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星芽 于 2015-1-26 17:14 编辑
齿轮
这些年 我听命于身体里小小的齿轮
它们往西转动 我的步子就不会迈向东边
它们睡着了 我在书页里低头
食用青草 学会了钻木取火 海底捞针
修理失眠的右眼
给身体里的犀牛 野豹子
补一补牙 为它们制作
防水的面具和胶鞋
醒来的齿轮 是一连串
铿锵的冒号 它们往西转动 发出的
可能是父亲的声音
弟兄姐妹的声音
教授的声音
上司的声音
睡在黄土里爷爷舅公的声音
活着的人牵着我走进羊群
喂给我黄金和螺母 死去的人
依旧在梦中 对我淘淘诉语
而我肚子里的青草仍在徒劳地窜长
多么亲密的齿轮 日以继夜消磨着
奔跑的野豹和犀牛
无所事事
我每天把外面的日子翻一翻
翻出内脏 翻出血
挑骨头 磨刀 玩打火机
想象鼻子会拉长的人
他们是 躲在胶鞋里的
外交官 藏进话筒的
播音主持人
他们说“一”的时候
喉咙里拖泥带水
台下的耳朵
多像一排发亮的鱼鳍啊
他们说自己是食草动物
我在旁边挑骨头 磨刀
继续玩打火机
活
两臂活着 我让它去收拾
每一条暗下去的街道
下巴活着 可以装三碗苞谷
一丁点香肠腊肉
头发活着 它们先是吃掉了风
又开始将黑暗拢成麦子
脖子活着
终日不能选转360°
眼睛活着
也不可以越过家族的那座高墙
它们催促我的沉默复活 磨刀的牙齿复活
骨头里的青草复活 性情里豢养的小兽复活
它们拼命敲打 我体内的另一些事物
教它们学会泛滥 教它们开花
教它们如何溺死一个
成天活着的我
星期天
出了公寓楼 就可看见星期天遛狗的人 男男女女 狗嘴里吐出的竟是象牙
油漆工学着蜘蛛侠爬在十多米高的围墙上 蓝领工作服被吹成喇叭花旗子
水果店的少妇成天把烂掉的笑挂在黑痣边 像藏进冰箱过期的香蕉和榴莲
跳蚤市场里既能捞到猴子 又能捞到海鲨皮 陨石碎片 婴儿乳牙
还能捞到祖宗三代 隔壁用酒瓶撞墙的醉鬼 甚至是腿瘸的三哥 头上顶油漆桶走路的品牌僵尸
踩着星期天五脏六腑生出大雾的世界被吹得几个趔趄摔在马路上像一块昏厥的垃圾铁皮
拾荒者扶起它满世界的拾荒者
就患了关节炎 风湿病 还有一连串无关星期天的症状
连医院也没有记载
父亲的理想
为了使柿子挂下来 垂进他家的烟囱
父亲用光了这幢平楼的气力
早年 他坐在屋顶上
与我讨论起有关柿树的秘密
说话是那么吞吞吐吐 这一点亮橙色
由此闪烁在他的嗓音里 鲜明得刺耳
我以为那就是他的理想
包围住一棵柿子树 父亲的身躯将不再匮乏
那些蜷曲在橙色光焰里的细小味蕾
酸涩的味道终将盖过理想
柿子还是打败了父亲
那一年的深秋 我坐在他的身边 听他描绘起
条条枝桠上泛滥的橙红色 多像他的初恋呢
那时我似懂非懂 个头还够不着垂在最低梢的
一颗红柿 父亲满意地摘下了它
将它对准阳光旋转着 然后回到屋子里
他衬衫上面灰蒙蒙的雨
早就在那个深秋凝固了
一月
宁波的气温爬得一天比一天高
大雪似乎全跑去了北方
棉衣减了又减
而每个一月的晚上 我从来不去幻想
与雪有关的事情 不会轻易去触碰
那种寒凉 就像今夜
我倚着一束灯光写诗
笔下的每一行黑体字
都被宁波的温湿气流
消融在四四方方的纸格内
窗外的枝桠上张灯结彩
我想起围着火囱劳作的
远方亲人 他们都像诗歌中
迟迟不肯落下的大雪
被我抵在笔端
我仍在固执地与墨水作对
窗外或许已经飘下了第一场
白茫茫的雪
在客运中心站候车厅
回家的车子还有一个小时
这些玩手机的 嗑瓜子的 哄婴儿的
拖着行李箱走来走去的
几个聊天的人说着地道的宁波话 也有上海话
但他们大多都是本地人
而我不懂他们 从语言开始
到脸部细密如丝的表情
就像我不懂得如何用笔尖
理顺广播里这些杂乱声带的骨头
去认认真真地为自己
完成一首异乡的诗
在异乡写诗
操场上很空
图书馆很空
食堂小铺子里
每一把塑料桌椅上的风
很空
空进我安静的血管
公寓楼层
只有我和宿管阿姨
她在一楼
我在顶楼
她在下面无聊地记账
吃今麦郎泡面
我在上面写诗
偶尔学壁虎
沿着墙壁走几圈
我们之间心照不宣
这五层楼该有多长啊
像老母亲的脖子
搭在异地的汽车站台上
眼巴巴地望着我 |
发表于 2015-1-26 1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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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26 17:25
发表于 2015-1-26 18: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