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苏栖平 于 2015-2-23 14:04 编辑
○我下降时多么虔诚
——有感于外滩踩踏事故
繁华需要我们。
一想到我们,就把我们从荒凉中叫醒。
侧身醒来,我已抱不住更多的美梦,
看你的眼睛,已不在我这里,而渐渐飞往了更高的天空。
这一次,我输给了水。游泳术已不起作用。
我放开水,放开了手,放开灯光,
一瞬间变成黑暗的一部分。
我下降时多么虔诚,我的胸口承载了一片海洋。
原来的我们,作为堤岸,业已溃散。
我多么虔诚,选择做一颗石子。
我愿意坠入深层的淤泥,只为了水面的太平。
2015.1
○在农村客运站 二
不可收拾,众相的污渍
正进入内脏,阻止一切往返
残忍的,他们劫去了自身
并不知道这肉体还属于其他伤者
这些废弃物,这些被一一码齐的影子
还足以承受坚硬的性命
去奔跑,或者跳跃,守着年宴
可识别的人,都可不请自来
而需要的不一定回得来
——总要有人孤独在地,空着手
等着被领走
总要有人被挤到外面去,不可收拾
2015.1
○变形记
每一个早晨推开门,光明扑到我身上
同时公平地扑到了背景中
我何止一无所有,如此通体透明
像个空口袋,急着装满东西
磨刀石,封锁一生
刀锋藏也藏不住:这内伤从未完成
肉体多么危险,拖累在世
隐瞒着变迁,腐朽
好的状态,在于把自己磨成镜子
然后,复制全世界
也复制时光和年龄。——我沉迷于
和命运一样的完整
天空太空,大地太大
每一天,我循环着奔跑
死于床,又复活于炉火
2015.1
○叙事方案:中年
人到,中年
丢一半,留一半。
一只手,一只脚
半张脸;
妻,或子
钱,和命。
中年,看见
大雪。包围自己。
外面人说,对不起。
中年,在人间
慢行。头发,一点点
烧成灰。
这命,比我还急,急。
2015.1
○老榕树
已经很累,我们长时间筑台
从远处找来土,压在这里
践踏也无所谓,我们没有根
自然没有根的力量和忧愁
树生于山顶,它躯体盘曲
正拧干自己的用水
或者,如此更能省下百年的性命
这样的侧身终于拖断了它一只手臂
而温和的性情还在
和着风的摩挲给我们抚慰
童年多么柔软,幸福的回味多于幸福本身
譬如我们抱抱它,其实是互相抱抱
你的手,此刻就在我这里
噙着汗,汗里融化沙子
没有读书声的日子,我们愿在此
消磨一整个下午
而后突然发现更多的下午也过去了
我们傻傻站在门口,吹风
打开手里的瓶子,倒掉剩的水
彼此说一声
回家吧
2015.1
○坟间
死者努力让生者平静,让世界平静。
这是他未活完的部分,带着咬破嘴唇的遗恨。
血流出来,但死者无血,于是使劲刮风,竟有了七分逼真。
小麦在山坡催开生长的力量,好像死者在活动筋骨。
炊烟也飘向这里,人间烟火,不是你一人吃的。
大好的竹林,并不显示多少气节,而为坟地修饰着避世的幻觉。
死者曾腾出位置,让我们活,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活到份儿上。
对这一点他并不伤心:伤心是最大的动静。
他拥据一小块黑夜,一直都是无法补全的窟窿。
孤独的时刻,就想和死者说说话,握握手。
而总会感觉话在喉咙里憋着,手呢都空着。
望着这么空的世界,又有谁有办法填补,死者多么努力却又白费;
“但我生而为人,实在对不起。”
2015.1 |