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风之子 于 2014-12-20 09:54 编辑
读一个作家与一名诗人的二首诗
文/风之子
读诗,我们在感受诗歌作品留给我们的文字之美以外,还怀着一颗虔诚的心,聆听诗人从内心深处发出的那一种微弱的声音,哪怕这种声音非常轻微,但有心阅读的读者一定能够感受得到,诗人们用语言架构而起的形式与内容之间,表现与传达之间,所形成的一个开放的"八字环“;诗歌作品作为作者与读者之间的媒介,作为两个环的一环,与诗作者紧紧相连。我们潜心读诗,其实从本质上来说是在读人。间接感受诗作者利用文字符号的排列组合,构成的一件內嵌有作者心灵的隐秘,作者与读者之间,似乎形成一种密码撰写者和密码破译者的关系,非常微妙,而开启这心灵密码,需要读者通过理解作者文字符号的意义,从而重新认识这个复杂世界的万物和生灵。
诗歌是一种神秘的文体,简单清浅的字、词、句经过排列、组合与分行,句中顿挫、节间嵌联,话语跌宕起伏,韵味烂漫,便产生了诗意,诗歌内部时而有声音发出,时而又有作者内心的风暴蠢蠢欲动。它要求阅读它的人,静下心来,将自己的耳朵打开,并以剖解文字组成结构的眼睛,抚摸语言温软如玉的容颜;以倾听万物的耳朵,来感受诗作者内心独白发出的细微声响。
每一首诗的表现方式与抒写模式它是诗人的一张标签,以文识人,读者对一篇诗文本的阅读过程,充满想象的链条,将遮蔽在诗人与读者之间思维空间无限敞开,这也是一种理念与理念的较量。诗人们毫无保留地揭示真实的社会现象和人文景观,挖掘诗性意义,诗人们各尽所能,显示出极高的诗学修养和诗性思维艺术效果,将个体思维的认知宽度和深度巧妙地融合至丰富的话语之中,极尽诗作者对语言掌控熟稔之所能。
《你若懂我该有多好》
作者:莫言
每个人都有一个死角,
自己走不出来,
别人也闯不进去。
我把最深沉的秘密放在那里。
你不懂我,我不怪你。
每个人都有一道伤口,
或深或浅,盖上布,以为不存在。
我把最殷红的鲜血涂在那里。
你不懂我,我不怪你。
每个人都有一场爱恋,
用心、用情、用力,感动也感伤。
我把最炙热的心情藏在那里。
你不懂我,我不怪你。
每个人都有一行眼泪,
喝下的冰冷的水,酝酿成的热泪。
我把最心酸的委屈汇在那里
你不懂我,我不怪你。
每个人都有一段告白,
忐忑、不安,却饱含真心和勇气。
我把最抒情的语言用在那里。
你不懂我,我不怪你。
你永远也看不见我最爱你的时候,
因为我只有在看不见你的时候,才最爱你。
同样,你永远也看不见我最寂寞的时候,
因为我只有在你看不见我的时候,我才最寂寞。
也许,我太会隐藏自己的悲伤。
也许,我太会安慰自己的伤痕。
从阴雨走到艳阳,我路过泥泞、路过风。
一路走来,你若懂我,该有多好。
【荐读.简评】煽情的诗语:“一路走来,你若懂我,该有多好”
这是我读到过的中国作家诗作中,最打动人的一首,莫言以长者的姿态,平和的口吻,似乎在谆谆教导我们,喜欢你自己心中所喜欢吧,敞开了爱你的心中所爱,而“你不懂我,我不怪你”,语句反复沓叠的运用,就如弹拨竖琴少女手指划过,轻柔、温馨,声波荡起。这样的诗语节奏,有着美国作家、诗人爱伦.坡的诗作《乌鸦》尾句“乌鸦说:永不复焉”的旋律与节拍,读来音乐感极好。这首诗非常煽情,叠句循环往复,结构韵脚优雅,如果被央视元宵电视诗会选中朗诵,我一点也不会觉得奇怪。
朗朗上口,诗语平易,诗歌表现技巧隐藏于叠句复沓之间,每一小节首句和尾句在重复描述中,语义不断开合,喻意则层层递进,览尽一个人的人生一路走来的所有过程逐渐隐现,爱、恨、情、愁,五味杂陈,人生有诸多不如意,但可也有顺心的时候,但这一切,都在心里只有你的时候,你就是我的唯一,最后莫言感叹之语脱口而出“一路走来,你若懂我,该有多好”,这个“你”没有定指,意味深长,它可以指向真实存在的那一个最爱的人,也指向作者自己的最爱——小说,疑惑小说中人物,可见大作家,在心灵深处,需要爱,将潜伏多时的情感倾泻而出,好不畅快。一个自信的艺术创造者,本质上希求大众的理解,也不完全是,但即使一时的不理解,也不打紧,揣摩作家莫言的心灵密码,或许也是众多读者想知道的,他的下一部巨制描写方向指向那里。
《祖国》
作者:杨键
枯草上的绵羊默默无言地望着远方,
多美啊,摆在油菜花地里的蜂箱。
一头眼泪般的牛拴在石头上,
拖拉机来回运着稻草。
那叫不出名字的鸟,在蓝天,眼睛,运河组成的灵魂里飞过,
晒在春天里的冬日身躯,渗出幸福的汗滴。
我不了解运送石棉瓦的船工的苦水,
但是落在甲板,运河上的光,永存!他们乌黑的眼圈,永存!
枯萎的荷枝犹如古人残存的精神,
没有什么比看到倒塌的旧房子更加令人难受。
姑溪河畔山顶的塔尖与江边码头的塔尖
同时,带着泥土的棕黄,刺向蓝天!
在车厢里,人们凝望着落日,
一件挂在桃树上的农民的蓝布褂。
1996
【荐读.简评】极高的艺术表现:将具有反讽意味的话语转化为生动的活的形象
与1995年诗歌《啊,国度》描写生活底层的铁轨上捡煤炭的乡下小女孩、乞丐、偷铁的邋遢妇女一样,诗人杨健表现这般大的命题时,采用以小处着眼的方式,从最底层的生活琐事说起,进而揭示社会生活全貌。和诗人杨克成名诗作《人民》的直接揭示社会真实现象相比,杨健这首《祖国》用语婉转而不露声色,旁敲侧击为一大特点,而在诗歌表现重大政治题材之前,就如这首诗第一节对自然物象极尽描摹,目的定然有淡化诗歌内容的指认。第二节对一头眼泪般的牛机械地干活,与第四节描写的搬运石棉瓦的船工,形成深刻的比照效应,底层生活的人们,他们乌黑的眼圈,像枯萎的荷枝,犹如古人残存的眼目,他们多么无助,但精神状态极好,杨健诗中说不理解船工的苦水有多深,我们也一样,历来顺受,命运使然,任劳任怨,就像一头牛,多好的老百姓们。
而这一切,都是发生在建国47周年后的1996年,作者的思想情感完全沉浸无边的思索之中,从前行的车厢里向外看祖国山河,满目萧瑟,这和欣欣向荣的社会主义国家本该有的火热生活场面,形成极大的反差,反讽意味顿觉凸显,批判现实主义的思想立场,在作者极高的艺术表现手段之下,诱导读者对我们的祖国满生期待,也许,这正是诗人杨健写这类政治题材的初衷,很少有人在敏感年代之中,在这片神秘的土地上触碰政治,上述二位诗人这点上就值得尊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