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宫白云 于 2015-1-11 17:58 编辑
当代散文诗的急先锋
——方文竹散文诗组章《月牙湾》印象
宫白云
感觉方文竹是无法归类的,文学评论,小说,诗歌,散文诗都可以冠为“家”,且都是名副其实的“家”。无论是他的评论,还是他的小说,诗歌,包括他的散文诗都具有相当重要的内涵价值与广泛的辐射力,他的作品始终幽放着思想与精神的徽光,社会的、历史的、文化的、哲学的、人文的、人性的基因贯穿于他作品的始终。这就是我阅读方文竹的作品留下的深刻印象。他近期的散文诗组章《月牙湾》,一头扎入当代与现实的内部,更加收放自如而新颖的表达委实让我吃了一惊,继而由衷地赞叹:原来散文诗也可以这样去写,他的大胆与突破让我局限的目光再一次宽阔起来。方文竹说:“我想克服以前高贵的高蹈和八方散射,而收缩自己,向下,回到自身的位置,抓住一点,某种程度上说,是身体写作的放大与延伸。我的努力是找到一个根基式的写作,‘根据地’式的写作,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地理写作’(月牙湾乃我的住地——新开发的城乡结合部),但是我也要力图超越地理写作本身。在具体的写作中,我力图超越‘实际生活如何’,而是达到‘应当生活如何’。”正如他所说的这样,他的散文诗组章《月牙湾》无论是思维、形态都建设性地成为方文竹散文诗又一个高度与标识。
方文竹的这组散文诗组章《月牙湾》打破或者干脆说抛弃了以往传统性和经验性写作,以全新的视角与理念重建了另一散文诗体系,这个体系将从他开始建筑。精炼的叙述,口语与修辞的奇妙结合,在场的存在与讽喻当下,主题的浓缩与内在的张力,不拘泥于结构与技巧,让结构服从于主题,致力于把复杂的事情讲得简单、透彻,并传达出深刻的思索与启示,都是他极力所展示出来的。而对现实的触及、对底层的关注、对人性地挖掘更加地敏锐和深刻,更加抵达生活现实的内核。所写的虽然都是小环境中最普通不过的小事、甚至是琐事,暗示的却是整个大环境下的社会现实与复杂人性。“一个秋夜里,平静的甘心街闹贼——/李二寡妇大骂有人偷她的手提包。甘大伯诉苦有人偷了他的活期存折。开出租车的关三卡逢人便说有人偷了他家阳台上的盆景。刚租住不久的江北小伙二禾声言有人偷了他的笔记本电脑。崔大妈神秘地告诉雷大妈有人偷了她女儿的心。贪腐官员老J自叹有人偷了他的罪证。落魄的诗人巨炮狂吼有人偷了他的奇词妙句……”(《偷》);“一年前,一位沿海朋友介绍:他通过关系,为一家企业找一个老头看门,月薪三千元,还不包括福利。对于我那故乡的父亲来说,不就是一份美差吗?在那山间祖祖辈辈劳作着依然贫穷,如今一个劳力全年苦累到头,总收入才三千元。/当我欣喜地将这消息告诉山乡父亲,谁知,他一点也不动心,只是淡淡地答:我在家,哪儿也不去!/思索了一会儿,父亲补充道:我在家看门呀。/父亲在家看的咋子“门”?土地古老的根,打理全家,庇荫儿孙……”(《看门》)。这种对当下现实的直接进入与在场,实际上暗含着一种抗拒与碰撞,其独到的视角、口语化的叙事风格为我们带来全新的诗歌面目与体验方式,并以其不动声色的锐利给我们展示了社会现实的丑陋、荒诞与困扰。“我看到了堆积——/文件。难题。冤假错案。农民工拖欠款。生活垃圾。中年的压力。茶余饭后的骂娘。骗子、小偷满街跑。人才交流中心人头攒动。大拆迁中的砖头。畅销报刊的来稿。热门行业的人员进入。上天入地——梦之路被堵。……/最头痛的堆积是时间——/昨天还要留存在明天里。/堆积得不能再堆积了:天地被占满,时间被涨破,一颗心灵被分切成十三颗心灵。/你还有心思溜达,不怕被堆积?/——一天,一个好心的友人问我。/——我才不怕呢!我将堆积的东西铺成路,走在上面……”(《世界辽阔》)。应当说,这种完全建立在现实层面上的诗写更加有力于揭示出社会深层次中的危机与冲突。摆在我们眼前的这些“堆积”,其实都是日常的司空见惯,而司空见惯的结果便是一日一日的麻木。因为“堆积”而麻木,因为麻木而不觉,时间一天天过去,心灵一天天屈从。但诗人可贵的地方或者说让这首诗“辽阔”起来的地方就在于他没有让这首诗一味地悲观颓废下去,而是智慧地“刹车”、“拐弯”,在绝望之上给出一条希望的路,这正是他的这首诗的精神向度,也是这组散文诗所具有的精神方向的所在。
以自然事物或事件为载体,去传达它们本身之外的含义,是《月牙湾》这组散文诗很显著的特征,诗人看似随意却相当精心地将“地理”上的发生和当下的现实交织、交融,并让他的表达方式与认识方式高度地统一起来,其内在的联系均可辨认,往往从某一事物本相的视角开始,然后把它们圈定在某一范围内或框架里进行生成,继而带出有价值的思考或喻示。“八月我回到泉冲村,看到一位少妇在池塘里拔藕,她的身子弯曲着、屁股翘得很高,一旁的小男孩坐在地上光着屁股玩着泥巴。拔藕的女子不就是当年亭亭玉立的少女张七妹吗?//法庭被告席上。静听着法官宣判罪行的屈高明,额上一直沁出汗珠,头部渐渐低下、背部弯曲。//一位父亲到儿子新居看望,遭到儿子的一顿痛哭后,身子渐渐弯曲下去。//当我写下上面三个人时,不知咋的,我的身子怎么也弯曲不下来?(《弯曲的人》);“他就像蚂蚁一样,就像蚂蚁一样呵。/像蚂蚁一样,细小地活着细小得人家看不见,不小心就会被踩死。/像蚂蚁一样,爬行地活着慢啊慢慢慢地爬(只是误入热锅时你才急),不知爬行到何年何月何日,直到坟墓。”(《他就像蚂蚁一样》);“他的年岁比我长,装了一肚子的故事,满腹经纶。/他比我的梦多,像河水一样水洋洋洒洒,无边无际。/他比我肤黑,皮厚,耐力强,一跃千里,有家不归。/他比我志向远大,漂泊无依,还想统兵三千。//此刻,他在别人的眼里:孤独,宁静,隐忍。/我却替他担心:在人间与河水之间,优柔寡断,徘徊又徘徊……(《停泊在宛溪河岸的一只乌篷船》)。这样的诗是直指本原的,人性的本原,命运的本原,存在的本原……它们让我们在一些细微、细小的变化中去体察或感受命运与忧思以及使命感的无所不在。存在意识、当下性与预警性的思考成了方文竹这组散文诗的血脉,而这种使命感或者说是社会责任感正是当下许多诗人所欠缺的。
“一个诗人永远不能从他所处的时代里缺席。”这是诗人刘川在他的一篇《高呼散文诗的当代性》中所说的话,他还说:“正是由于我们大量的诗人缺少了对当代社会的思考与关注,导致诗歌写作成为一个古玩行当、一个小作坊、一门维持传统的手艺、一个自娱自乐的沙龙,而越来越不为大众所接受——因为与他们今天的人生以及心灵需求无关。”而方文竹的散文诗“全景式展示当代生活及个体镜象与内心冲突的戏剧性和纵深感”(方文竹语)正是以他“对当代社会的思考与关注”充当了当代散文诗的急先锋,并为散文诗究竟怎么去写?提供了良好的途径与更多的可能性。
2015-1-8于辽宁丹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