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诗人俞心樵的诗歌意象及与《红楼梦》之关系
【转于：榕树下】
《春天来了》
春天来了
石头更加沉重
春天来了
石头病得不轻
春天来了
两群稻草人
夸耀着各自的活力
春天来了
两个废品收购站
忙于竞争生意
春天来了
两个废弃的码头
仍然在***船票
春天来了
啊，幸亏所有的春天
我们都在坐牢
这是浙江绍兴诗人俞心樵的一首小诗，我很喜欢。我没有拜读过俞心樵其他的作品，对他本人几乎没有什么了解，并且直到昨天深夜一群诗人们宵夜喝酒，我才第一次见到俞诗人。我们一起热烈地谈论着诗歌，但是几乎没有深谈俞诗人本人的创作。我的意思是说，我对俞心樵的了解，目前仅限于上面这首小诗。不过，这首小诗已经告诉了我很多关于俞心樵的事情。
为什么陈林突然不谈《红楼梦》，却要来谈俞心樵和他的诗呢？原因很简单，第一，陈林被正在开会的傻叉们气着了；第二，俞心樵的小诗很有趣，陈林想通过细读解析这首有趣的小诗，让大家更多地了解和喜欢俞心樵们的创作，同时展示一种有效的文学作品阅读方式，这种方式对于真正读懂《红楼梦》是必不可少的。
陈林懂诗吗？别开玩笑，陈林的研究生专业方向是中国现当代文学，毕业论文写的是现代派诗人穆旦与T.S.艾略特的比较研究，一万多字的序论部分一字不落地全文发在核心刊物《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上。我不能说自己精通诗学，但与广大读者相比，陈林是专业级别，广大读者只是业余选手。
我第一次读到这首小诗，是在昨天大胡子北风的微博上。据我所知，北风不写诗，很可能也不怎么读诗。他发这首诗出来，似乎是在告诉大家：诗人俞心樵来广州了！但是，我相信北风也是喜欢这首的，因为这首诗的意象看起来很轻巧透明，节奏韵律爽朗柔美，读起来琅琅上口。
但是我的喜欢，肯定有比北风更多的东西。
在这首小诗里，诗人呼喊着“春天来了”，但却在结尾突然转折，庆幸“我们都在坐牢”，什么意思？为了真正读懂俞心樵的心声，有必要梳理一下这首诗所呈现的意象。
所谓意象，就是创作者呈现在作品中包含创作者思想、情感、态度逻辑的形象。我们可以说，世间万事万物都是造物主设置的比喻，能够捕捉到一个比喻义并将此事此物呈现在作品中，此事此物就是创作者设置的意象，用来传达创作者的思想、情感、态度和逻辑。王国维说，“一切景语皆情语”，就是这个意思。
俞心樵这首小诗的意象看起来单纯、朴素极了：春天、石头、病、稻草人、夸耀、活力、废品收购站、竞争、生意、废弃的码头、船票、我们、坐牢。可是，俞诗人用了很奇异的组合方式将原本并无直接关联的形象组合在一起，这些“看起来单纯、朴素极了”的关联形象突然焕发出神秘的光辉。俞诗人这种很奇异的意象组合方式叫做“陌生化”的处理手法。
春天来了，石头为什么会变得沉重，病得不轻？石头和稻草人又有什么关系？废品是什么？我们持续追问下去，这首看起来轻巧的小诗会逐渐变得沉重起来，意味深长。
春天是什么？春天是美好的象征，是生命的象征，但也可以是邪恶的、膨胀的欲望的象征，生机勃勃的春天对于垂死挣扎的人来说也是一种强烈刺激。所以艾略特才会写出“四月是残忍的季节”这样古怪的诗句。
俞诗人的“春天”所指为何？我觉得，俞诗人有可能是在“春天”这个意象的全部比喻、象征意义上使用了这个词，俞诗人呈现的这个意象，让我震撼地体味到一个五彩缤纷、五味杂陈的春天汹涌而来。
我之所以感到震撼，是因为“石头更加沉重”，“病得不轻”。石头是什么？石头是俞诗人坚强的心！
对于陈林来说，理解俞诗人“石头”这个意象毫不困难。陈林这六年多都在干什么来着？陈林在研究伟大的《石头记》！《红楼梦》本名《石头记》，作者曹頫为什么要把小说命名为《石头记》？因为“石头”就是曹頫的真心、童心、赤子之心，《石头记》就是“真心记”，是曹頫的真心、童心、赤子之心在荒唐人世间的历练。
有些草包教授混账学者论证《红楼梦》里的“石头”是什么雨花石狗屁石，更有恬不知耻的骗子陶洙之流妄称“曹雪芹”喜欢“画石”。这些个蠢货根本不知道“石头”是在比喻真心、童心、赤子之心！
有人要去论证俞心樵的“石头”是绍兴曹娥江、鉴湖里的鹅卵石么？“石头”是俞诗人坚强的心！
明白了这一点，小诗的开端几句就被破译了，诗人的逻辑链条被理顺了：当邪恶泛滥成灾，有着坚强心灵的俞诗人也感到了沉痛。
俞诗人感到沉痛的时候，“两群稻草人”却在“夸耀着各自的活力”。“稻草人”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特别提出是“两群”呢？很简单，俞诗人用“两群稻草人”来比喻没有灵魂的狗男女、行尸走肉、虚弱可笑的傀儡。当邪恶泛滥之时，从来不乏出卖灵魂、投机钻营的鼠辈，鼠辈们也不惮展示他们的邪恶，这就是令俞诗人感到沉痛的一个原因吧。
接下去，俞诗人又通过“废品收购站”来表达他的轻蔑和悲悯。什么是“废品收购站”？有了上述理解的读者，不难发现，“两个废品收购站”其实是在比喻“产房”和“墓地”（火葬场）。在沉痛的诗人看来，很多人的生命就是一堆废品，生来是废品，死去还是废品，尽管“春天来了”，他们的生命曾有机会生长成参天大树，结出丰硕甜美的果实。
再接下去，俞诗人将他锋利的笔端戳向了宗教信仰。“船票”不就是供人们由此岸渡登彼岸的签证么。“码头”为何被废弃呢？也许是男男女女们不理会“码头”的存在，也许是渡船不能使世人渡登彼岸。由此看来，俞诗人可能一方面对宗教信仰抱着悲观的看法，一方面也批判了世人信仰缺失的状态。
读到这里，我们可以说，俞心樵是一位深刻的怀疑主义者，他在绝望的深渊里经历过灵魂的炼狱。熟悉艾略特的诗人们很可能会想到，俞心樵很有点像艾略特笔下的普鲁弗鲁克，他阴郁，悲观，厌恶尘世的无聊、琐碎和空虚，他想有所行动，却又犹豫不决。
有趣的是，俞心樵在诗歌的结尾处突然展现出令人惊喜的变化，让人们看到了他不同于普鲁弗鲁克的一面：
啊，幸亏所有的春天
我们都在坐牢
这个有趣的意象，涵义是多层次的。邪恶泛滥成灾，悲观的迷雾遍披华林，“坐牢”的“我们”却有幸避免了邪恶的侵害。“坐牢”这个意象表现出俞心樵的复杂性。首先，“坐牢”叙述的是俞心樵们固守一方水土的状态；其次，“坐牢”的意象又反映出俞心樵们对自身状态的清醒认知，这一认知的态度是调侃的、反讽的、无奈的、骄傲的、庆幸的。
俞心樵们固守在哪方水土呢？难以确指。也许是对诗歌艺术的热爱、对创作的执着，总之是一种生存方式。这种生存方式给予了俞心樵及其同类抗击邪恶的高墙。如果俞心樵的表达仅此而已，那我要说俞心樵只是一个浪漫派的诗人；可是，俞心樵偏偏展示了他对自身困境的审视和揶揄，所以他是一位现代派的诗人。
这么多沉重的意味，能被俞心樵用如此单纯、朴素的意象层层表达出来，这是俞心樵技艺高超之处。俞心樵的语言处理，立刻使我想起海子，他们在艺术和心境上颇有相通之处。
俞心樵的这首小诗让我最感动的，是俞诗人的写作态度。很显然，俞诗人的写作不是浅斟低唱的文字游戏，而是对现实人生的沉痛叩问。我个人阅读的品味不算单一，但是我始终欣赏和敬佩坚持真正现实主义写作的创作者。
俞心樵的这首小诗让我觉得最有趣味的，是这首小诗的意趣跟林黛玉的《问菊》一诗颇有心意相通之处。在肃杀的秋天来临之时，诗人也有一颗坚强不移的心：
欲讯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叩东篱。
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
圃露庭霜何寂寞，鸿归蛩病可相思。
莫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话片时。
不知秋霜来临、严冬将至的花儿们像不像俞心樵笔下的“稻草人”呢？能够清醒认知并化解自身困境的林黛玉，是不是跟俞心樵们也有相似之处呢？我们是不是可以说，《石头记》的真正作者曹頫也是一位很现代的现代派诗人呢？我们难道看不出来，坚持真正现实主义写作的创作者，道心一以贯之、古今不易呢？
我可以说，《问菊》一诗是古典诗词中的神品，俞心樵的《春天来了》也是当代汉语新诗中的神品。 |
发表于 2015-2-20 0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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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2-20 1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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