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不挑剔,随便抽一首余秀华的诗歌来读,结果抽到的是《割不尽的秋草》:
我不再注意那些秋草,不再关心它们没及我的脖子
在大地上割草,从春到秋
而土地的秘密越藏越紧。甚至伤口都是谎言
除了与你,我与大地上的一切靠得很近
比如这个下午,一群人抬着棺材经过
他们把云朵扯下来,撒的到处都是
割完草,我倒在荒草里,它们藏起我
比任何事情藏起我都容易多了
我这空荡荡的皮囊,连欲望都泄了一半的气
只是忧伤没有这人生潦草。草里露出几个空酒瓶
我忘了什么时候喝的
它们杯口朝北,在风里打出幽暗的口哨
除了割草,我几乎无事可做
甚至面对天空交出自己也是多余的事情
一个人身上是层层叠叠的死亡和重生
这首在她作品中决不属上乘,遣词和架构都较松散潦草,不过对一个周末午后的诗歌小酌,却也适合。
本人不谙农事,但好歹中学时割过一回稻。生而复割,割而复生,我们人生的很大部分,是靠割草这样的灰色意义的重复劳作来填充的。琐重而碌碌无为的生活,是种种不良心理的温床,隔阂,猜忌,冷漠,“甚至伤口都是谎言”。
诗人显然不甘在这样的生活荒草中被掩埋,因此一个神秘的“你”跃然而出,在身边死气沉沉糟践美好的人群反衬下,“你”遥远而高洁。但诗人这种心灵挣扎,在当时显得徒劳无望,犹如一具皮囊,在没及颈项的秋草中,兀自默默无闻地泄气消亡。令人震撼的是,在这首文笔敷衍之作的末尾,诗人几乎语无伦次地喊出:一个人身上是层层叠叠的死亡和重生。
猜想当加缪写西西弗斯的神话时,他一定也是把存在看作是“层层叠叠的死亡和重生”。现在,余秀华诗人似乎是从层层叠叠里走了出来,祝福她,今后像一株罂粟高于秋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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