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蒲秀彪 于 2014-12-17 17:13 编辑
没有诗歌,我可能会疯掉
——蒲秀彪访谈录
嘉 宾:蒲秀彪,资深诗歌爱好者。
访 者:孙向阳,南京大学现当代文学博士。
孙向阳(以下简称孙):你是什么时候接触诗歌并开始写作的?诗歌给你带来的最初感动是什么?
蒲秀彪(以下简称蒲):我最早接触诗歌,应该是和九年制义务教育下贵州乡村的很多孩子一样,从小学课本开始的。真正地开始有写诗的冲动,是参加工作后,开始诗歌写作,应该是在接触网络诗歌以后,时间大概是在2003年。
要说诗歌最初给我带来的感动,就是工作后,在一首李白的《将进酒》中找到了共鸣。因为工作的单位是国企嘛,当时工作节奏就是国企那种按部就班样子,工作之余的大多时候,职工的生活就是麻将、卡拉OK什么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是在这样的一些生活中建立起来的,从骨子里说,我不是很喜欢那些东西,但如果不参与,那么就会有很多的孤独感,不时也听到一些有点想法的老员工在报怨这报怨那。当我看到那些大学毕业多年,还在机台上推烟车的同事,我觉得自己也不过是茫茫人海之中的沙子一粒。于是就有了一些不满和厌世的情绪。有一天,我在一位同事的办公桌的玻璃板下面,看到一篇用A4纸打印的李白的《将进酒》,我低头读得热血沸腾,我当时就把这首诗从“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到“与尔同消万古愁”背了下来,便拿起笔,开始在废纸上写一些文白夹杂的诗,直到后来进入网络诗写。
孙:我知道你是一个十分勤奋的诗人,几乎每天都要写作,也出版了一本诗集《随时随地》。能谈谈你的创作近况吗?
蒲:如果拿现在的状态来说,与其说是勤奋,不说是一种痴迷,开始写诗还想有所为,现在的写作,完全是出于一种自言自语的需要,就像中了诗毒,上了瘾,是一种生活的状态了。当初出诗集是赵卫峰先生的关照,他看我写了那么多诗歌,就劝我把它们集中一下,当算是给自己一个礼物。赵卫峰作为一个严谨的诗歌评论家,能主动为我的诗集写序,算是对我很大的触动,也满足了我一点小小的虚荣心,觉得自己的诗还能被人认可。在诗的路上,能有这样的纯粹的良师益友,甚幸。
近年来,生活依然如故,日复一日的工作,如同顽固的体制堡垒,没有希望,也少有绝望,一直保持着一种简单的生活,写作也是,想写就写,有了感觉就写,没有感觉就倒在沙发上,看看电视,翻翻闲书,孤独而自在。所谓的创作,要么来源于瞬间的快乐,要么就来自于特别的愤怒。这样的感觉周而复始,因此源泉不断,写作需要这样的迷惘与苦难。
孙:谈到你的诗歌,有的人喜欢你的《请不要用那种眼光看我》、《等待》、《儿子的小手枪》、《生活在别处》等作品,我却有点偏爱你的《一只蝉在歌唱》。这只“仿佛除了歌唱,一切都与它无关”的蝉就像你的化身,一直不停地在歌唱。我的理解对吗?
蒲:谢谢你在百忙之中对我诗歌的仔细阅读,也感谢你对我的理解,深入我心。不论是《请你不要用那种眼光看我》、还是《生活在别处》那些,都是现实的,也是生活片段的,可能有人喜欢他们对现实的批判态度、人生迷离的孤独状态。最终我觉得,诗歌它是一种灵魂的事物,心灵的需要,逍遥的快乐。对诗的喜好,从来就是千人各一面,有人喜欢面对现实,有人喜欢有点仙气……。我更喜欢我的半梦半醒的状态,人生如梦,恍恍惚惚,吸风饮露,无拘无束,要是能做一蝉,那该多好啊,有时那只是一种向往。
孙:此外,我也特别喜欢你《无声的世界》这首诗里的一句话:“语言即世界,这世界里有着无边的孤独。”这是否暗示了你的一种诗学观念?
蒲:语言即世界,这是一个很早已经就有了的观点。在语言的世界里无边的孤独更是一种生命的状态。我曾经在《自便》年选中说了这样一句话:“诗观在诗中。”,当然我更觉得,我诗在我中,我在世界中,语言即世界。于诗来说,说了这么多,最后都是无用的话。
孙:关于诗歌,韩东说过一句话:诗到语言为止。能谈谈诗歌语言这个问题吗?
蒲:对于这个问题,和上面的问题有些关联。关于诗和语言这个问题的理论,可谓是汗牛充栋。我觉得语言是诗的载体,但语言不等于诗,语言之外没有诗。这些形而上的问题,就像道,永远也说不清楚。
孙:赵卫峰在为你的诗集《随时随地》写序时,这样评价过你的诗歌:“业余,体现自由与自在,体现出当代信息传播背景中独秀的一种写作倾向或特征:即写作的个人化、个体生活与生命结合过程中的艺术化倾向,有时它比专业更专业”。你认同这样的评价吗?
蒲:业余和专业是针对一种工作关系来说的,我认为诗歌写作,跟这些没有关系。所有的比较都是相对的,自由与自在也是相当对的,个人化、个体化的这种说法我比较认同,诗就是自己生命的体验和感觉,至于专不专业,那是评论家们的事,我自己对这方面没有太多的考究。
孙:向笔群在《山地诗情——土家族新诗创作评论》一书中把你归为“民间写作”的诗人。你是否同意这种归类?你是站在“民间写作”的立场进行写作的吗?
蒲:官方和民间,于诗歌写作本身来说,我认为没有太多的关系。如果非要这样将一个诗写者分类,不在体制内写作,那自然就是民间写作了。缘于体制对诗歌写作的一些限制,特别是针对政治敏感的诗写,制体内的规定让诗写不自由不自在,如果非要这样分,那么我倒愿意自己是民间的,相对自在些。
孙:2000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高行健先生主张“没有主义”地写作。他认为“文学创作向来是作家个人心血来潮,同主义没有多少关系。”你有什么主义没有?
蒲:高行健先生的主张,有他的道理。其实,没有主义又何尝不是一种主义,一种观念。心血来潮的这种写作状态,倒像是人们常说的灵感来了,瞬间天成,有点天才论的感觉。
作为人来说,心血如何来潮,这一定是有着它深层次的原因,无不包括作家身体的构成,独特的体验,思维的结果等。不管是“胸有成竹”式的写作,还是“心血来潮”的写作,都有它的道理。我喜欢心血来潮式写作的灵气,也喜欢有主义式写作的胸有成竹。如果我说,我没有主义,那么就好像说我是天才。如果非要说有主义,那么我更喜欢自然主义和自由主义。
孙:对于创作而言,我特别认同高行健先生还说过的一句话:我表述,我才存在。读你的诗歌,能十分强烈地感受到你想“表述”的这样欲望。这是为了证明你的存在吗?
蒲:有人曾开玩笑说,写作的最高境界就是不写,我理解为,存在的事物它一直存在着,不管你动与不动,这多少有一点上帝就在头上的感觉。
于写作来说,我没有不写就是写的那么高的境界。现实太荒诞了,有一些事情我想不明白也无法改变,我拿它一点办法也没有。“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消亡”,雁过留声,生而在世,如果我不说话,我真的就像不存在一样,我需要有一种存在感。
孙:有人评价你的诗歌过于口语化。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蒲:好与坏,都需要人评说,别人对我的诗歌怎么看,我都接受,我谢谢他们的关注与论足。当下对口语化的非议不少,这些都是相对的问题。诗无达诂,我自己对自己的写作都不满意,在路上。我这个人还有相当大的毛病,就是坚持认定了事物,很难改变,甚至有些固执,就像一个人的信仰。
孙:你进行诗歌创作时,有没有考虑读者的适应与接受?还有,是否考虑到批评家的一些观点?
蒲:最初写作时,总是想把诗写好,赢得别人的赞扬,那种感觉保持了好长一段时间。现在,那种感觉越来越少,很多时候的写作,我怕拿给别人看,越来越怕。之前更多是想着读者的感受,现在更多的是表达自己的内心。
我认可的批评家的话,我会听见去一些,不认可的批评家的话,我是不听的,不管他名气有多大,理论有多深,我这人有时很自我,想改都改不了。
孙:惠特曼说:只有二流的诗歌才能马上博得人们的欢心。你这样认为吗?
蒲:在每一个时代,孤独的人大多是走在前面或后面,好的诗人大多是孤独的,好的诗歌大多出于此类诗人之手。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孙:当下诗坛,常常会面临着“写诗的比读诗的多”的嘲弄,你怎么看?你觉得诗歌面临的困境是由哪些原因造成的?
蒲:这句话有一些夸大了的成分,但也说出了现实的悲哀。一个没有诗的国度和社会,是什么样子的,就是现在这个样子。物欲横流,娱乐至死,城镇化进程中科技、实用至上,人类的精神文明不说在退步,至少没有同步跟进。
孙:哎,你谈到娱乐至死,我突然想起了波兹曼,他还专门写过一本书,标题就叫《娱乐至死》。他说,我们在这些铺天盖地的电子技术的合力之下迎来了一个崭新的世界——躲躲猫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突然进入你的视线,然后又很快消失。波兹曼认为这是一个没有连续性、没有意义的世界,一个不要求我们、也不允许我们做任何事的世界,一个像孩子们玩的躲躲猫游戏那样完全独立闭塞的世界。但是,跟躲躲猫游戏一样,也是其乐无穷的。请问在你的诗歌创作中也曾遭遇过这样的“躲躲猫的世界”吗?
蒲:当希望的失效,绝望来临,信仰的滑坡导致混乱与失序,专制与死亡的恐惧导致虚无与娱乐,这些都是有深层次的原因的。当一万首诗也抵不过一辆坦克时,当一首诗不值一碗早餐时,写作难免会滑入自我的世界之中。躲进小楼成一统,隐于市,自娱自乐,也何尝不是一种方式。有时除了自娱自乐,还有更好的方法吗?这样的情况是常有的。
孙:据我所知,你主要是在网络上进行写作。请问对网络文学有何看法?
蒲:网络只是一个传播媒介方式,文学本身没有改变。网络文学相比传统纸媒文学来说,网络显得更自由,但存在着鱼龙混杂的现象。就像纸代替竹简,这是必然的趋势。于诗歌来说,网络传播是诗歌写作的春天,我对它充满了希望。
孙:你曾在《诗歌周刊》写过一篇文章《做中国最好的诗人》,说的是江苏诗人陈傻子。在你看来什么样的诗人才是好诗人?什么样的诗歌才是好诗歌?
蒲:每一个人都有着它独特的爱好。在多元化的当今,对诗的喜好更是众味难调。做中国最好的诗人,这本身就有一点偏爱的说法,在诗歌写作里,本身没有最一说。一个诗人,不管他的诗艺如何,如果他没有良知,担当和正义,我觉得算不上一个好诗人。
什么样的诗歌,才是好诗歌,这个问题,我实在说不清楚,我只能从中体会,它给我美感,给我思考,给我热血沸腾,给我冰冷,给我生命的律动……一切尽在自己的体验之中,无以言。
孙:你说得对,文学是需要良知的。索尔仁尼琴曾被称为俄罗斯文学的良心,我们大家熟悉的巴金先生也被称为中国文学的良心。这些都为我们的文学树立起了精神的标杆。但是,伴随着物质利益的强力推动,当下也有不少自诩为作家诗人的人们,浮躁心态十分明显,总是为了某种利益而去写作,缺乏文学的温度和灵魂的深度。对这样的文坛乱象,你怎么看?
蒲:不是说自己有多高尚,但我现在对此已经不想再过多的言说,更多的时候,我只想把头扭向一边。司马迁先生已经在《史记》中对利来利往说得太好了,现在不少的人恨不能淫尽天下美人,赚尽天下财富。我喜欢名,也喜欢钱,但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不要。如果有付出了得到的美名,以及取之有道的财富,我也会心动。这点起码的良心,我从小就懂得,而不是欺世盗名。
孙:关于你跟诗歌的关系,你曾打过一个十分精彩的比喻:跟诗歌在偷情。能再谈谈你跟诗歌的关系吗?或者说,诗歌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它比生活重要吗?
蒲:由于自己工作在国企,做着技术的活,虽然热爱诗到受非议的程度,我只能说我与诗歌是一种偷情的情人关系,但我一直喜欢这样的出轨。
诗歌于我来说,已经成为了生命中一种非常重要的东西,没有诗歌,可能我会患上抑郁,它从灵魂上救我。让我在孤独中可以自言自语,或是可以与外界达成某种灵魂的交流。
生活是生下来就得活,没有吃的我活不了,没有诗歌,我死不了,但我有可能会疯掉。
孙:除了写诗,你还有哪些爱好?
蒲:除了写诗,我还喜欢什么事也不做的发呆,喝茶,和诗友聚会,和美女聊天,吃美食,看新闻,看风景,有时感觉无聊了,还和朋友喝酒,打打小麻将。我觉得,我是一个多么俗不可耐的人。
孙:在写作中你天马行空自由潇洒,在生活中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蒲:在生活中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实在无法自我表达。喜欢我的人说我真实,幽默,善良,大方,爱帮助人,袍哥人家。不喜欢我的人说我愤世嫉俗管事太多,不太给人面子,我行我素,懒散,自由主义,不喜欢的事情调动不起情绪,一点都不把专横的人放在眼中。
孙:跟你谈得很愉快。谢谢你!
蒲:我也是。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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