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张远浩 于 2014-12-16 20:38 编辑
很多诗人迷信技巧，张远浩这个人特别迷信真实。他的喜怒哀乐都在诗歌里，他的诗歌与现实能够水乳交融。或者说，他试图用诗歌抓住现实。
————阿兔
呼格吉勒图 （ 叙事诗)
张远浩
一 不过是意外
那一年是公元1996年
呼格吉勒图只有十八岁
十八岁的呼格吉勒图
是一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
他有一张生来比较周正的面孔
有一双明亮生动的眼睛
有一脸略带害羞的微笑
有出众挺拔的身材
有对外界充满好奇的敏感
像所有的小伙子一样
他的心里也有自己美好的爱情梦
如果不出意外
呼格吉勒图一定会走进自己的爱情梦里
继续自己的正常生活
但是
生活中总是发生太多的意外
这一年的4月
有一天晚上
外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呼格吉勒图上厕所时
突然听到隔壁女厕所里有人喊救命
他想去厕所看看
可他一个人有点害怕
他一口气跑到自己平时工作的工厂
他把熟悉的朋友闫峰喊出来了
他让闫峰陪同自己
去女厕所里看看
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在厕所里划了一根火柴
厕所被照亮了
原来厕所里有一个大姑娘被人杀死了
很显然
被杀的姑娘被人强奸了
她的裤子都被人扒下来了
呼格吉勒图随即跑到治安亭去报案了
二 一个人的灾难开始了
这个晚上
是一个令人绝望的晚上
呼格吉勒图和闫峰都被警察带到了公安局
他们被人关在两间房子里
审讯一开始就没完没了
呼格吉勒图没杀人
一开始他就不承认
可是讯问的人把他拷在暖气管上
问了一遍又一遍
最后不耐烦的警察剪下他的指甲
发现他的指甲里有血液
警察以为呼格吉勒图指甲里的血液
就是被害人的血液
警察没想到
他的血型和被害人居然一样
48小时之后
一个疲劳至极的警察对恐惧至极呼格吉勒图说
只要你说杀了人
你就可以去尿尿
警察说
那个女的其实没有死
你承认了
现在我就把你放回家
身心俱疲的呼格吉勒图
这时真的非常想回家
他就筋疲力尽地承认被害人是他杀的
警察问他被害人有多高
他随口说被害人1.6米
警察追问说 记清楚了吗
他又改口说是1.65米
其实被害人只有1.55米
他说被害人是长发、直发
但被害人其实是短发、烫发
他说被害人未穿外套
其实被害人穿了外套
他说被害人讲普通话
其实被害人讲的是方言
警察其实漏掉了关键
被害人身上的精液
不是呼格吉勒图的
但最要命的是
被害人的血型与他的血型一样
于是疲劳至极的警察最后草草地断定
被害人就是呼格吉勒图杀的
此时的呼格吉勒图已经百口莫辩了
三 糊涂官草率夺人命
六十二天之后
呼格吉勒图被判处了死刑
枪决呼格吉勒图的那天
他的母亲尚爱云居然不知道
他的父亲李三仁同样不知道
呼格吉勒图被枪决之后
尸体是他的哥哥昭力格图拉走掩埋的
那天太阳钻进了厚厚的云层
它不敢正视人间的罪恶和黑暗
它发誓有一天
它要用自己的光明照进人心里
那天呼格吉勒图的朋友闫峰一天都不想吃饭
他不相信呼格吉勒图会杀人
但是现在呼格吉勒图被枪决了
因为强奸杀人是一件极不光彩的事
那天昭力格图就把弟弟呼格吉勒图草草掩埋了
掩埋了弟弟之后
昭力格图连哭都不敢大声地哭出声来
四 真凶露面，又是一个意外
九年之后的2005年
真正的罪犯落网了
他叫赵志红
他坦承那件厕所奸杀案是他所为
这句话
一石激起千层浪
因为呼格吉勒图已经喊冤九泉了
因为过去草草判案的糊涂官都升迁了
因为被害人家属心里落实了
可事实就是事实
赵志红所说的事实
与所有的细节都吻合了
但纠正冤案非常不易
尽管事实摆在那里
尽管法律不能缺少正义
尽管事情一清二白
这个冤案还是没有得到及时纠正
因为有些官员认为
过去的事情应该让它永远留在过去里
五 道听途说 一个记者的决定
一个年轻人
就这样冤死了
可是一件意外的事
又让它回到了公众眼前
一个年轻记者知道了这件事
他是一个坚信正义必定战胜荒唐的记者
当他看到呼格吉勒图的照片
他吃惊得几个晚上没有睡觉
天哪 ，呼格吉勒图太像他的一个同学了
那是他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的一个同学
他和他情同手足
他一直把他当哥哥
他的五官和身材都和呼格吉勒图像极了
可惜他的同学四年前就死了
他是死于一场车祸
年轻的记者为此失魂落魄了好几天
更为奇怪的是
这个记者有一次梦见呼格吉勒图
在梦里
呼格吉勒图对他说
哥哥，请你一定要想方设法救救我
我被冤死的时候
才十八岁
讯问我的人说
只要我承认杀了人
就放我回家
年轻的记者醒来之后
就给几位大权在握的人写信
他很详细地把呼格吉勒图的冤死细节一一说出来
他的信
开始如同泥牛入海
他不死心
他相信人间不能没有正义
他相信正义最后一定会取得胜利
他接连不断地给大权在握的人写信
后来他的信终于被大人物看过了
有几个良知未泯的大人物
觉得这个天大的冤案应该平反了
一个十八岁的生命
不应该就这样活活被冤死
否则连太阳都怕看见罪恶的人间
就这样
呼格吉勒图的冤案
终于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
于是法院开始认真对待这个天大的冤案
六 迟来的正义 草菅人命的法官马上就要得到应有的惩罚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一眨眼
呼格吉勒图就冤死十八年了
这一年是2014年
人们渴望法治的声音越来越大
正义终于和阳光一起
透过了厚厚的云层
射进了需要正义的人心
这一年
呼格吉勒图的母亲尚爱云已经很老了
他的父亲李三仁也老了
当年轻的记者
把呼格吉勒图的冤死细节告诉他们时
风烛残年的他们
步履蹒跚地来到了呼格吉勒图的坟前
风吹过来时
他们仿佛听到呼格吉勒图在风中呜咽
他们把法院新的判决告诉九泉之下的呼格吉勒图
他们说 儿子啊
法院承认你是无罪的
可惜他们唤不回你的命
我们唤了十八年
也唤不回你的命
他们告诉九泉之下的呼格吉勒图
法院现在已经给他平反了
那些草菅人命的法官马上就要得到应有的惩罚
他们还告诉呼格吉勒图
如果不是有那么多关心他的人
他的冤案恐怕永远也得不到平反的机会
如果没有那个呼唤正义的记者
如果没有那些良知未泯的大人物
如果没有网上成千上万的热心人
呼格吉勒图的冤案
就是一件只能留在过去的冤案
中国太大太大了
这样的冤案肯定还有很多
永远留在过去里
两个老人回去的时候
发现太阳从云里钻出来
他们抬头看看天
好像看见了呼格吉勒图的脸
那是一张年轻的脸
一张十八岁的脸
那张脸上
有一双生动明亮的眼睛
有一脸略带害羞的笑意
有一种渴望回到亲人朋友眼前的愿望 |
发表于 2014-12-16 0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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