱怨命运对她的残忍时,我继父坐在门槛上抽着劣质香烟。继祖母张开她干瘪的嘴巴不停地哭诉:“我命苦啊,老伴早死,女儿嫁到外地,儿子不孝,现在又连床都下不了……”
8 t6 n5 ^7 j: K" j 一开始我继父把他亲娘的话当成耳边风,悠然自得地斜卧在门框上吞云吐雾,他可能是认为老人和小孩一样,时间一久,母亲就会因力气的不济而不得不放弃哭诉。可我祖母的哭诉并没有适可而止,反而变本加利:“老天爷,你这样折磨我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我生不如死呵。”
& O% f" i0 F5 h+ Z Z 那时候我继父忍无可忍了。树林根站起来嘲着里屋发出不耐烦的喊叫:“老太婆,别嚷嚷了好不好,要死不死的。”
a% U8 R' `. a, [, P; O- o' U 一贯慑于自己儿子威严的继祖母,在那一刻却一反常态地与儿子正面交锋了,她声嘶力竭地反击林树根:“你这孽子,当初我和你爹把你弄出来费了多大劲,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就这样对你娘!”
- j& Y4 s3 X# E- Z 我继父虽是个彻头彻尾的无赖,但毕竟还不是完全的没心没肺,母亲的突然反击让他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继而想起这些年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自己带大,他被突如其来的回忆弄得不知所措。但他毕竟得找个台阶下,他不能让自己在家里的权威面临任何的威胁,在那个冬天的下午,林树根骂骂咧咧地走出家门,我听到林树根边走边骂:“一群败家子,全他 娘 的败家子!”& l$ V7 \" J3 _: F3 ~* g( d
继祖母在那个冬天的某个早晨由于神志不清,错把那张临时搭架起来的木长板当成原本睡着的大木床而翻身坠地,从而使村里人看到了林树根在那天早上招摇过市的情景。树林根的亲娘从临时长板上摔下去后,脑袋不偏不倚地撞在了花岗石门槛上,鲜血长流,继而晕迷不醒。第一个发现继祖母摔在地上的人是我母亲,那时她正要对房屋进行例行的打扫,却意外地看到了继祖母躺在了地上,鲜血把她的头发染红了半边。我母亲站在那里先是愣了愣,随后她才明白过来眼前发生了什么。母亲以自己的尖叫表达了心中的恐慌。母亲的尖叫声几乎是同时到达我和妹妹以及继父的耳边。那时候我和妹妹站在门口刷牙,我继父还流连于虚幻的梦中世界。我和妹妹听到叫声后,顾不得濑口就冲进了屋里。眼前的场景对我年幼的妹妹无疑是恐怖的,我看到妹妹双手捂着耳朵,喉咙里声音断断续续:“娘……娘……奶奶她……她……”
* j8 \6 ?2 q% C0 w0 L% j 我继父就是那时候从床上醒过来的。林树根显然对我母亲扰乱了他的美梦而怒火中烧,他骂道:“ 娘 的,一大早就撞鬼了,叫叫叫……叫什么叫……”他话没说完,就看到他母亲躺在地上,头下鲜血洇了一地。睡眼惺忪的林树根嘲我母亲喊道:“这,这是怎么啦?”随后他可能是被祖母头下那一片红触到了神经,总算明白过来,平静地问:“死了没有?”
5 Z0 D4 i2 F4 C* ]/ @" Y9 o 母亲说:“没气了。”" @2 x/ p8 Y" R0 q
继父问:“确定死了?”8 v+ l; l$ G+ d/ U/ H6 e0 a
母亲点点头:“探过鼻息了……胸口也没跳。”9 A4 l j7 i/ u, A
确定了继祖母真的已离开人世之后,我继父难以抑制自己那时内心的激动。林树根像个得到了玩具的小孩一样手舞足蹈:“死了,娘 的,这老太婆终于死了。”! w, M' F" T7 Q
那个冬天的早晨,林树根趿拉着人字拖鞋在屋前兴奋地走动,后来又走过了村里的大街小巷,嘴里念叨着:“娘的,终于少了一个吃饭的。”
8 V6 \& S2 L6 d5 J% d 到了中午,林树根出人意料地坐在她那已死母亲的身旁开始请求母亲的原谅了:“娘啊,你不能怪我啊,我也是没办法呀,不是儿子不孝,我实在是孝不起来啊,我要是像村头莫老五那么有钱,我肯定做个孝子。”在赌博中赢了林树根钱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其中莫老五赢得最多,因此一说起莫老五,林树根就不失时机地表达满腔的愤恨:“莫老五,我 操 你亲娘。”然后他不忘叮嘱他母亲:“娘,你到阴间后可千万别再回来了,你放心,每年清明多少纸钱我烧还给你,绝不比别人少。”
7 f J! v! H ` 1990 (2011-01-25 13:18:51)+ p7 w. o0 L+ b) c
% O' Z+ H, Z" Q7 e* p
文字碎片,仅飨自己
& D! y0 f; Q% I! n9 u ( n& m: P( O$ I
有一年多的时间没写日记了。从某月某日起,有什么想说的,都是以小说或者诗歌的形式来抒发的。当然,这里面也少不了微博的碎碎念。随着年岁的增长,人会自觉不自觉地把更多的话语放在心里,而不再像年少时那样几乎每一句都以“我”字开头。, }! b" Z K8 Q. L. Y, A% i8 A
昨天晚上又是一个内心无比挣扎的夜晚。临到早上,终于还是现实战胜了理想,我给自己的理由是,这是我长大懂事的表现。什么是长大?我的理解是当一个人能够事事都不再以自己为中心时,或者说当一个人能够认清现实时,他就长大了。认清现实当然不是固步自封,放弃理想,而是懂得脚踏实地,不凌虚蹈空,不自高自大,一步一个脚印,一天一寸收获。
) ]8 S+ `0 u( }/ N3 u" w: H 每当现实不尽人意,心情坠入谷底,我总会告诉自己,以前那么多艰难困苦都挺过来了,还有什么可畏惧的呢?不过话虽如此,每次总还是无法摆正心态,常常左思右想迷茫失落以致头昏眼花。这样说来,我所谓的长大了到底成色几何?
2 R; {' l* Y) [ 说来说去,不成体统,很是零碎,想到什么说什么,说到哪里是哪里。一年前,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不想说话,一个人阴郁着脸或发呆或蒙头做事。一年后,心情不好就想说话,想无休无止地说下去,想说给很多人听,越多越好,可惜身边没有熟人,所以只能翻动手机通讯录一个个看下去,有的看都不用看就直接省略掉,有的看了好几分钟,一直在犹豫打不打,最后还是放弃,有的看了一下就打过去,有的看都不用看直接打。打过去了情况又分好几种,有的是停机,有的是关机,有的是启用来电提醒,好不容易打通的又突然不知说什么,电话两头双尴尬。
4 x1 U, B6 C8 D4 N* o: y' \ 如果是一人在家,我会一个人轻轻吟唱歌曲,古今中外古典流行无所不包,唱到兴起时引吭高歌,唱到动情处潸然泪下。当然在家里考虑到邻居的感受,不可能真的放声高歌,只能尽量把声音往肚里吞,如果是在路上情况就大不相同了。特别是在喧嚣的马路边,尽挑高音的唱。死了都要爱我是一只小小鸟恕放的生命。尽往死里吼。因为我现在越来越相信这样的话:心里有情绪就得发泄出来。无论是找人倾诉还是放声高歌,发泄出来人就舒服多了。如果死命忍着,最终结果只能是杀人或者自杀。4 y/ @" D( F8 H; u# F& J+ D
除了上述两种发泄渠道,我当然也没有忘记第三种,写日记。这是对大多数人而言。具体到作家和文学爱好者身上,就是文字。我庆幸我一直以来都对阅读葆有浓厚兴趣。所以自己写也就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事了。我把想说的话想做的事通过文字发泄出来,有的公开,更多的留在某个一个人的空间里,待多少年后某个深夜自己品尝,回忆。各种文体我都一一尝试,像是一次次踏上未知旅途,时常有惊喜,时常有感动,自给自足。8 S% W" Y0 C! X
文字碎片,仅飨自己。
' }$ p: v" E$ Q) z5 I n O7 L " |" g+ g* Q) i5 [& J4 Z( j
2 X% o4 n% T. S5 k6 M- I铁轨晚望 : S3 d. w! W1 _$ e. z
, L# L9 F2 B% h" Q9 V一
5 c2 W5 _. `9 ~9 | ) T1 v0 a. x3 l" V5 S! ~
可能是多年前,我所在的地方是一座座山峰所包围的闭塞村庄,那是属于绿色的味道,那些年我过的似乎也还是一种绿色的生活。4 ~$ B( j2 c/ `/ s
我对自己傍晚时分拖落在铁轨上的身影感到很满足。我的影子是那么的模糊,像一滩水渍充满弧线的诱惑,当火车从我身旁驶过时,我的另一个地上的头颅毫无惧色,每每火车掠过以后,我的另一个头颅依然生机勃勃地卧在铁轨上,像卧在家里柔软的枕头上,而如果是其他东西,无论是一块石头还是一头牛,被火车碾过的结果只能是死无全尸。因此我走在落日下的铁路上总是那么惬意。
/ R! P' {- V' y, q0 K 某一年的夏天,应该是立夏或者六月八日,陌生人走进了我独自一人的生活,他的走来也是独自一人,这意味着铁轨傍晚的味道在此后我或者我和他的回忆里不再是单一的,而应该多了一些什么。
: u+ p3 ~3 l% Z 陌生人头戴褐色草帽,帽沿低垂,因此我无法接触到他的目光,不过这丝毫不妨碍我对他的好感 ,那是莫名奇妙的亲切感,我犹豫了片刻,随即走了过去,同时我发现他也朝我这边走了过来。待走近时我才发现,这个头戴草帽的家伙背上似是背了一把红棉木吉他,周身显得不伦不类。
( N8 w9 \! ^% ^6 [ 他在铁轨边上的水泥地坐了下去,我看到他向我招了招手,似乎是在暗示我也坐下去。我感到没有理由拒绝,所以就坐了下去。$ ~( D+ G, n) [* g) b) y% `
我和陌生人的谈话在夕阳下像阳光一样暗淡,那时水泥路面由于一整天阳光的暴晒,在傍晚的时候还微微发烫,我提议到下面池塘装一点水给水泥地降温,陌生人没有反对,于是刚刚进行了几分钟的谈话补迫中断。2 Z0 p- g4 i* Y
水淋湿了水泥路面,在等待地面重返干燥的时间里我们不得不站着,其间一列火车呼啸而过,后来,我们重新坐了下来,继续刚中断了的交谈。陌生人告诉我的是他年少时的往事。2 r- r" B4 l K, G8 D
一九九九年六月八日,十四岁的陌生人踏上了开住南的火车,他此行的目的地是深圳,一个属于梦想和传奇的城市,在此之前的一天,他被醉酒的老父用竹篾暴打了一顿,那时候跛脚的母亲正在里屋嘶喊,至于她喊的什么,多年后的陌生已记不清楚了。
( ~1 b) y; y$ ?, t! F 怀揣着昨晚从家里偷来的四百块钱,陌生人踏上了他不幸的旅程,一天以后,这个来自北方关中的少年在深圳汽车站下车了,随后他走上了陌生的街道,一个月以后,路人们看到一个衣不蔽体的少年出现在天桥上。这之后的第三天,银湖收容所那些因没有暂住证而“暂住”所里的人们迎来了一群新同伴,其中一个瘦小的身躯格外抢眼。
# a, I1 s8 z, ~0 A8 e1 n 收容所在陌生人后来的回忆里并没有常人所想的那么阴暗,“在里面挺好的,有得吃有得睡,”陌生人后来常对别人说,他的声音里似乎洋溢着满足。, b# F- O& Y. }4 Z( }# ?
一个星期以后,“也可能是六天或者八天,记不清了,”陌生人说。2 z L! f1 s+ e
在东莞电子厂打工的表哥把陌生人从银湖收容所接出来,在此之前的一个晚上,表哥接到了一个来自深圳的电话,对方表示自己是银湖收容所的工作人员。8 W8 @+ u; N5 |& m( r4 ]
7 C% c1 d0 L% p0 K7 E& w
0 [6 \7 o& U& r( s, b( b二' e5 ?: S1 s1 q5 v9 _# b3 T
/ b, i U8 A% H
东莞樟木头的表哥希望陌生人能够到自己所在的电子厂上班,而陌生人则希望靠自己,“我自己出去找工作,”陌生人说。后来一家鞋厂招收临时工的广告在一根电线杆上被无所事事的陌生人发现,于是这家鞋厂在一个阴沉的午后迎来了一位新员工,一个未满十八周岁的孩子。) O* e' Y" o, }* |3 b& C% K+ i. A
陌生人的工作非常简单,他所要做的就是把流水线上一双双的鞋子放到气压机里,使鞋底与鞋面粘结得更紧密。工人们在车间里没有自己的名字,均以数字代替,陌生人的代号是375,多年后陌生人的耳边还常常响起这样的声音:, M/ |! w1 C: g, B2 @; v4 O
“375,把那箱货搬过来。”- o/ V0 {! F/ n0 }
“375,你他妈又打过瞌睡。”8 z7 n% L) u+ |1 e
“375,屌毛,快点快点。”
# n$ O4 }* d" e: p" j6 x1 V5 Q “375,我他妈的真佩服你怎能慢成这样的。“
0 j' W9 e: {5 \ …… s$ E/ n h1 Z8 W' H. }
枯燥的工作让代号375的陌生人时常回想起在银湖收容所里一位名叫冉风的褐发少年,少年比陌生人大几岁的样子。他常在夜里与陌生人同眠,并自言自语似的述说自己的往事,其中有一件让陌生人印象深刻。
4 y/ z0 F. t! l) v& {+ `/ r; O 十年前,也就是一九九九年六月八日,冉风的爷爷死于肺结核,于是少年冉风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5 s: {" v7 l- U" w% l7 A1 W4 O" M0 F “才前几天的事,哪来的十年前了。”陌生人提醒冉风,讲鬼故事也要注意时间。! v) ^. B- v$ A0 g, E& [
“不,是十年前,”接着他严肃地强调,他讲的是真人真事,不是鬼故事。
, r& D _/ n. E! Y- o i 9 I m/ v; m' A, i( c
三
1 T/ _5 c; W2 d; D/ Y4 m
; h9 f c0 g6 _ 经过了无数次观看别人家的丧葬场面后,八岁的冉风终于也迎来了亲自参与的一天,爷爷的死早有预兆,因此冉风家人并没有对此表现出应有的惊慌失措与悲伤哭号。) y/ C# f0 N- I1 ~& ?3 x$ h: R
年过古稀的冉风爷爷死后,她的大儿媳,也就是冉风的母亲用几根仙草沾了温水往老人身上洒去,随后冉风父亲履行起了孝子的义务,为亲爹洗脸擦身,更换寿衣。
! n) s0 ^. o2 W1 ]. m 冉风看到爷爷端坐在冥椅上,头在肩上耸拉着,像是随时都会掉下来似的。爷爷一身白色长衫,脚着黑鞋白袜,眼睛眯着像平常打瞌睡的样子。两个小时后,爷爷被父亲和三个叔叔连着冥椅抬进了村里的公共灵堂。% q- d/ }. J7 U3 r& I! ]% G
入殓时的场景最让冉风记忆犹新。他永远记得自己和前来见死者最后一面的亲戚围着睡在棺材里的爷爷转,亲戚出去以后,所有三代以内的晚辈像四脚动物一样围着棺材爬行,给棺材板上安钉的法师每钉一钉,都要喊一句话:
0 V( k, R+ o+ @, ^( c9 p% T! ] 安头钉,万事兴/ T8 w3 k U# E( T2 L# H" b
安二钉,子孙昌盛
0 E. l5 R8 c4 |: x# \6 c安三钉,三朝元老
$ Y; j, ~! h6 l/ T0 A0 F& c6 S6 _安四钉,四季兴隆
+ p) t( n) r9 W$ u安五钉,五代同堂2 d _: f& n# I; b8 W
安六钉,安到圆,内外子孙富贵万万年
: L A: ^% y1 e# Z& K b 送葬的队伍绵延在村里的大街小巷,这在冉风后来的回忆里当然带有夸张色彩,不过人很多,倒是村里人有目共睹的。后来村里井边浣洗衣物的妇人们人闲谈时还时常说起:% n5 p& ~: U7 ]5 a* ^
“冉家老爷子有福呵,子孙为他办了那么隆重的葬礼。”- g" z z8 B2 l4 m
“人比蚂蚁都多。”4 N" |( u- W% v# d5 }
村里平常人送葬的队伍一路走到村口,而有钱人家则不同,他们会在村中央的晒谷场上停下来做功德,为死者超度亡灵,那是属于显摆的时刻。1 {' R w: I0 P8 a
人们看到,一位身着黑色道袍的法师站在三张八仙桌堆叠起来的高台上,左手摇动铃铛,右手舞动仙草,口中念念有词,法师每念完一段,边上的锣鼓队便奏起乐曲,胡琴、唢呐、铜锣、大鼓小鼓一起奏响,功德结束之前,法师走到灵柩前,对着一群跪在地上的死者后代喊道:
" B" A7 M2 Z9 T$ E! R莲花朵朵遍地开
* i2 l9 H! J2 P" {- ?7 b4 e& o孝子孝孙跪前来
; \* O* L8 \1 F! ]愿父在天多保佑
1 m8 |* v3 L' U+ u儿孙富贵永发财/ W6 c2 n d3 A; x0 ~. K2 ~; m6 B
+ N! m9 H( S" h8 O, y
四5 X9 I( c7 X( W* Q$ P; \' x( H- Q
, I) I# c; ~0 g5 P 二零零八年七月八日,我像往常一样沿着铁轨行走,这天下午三点,我刚送走了七十二岁的爷爷,在送葬队伍折返时,我悄悄地溜出来。
# Y2 g$ {7 z( e% R a, e5 X' D: m) ] 我爷爷的葬礼相当壮观,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到这么多人的活动中。村里的孩子跟着送葬的队伍一路奔跑,于是我感到耳边不断地有麻雀在吱吱喳喳地叫唤,其间一个孩子因过快地奔跑而扭了小脚,摔到地上哇哇大哭,让不明就里的路人以为是死者的孙儿。! M1 Z2 \" m2 r8 R/ q( ]' s1 S6 p
我在整个送葬过程中并没有表现出以住看到过的作为一个死者的后代应有的悲伤。我感到的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突然就没了的感受,这样的感受首先是措手不及,然后是想像以后少了这个人我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然后眼前一片空白,什么感觉都没有,最后才是悲伤,这时候悲伤的力量显然没有电视里夸张的那么壮大。我遗憾的是那时各个村落都已全面推行殡葬改革,人死后必须进行火化,而不再是以前的土葬,否则我将亲历棺材入土的全过程,这是我年幼时一直想看个明白的事。8 Q: ~6 C) J+ y/ R3 K( g3 v
我站在铁轨旁看到远处山坡上荔枝像火一样满山燃烧,然后我听到一个声音说:“过去。”/ e: G' H, `! f( }" W3 A
于是我看到自己走了过去。
) g" a3 W! a: d" a4 I) u$ b: |) G 我在荔枝林里躺下来,身下是松柔的落叶,我让自己的头枕在双手曲成的枕头上,那时候黄昏的霞光落满了枝头,我看到几朵粉红的云像鱼儿似的在天空游来游去,湖水蓝得像没有一样。8 A+ S2 T6 }" H% X1 F- ~ n5 _( v
+ x2 U3 x( n. H$ i
五8 [/ V" Z+ G. d; _" h
3 U+ j y6 F) R+ }+ m# B X, Z& t 二零零八年七月八日,位于广州白云区太和镇一个商业区的青年文化广场迎来了一位流浪歌手。广场上的人们对这位长发飘飘的流浪歌手发出了无声的讥笑,可是当琴声响起,流浪歌手的歌声开始迎风飘场的时候,他们就只能去讥笑自己了。
: o6 B# R8 Q X 四散的人群开始像潮水一样涌向流浪歌手。人们听到一个忧郁而干净的声音唱道:
9 b- R; g& Q: Z1 h ; P0 W+ [4 h# L9 u
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 j5 c2 |6 e0 j$ W4 G1 l
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经无知的这么想
2 \. Z) g, k' q3 u: A) [: e2 Y风车在四季轮回的歌里它天天地流转
. ]- ], k A L) a7 {风花雪月的诗句里我在年年的成长
B5 x }, D4 E7 H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一个人6 v( a! N: q3 v9 x& S( W- L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等待的青春
" O+ }2 ~% P2 ^* b, T; R ' t1 E* U i" |( Z3 @. w0 v
后来有人情不自禁地跟着哼起来,有人用手拍着节拍,流浪歌手的独唱很快变成了大合唱。时若雪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 M; c. [5 w4 V2 C0 t “当时她穿着橙色雪纺连衣裙,眼睛很亮”事隔多年后,陌后人在对我谈起那位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孩子时,脸上仍洋溢着温馨的笑容,但笑容没有在他脸上多作停留,取而代着的是难过的阴郁表情。
$ O/ r3 w7 y# I- b “你弹琴的样子很好看,”女孩顿了顿说:“我也想和你一样弹琴唱歌,你可以教我吗?”! M3 |2 O8 f: G, x& I9 X! \: ~
陌生人拨开眼前的长发,他看到一个身着橙色雪纺连衣裙的女孩站在面前,夕阳余晖像薄雾一样笼罩在她周围,这让陌生人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幻影。. i; J* u6 z& H
陌生人从最简单的和弦教起。他告诉时若雪,学吉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和弦。
7 [- U1 z9 u/ i: e( H “呐,C和弦这么按,”陌生人边说边在琴上示范,“左手食指按2弦1品,中指按4弦2品,无名指按5弦3品……D和弦呢,是食指按弦2品,中指按1弦2品……”$ n* m- ~! t' m* r$ N/ q: u$ a/ H
即将成为大学新生的时若雪在这一年署假到广州玩,寄宿在亲戚家里,“当然不可能白吃白喝,我要帮他们看店。”时若雪脸带微笑说。. F( k6 }: `7 g
沉默寡言的陌生人早已对这个社会产生盾牌一样的冷漠,因此即使面对这个活泼开朗的女孩,他对自己的过往一开始也没有和盘托出,直到时若雪讲述了十年前的一桩往事。
8 D, T& e& ]4 O: s% X5 [ 一九九八年七月八日,九岁的时若雪首次走近了死神。应该是正午十二点的时候,时若雪的父母听到几个孩子在门口叫喊:“时若雪他爸在不在?时若雪掉池塘里去了。|”7 F7 [% _! W7 w4 F
在几个孩子的带领下,时若雪的父母来到池塘边,那时池水已经归复平静,女儿不知所踪。/ T* m. F, \6 Y6 m2 `1 E
老渔民这时体现出了他应有的镇定。他的目光在水面上像水一样漫开,这时他似乎看到了什么,随即纵身下水,人们看到他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鱼。
0 k0 w1 \5 b2 n! ?; b) f4 N$ C" P 把女儿救起来后,老渔民伸出他黝黑的双手抓住时若雪的双脚,围观的村里人看到这个老渔民把女儿倒提起来,用自己的脊背支撑着女儿的身体开始奔跑,而他的妻子,那个被突如其来的灾祸弄得不知所措的女人则跟在后面一边奔跑一边哭喊,她的哭喊声让人们不敢相信那是人所能发出来的。
; v. B+ w* a( x& D1 R “就是山里的野猪,也会被她的哭喊吓跑。”人们在后来的回忆里说。3 m8 _ R+ n" u* n
7 N' x" _# v& O8 _# u 2 Q p: }3 ~* l( |6 b& Z8 S9 g; w/ W
六& f( n- L5 y6 x
/ d; d9 Y+ h4 Y' W 我在荔枝园里躺了很久,其间有几棵荔枝掉下来,砸在我胸口上,我先是愣了愣,然后发出“丝丝”的笑声,我被自己的笑声吓了一跳,随即又望着平静的天空发呆。0 I! a' i( V# I! c6 i# S2 p7 p- u
我想到了什么?由于时日消失已久,我已经难以清楚当初的遐想。我可能想到了云朵上面是不是像地面一样平坦?还是像年久失修的土墙一样斑驳不堪?我可能想到十年前的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当时空气的味道是不是如同此刻?我也可能想到十年后的我是一无所有还是衣锦还乡?我此刻的回忆难以厘清,我感到人其实不是生活在空间里,而是生活在时间里,我们在时间里定格或前行,死去或活着,死去的人定格在某个时间刻上,活着的人被时间推着走,像泥沙被水流带着前行一样,自由从来只是幻想。当往昔的人和事被多年后的我们回忆时,一切都不是真实,而是我们出于自我的需要所截取的片断,所以当有人对着我深情地讲述他的过住回忆时,我的态度只能是半信半疑,当然,当我自己开始回忆时,我对自己回忆的真假也只能持保留态度,尽管我回忆时的感情是那么真诚。+ e4 d1 T- L9 S
我在发呆的时候并不知道我的双脚已带着我离开了荔枝园,是一块尖石子让疼痛提醒了我,当我回过神时我发现我竟站在铁轨上了。惊讶之余,我还发现我的人字拖鞋被我抛在一旁,于是我弯腰想把它捡起来。这时候我听见一个声音喊道:“三愣子你想干嘛三愣子?”6 v E* |, r: R: Y% K
我往声音方向看去,是巷尾的苦瓜婶,她手提一篮苦瓜向我走来,不过她可能老眼昏花了,把我当成前巷翟家的三愣子。
9 b0 U9 N) v) c9 ~# G 我向她解释:“苦瓜婶,你认错人了,我不是翟家的三愣子,我是越家的越小雾,我没干嘛。”
9 ^% g# V7 b. ~1 K “你这个三愣子,尽说胡话。快回家去,你爷爷刚死,苦瓜婶知道你伤心,但跑来这里做傻事可真不该了。”
, T1 \' T. ^' r! ] “什么傻事,苦瓜婶你在说什么?”我想苦瓜婶不但老眼昏花,而且老糊涂了。”
9 t" J$ I1 \; j+ ~* w/ y “快回家去你这个三愣子,唉呀还好我苦瓜婶早到一步,要不就得眼睁睁看着你被火车压成两截了。”
, S1 x$ C$ }3 R& k* i& c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苦瓜婶是以为我受不了爷爷死去的事实而到这里来卧轨。0 T' ~/ F% K5 u- ^4 d# g2 A( {# K
* N) d( g$ F# S* I4 G3 M
1 K& z8 R; F2 _5 R* |七. @7 B* ?7 {+ ^& ^9 E* p" E! c1 J
5 W5 D+ }! A" [ Z* y9 r# ~6 D
一九九九年的署假,我通过水第一次走近死神。很难说如果当时河面上没有一棵半枯的香蕉我还能否幸存人间。0 f2 {0 S' h, Q6 ^% P
河流像一条多姿的蚯蚓滑过村庄,每年夏天,这里就成了孩子们的乐园,尽管河水曾无情地吞没过几条活蹦乱跳的生命,但恐怖只是暂时节,随着时间的流逝,小伙伴们便会忘记河水的可怕,纷纷在烈日下扑通扑通地扎进它的怀抱。7 I$ n# Y5 K8 n' z* f
那天我们嬉戏过后,忽然发现再难找到新的游戏,大家正无聊处,有一人提出比赛过河,由几个孩子王背着不会游泳的小伙伴游到河对岸,谁先到就算谁赢。5 L1 J$ m" T2 I: \( l' Q' |
事隔多年,我已记不清是谁出的这个让我差点丧命的主意,不过谁背我渡河我怎么都不会忘记,可就在半年前,当我向当年一起在河里洗澡的冷三娃说起此事时,他却当场否定我的记忆:“不是你说的阿锐兄,是谁我也记不清了,鸟哥?四弟哥?竹竿兄?反正不是阿锐兄。”
# X1 j5 D D3 B$ J) M 我仔细想了想,记忆向我呈现出来的道路越来越多,想到后来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记性了,这样的怀疑不是毫无道理,在我的身体随着时间的前进而长高时,我却悲哀地发现我的记忆越来越差,很多往事在我回忆时栩栩如生,可当我向当年的当事人说起时,他们都指出了我回忆的差错之处,这使我惶惶不安。不过后来我又否定了自己的惶惶不安,他们的回忆也不一定就是事实,他们所谓的事实,也不过是他们根据自己所需而截取的片断,或者说是时间欺骗了他们,当然也欺骗了我。- P% W- r1 A1 @( P
我被阿锐兄背在背上时,我感到自己是骑在一座山上,全没想到河水的可怕,当危险向我冲过来时我依然一无所知,直到河水灌进我嘴里,出于生命的本能,我拼命抓住阿锐兄,可我什么都没抓到,溺水中的我不知道背我之人已弃我而去。
" A- P; ^+ q4 u) U. } 在沉入水底的一瞬间我也许想起了河流的状况。在河中央有一个地方凹了进去,于是本来一米五六深的河流到了这里就成了两米多深。这是众多水中好手炫耀他们技艺的舞台。我无数次看到一些年龄较大的孩子王游到此处,然后溺水一样沉进水里,最后只露出五个手指,以显示水的深度以及他们技术的高超。( u: R% _5 k8 h
, K6 W, ~. j0 Y! e5 I5 d( w$ m9 q' x八( M( M3 t+ G( J+ L
& P, h) c. R( \) R+ x1 b) D
实际上时若雪那天走近陌生人并不是一时的冲动,“你弹吉他的样子让我想起一个人,”后来一个月光皎洁的晚上,时若雪对陌生人说。
8 X0 a; a; r% ?; W+ T 二零零五年九月一日对于桓雨来说只不过是个平常的日子,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今天开学了,而对于时若雪来说却是一个让她的心里从此不再闲置的日子,因为从这一天开始,桓雨就已在她心里住下了。 G- q) u3 e- a
引起时若雪注意的首先是桓雨的白色衬衫,白色衬衫使桓雨在一群穿着花里胡哨的男生中显得格格不入,时若雪看到这个身着白色衬衫的少年时,恍若看到一朵天上掉到人间的白云,随即她感到四周云雾缭绕,因此当桓雨的琴声在讲台上响起时,时若雪看到的不再是教室里的一切,而是曾在课本上读到过的桃花源。1 ]' n( A( |6 y! m
“我叫桓雨,来自风厝桥村。”桓雨的自我介绍简单干脆,在随后的才艺展示中,来自风厝桥村的白衣少年桓雨为初二(1)班的同学唱了他的一首原创歌曲《风错桥》
! e x) Z9 h! y, C! k岁月消逝年老的酒2 T4 D1 G' w' Z
河水淙淙泪湿衣袖2 o. v* r7 l* B. d2 Z* L/ x2 t5 u
谁曾唱过故乡的歌+ b' D3 N- w0 n5 M
一曲终了未竟离愁
4 \ M$ e) a' {' J Q- V……
; f& [# [, {4 @9 \9 { 白衣少年的形象就这样扎根在时若雪十五岁的心上。当天晚上,时若雪在自己的房间里总感到桓雨就在屋里。当时若雪坐下来的时候,桓雨也坐了下来,当时若雪翻动课本时,桓雨的目光就在她身后,并且那么柔软,恍若窗台上如水的月光。( o: _$ U' u( M& h
时若雪感到心跳开始紊乱了。对于身旁的这位不速之客,她心里说不出是喜欢还是厌烦。她对他的不请自来感到气闷烦躁,她想叫他马上离开,却发现无论如何开不了口,让她自己感到诧异的是随之时间一点点流走,她竟对这位不速之客隐隐有了依赖,如果桓雨这时候离开,她反而要失落了。! K& h( c+ x3 r! U. j
“怎么啦?”他竟然开口说话了。
& {2 J$ `- I# M0 \ “没……没什么。”她听到自己回答,然后她愣了一下,马上用手捂住嘴巴。* M8 k5 i- | f) |; Q& s7 T, k6 @
对于自己的自言自语,时若雪先是觉得不可思异,随后“丝丝”地笑了。
/ ?, N- x/ e; W+ c/ z2 u : e+ O0 @7 n4 i* ` Y
九
' E& {* H/ V* t7 c! h. S3 u
# E+ P0 V/ s1 W 爷爷死后的那段日子里,冉风总会时不时地想到死者生前那弱不禁风的眼神。# r, c& O: Z$ T
行将就木的老人可能在最后的时日里对自己漫长而短暂的一生进行了追忆。透过窗外的夕阳余晖,老人看到了呱呱坠地的自己,是如何走在通往幼儿园的道路上,如何在抗日战争的年月里被抓壮丁,如何在文革期间头戴白纸高帽扫大街,最后,当漫长的回忆来到新的世纪,老人洒下了百感交集的泪花。% |1 }% a" b* e! m& P2 Z% ?
即将告别人世的老人,在冉风的眼中跟一捆枯柴已没什么两样。冉风看到爷爷的脸皱得跟一张被丢弃在垃圾桶里的废纸一样,爷爷的双眼深陷在面容里,像地面突然发生的地陷,爷爷的眼神不再是病前的慈祥,取而代之的是如海上扁舟似的飘忽摇晃,爷爷的声音似蚊鸣,经常是嘴巴张了半天,话吐不出半句。
! B2 ~* Z# S, F9 z X) ?: F! X “怕是过不了今晚了。”冉风不止一次听到父亲对母亲说。7 @& c1 t, X. }# Q- O/ F
然而爷爷却奇迹般地度过了一个个无眠之夜。这个垂危的生命似乎得到了上天最后的怜悯,得以在时间的长河里继续自己的苟延残喘。( E" W% Y7 |" k( K- _! i
不过老人对上天的同情却表达出了相反的意愿,家里的后辈们经常在半夜里听到老人的自言自语:“老天爷你不开眼啊,让我这样不死不活的,唉,不如就让我去了吧。”' |* i. @! F& `. r% V9 k
m' X) m! [) Z% n3 n- l, ~
十
7 o( A$ r0 k1 i 1 E1 m% J6 W' g4 P
二零一一年六月一日,睡梦中的我听到一阵欢快的乐曲,睁开眼后我听清了里面的歌词:
8 m% q& {: B( p: Z6 q六一六一
# |$ S& [5 v: D* ~* ?: z, V大地穿上花衣
( x6 j: ^5 \5 X `小朋友们手拉手
7 K) N% K% r% y8 S庆祝自己的节日
, H, K; m1 G) T8 d7 H来到草地上
2 I0 L& V# ^9 R2 f( F" U8 \来到花园里
3 X2 N# r$ C) m我们围成圆圈快乐地游戏) p$ q5 t/ L7 E, \
我一下子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撞了一下,然后听到自己长叹一声,我对自己说:“六一又到了。”2 m# G# c0 N1 ]9 U2 ]' v( g
我被广播里的儿歌召唤了过去。眼前的幼儿园一改往日陈旧的形象,五彩缤纷的气球和彩带装扮了这座儿童的乐园。
- _- S/ v/ p: c" ^1 ~! {0 t2 m 我看到一面面彩旗迎风招展,一排大红灯笼挂在空中绽放希望的光泽,小朋友们一个个脸抹脂粉,他们互相拍打彼此手中的气球,其间有一个小朋友可能是过于激动了,跑动的步子一快,他幼小的身躯就扭到了地上,我以为这小家伙这会儿准要大哭一场了,哪知小家伙只是在那里愣了愣,随即马上跳了起来,又“咔咔”地笑着冲到人群中去了。
/ h& x# E( s. K8 m9 _* e 一九九七年九月一日,一个七岁的小男孩双手紧紧抓住幼儿园的铁门拼命摇晃,哭喊声与铁门的响声混作一团,就像小孩眼前混乱的世界。
) n1 B/ ~3 M z( f" _ 我看着妈妈转身离去,铁门砸在我们中间,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是边哭边喊:“妈妈,妈妈……”
( N! O8 y F1 f8 w 妈妈听到我的哭喊马上转过头来,年幼的我意识到哭喊起作用了,于是我哭得更响亮了。
* A0 P: y4 e3 X$ k- r “不用担心他,你放心回家去吧,小孩子第一天离开家大多这样。”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在我身后对我妈妈说,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她是我的第一个老师。
2 O s( r4 {' X. A! d, L( _ “阿雾,小雾啊,要听老师的话,乖,阿雾不哭……”妈妈在门外带着哭腔说。9 ~, `9 N [' e s0 \
我不清楚自己那天流了多少眼泪,任凭老师怎么哄骗我都一个劲地哭。到了中午的时候,我感到累了,再也哭不动了,就趴在铁门的框条上睡去。
6 E3 Z' i: U: K4 p# v& L “没事,是哭累了,醒来就好了。”梦中我听到老师这样说。
# i8 j. u! l% E8 @ 当年那个小孩现在就站在幼儿园门口,我看到一个小朋友跑过来对我说:“大哥哥,你为什么哭?”
, F0 u* B n `* j) ? 我这才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擦拭泪水,同时对小朋友说:“哥哥没哭啊。|”4 e# ]" E7 C) ~3 u! N2 h$ l
“那你为什么流眼泪?”小朋友指着我的眼睛问。
6 n$ K* P0 v/ @- ~ 我强作笑容,说:“风吹的。”
- P/ f" f/ G4 W5 X$ Z
: G% U+ k* f! R4 ~( V; [' R十一
' _) W# n/ b" e; X' @. O6 Y
6 Z7 V4 p8 I* Q1 C5 h n7 b5 \ 二零一零年六月十七日,中山小榄汽车站附近一家KTV的某个包间烟雾缭绕,酒气冲天。; G0 `, i& y4 ] h9 V, K* {& }
陌生人正声嘶力竭地唱《死了都要爱》。那时包间里的另外二十几人猜拳的猜拳,喝酒的喝酒,有的横躺沙发,有的躲洗手间像猪嚎一样呕吐。
: e4 q) ^; P/ l, C. ]4 \7 { “越小雾,你他妈的生日唱这种歌,喝多了吧。”一个男人说。
' L- j8 j) w5 _5 Z4 m, x% n “你才他妈唱多呢,都不认得你哥哥我了,什么小雾大雾的。”陌生人摇头晃脑地说。% _% l! L7 O* I; {' Z
“管他妈醉不醉呢,先干了这杯。”另一个男人说着给陌生人满上一杯泸洲老窖。
. d: Q. s% P/ K) s( }6 q" I: W “今天哥生日,今天哥高兴,”陌生人从沙发上站起来说,“哥们都给个面子,来,把杯子扔了,是爷们就一瓶灌。”
3 t# `/ T. m/ Q5 h! Q6 E “哥们是想陪你啊,可惜这五十几度的泸洲老窖可不是谁都干得卢的,再说都醉成烂泥谁来送女同胞们回去?这样,我陪你,咱干了,其他人啤酒就行了,咱一瓶泸洲,他们每人必须两瓶青岛。”" D7 D% q8 d* N8 a+ B9 K1 O
包间里二十多人纷纷叫好,九个女孩子都举起了酒杯,只有一个坐在沙发的角落里注视着陌生人。
6 O1 S( L" _6 o2 ~; T7 @! N “越小雾,作为今天的主角,你是不是应该给大伙来点劲爆的。”一女孩醉醺醺地说。
, l0 W# H0 M/ t5 ^ ^7 n/ u 女孩的提议得到众人的热烈响应:
, u1 L6 D8 j; x3 B7 H2 w “走猫步走猫步。”* C1 I$ m- q1 |* t* S B! ?
“钢管舞。”6 q4 Q* y7 s; Q" b% p& S
“脱衣舞。”
, ?, _: s1 j( M+ z/ w ……" ]2 Q' u- n3 u! `
陌生人那时已感到头重脚轻,他在酒劲的鼓动下伸出左手食指指着说话的女孩道;“走猫步哪来的劲爆?脱衣舞嘛,咱男人是无所谓,女同胞可不行,哥就给大伙来一段钢管舞吧。”
# p" P" o+ n" K& c" i0 N: Y “好,够给力,”一个男人说,“你敢跳,我就敢给你当舞伴,这钢管,我来当。”
* n3 u8 a$ D l* P$ [ 房间里立即响起爆竹一样的炸响声。平时沉默寡言的越小雾这时候换了个人似的,他的倾情演出让朋友们叹为观止。只见他双手在男人身上上下摩娑,时不时用大腿在男人的敏感部位蹭来蹭去,舌头展动像见到猎物的蛇,同时喉咙发出貌似销魂的“哦哦”声。$ h# @0 q# ?6 Z# v
酩酊大醉的陌生人跳到后来快站不住了,他说:“跳不动了,要不,我给大家出一道脑筋急转弯吧。”
- a% U4 g! M9 v “那怎么行,接着跳。”1 f0 h& Z' t5 g' x; V5 H+ A- q9 e
“我这个劲暴的。”
( P) w& e- d9 J; h “好吧,你倒说说。”
$ K' T: C& w# F “听着,说,有一个年轻人,跟一位老奶奶结婚了,洞房花烛夜过后的第二天,年轻人就死了,为什么?”
- d' R L2 @1 F/ i9 s, ~ 女孩们似乎想到了答案,不过她们都有点不好意思地假装还不知道,红着脸低着头,男人们坏坏地笑了,最后还是一个男人打破沉没:“年轻人晚上肯定太用功太勤奋了,第二天累死了,哈哈哈哈……”! J. w) S4 p4 k6 O* V4 V
陌生人笑着说:“不对不对。”. `. M8 W- p# n
“难道还有其他答案?”
4 f+ _/ w, ^$ r9 G& d2 _# U “给你们点提示吧,三聚氰胺知道吧。”
% I) i! R" s# v$ B5 U/ c “不就是毒奶粉吗?这跟答案有什么关系?”. e" }$ X/ b% @% [' B7 i; K
“继续猜吧。”- {: c2 @* R! M7 F
“猜不出,别卖关子了,说吧。”! ^' f: u9 l) b( B
“因为……因为……老奶奶的奶水在身体里太多年了都变质了。”包间里刹时间一阵哄笑。
% P* u" v' r$ @7 |4 o: [8 G) ]+ l9 U “出这么变态的脑筋急转弯,罚三杯。”女孩们红着脸嚷道。
) Q( |+ P, v- f q4 K. K+ H: k
& g) v4 F8 a5 r1 Q4 ^; P O十二
3 B( X+ s H9 k9 I2 ^ ( W& I v5 y6 | D- X7 X" V( H
二零零一年六月十七日早晨,风厝桥村相厝围的人们被一阵哭喊声吵醒。他们醒后听出哭声来自三巷的莫婆婆。在莫婆婆的哭喊声里人们听到一个年轻粗暴的嗓音叫道:“你这疯婆娘,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 N* B, A A( ^3 O# @ “那个神经病又在打他亲娘了。”人们不约而同地想。
. @6 a0 G, t: {" G& s; ~ 几个年轻力壮的青年率先冲到莫婆婆家门口,铁门紧闭着,一个黑色锁头吊在门上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5 T- e' [3 T$ \( g
青年人朝屋里望去。那时朝阳还未升起,屋里一片昏暗。他们看到两条人影时不时地晃动着,像纸影戏里的场景,同时耳边传来桌椅倒地的辟啪声响。. P O/ V$ x" s% g
“这疯子怎么又发疯了。”
# r% s- X; x) g- G. c0 }; L “是啊,有三四年没发作过了,我还以为这病是好了。”6 G( H$ {6 I, U* U! A
“这种病比任何病都可怕,说来就来,好好一个人就算毁了。”
@3 P+ `$ Z. g4 m& } 村里的妇女议论纷纷。. _- G8 U( w% b8 P! b$ N
这时候几个青年已经砸开锁头冲进屋里去了。屋外的人听到里面的声响比刚才更丰富了。% V* Z& `( H" ^: r2 u1 @
“冉风你在干什么,那是你娘。”
7 ^* v% c/ t7 q* Z+ }2 A “住手,住手,操,这家伙劲可真大。”
# M" p" s( ^3 ~/ R0 Y3 b3 O' {8 u “我打死你这疯婆娘。”
: J8 ~1 M4 m3 Y/ L$ H “啊……呀……呜呜……我是作孽啊,生了这么个鸡狗不如的儿子。”
4 N* T& t! ]6 C4 M& X 围观的人群在太阳初升时已经塞满了小巷,其中以小孩居多。孩子们像发现新玩具一样兴味盎然,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经验告诉他们,人多的地方肯定有好戏看。由于人小力弱,他们在企图挤进大人们围起来的人墙时显得力不从心。& l/ V1 T" g7 v% l
“拿绳子来,这家伙又疯了,捆住他捆住他。”一个青年喊道。7 O0 ]; R2 a, }- a2 v
“来了,接住。”
9 s$ N( ~! i, y- ]- H) L2 }1 D 人们看到几个青年将冉风五花大绑,被捆的冉风像一头行将被宰的猪一样嗷嗷乱叫。
4 R- z* z# Z/ Z' _# ~) k! |/ T “你们干什么?你们为什么绑住我儿子,放开他……放开他……”疯子的母亲对几个青年哭喊。
* N/ F7 Q/ j7 p6 x6 q+ D. j “莫婆婆,他现在已经疯啦,老病发作,不绑住谁都制不了他。”" A$ J$ F% i! _) t& F9 ~
莫婆婆老泪纵横,她双手不停地拍打墙壁,哭喊声像是要穿透墙壁:“儿子他爹啊,你怎么就死得那么早,你忍心抛下我们娘儿俩啊,你怎么就忍心啊……你忍心啊……”
1 T$ ^% w2 m7 |! W" V& @$ e) A, f
( [6 |! ^5 L& S, q# M6 g1 k 十三
! ~& T7 W+ |0 r
1 H% D6 x! N* M% j9 s 二零零五年九月一日,一个女孩走进了我心里,此后四年里我不得不忍受她在我眼前阿娜走动的身姿。我说忍受,不是因为我讨厌她,恰恰相反,我是因为被她所吸引却又苦于无法跟她说上哪怕半句话。& M8 j% r' D5 J& S! e1 p: U
那是隔壁班的一个女生,扎着马尾辫,白色印花T恤与白色哈伦裤搭配白色球鞋,使我仿佛看到一朵白云。
0 |: ]0 V7 T% R- k. |' \/ j' r 那时正在上第一节课。由于是开学第一天,课本也还没发下来,我在教室里百无聊赖,不久后就像一条鱼溜出教室,这时我听到隔壁班传来一个铃铛一样的声音:“……雪,我来自昔云村,我给大家带来的节目是诗朗诵,这是我最喜爱的诗人顾城的代表作《我会像青草一样呼吸》
. g% a* J( X3 `' K9 r
: ?) k0 {, [) ?0 A! |我会像青草一样呼吸
. D0 B) J$ c* r2 u: G在很高的河岸上
* y" ~9 y6 Z$ l/ |& U* i9 h脚下的水渊深不可测" K4 w4 t" L9 l {2 I& x
黑得像一种鲇鱼的脊背
% `, b9 x D+ O$ A0 o
k* r& a1 @; |8 t2 J远处的河水渐渐透明
, X5 X, T3 ]3 K3 s一直飘向对岸的沙地
2 {$ N+ x/ a: `- T/ p, l' t那里的起伏充满诱惑
' T/ B/ T! j; l: M; y困倦的阳光正在休息+ U- l; h8 ?$ C% x+ K& K
, W( ~& |8 U$ n' w
再远处是一片绿光闪闪的树林
( X- `/ K4 r" y, g录下了风的一举一动
. W3 n2 F* U+ }& q/ x在风中总有些可爱的小花, c; T( `$ d! g% b) j
从没有系紧紧色的头巾4 S! c, x1 M* S% i# \# h
: O8 i; |+ B% H8 J2 ` f' [' g# _蚂蚁们在搬运沙土$ W9 d8 ^. |: j. |6 G/ Q. S
从不会因为爱情而苦恼5 P7 k- ^7 v: E! w/ Q9 q8 u1 @
自在的野蜂却在歌唱
! S7 j: H4 Y8 Q$ [+ k- P把一支歌献给了所有花朵
- R; y3 w( r/ I3 R7 D- K e- H
9 }0 j! [& b% G' L3 L* }5 j1 b% J( U" a我会呼吸,像青草一样* n# w5 W7 A: t; t( v
把轻轻的梦想告诉春天
: {% y1 z1 {+ G8 a我希望会唱许多歌曲; k+ K, v) O+ r, S# M9 S* j0 O
让惟一的微笑永不消失+ p7 a8 _ U$ ?9 |& ?
! g7 i3 I3 Y- o- A& u 这是我很喜欢的一首诗,因此当我听到女孩的声音时我感到某种波动的兴奋,遗憾的是她在自我介召时我晚到了一步,只听到一个“雪”字,而没有听到全名。后来我想到她班里打听,却总开不了口,我想到她班里去看名册,却一直迈不开腿,这让我感到不可思议。0 W9 c1 R6 @& X7 ~1 {3 ?; g
是什么堵住了我的嘴?又是什么捆住了我的腿?我感到心跳开始加快了,同时惴惴不安。晚上我在家里开始坐立不安了。我感到女孩的身影在我面前不时地晃动。她是而静默,时而微笑,时而忧伤,时而快乐。她的形象就像天上的云彩一样变化多端。当她对我回眸一笑时,我感到受宠若惊,随即呆呆地也报以一笑,当她的眼神透露出忧伤的线条时,我也觉得心情沉重了。
' r. @$ T* y7 o- g7 R9 ]8 f4 ^ 我看到她在我身旁的凳子上坐下来,然后她开始说话了:“你在想什么?”
' s7 ?- v1 Q5 ]; z( U, {" c( c “没……没什么。”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说。+ W2 A9 b+ x% ^9 b4 E! o4 ?
“你也喜欢顾城?”她指着我正在看的《顾城诗选》说。# i1 h2 Y3 \+ I R) i" k
“嗯,很喜欢,我读的第一首诗就是顾城的《安慰》,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姐姐教我的,她让我在我妈妈生日那天朗诵给妈妈听。”
2 [) q1 E9 _7 U' E “你妈妈一定很开心吧?”/ F, H* T1 d4 j9 p& j: t
“是啊,她听完我的朗诵后说:“我们家小雾就是比别家的孩子强,她笑得合不咙嘴呢。”/ k/ N9 ~: K3 a3 h4 o, U; r
“我也想听,你给我朗诵好不好?”
- t7 {, s5 T1 L3 H9 l' r" R7 ] 我无法拒绝女孩的请求,脱口而出:“好。”
1 P* w+ ]* T$ Q/ o 我感到她在盯着我看,我也想盯着她看,可自始至终我都不敢把脸转过去,我的朗诵是对着窗台完成的:* R- z- Q$ K+ j! n5 @
: m7 Q5 o2 `0 E
青青的野葡萄
7 Z: n4 m4 Y) H& ~% h; ?淡黄的小月亮
, Q6 ~: h* i- F6 r9 E; m7 }妈妈发愁了
6 u1 v% v/ m; |1 B6 W- R2 T+ A+ B怎么做果酱5 M8 u H3 o" F( L
+ ?8 x) y2 N* a m
我说:% O# B4 {9 I5 k# R
别加糖# k; Z& G) L+ m. ?$ z3 R
在早晨的篱笆上
7 }- K2 | ?& N$ d) G有一枚甜甜的
9 v" N! a( J! x9 n, {( ]红太阳5 ^1 N" ]* [% P/ `# d* x
) |, h/ Q' ?: `: n& { 第二在当我来到隔壁班窗外时,我的心跳已正常了许多,因为我感到经过一个晚上的谈话,我和她的距离似乎不再那么遥不可及了,但后来的事实证明,我的所思所想都不过是一厢情愿。当我的眼光投向她的时候,她刚好也望向窗外,我对着她微微一笑,就像对一位刚结交不久的朋友微笑一样,我以为我的微笑会换来同样的笑容,可她只不过往窗外看了一眼,并没有注意到我,或者说注意到我却不以为然。. |9 S5 G1 t0 I0 I& a- A. A
" ]5 b* k; y8 a8 e十四/ N+ o+ _, L }1 b9 F! d
. Z' A8 V6 q) z6 H 来自风厝桥村的白衣少年桓雨,在每次唱起《风错桥》这首原创之作时,总会想起风厝桥村的流湖山,准确地说是流湖山上的童年。" ?" p3 Z0 o) Z C* b* {5 x
夏天的时候,青山绿水的流湖山在灿烂的阳光下自由地舒展它的生命光彩,桓雨和他的小伙伴们看到一片绿色覆盖了山坡,野花星星点点地分布在绿色里,像是跟孩子们玩起了捉迷藏,淙淙溪流像蚯蚓爬行在山间,水流在阳光下闪闪烁烁,让孩子们感到是光在水上跳舞。 F0 b$ R' |6 ]3 q2 e
桓雨和小伙伴们躺在山腰参天的树丛下。他们双手交叉在小脑袋后面,充当临时枕头的角色。头枕双臂的孩子们躺在青草坡上,几根较长的青草潜进他们的裤管,骚痒让他们发生“咔咔”的笑声。透过茂密的枝叶间隙,阳光懒洋洋地碎落在他们身上,孩子们这时候就有事可做了。他们像是比赛谁家里玩具多一样,比赛起了谁身上的阳光碎片多。他们会互相指着对方说:“你身上只有五片阳光,”然后指着自己得意洋洋地说:“我身上有六片。”
0 E6 f. W1 {+ @ 被指只有五片阳光的孩子马上反唇相讥:“你身上的六片太大了,不好看,我身上的五片像玻璃弹珠一样小,圆圆的,比你的好看。”/ J8 f- g& k) \5 L) B+ \
多年前流湖山上灿烂夺目的阳光此刻来到桓雨的记忆中,让他露出了跟阳光一样灿烂的笑容,循着厝日阳光的味道嗅过去,他闻到了青草那涩中带甘的味道。; ^6 v" O; m9 K& n r
桓雨和小伙伴们躺在草地上的时候通常都少不了在嘴边叼一根青草。他们学着大人们叼烟的模样,摆出一副老成的表情,时不时地将青草从嘴里取出,同时呼着想象中的烟雾,这时候攀比又开始了。
* ?; @1 y. H/ j+ j& ` 一个孩子说:“我抽的是椰树,一包要两块钱,你们抽的是梅州,才一块五一包。”1 \3 k" e% ^3 I: {
他的言论马上引起小伙伴们的不满和嘲笑,他们像树上的知了一样叫个不停:“只有种田的才抽椰树和梅州。”
. v+ {0 y1 N# v8 [- d) _0 A4 \ “我抽的是红双喜,比你的好。”0 M6 F# z6 C! z( O
“我的是特美思,要到镇上才买得到。”' X9 ?4 e; N$ W. }4 S
“瞧我的,看到没有,大中华,我爸爸说,国家领导人才能抽到这么好的烟。” }5 O; ]/ H4 e& @& @# K
……
$ `/ @1 q8 L4 y. t8 E 他们的比赛从大人们的香烟来到属于自已的儿童世界里,一个孩子站起来转动身体,嘴里念念有词:“亚古兽进化……暴龙兽。”他的声音也从“亚古兽”时的稚嫩一下子变得老练苍劲。
1 R/ T8 ~& n, \6 r+ d& P 桓雨看到他沉醉在自鸣得意的表演中,自已也不甘示弱了,他一下子跳了起来也转动身体,同样是念念有词:“加布兽进化……加鲁鲁兽。”他的声音也经历了从稚嫩到老成。9 [# E/ P6 Z, c
那孩子不慌不忙,再一次转动身体,这一次他让自己的声音提高了数倍:“暴龙兽超进化……机械暴龙兽……”
+ @& d* i+ |* E/ u 桓雨也是不慌不忙,不过他让自己的声音盖过对方:“加鲁鲁兽超进化……兽人加鲁鲁……”这次他没有让对方有喘息的机会,马上叫道:“兽人加鲁鲁终极进化……钢铁加鲁鲁……”* ~! P( l' f8 h8 L( I" @4 p
' r1 p, F8 l/ \% C+ w十五8 Q5 N- H5 l+ a( e5 }
# T; a% r6 E" E4 h8 W F- B+ B 三愣子还在世的时候,时常让在田里干活的人们看到自己在铁轨上张开双手摇摆着走动的美妙身姿。他走在铁轨上,像鸟儿张开翅膀似的张开双手,嘴角挂着摇摇欲坠的口水,脖子歪向左肩,眼神似有似无。
3 @3 T+ F O- a6 v0 w4 M& O 那时候田里的孩子就会无心干活了,他们从四面八方汇聚到铁轨旁,走到三愣子前面。
0 Z+ Q" @' A7 @: G, d7 e4 o' d8 u& q8 @ “三愣子,你在干什么?”一个孩子笑嘻嘻地问。1 m! \. k" h# l0 w
“我在走路。”三愣子吸着口水回答。" v j3 W. q* h5 W3 @
“这个路是通向哪里的呀?”另一个孩子也笑嘻嘻地问。
/ i' w; B: H" c 三愣子搔搔后脑勺,一下子不知如何回答。这时候一个孩子跑到他身边,两只手做成喇叭状在三愣子耳边小声说:“这条路通向猪肉西施洗澡的地方。”
, q. t, v& z/ q4 E' o6 ? “是通向猪肉西施洗澡的也方。”三愣子脱口而出。$ z# f0 N+ `( `5 v. }
“那你要去猪肉西施洗澡的地方干嘛?”孩子继续说
7 |7 g/ C. ]$ p9 t1 V4 @5 [/ k “去看猪肉西施洗澡。”小孩在他耳边说。
# |4 D* @# j" Z& N# ^ “去看猪肉西施洗澡。”三愣子再一次脱而出。
+ R: e" }9 `9 ^4 z 众小孩咔咔笑起来,他们在田里干活的父母这时候就会斥责他们:“快回来干活,别惹事。”
4 y7 x* M0 i, D c- _ [2 Z4 W “跟什么人玩不好,偏要去跟一个傻子。”
9 p. L: y$ z8 S( l5 V3 j0 h “那个是是疯子,你去惹他他拿刀捅你都不犯法。”
) K5 n7 u7 E/ Q ……
" s# j4 X( U' @, B% b, Q 三愣子整天往铁轨跑,让那个与他爷爷匡老头无可奈何。风烛残年的匡老头常常站在巷口呼喊他的孙儿。
8 L+ f9 Q/ B% v7 ~1 B! I/ u5 g “三愣子哎,三愣子啊,吃饭啦,回家吃饭啦。”匡老头的声音与夕阳一样苍老,飘在阳光里一晃一晃的。0 G3 d& t# R6 U1 k, S2 V$ f
“掉下来啦,我的声音掉下来啦,你们就是跑不远,我喂饱了你们,你们光吃不做,就跟那个三愣子一样。”+ p0 V7 f# `# n/ A p
匡老头说到后来有气无力了,他蹲下来,让路过的人仿佛看到一头行将被宰的老牛。& F4 r- P( ?+ Z; V, m
“匡老头,你蹲在这里干什么?”村里路过的人问。) ^: V) Z0 b4 c! V t4 c2 P) Z! g
“我在叫三愣子回来吃饭。这个三愣子,整天往外跑,他是想累死我这个老不死的。”匡老头说到这里眼泪汪汪。
4 \' Q3 C0 C1 a8 s$ ]' S |6 @) X. B “我们去帮你找他回来。”村里人说。
$ j+ J, d- v! ^8 H; T9 ` “你们是谁?你们为什么要帮我?你们就算找到三愣子,你们也跑不过他。这个三愣子,平日里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比别的孩子差,就是跑得快,跑起来跟台风一样,你们说,你们跑得比台风还快吗?说起来这台风不来就平安无事,一来就和当年的鬼子进村一样,走到哪哪就倒霉。对,就是九三年那场台风,把我山上的三亩龙眼全吃了。三亩呵,你们想想。你们是没见过啊,三亩龙眼倒在地上跟刚割下来的稻子似的躺着,龙眼一颗颗咧着嘴笑,它们一笑,我就哭了。那是九三年的夏天,还有九八年的秋天,我石西桥边上的两亩甘蔗,今天还好好的,第二天也像刚割下的稻子似的躺着,也就是一个晚上的功夫,台风就要了我老头子的命……”
* o6 q3 ~ K. n5 Y
! T( P/ S- ~, }. _" b8 B十六' K, c: X5 `) l5 Z4 G; V
7 o4 E/ e q; X2 e8 H1 d) z
我在铁路上晃荡的日子里,总是能看到家住畔头桥的蕃薯伯。蕃薯伯站在他的蕃薯园里,弯着佝偻的腰割着蕃薯藤,有时也拨草,累的时候他就卷起从地摊上买来的烟卷,阳光和泥土淤积在他沟壑交错的脸上,他看着山那边的落日时,可能会想起他那过早死去的媳妇,还有两个在外地打工的儿子以及远嫁北方的女儿。那时候我又在想什么?2 d' M2 ]5 @- Y: _ R
二零零四年六月七日的中午,我在闲逛的路途中看到一个与我差不多大的男孩坐在路旁的龙眼树下看书,男孩专注的神情让我感到他正在看的应该是一本引人入胜的小说,于是我走上前去。
# _, o1 R7 a7 {3 n: m* j “你当时专注的样子让人以为你是一位学习用功的学生。”多年后我在电话里对猪兄说。
$ s# T1 v% ?/ H, X7 G: \0 N “你当时趿拉着拖鞋,像个混混。”猪兄嘿嘿地笑着说。
% @/ V. X1 X' F. |& l6 r6 S “没有,”我说,“我那时穿着布鞋。”
4 Q7 m9 } o, b) n/ }( @# b “是趿拉着拖鞋。”
1 X; h+ d* b, J) B( m “不对。”
! l( `4 e# e1 M; p x! b 我们不知道当年的真实情况,时间可能在一旁偷着笑。% `( M6 S( Y/ k$ Y
“猪兄,又在学习党的精神啦。”我听到有人对男孩说。3 o! y* u( }7 @
“猪兄?”有意思,我走上去说:“猪兄,你看的什么书,可不可以也给我看一下?”0 U x$ ?. X$ n# b
“《武林传奇》,很好看的。”
; e% f) |( X9 u0 _% r, q5 o “我家也有武侠小说,我可以跟你换。”
, @. i- _) z& K7 F9 [ “这是我借的,换不了。”
: i+ C% g; f/ }& d( C “跟谁借的。”/ u& k& [8 T% B
“蕃薯伯。”$ f5 A; {. ?5 X8 Y2 [8 h
那可能是我这辈子最难忘的夏天了。我和猪兄在一间昏暗的老房子里经历着动荡而传奇的江湖生活。那老房子是猪兄家外出挣钱的亲戚留给他暂住的,门上和墙上还有油漆脱落的“毛主席万岁”的红色字样。我们想尽一切办法,把蕃薯伯家的“传奇”系列小说都借到了,然后是金庸古龙梁羽生卧龙生等大师的武侠小说和一些明清小说,那时最让我流连忘返的是《丐帮血泪情》和《万花楼》。这些小说虽然大部分都像书中的武功秘笈一样残缺不全,却丝毫不影响我们沉浸其中的热情。
$ f1 b1 ?" S& ?7 s “我活在两个世界里,一个现实的,一个虚构的。”我们不约而同地说。
8 V7 }: K, {- ?7 u$ C6 J 我们的阅读让我们真正理解到废寝忘食这个成语,吃饭睡觉这样必不可少的生活环节在我们这里可有可无,武功秘笈和前辈奇人才是我们必不可少的空气。, M& A% S/ n( M2 B: Y
就在我的回忆进行到这里的时候,我兴致勃勃地百度了戊戟的传奇系列小说,结果跟我的期待大相径庭。我本打算重温当年的阅读体验,遗憾的是我意外地发现作者的文笔竟如此遭糕,情节如此老套。) k9 h x' [0 B' K. M8 \; P
“是我们长大了。”电话里猪兄不无感慨地说。* J& w" [( o# m+ a
“也是,就像《龙珠》和《哆啦A梦》,当年让我们流连忘返的书中世界现在都只能在回忆里复活。”. y8 }% e% v7 S% @- y! [
“还有《宠物小精灵》和《四驱兄弟》。”
9 _/ g! z6 r7 j8 V “《太罗奥特曼》和《火影忍者》。”( w- F' }! m5 O
?- l, p0 w0 ^3 n& L F; [
十七
7 C' ~: w( J! a0 F4 p
6 |- v9 e8 N% N- v- s 陌生人谈到他在广州太和青年文化广场卖唱的情景时,我眼前出现了我初学吉他时的情景:我站在一家琴行门口,对着里面挂在墙上的吉他出神,那时冬天的风和雨没能进入我心里。
2 ?7 M4 d( L, s1 j$ R! c 应该是二零零五年七月八日,或者二零零四年七月六日,我独自一人在房间里发现了唱歌的美妙。当我开口把平常的话语变成美妙的音符时,我感到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当然这不是我第一次开口唱歌。但真正感到唱歌的乐趣却是这一天晚上。这时候我开始找原因了,是什么让我突然发现唱歌的乐趣?然后我意外地发现,这一晚我的嗓音变了,它不再是以往的狭窄干涩,而是宽广和圆润。沉溺在兴奋中的我没再想太多,而是让自己的歌声飘荡在一个人的房间里。我不知道这样的好嗓音能在我身上停留多久,所以抓紧时间歌唱,同时我害怕这只不过是一种幻觉,于是我掐了自己一把,来自身体的疼告诉我这不是幻觉,这是真实的存在。# o2 T2 X4 B v- |3 j5 {4 L
我为什么这么兴奋?因为我发现平日里歌曲中上不去的高音部分纷纷拨节生长了,假音的转换也自然而然,没有丝毫生硬之处。: N5 @0 ?0 x" @ F4 f! t* ^2 P- v7 V
我越唱越沉浸在歌曲的情绪中,到了后来竟情难自禁地抓起桌上的课本一卷,于是想像中的麦克风出现了。随之出现的是对歌手的模仿。当唱到《突然的自我》时,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抓起门后的扫帚,扫帚来到我怀中时摇身一变成了吉他,我听到自己模仿着伍佰的嗓音说:“来来来,喝完这杯还有三杯。”当唱到《好汉歌》时,我的嗓音一下子雄浑起来,当唱到《吻别》时,我时而捂胸口时而翘起兰花指……就是这样,一个平时沉默寡言的少年这一晚成了自我催眠的仿佛正在开万人演唱会的歌星,说出来谁都不信。% S+ w$ f g/ {+ ?' Y, k
我担忧的情况还是发生了。第二天,当我起床后再次歌唱时,我伤心地听到了以往那种干涩狭窄的嗓音,我当然不甘心,又试了好几分钟,可那个那嗓音却再没出现。为此我闷闷不乐了好几天。可能是我对好嗓音的执着追求感动了它也可能是我整天失落的情绪动了它的侧隐之心,两个星期后的某个晚上,它回来了。后来的日子里,它几乎每两三个星期会回来一次,当我把我的发现告诉同学时,他嘿嘿地笑说:“像大姨妈。”- w8 n$ R# P6 |' [( |, s
我又告诉他,有时好嗓音一个多月没出现。* b! g) R, d8 j0 M7 X
他意味深长地说:“大姨妈不调了。”
$ {, A: i* N, a0 i
5 E# ~. E5 N; J; R* j. G十八5 T3 V- A1 D* L/ f* o
& D& q1 o$ U* ?) Z! I0 ~
时若雪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喜欢喝酒,她唯一清楚的是酒能让她拥有知暂的解脱。酒帮助时若雪回到过去。她看到,很多个傍晚,她一人在铁轨上用粉笔写长长的信给他,她沿着铁轨一直写下去,直到再没力气,再写不动。她相信当火车在铁轨上面辗过的时候,粉笔字就会贴上它的车轮,她的话不用买车票就能坐上火车,穿越大半个中国到他身边去。2 ?% @3 T5 E s+ |3 b
! B7 i: ^% J2 s$ b写给北方的他: R/ _; E/ T1 V$ L2 t; c' c& N6 A
- C* z$ T( a* I" }4 R$ S2 m沿着铁轨,村庄都睡了! B6 ?* W: t4 t( D* n B5 L; |/ C
雨滴像梦里,挂在睫毛的彩虹
3 o; M! J) Q. m" ~湮没了信笺,再写不出
) w. d( o8 E; _2 T) E7 E流年里爬坡的想念+ O4 N6 D/ N; W5 a6 z0 q- M
连绵千里的高山榕啊
1 @5 C( d5 r" |; A& k' L告诉我,山那边有没有人
! Z9 y" i, P+ _2 O) S, S3 B也像我一样,伫立在铁轨上
, I }" a" b0 T5 t: U6 b) E眺望夕阳跃落的地方
. c' r: Z; X5 Y F1 i6 J' R日日,夜夜,月月,年年
, e' t9 }7 R0 l; |! S& q说出来,是尘烟: |- l1 |2 q) u Z% r
咽下去,才有勇气等待1 u+ {9 m2 z6 J8 ]: F0 j0 t
等待你,来自祖国,北方的少年
! M6 ` n* ]- U$ T, j8 O$ V* r- J循着秋天的枝桠,凝眸' J+ P4 O9 p' k' U8 c; N
我看到满山的哀愁$ r* d$ H- D2 H& ]: p0 C! x
她们盛开着鲜艳的粉红
1 s) X& }- x6 Q5 k- \还要多久,冰封的河水才会解冻6 o" s) \, {. H! Q( b
像火车一样开来0 I O) w3 i9 b" R$ c% ~' E# h+ V
你在河中央,渡荷而来
: o4 J6 d) |/ v# i那时,我也将随风而起8 ?# Y7 m. h" N4 E' _; G: M' W( _
降落在你白色衬衣的肩上5 e& S6 T2 x7 I1 Z: u: j
他们一个在海南,一个在黑龙江,但网络让两个天各一方的人走到一起。无数个夜晚,他们在QQ上聊到凌晨三四点,常常是一人实在睁不开眼睛而睡着,由于怕影响到室友,所以没办法打电话,另一个就一直等,等的人相信睡着的人在梦中会听到他的呼唤而醒来,结果睡着的那个真的醒来了。. A, K0 | {3 b+ n8 C3 ?: s. N
“对不起,我睡着了。”: F8 D2 @+ b8 m
“没关系,我等。”
5 W; e8 B+ i% h' C3 _! z" R: f “你知道我一定会醒来。”0 P( E2 D6 `- Y( H+ K$ ~! ?
“嗯,我知道。”
9 I- N2 A* \6 I9 B 多年以后,想起多年前的那些不眠之夜,时若雪感到其实他一直都在,从未远去,尽管他已到了另一个世界。7 @% n8 u1 ^: F3 _
与那些真挚深情的话语一同出现在时若雪耳边的,还有他们第一次打电话时带有小孩脾性的对话。: C* d, c' m1 M9 \1 M5 R( O& J
黑龙江的他说:“我们这里在下雪。”
1 l2 ~8 _7 e5 i: S) I' K 海南的她说:“我们这里在出太阳。”" h0 [$ ^8 H/ o/ L
他又说:“你的声音真好听。”
2 ?8 v6 Z1 O, A8 s4 L5 S 她说:“你的也是,“不过她又补充说,“只是有点口音,你要是把普通话练好,会更好听的。”: C( v4 Z" ]! x' W4 C" x- h6 k( w2 z
他笑了,他说:“你也是。”
# q' A9 A" B& U, @: p$ n 两人同时哈哈大笑。4 I5 J/ v; d3 h% u+ E
“在干嘛?”时若雪问。
1 ~; W- \# q! V* |8 n “听周杰伦。”7 C/ E7 Z( m f/ R4 z1 Y
“我不喜欢周杰伦,我喜欢王力宏。”
8 a# D5 V6 D& F: O, b( M- B “我觉得周杰伦比较好听。”2 N* O0 F$ u' l
“王力宏才棒呢,能唱能跳能写,人又帅,而且你知道吗,他毕业于美国威廉姆斯大学,还认养了二十多个孤儿。”
1 a7 y. E/ I7 F: \7 V, s “这么了解,女生就是不一样啊,追星真疯狂。”6 R. L9 \* W$ b1 V
“过奖过奖。” C$ _+ o! X3 H F
“该说啥了?”; A( g5 h% a+ g. P- U: z! T( ^4 A
“你说呢?”
: T9 T5 V: B, k j4 g" Q/ L9 t* K “那……我说了哦。”* w2 J0 e! w/ M# s% c" j/ J7 _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你说吧,我听着。”
9 g# E. r9 F, l4 q% A+ s 他装糊涂说:“说什么。”, ^: K, m$ O5 l' @- ]% a
“还装。”
8 B U$ g9 {3 |% v+ X$ n5 K “那个……要不你先说吧,女士优先嘛。”+ r6 E7 i7 J+ R2 o% q
“喂,你是男生哦,肯定要你先说啦。”3 L- V9 l. u( p
“QQ里说容易,电话里……还真开不了口。”' d8 @: P6 h* I; L" w' b) Q- M
“不说我挂了。”时若雪使出女生一贯的杀手锏。2 w" S) o N; C8 w- U$ X2 O7 y
“别别,”那头急了,“我说我说。”; v! X) x- d# ]) B. S5 b- P& ]2 s
“说吧。”
0 Y* ^1 k& B. |# d$ S X “我……我……我……”
, y. M+ F1 w8 t6 N) `+ o “我什么我,快说。”
1 A0 p6 [1 W2 T3 S) y' l' D “我……我……我……”那边“我”了半天还是我不出个所以然来。" Y. t o! f6 N0 P* E' A$ t
“挂了,拜拜。”3 a$ y3 }* ? r$ D5 R: q; I
“我爱你。”他脱口而出。
( U: K2 T; q R% G2 t; T) @ : v u7 g" J) n5 D& Y" B
十九% p* |3 Y& o' V6 R P7 i& b
2 G( W- n. x2 q. h6 `" w6 z/ l 三愣子他爹在行将离世的时候,眼神不但没有丝毫涣散,反而显得神采溢溢。) o( R" o3 k. Z' ]6 _* x+ M
那是初秋的傍晚,他爹躺在床上已经一个多月了。这天下午六点钟的时候,愣子爹一反常态地精神起来,他的目光再现了往日的炯炯有神。他把三愣子叫到病床前。
6 n7 B. O$ `- j! M" u: F “我儿,爹的病好像好了。”3 E; }+ D+ B7 ~' _
三愣子看着父亲一反常态的脸,点点头说:“爹,好像是的。”# K9 P8 u( T" @4 h$ u4 E- D
“我儿,爹想喝粥。”4 q8 E ]' \* o, e! a; s. |/ t+ o
“爹,我这就去给你端来,刚煮好的。”: {8 }' p: E2 P8 j; M) P8 \
三愣子从灶间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白粥,舀起一勺用嘴吹了吹。
! B' Q8 y' G7 s) X2 g5 | “爹,喝粥。”
5 O" f4 ] U2 _$ s( Y7 E4 z* x 愣子爹喝了一口,顿时感到凉叟叟的肚子一下子暖和多了,他说:“儿啊,扶爹起来走走,走走。”
0 a; ^+ F, _0 h% n# @ 他那时候还不知道他此刻的容光焕发其实是垂死生命的回光返照。/ ~) m4 s' A+ N' R
三愣子把他爹扶起来,左手握着他爹的左手,右手撑着爹的腰,他爹就像拄着一根拐杖似的走起来了。5 B2 m8 I: x, f6 I( W
这天傍晚夕阳西下的时候,村里人惊讶地看到那个久病不起的鳏夫竟像个正常人一样可以走路了,他们说,这准是他那过早死去的妻子在天上给予他力量。% d2 Y" B3 C z3 r1 @% N2 ]
愣子爹直到看不见太阳的时候才叫儿子扶自己走回家。村里那些晚归的庄稼汉在路灯下听到这个鳏夫不停地表达对自己的怜悯:“活过来了,我总算活过来了。”
/ J3 v I3 G9 t! p+ g 回到家后,鳏夫让儿子帮他擦洗身体,随后躺下休息,他对儿子说:“走了一下午,还真有点累了。”
) `" W b) v( O6 U" M) X. X 他睡下后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但他没往死亡方面想,他以为这是自己过久没活动的缘故。直到这天晚上十一点钟的时候,他才知道死亡一直没有离开过他,死亡只不过像对待所有行将就木的人一样,给予他短暂的回光返照。
: l. H' l7 E+ J# ]3 _* q+ b/ \ 他感到死亡刚开始是像蚂蚁一样从他的脚底往上爬,因此他感到脚底痒滋滋的,要不是因为全身乏力,他差点笑出来。随后死亡沿着他脚上的血管爬到大腿上,又迅速地窜上腰际,在他肚子里漫延开来。紧接着占领了他的胸腔。这时候他害怕了。因为之前也有类似的经历,不过那几次死亡都只是漫延到腰际,而没有像现在这样在他胸腔里安营扎寨。他用疲惫不堪的声音把儿子叫到声边。
4 S7 U7 i5 \: M' f, N “我儿,爹快要不行了,爹活不成了。”
$ ]! K* v: |, O8 Q2 x _ “爹,你不是活过来了吗?”
) U6 w. `, L9 Q+ c) v “我儿,快,去通知你大伯二伯,三伯四伯,告诉他们,我就要死了。”! _5 n! V, S2 F% [( N! {& |
$ M3 [4 D( x" a9 P9 r! s5 J二十% \. `; a1 z8 ?5 o1 w
' i) ^+ b) s9 y; r% f
似乎是过了很长的日子,长到我都不知道自己活了多久了,就像《百年孤独》里的乌苏拉一样,我忘了自己的年纪。- b0 m$ H w8 O' m: n# z7 M
那一年夏天,我陷入了一片灰暗中。每天早上醒来,我都感到全身乏力,对周遭的一切产生强烈的抵抗情绪,我不知道我活着是为了什么。有一天,我看到一本杂志里有一道测试你是不是患上抑郁症的题目,我就试着选出符合自身实际情况的选项,结果让我喜出望外。测试的结果是我患有中度抑郁,而我一直以为我是重度抑郁。日子一天天地走着,我的低落情也在一天天向下滑坡。我可以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实在非说不可我就以最简洁的语言来表达,并且声音有气无力。当我的低落情绪达到顶峰时,我就会以吃东西来排减身体里的抑郁,我说不清这是为什么,我只知道这样做会使我好受些。有时我在超市疯狂购买零食,画梅口香糖蛋黄派泡面沙琪玛饼干苹果梨香蕉蕃茄荔枝西瓜冰淇淋雪糕一大堆乱啃乱咬狼吞虎咽,有时我不断地抽烟,红双喜红牡丹红塔山黄山芙蓉王阿诗玛万宝路相思鸟双叶小熊猫东方红好日子一阵吞云吐雾酣畅淋漓,有时是一瓶接一瓶地喝酒,珠江雪花燕京青岛金威莲花白酒泸洲老窖正宗小烧桂林三花酒黄酒米酒葡萄酒喝得酩酊大醉不醒人事。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无论吃什么,无论吃得再多,我的情绪依旧没能有所好转,看着熟悉得都快烂掉的环境,我知道我应该出去走走了,否则我不敢想像后果会是怎样。我买了到广州东站的汽车票,在火车站买了第二天到北京的火车票,然后站在火车站广场上茫然四顾。( E, d5 M$ c# n1 K& `& c7 p: ^: G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北京,而不是其他地方。可能是一直以来的首都情结或者说长城情结,也可能是北京比较远,我想越远越好。% @+ M- {+ f/ `
火车咣当咣当的声响没有我以前在铁轨旁听到的那么大声,坐在硬坐上很不好受,空气里迷漫着让人窒息的味道。我看着窗外像利刃一样后退的景色脑中一片空荡荡。后来我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其间迷迷糊糊听到有人说:“这是到哪了。”
8 |! X. Z! |% N* Q( a/ l 有人回答:“到长沙了。”3 u! v8 ?/ K3 e( P
“这又是哪?”
& P4 \5 o# {/ y! s! I: \) f% Y* h “武昌。”; K' h) p1 h. m" G: Z- _3 ~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醒过来了,我问乘务员:“到北京了吗?”0 T* o% l- B; T: Y" r
“刚到郑州。”
5 }* ~9 ?) Y0 c# l “哦。”, G* O, G: r, h3 Y( E) x; U2 {8 G
第二天中午三点多的时候,北京西站终于到了。我几乎是动都没动,就被人流挤到广场上。这时候我面临一个现实的问题:该去哪?或者说,该找谁?我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发现没什么朋友在北京。这时候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震了一下,我想起一个人。黑冰。' m& {( w6 `+ H8 i2 S, Y
还在我初中的时候,我通过一本杂起认识了一位笔友。在后来的信件交谈中,我知道这是一位漂泊无踪的行者,在她给我的信封上,地址也是千变万化。她告诉我,她几乎做遍了世界上所有的低等行当,送过外卖摆过地摊当过酒店服务员公司会计站过流水线当过女保安倒卖过衣服扫过马路做过保姆一无所有时甚至卖过血。她常常一个人在旅途中乱写乱画。她把自己的所见所思写在火车上,汽车上,旅馆的墙壁上,洗手间的便池上,甚至还有她自己的手上,脚上。后来她根据自己一路上的见闻,加上对往日随手写就的文字,整理一番修葺一新后出版了一本带有自传色彩的小说,销量一路看涨,只是一个月后就被禁止出版发行了,理由是这本小说里弃满了性,暴力,以及死亡。后来她就彻底与文学绝缘了,她说:“全中国现在活着的没几个是作家。”( Y( t' b0 j* o
出版商曾劝她放弃自己的风格,她说:“老子高兴怎么写怎么写,爱看看不看拉倒,就这么简单。”8 W( Y5 `/ e8 c& W! M' R
后来我们没有原因的通信越来越少,直到没有。现在我站在广场上,回想了她留给我的地址,我想这么多年了,她应该早不住那了,可眼下我只能碰碰运气了。上天对我很是眷顾,我在望京西园的一个地下室里找到了她。$ j! Z: b; D* U M& q& n1 h8 f5 m
离开文学后,她拾起了旧日的吉他,组了乐队,在什刹海,.三里屯,后海等酒吧街的酒吧里演唱乐队的原创,她们乐队的梦想是有朝一日能把演唱会开到月球上去。后来他们乐队的节奏吉他手在一场车祸中被碾成肉泥,于是她邀请我加入她们乐队,我心想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与其这样无所事事不如做点什么,就接下了邀请。我们的分工如下:4 |7 V. d% A. k8 Z4 h Q
主唱:黑冰
2 Z+ K9 N6 I3 O0 {" U" T4 k鼓手:蓝云! D6 [' ~% W! Z; c0 n; z, q; z
贝司:西海
. S, K4 s4 @6 u* a4 p! [& I吉他:我 4 Z. s) k! u# I5 m9 s7 ]8 ?. T: k
* f# ]/ Z- Y* N: k- ^! \1 v二十一. S7 h, N; t0 @9 x- X$ c
1 D$ x g% R- A
愣子爹的四个哥哥一字排开站在他们五弟的病床前,看上去甚是威武。
2 x' L4 z" S% d( f2 c1 i1 r$ o& K) I 做大哥的首先发话了:“老五,我听人说你下午活过来了,怎么这会儿又倒下了?”/ g2 Q- o4 k5 [4 Y" j
“是啊,老五,咱们翟家五条枪,可不能少了你一条啊。”老二老三老四几乎同时说道。, L( \1 _8 r d+ k8 X
这时候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他五叔,你别老想着死,想想活。”1 M4 q7 h2 [; o3 w/ R! ~: i
“谁……谁在说话?”翟老五声音颤抖地说。
) u* d7 Y3 G3 p3 {' _, h1 y “哦,是昔云村的算命先生赛半仙,我们把赛半仙请来了。”翟老大说。
: D7 u1 m! f% Z4 M! y, K 愣子爹喜出望外,他对赛半仙说:“半仙先生,你给我算算,我这是遭了哪门子孽啊?”- l: k( j" H8 m$ L' `
“是赛半仙。”算命先生纠正道。
* n& N6 I8 Q& | “哦,赛半仙先生,你给我算算,我这是遭了哪门子孽啊?”) i2 ~4 T5 ?4 R. i# _) o
赛半仙搓着手里的一串念珠,叹道:“你是不是年轻时干过什么偷鸡摸狗的事?”' c' V3 d8 \) C2 U
愣子爹忙申辩道:“我翟老五一生清清白白,像毛主席说的,绝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I, S/ K2 C9 V- {5 G
“那你是不是干过对不起女人的事?”, N& C7 ?4 i( i! K
“先生,天地良心啊,我从小看到女人就脸红,话都说不出,哪能干那肮脏下流的勾当。不信,你可以问问我四个哥哥。”6 } j3 U* n" Z+ K% Q2 h. h3 l
“对对对,我们可以作证。”他四个哥哥异口同声地为弟弟的话作证。
# B9 k; ?& q$ s- h6 F5 p 算命先生显然有点为难了,因为他这两个问题一出,没有人能说自己从没干过的,不过这个老江湖并没有气馁,他接着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一直瞒着大伙?”
" J/ T& e: j8 A% ?6 h 话刚出口,他就捕捉到翟老五脸上的异样神色,他打蛇随棍上:“说吧,你是不是有事瞒着大伙。要知道,阎王爷最喜欢向那些撒谎的人发请贴。”' \( g' W g( P+ x
愣子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对三愣子说:“儿啊,你过来。”
' U% T) G. H1 u" ^* |# b1 J- w$ [0 X 三愣子挪步到床前,他爹摸着他的手说:“我儿,你好歹也叫了我二十年爹了,你还会一直叫下去吗?”' N- |& l& f" c9 F- Y6 O
三愣子吸了吸口水,说:“爹,会的。”1 C; W. c9 u2 x1 |4 z1 W5 A
“我儿,要是我告诉你我不是你亲爹,你还叫爹吗?”
$ D# {2 E+ ~7 A- s. E “爹,你怎么不是我亲爹?”
% Z, |8 j: I) t' y2 I; t- n “儿啊……不,不能叫你儿了,可不叫你儿,又能叫什么?而且都叫了二十年了,改口难呐。我儿,我还是这样叫你顺口,我儿,爹本来不该瞒你的,可爹怕你知道真相后就不要爹了。儿啊,你不是我儿,你是我在池塘边捡回来的。”
, `5 ~& _! D4 Y# T y 三愣子依然吸着嘴边的口水,他问:“爹,我不是你儿子,又是谁儿子?”# H* L. v. ?5 v& W# y' ?' |3 X. c
“爹也不知道。这二十年来,爹一直在打听,可一直没打听到谁是你亲爹亲娘。”3 A# d, ^2 t) v: ~4 R; ~
“爹,打听不到就不要打听了,谁对我好,我就叫谁爹。”
# g8 K7 K' ]5 G! T/ m ` 他爹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他喘着气说:“儿啊,他们都叫你三愣子,其实你一点都不愣。爹没白养你。”
3 r2 D) ` t+ b) I “他五叔,”这时候赛半仙插话道:“说出来就好,阎王爷会收回请贴的。”
8 ^1 n7 x2 k- i. m2 P4 ~0 Z “先生,没办法了,死已经爬到我喉咙了,我不死也不行了。”& Z5 {5 n% L3 z$ N$ b$ U. A
“他五叔,死在你喉咙里你就把它吐出来。”
h1 f: C% W( k& T2 u* @7 j# ^ “试过了,吐不出来,咳咳咳……”愣子爹咳了几声,接着说,“儿啊,爹这条命是克妻又克子啊。爹娶了媳妇,还没洞房媳妇就死了。爹把你抱回来时你还好好的,两只眼珠子像玻璃球一样滚来滚去,没过多久就变了,变得呆头呆脑,整天流口水,是爹害了你呀。我儿,爹就要死了,爹没死过,爹怕。”$ Q2 X5 ?. _ z/ o% v
“他五叔,死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眼睛一闭就过去了。”: Z0 b( l2 B6 D% H) B( H9 Y
“可你们都活得好好的,我一个人死,路上孤孤单单的,没人做伴。”
7 w2 R5 j/ v- o9 |. _% ]2 E “他五叔,路上人多着呢。热闹,不孤单。” U& O1 X3 T6 c. z4 J- a
“儿啊,爹活了五十多年,说来也该知足了。爹唯一的遗憾就是还没碰过女人,就这样死了,爹不甘心啊。”
* _( t+ `( Y+ [ “他五叔,那个世界也有女人。”算命先生安慰他。+ e4 Y2 M# Z7 X" H) K
愣子爹没理会算命先生,他继续说:“我儿,爹都五十几岁的人了,却还没碰过女人,只能看从地摊上买来的盗版牒,爹容易吗?”. c* j: E, M# k4 c' g/ L
“不容易啊,”算命先生表达了对翟老五的同情,“可真难为你了,他五叔。”
) }$ Q& j! O8 e$ K
3 N# r0 ?* w6 y0 ]- m二十二
; \, r' ^4 x% }% X ' ?/ V6 E2 x% ^
有一天我独自一人走在北京的铁轨上,那天我突然有一个想法:一直走下去,能否走回家?& m6 H H$ F& l E6 |5 U. u
那时候两旁的景色不再像利刃一样后退,而是几乎与我并肩而行,我想有它们的陪伴真好,这样我一路上就不再形单影只了。/ n5 W' y) g2 |7 b+ v7 Y1 o* [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太阳月亮交替着上升落下上升落下。有一天我走到一座被荔枝装扮得红红火火的村庄。我发现对面有个人也像我一样独自走在铁轨上,他在向我走来,夕阳下我看到他的面容有点熟悉,好像在哪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但我还是情不自禁地示意他坐下来。那时铁轨边上的水泥路面由于一整天阳光的暴晒,在傍晚的时候还微微发烫,他提议到下面池塘装一点水给水泥地降温,我没有反对,于是刚刚进行了几分钟的谈话被迫中断。
# J& Y3 X, c. u8 E 出乎我意料我是,我们的交谈几乎没有任何障碍,我们一直聊到口干舌燥。后来我们坐到了铁轨上,边聊边玩弄铁轨与枕木间的石子。没多久,我们听到一声贯穿村庄的悲鸣从地平线上传来,我们知道火车来了。" N' O# _( n' A4 S: c2 T, A0 }4 L
我们朝铁轨尽头望去,火车头上的灯光让我们睁不开眼,我看到他和我一样伸起左手挡在眼前。那时候,一轮明月正高悬空中,红色的月光把大地照得通亮。' p7 l, a# A( B2 w# Q9 N
# L# F, M- r( S7 c) |$ u M9 o
/ ^& `4 [+ U. V l# J. P3 ~+ W5 F, z
9 Y) ^7 S5 c& J' V( [& C
+ c' [5 q1 N( e6 J ^& P/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