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金牛:“我的诗谈的不仅仅是跳楼事件”
12月8日晚,一场以“兀立在沉实的大地上——《纸上还乡》”为题的诗歌朗诵会在旧天堂书店举行。著名诗人杨炼与深圳诗人郭金牛展开诗歌对话,杨炼表示在深圳举办打工诗人的朗诵会,比在其它城市更有感染力。郭金牛的新诗集《纸上还乡》叙述了一个台湾的老板、一个广东的工厂与一群农民工的关系。这些诗与这群人的命运之间联系深刻。郭金牛希望通过这本诗集思考人性,直面现代化进程中的城乡黯淡情景和人的异化。
像西西弗斯推石头那样写诗
杨炼在朗诵会上毫不吝啬自己的溢美之词,“郭金牛是我知道的重要的中国诗人,《纸上还乡》也是中国最重要的诗集之一。我目前住在德国柏林,与郭金牛们生活的世界不一样,但是有一条相似的线,把我们联系在一起。”
杨炼认为在全球化的背景下,谁才是“底层”,谁代表了“底层”,这非常值得玩味。“在郭金牛看来,‘底层’不是商标,而是思想。谁能钻透自身的处境,触及存在之根,谁就能构建一个‘底层’。所以,不是职业,而是生命,让我们每个人都在底层”。
朗诵会上,杨炼读完郭金牛的《庞大的单数》后说,郭金牛用接近白描的诗意讲述现实的生活,表现出人在为生存奔波时生命的脆弱。“车票尽头 / 二叔,幺舅,李妹,红兵哥和春枝 / 眼里 / 落下许多风沙。/ 薄命的人呀,走在纸上”。
“郭金牛的诗超越了农民工题材,是当下现实与历史夹缝的感受”,杨炼说,郭金牛在冰冷的钢筋水泥的城市生活,与他在知青时期下乡的经历有一条非常相似的线——人类在面对生存挤压下挣扎的情感,开始有沉淀的重量。
如何把这种厚重的情感通过诗表现出来?郭金牛的答案显现了锲而不舍的精神。他说:“在古希腊神话中,科林斯国王西西弗斯被罚将一块巨石推到一座山上,但是无论他怎么努力,这块巨石总是在到达山顶之前滚下来,于是他只好重新再推,永远地重复这件事,把石头推上山上,石头滚下来,又重新推上山上。我也是如此。”
通过诗歌思考打工者的生存价值
杨炼说:“郭金牛以打工诗人闻名,农民工的题材当然起到一定的作用。但是他的这些诗,超越了这个题材的内容。”杨炼还专门为这部诗集写了序言——《<纸上还乡>的核心,在“乡”字上》。“一块水泥加一块水泥”(《罗租村往事》)的大地上,我得承认,《纸上还乡》如此似曾相识,郭金牛的广东之漂、农民工们的中国之漂,和我自己的环球漂泊,处境何其贯通!
郭金牛擅长用轻盈的语言比喻沉重的东西,比如《纸上还乡》写到工人跳楼的事件,不是直接描写那种血腥的场面,而是通过诗这样表述:“纸上还乡的好兄弟,除了米,你的未婚妻/很少有人提及你在这栋楼的701/占过一个床位/吃过东莞米粉。”
我们很难想到半年之中,居然有“十三跳”,郭金牛想通过这本诗集发出一种对人性思考的声音,直面现代化进程中的城乡黯淡情景和人的异化。
杨炼说,郭金牛的诗《罗租村往事》寻根的过程是这样的:“经罗租村。/经街道,经卡点,经迷彩服。/经查暂住证。/经捉人/我在杜甫的诗中,逾墙走了。”这首诗的语言是如此的熟悉而朴实,轻轻地表现出疼痛的诗意,祖国的暂住证与生命生存之间的关系。《纸上还乡》还出现了他被派去安装防跳网,需要多么细腻的网,才能留住脆弱的生命。这首诗实在是写透这种命运的无奈。
杨炼认为,在深圳举办打工诗人的朗诵会,比在其它城市更有感染力。郭金牛的新诗集《纸上还乡》宏观地叙述了一个台湾的老板,一个广东的工厂,一群农民工的关系。这些诗与农民工命运之间的联系是非常深刻的。《纸上还乡》是对这一群人在城市打工生存价值的思考。而对打工诗人郭金牛来说,“只要诗不嫌弃我,我也不嫌弃诗。”
主张跳开事件表象深入事物内核
郭金牛的诗集中有一首诗《写诗的骗子,是我》:“写诗骗子,是我/写几首破诗,在三个省/混。随身/扛着三个外国人:艾略特、荷尔德林、叶赛宁/一个中国人:海子。”这种漂泊下生存的模糊背景,完全抽象化了。最后他写道,“每当我谈到诗歌,灯盏就会依次熄灭 /是否碰到谁的痛处?而账单/比旧时更加清晰”。郭金牛认为这部诗集,仅仅是开始,只要人有生命,就不能停止思考。诗人写诗的时候,首先开始思考的是人,而不是诗。
郭金牛说,虽然诗歌有记录历史事件和打捞现实的功能,但同时,艺术存在着虚构,他不赞成拿一首虚构的诗歌与生活中的细节和场景去对号入座,而应该跳开事件表象,深入事物或事物的反面去思考问题。他强调,像《纸上还乡》这首诗,他所书写的并非一人一事一景,而是以此为线索,对一代人,或是一个工业时代,或整个人类共同的困境及其生命状态的“把脉”。
晶报记者 叶长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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